小夭不得不承認，篌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他英俊、強健、聰慧、勤奮、有趣，工作時，嚴肅認真，玩耍時，不羈大膽。</p>
他的不羈大膽和防風邶的截然不同，防風邶是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想要的漠然，篌卻是帶著想占有一切的熱情，他的不羈大膽不像防風邶那樣真的無所畏懼，篌的冒險和挑戰其實都在他可控製的範圍內，他看似追尋挑戰刺激，實際非常惜命。</p>
大概這才是防風意映想要的男人，他的野心，可以滿足女人一切世俗的需求，他的玩心，可以給女人不斷的新鮮刺激，卻不是那種危及生命的刺激，隻是有趣的刺激。</p>
請將我的眼剜去，讓我血濺你衣，似枝頭桃花，隻要能令你眼中有我</p>
請將我的心掏去，讓我血漫荒野，似山上桃花，隻要能令你心中有我</p>
顓頊(zhuanxu)來小月頂看小夭時，小夭正坐在廊下繡香囊，黑色的錦緞，用金線繡出--朵朵小小的木樨花，一針一線十分精致，已經快要繡完。</p>
顓頊等她繡完最後一針，稀罕地問：“你怎麽有性子做這些東西了?”</p>
小夭說：“一舉兩得。針法也是醫技，可以用來縫合傷口，多練練，能讓手指更靈活些，病人少受點苦。”</p>
“還有一得呢?”</p>
小夭笑說：“我打算繡好後，送給璟。”</p>
顓頊愣住，半晌後問：“你……你和他又在一起了?”</p>
小夭搖搖頭：“沒有。”</p>
“那這……算什麽?”顓頊指著小夭手裏的香囊。</p>
“上次我去青丘，發現他病的不輕，如果再不及時醫治，隻怕活不過百年。我現在隻是他的醫師。”</p>
顓頊沉默地坐著，無喜無怒，十分平靜。</p>
小夭卻覺得有些心驚，叫道：“哥哥?”</p>
顓頊笑起來，溫和地說：“你繡完這個香囊，也給我繡一個，繡鳳凰花，你和我最喜歡的花。”</p>
小夭爽快地應道：“好。”</p>
小夭去看璟，發現璟的身體在康複中，對胡珍滿意地說：“很好!”</p>
胡振道：“這段日子，族長氣色好了許多，幾個長老都誇我醫術精湛，我隻好厚著臉皮受了。”</p>
小夭說：“本來就有你的一半功勞。”</p>
小夭把做好的木樨花香囊拿給璟，裏麵裝了一顆蜜蠟封著的藥丸，小夭說：“這顆藥丸是個防備，危急時刻，能暫時續住一口氣。”</p>
以小夭的身份和醫術也隻能煉製一顆的藥丸，可想而知其珍貴程度。</p>
璟仔細收好：“不要擔心，我會很小心。”</p>
小夭歎道：“事情一日沒解決，我一日不能放心。”</p>
璟說：“我大半時間都在軹邑，隻有處理族中的事務時才會迴去。”</p>
小夭勉強地笑了笑：“那最好了。”</p>
璟不想讓小夭老想這些不開心的事，問道：“你在五神山玩得高興嗎?”</p>
小夭笑了：“父王年少時肯定不是個老實人，他那釣魚、烤魚的技術我都甘拜下風，明顯吃喝玩樂樣樣精通。”</p>
小天和璟聊了幾句，告辭離去。壕雖然心裏不舍，卻沒有挽留，目前這樣已經很好，不能再奢望更多。</p>
迴到小月頂，小夭想起答應了顓頊，要給他做個鳳凰花的香囊，開始在絹帛上描摹鳳凰花。</p>
顓頊來小月頂時，看到小夭屋內各種形狀的鳳凰花，不禁笑起來。</p>
小夭說：“我實在沒什麽繪畫的天賦，你快幫我畫幾個花樣子。”</p>
顓頊不樂意地說：“我不畫，難道你送璟的香囊也是比他給你畫的花樣子嗎?既然是你送我的東西，自然從頭到尾都要是你的心意。”</p>
小夭又氣又笑：“你可真夠挑剔的!好，我自己畫!”</p>
顓頊站在小夭身後，看了一會兒，無奈地歎氣：“你啊，可真夠笨的!”他握住小夭的手，教小夭畫，“你這裏就不能稍微輕一點兒嗎?手腕放鬆，柔和一些，你畫的是鳳凰花，不是鳳凰樹……”</p>
顓頊一邊教，一邊訓。剛開始，小夭還笑嘻嘻地還嘴，後來被顓頊訓惱了，把顏料往顓頊臉上抹去。</p>
顓頊邊躲邊笑，時不時偷襲--下小夭：“瞧瞧你這點出息，從小到大都這樣，自己做不好，還不許人家說!”</p>
“你有出息得很人家哥哥都讓著妹妹，就你小肚雞腸，怪我笨，你怎麽不怪自己笨，不會教人呢?”</p>
兩人吵吵鬧鬧、嘻嘻哈哈地鬧成了一團。</p>
黃帝從窗外經過，駐足笑看，隻覺依稀仿佛，又看到了兩個在鳳凰樹下追逐嬉鬧的孩子。</p>
自從昌意戰死，兒媳自盡在顓頊麵前，--夜之間顓瑣就長大了，眼中有著銳利的寒冷，像個大人一般不苟言笑，隻有和小夭在一起時，他才會又像個孩子。這麽多年後，經過重重磨難，顓頊早已把外露的銳利藏了起來，眾人看到的顓頊，不管什麽時候都喜怒不顯，溫和平靜，可當他和小天在一起時，依舊像個孩子一般又鬧又笑。</p>
黃帝歎氣，顓頊和小夭，手心、手背都是肉，傷了哪個他都舍不得，可這世上的事，自古難兩全。他暗問，難道是我老了嗎?當年兵臨城下、四麵危機時，都沒像現在一樣左右為難。</p>
黃帝又歎了口氣，踱著步子，走開了。</p>
晚上，小夭躺在榻上，一邊想著意映和篌，--邊無意地把玩著魚丹紫。</p>
燈光下，晶瑩剔透的魚丹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珊瑚一邊幫小夭拉帳子一邊竊笑。</p>
小夭瞋了她一眼：“你偷笑什麽呢?”</p>
珊瑚忙道：“沒，我沒笑什麽，就是覺得這魚丹紫挺稀罕，以前我見過一枚紅色的魚丹，沒這塊大，也沒這塊純淨。”</p>
小夭說：“我以前也見過一枚紅色的魚丹，比這塊大，沒有一絲雜質，十分好看。”</p>
珊瑚打趣道：“王姬若喜歡，讓塗山族長買來送給你好了!”</p>
小夭瞪珊瑚，珊瑚做了個鬼臉：“王姬要睡了嗎?我熄燈了。”</p>
“嗯.”</p>
珊瑚把海貝明珠燈合攏，屋內暗了下來。</p>
小夭握著魚丹紫，閉上了眼睛，腦中卻不自禁地想起了當年在海上的事----</p>
那次出海玩，她和璟獨自在船上待了一夜，可除了顓頊，沒有一個人留意到.現在想來，豐隆對男女情事從不上心，根本不會多想;馨悅忙著和顓頊調情，無暇注意;篌和意映……隻怕那一夜，篌和意映也在私會。當時，璟剛迴去不久，估摸著意映正在和篌鬧別扭，為了氣篌，才刻意對璟十分溫柔體貼。</p>
小夭禁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原采一船人，除了豐隆，都是別有心思，所以誰都沒留意到誰的異樣。</p>
那一日，篌最晚歸來，他驅策魚怪從朝陽中飛馳而來，繞著船轉了好幾個圈，當著一船人的麵殺了魚怪，取出魚丹紅。那枚魚丹紅晶瑩剔透，璀璨耀眼，連見慣寶物的馨悅都動了心，開口索取，出手大方的篌卻沒有給馨悅。</p>
小夭雖然沒有想去擁有，可也忍不住盯著看了一會兒，好奇地打聽是什麽寶石，璟看出她心動了，才送了這枚魚丹紫給她。</p>
船上的三個女子，隻有意映從頭到尾沒有流露出對魚丹紅一絲興趣，甚至連看都沒多看一眼，這太不符合意映的性子。意映壓根兒不看，並不是不喜歡那枚魚丹紅，而是因為她知道篌會把那枚美麗的寶石送給她。</p>
篌當眾殺死魚怪，取出璀璨耀眼的寶石。就如同勇猛的雄獸當著雌獸的麵獵殺獵物，這是一種對雌獸的示愛求歡。朝陽中駕馭著魚怪的男兒，身姿矯健，瀟灑倜儻，充滿了男性的陽剛魅力，讓碧映情動神搖，其實，篌在變相地羞辱璟，當著璟的麵，讓璟的未婚妻看看他比璟強多少，讓璟的女人為他臣服。</p>
篌的折磨羞辱，沒有擊垮璟，篌也沒有辦法決在權力的角逐中勝過璟，他通過征服璟的女人來證明自己比璟強。璟的貼身侍女蘭香為了篌背叛了璟，璟的妻子也因為喜歡篌而背叛了璟……</p>
小夭猛地坐了起來：“可惡!”</p>
第二日，清晨，小夭急急忙忙地去找璟。</p>
璟正要出門，駕車的胡啞麵色很難看。</p>
看到小夭，璟讓胡啞等著，自己陪小夭進去：“怎麽突然來了。有事嗎?”</p>
小夭摘下帷帽：“我不是找你的，我要見靜夜，’</p>
璟道：“靜夜在屋內，我陪你去見她，”</p>
小夭說：“你去忙你的事，我有話單獨和靜夜說。”</p>
“那我盡快迴來。”</p>
小夭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身就往裏去了。</p>
靜夜正在屋內和胡珍說話，小夭走進去，靜夜行禮道：“王姬來了，公子呢?”</p>
小夭問：“我看胡啞神色不對，怎麽了?”</p>
“昨兒晚上，一個保護公子的侍衛悄悄給公子吃的藥裏投毒，幸虧王姬上次提醒過我們，我們都格外小心，沒讓他得手。投毒的侍衛沒等審問，就服毒自盡丁。那個侍衛和胡啞一起長大，胡啞心裏很難受。”</p>
靜夜歎了口氣，“這種感覺真可怕，上一刻還是彼此信賴的夥伴，下一刻卻成了舉刀相向的敵人。胡珍說藏在暗中的敵人就是要我們惶惶不安，連最親的人都去懷疑，幸好公子心大，竟然絲毫沒受影響，還一直寬慰胡啞。”</p>
小夭的臉色也難看起來，意映和篌已經開始行動了!</p>
胡珍說：“雖然我從沒告訴任何人組長的病情，但那兩人不是傻子，估計早已清楚，一直等著族長病發，但這幾個月來，族長氣色明顯好轉，長老都已經看出來，他們自然也能看出來。我想，昨夜的投毒隻是開始。”</p>
胡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夭，小夭明白他想說什麽，對他說：“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傷害到我的病人。”</p>
胡珍鬆了口氣，作揖行禮：“有勞王姬了。”</p>
小夭說..“我有話和靜夜說。”</p>
胡珍看了靜夜一眼，退了下去。</p>
小夭坐到璟平日坐的主位，盯著靜夜。</p>
靜夜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問道：“王姬想吃了奴婢嗎?”</p>
小夭說：“我問你話，你老實交代，否則，我說不定真會吃了你。”</p>
璟向來溫和有禮，對她從未疾言厲色過，靜夜心裏有些不舒服，可知道小夭在璟心中的分量，隻能不卑不亢地說：“能說的奴婢自然會說。”</p>
小夭說：“你告訴我，篌有沒有送過你禮物，有沒有對你示過好，有沒有勾引挑逗過你?”</p>
靜夜的臉刷一下全紅了：“王姬懷疑我背叛了公子嗎?我沒有!”</p>
“你迴答我的問題，篌有沒有勾引挑逗過你?說實話!”</p>
靜夜咬著嘴唇，半晌後，點了點頭。</p>
“你的身子可被他玷汙了?”</p>
靜夜眼中含著淚花：“有一次差點，奴婢以死相抗，他才放過了奴婢。”</p>
“你對篌心動了嗎?”</p>
靜夜立即說：“公子失蹤後，我就一直懷疑是篌做的，怎麽可能對他動心?隻有蘭香那個糊塗蟲才會把篌的虛情假意當真，竟然不惜把自己的命搭進去。”</p>
“既然你沒有對他動心，為什麽不把這些事告訴璟?”</p>
靜夜忍著淚說：“我在外人麵前再有體麵，也不過是塗山家的婢女，篌公子看上我，那是我的福氣，我能抱怨嗎?何況，那種事情……我一個女子如何啟口對公子說?”</p>
小夭思量地盯著靜夜，靜夜抬手對天：“我發誓，絕沒有做對不起公子的事。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絕不可能喜歡篌。”</p>
“你喜歡誰?”</p>
“胡珍。公子為王姬昏睡了三十七年，我和胡珍一起照顧了公子三十七年，那種絕望地看著公子的生命日漸消失的感覺十分可怕，是胡珍陪著我…--起走了下來。他不像篌……不會甜言蜜語，老是呆呆笨笨的，可他讓我心安。在他身邊，我知道，就算天塌了，他也會陪我一起扛。”</p>
胡珍呆呆笨笨嗎?小夭可一點沒覺得，明明是個好聰明的人。女人也隻有真心喜歡了，才會把呆呆笨笨四個字都說得滿是柔情蜜意。</p>
小夭問：“篌現在還騷擾你嗎?”</p>
“沒有了，自從公子接任族長後，篌再沒對我說那些混賬話、做那些混賬事。後來，篌知道我對胡珍有情，他也沒有惱，反而賞了我一套玳瑁首飾。”</p>
小夭露了笑意，說：“我相信你。其實，我本來就不覺得你會背叛璟，隻不過想要問清楚，畢竟你瞞著璟是不對的。不過，你說的也很有道理，這種事的確不可能拿出來說，尤其太夫人還在時，一個不小心，太夫人一句話就能把你賞給篌。”</p>
靜夜鬆了口氣，抹去臉上的淚：“謝謝王姬能體諒奴婢的難處。，’當年她也正是有這層顧慮，生怕做了第二個藍枚，無論如何都不敢開口。</p>
小夭撐著下巴，沉思著。</p>
靜夜輕聲叫：“王姬?”</p>
小夭揮揮手：“你忙你的，我在思索一些事。”</p>
靜夜安靜地退出屋子。</p>
小夭琢磨著篌的心思，靜夜的拒絕就是在告訴篌，他不如璟，這是篌無法容忍的，所以他一直沒放棄糾纏，隻不過，他發現了靜夜喜歡的是胡珍，即使勾引到靜夜，他贏的是胡珍，而不是璟，篌自然對靜夜就沒了興趣。篌竟然真的是在通過征服“璟的女人”去證明他比璟更好!既然篌有這種心思，他不可能放過意映，畢竟相比蘭香和靜夜，意映才是最有分量的證明。</p>
迴想過往一些意映的異常舉動，意映肯定是真心喜歡篌，可篌對意映幾分是真情，幾分是泄憤?</p>
璟一直想化解篌的怨恨，卻不知道篌的心理已經扭曲，從虐待璟，到爭奪族長之位，甚至搶奪“璟的女人”，他隻是想證明自己比璟強。可那個從他出生起就否認打擊他的女人已經死了!永不可能看到他的證明!</p>
小夭歎氣，如果璟的母親知道她親手釀造的這杯毒酒被自己的兒子一點一滴地吞下去，她可會對少時的篌好一點點?小夭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能理解璟不忍對篌下手的原因，但璟已經退讓太多，她不能在允許篌傷害璟。</p>
璟走進屋子時，看到小夭撐著下頜，皺著眉頭，歪頭思索著什麽。斑駁的陽光將她的身影照得半明半暗，幾縷烏黑的發絲散在臉頰旁，襯得她的麵龐細膩柔和，猶如一株含苞待放的玉蘭花。</p>
璟靜靜地看著她，隻覺那陽光照在小夭的身上，卻透到了他的心底，讓他如同喝了酒，有一種暖熏熏的沉醉感。</p>
璟慢慢地走過去，小夭兀自沉思，直到璟到了身前，她才驚覺，抬起頭，看是璟，她笑了。那笑意先從心底透到漆黑的眼眸裏，又如霧一般從眼眸散人眉梢眼角，再從眉梢眼角迅速暈開，整個麵龐都舒展了，最後，才嘴角彎起，抿出一彎月牙。</p>
笑意綻放的刹那，是令人驚豔的美麗，而這種美麗的綻放，隻是因為看到了他。璟覺得心被裝得滿滿的，忍不住歡喜地呢喃：“小夭”</p>
小夭笑問：“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事情處理完了?”</p>
“把要緊的事處理完了，不要緊的先擱一擱。”璟坐到小夭對麵“剛才在想什麽?”</p>
小夭自嘲地說：“我能想什麽呢?我這種人，要麽什麽都不想，稀裏糊塗，要麽就是滿肚子壞主意。璟，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p>
“你說。”</p>
“相信我!不管發生什麽，都無條件地相信我!”</p>
“我答應。”</p>
小夭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叮嚀道：“不管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閉起眼睛，先問問自己的心。”</p>
璟說：“你放心，我以前答應過你的事，都沒做到，這次，我一定會做到!”</p>
小夭笑了笑：“好，我等著看。”</p>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時，小夭向他打聽：“最近有沒有哪個妃嬪有點什麽喜事要慶祝啊?比如生辰啊，娘家有人升職什麽的?”</p>
“你想做什麽?”</p>
“我想有個水上的宴會，最好能在船上，開到大湖裏去。”</p>
顓頊叫：“瀟瀟。”</p>
瀟瀟走了過來，顓頊問：“王姬要一個水上的宴會，讓誰去辦適合?”</p>
瀟瀟迴道：“方雷妃在河邊長大，每次宴席都喜歡設在水邊。再過十幾日，正是大鏡湖的垂絲海棠開得最好的時候，可以讓方雷妃以賞花為名邀請眾人聚會。”</p>
小夭笑著點頭：“這樣好，一點不會讓人生疑。”</p>
瀟瀟問：“王姬想請誰?奴婢去安排。”</p>
小夭說：“璟、防風意映、塗山篌、離戎昶，別人我不管，但這四人一定要請到。”</p>
瀟瀟說：“奴婢記住了。”</p>
小夭說：“瀟瀟，謝謝你。”</p>
“王姬太客氣了。”瀟瀟行禮，告退。</p>
顓頊問小夭：“我還以為你不想看到防風意映，你想做什麽?”</p>
“我想做壞事，所謂壞事就是隻能自己偷偷幹，誰都不能說。”</p>
顓頊笑道：“好啊，那天若有空，我去看看你會做什麽。”</p>
仲春之月，方雷妃在神農山的大鏡湖設宴，邀請賓客遊山玩水，觀賞垂絲海棠。</p>
方雷妃邀請了不少客人，準備了七八艘大小不一的船隻，喜歡熱鬧的客人可以坐大船，喜歡清靜的可以坐小船。船沿著蜿蜒的水道，迤邐而行，賓客可以賞湖光山色和溪邊的垂絲海棠，若想近玩，隨時可以讓船靠岸，有山間小徑走進海棠花海中。</p>
小夭如今在大荒內十分有名，可她深居淺出，沒幾個人能見到她。這次來赴宴，幾乎人人都盯著小夭，想看清楚這個婚禮上跟著浪蕩子奔逃了的王姬長什麽模樣。</p>
方雷妃命貼身婢女去請眾人上船，大概怕小夭尷尬，和小夭同船的人很少，要麽是熟人，要麽是親戚----璟、防風意映、篌、離戎昶、西陵淳、淳的未婚妻姬嫣然、方雷妃，還有方雷妃的妹妹方雷芸。</p>
方雷妃和意映坐在榻上，說著家常，方雷芸陪在姐姐身旁，說的少，聽得多，很是文靜有禮。姬嫣然也是大家閨秀的樣子，麵帶笑意，陪坐在意映下手。璟，昶，篌，淳四個男子都站在船尾，一邊聊天，一邊拿著釣竿釣魚。小夭獨自倚著船欄，欣賞風景。</p>
昶看到小夭，不停地用胳膊肘搥璟。璟沒有動，昶索性拽著璟走到了小夭身旁。</p>
昶大大咧咧地說：“王姬，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兄弟?”</p>
小夭側身倚著欄杆，笑而不語。</p>
昶說：“你拋棄了豐隆，被防風邶毀了名聲，再想找個像樣的男人很難了，我這兄弟對你一往情深，你不如就跟了他吧!”</p>
小夭用手攏了攏頭發，笑吟吟地說：“她對我一往情深嗎?我看不出來。”春衫輕薄，勾勒得小夭身段玲瓏，漫不經心的慵懶，有一種天真的嬌媚，猶如水邊的垂絲海棠，無知無覺地綻放在春風裏。</p>
昶幾乎要咬牙切齒了：“璟還有怎麽對你，你才能看出來?”</p>
小夭咬著唇，想了一瞬，指著遠處的岸邊，說道：“我想要一隻海棠花。”</p>
昶剛想說“這還不簡單”，就聽到小夭笑著說：“不能用靈力法術，我想要的事親手摘下的海棠花，現在就要。”</p>
昶愣住了，這事很小、很簡單，可世間的事不是很小、很簡單，就真的容易做了，所以往往最簡單的事卻是最難做到的。昶看了看意映和方雷妃那邊.又看了看篌和淳那邊，再看看湖上別的船隻，幹笑道：“王姬，你這不在是故意刁難人嗎?”</p>
小夭不說話，隻是是笑意盈盈地看著璟。</p>
昶還想再勸，撲通一聲，璟跳下了船，向著岸邊遊去。</p>
這一聲驚動了聊天的四個女人，都站了起來。</p>
方雷妃驚問道:“塗山族長?發生了什麽事?”</p>
小夭笑嘻嘻地說：“塗山族長去摘海棠花。”</p>
自離戎昶拉著璟走到小夭身旁，篌看似在和西陵淳釣魚，暗中卻一直留意著璟。昶和小夭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篌知道璟對小夭有情，卻沒想到璟為了小夭真的什麽都不在乎。</p>
其他船上的人雖然不知道璟為何突然跳進了水裏，可看到一向舉止有禮的塗山族長做此怪異舉動，也都停止了談笑，全盯著璟瞧。</p>
有和璟相熟的人揚聲問道:“塗山族長，需要我等效勞嗎?有事請盡管吩咐。”</p>
璟一邊遊水，一邊溫和的迴道：“多謝，不過此時需要我自己去做。”</p>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什麽事需要族長親做?”</p>
璟坦然迴道：“摘花。”</p>
眾人愕然，繼而哄笑起來。</p>
昶趴在欄杆上，無力地遮住眼睛，好似不忍再看，他惡狠狠地問小夭：“妖女，你可滿意了?</p>
璟遊到岸邊，選了一枝開得最好的海棠花摘下，又從岸邊遊迴來。</p>
當他渾身濕淋淋地躍上船時，所有人都看向他手裏的垂絲海棠花，柔蔓輕舒，綠葉滴翠，垂英鳧鳧下，十幾朵海棠花吐露芬芳，花姿嬌美，色澤紅豔。</p>
璟把海棠花遞給小夭，小夭抿著笑，隨手摘下了最美的兩朵，簪在了鬢邊，將剩下的花枝繞在腕上，做了海棠花臂釧。</p>
眾人本來以為塗山族長摘花是為了防風意映，都在善意地哄笑，此時笑聲戛然而止，眾人全都盯著小夭。</p>
離戎昶高聲笑道：“我們和王姬打賭打輸了，賭約就是不用靈力法術，親手摘下海棠花，我想賴賬，璟卻一板一眼，認賭服輸!”</p>
眾人都知道離戎昶的荒唐不羈，笑著打趣了幾句，也就散開了。和小夭同船的幾人卻知道，根本不是什麽玩鬧的賭約。</p>
小夭舉起手臂，笑問璟：“好看嗎?”</p>
璟點了下頭，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幾個女人也不得不承認，很好看。姬嫣然甚至悄悄瞟了眼淳，幾分惆悵的想，原來世間最美的首飾不是那些珠玉，而是有情人摘下的幾朵野花。</p>
小夭對璟說：“小心身子，快把衣服弄幹了。”說完，她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嫋嫋婷婷地走開了。</p>
意映的臉色十分難看，所有人都尷尬地站著，小夭卻一臉然然，站在船頭，和珊瑚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欣賞風景。</p>
方雷妃定了定神，笑道：“各位來嚐嚐小菜，這幾道小菜都是我從家鄉帶來的廚子做的，若不喜歡，嚐個新鮮，待會兒還有主菜，若喜歡，就多吃點。”</p>
眾人心神不寧地坐下，食不知味地嚐著婢女端上的小菜。</p>
篌含著絲笑，打量著小天，也許是因為流落民間多年，這女子雖然身份尊貴，性子卻和貴族女子截然不同，像是野地裏的罌粟花，野性爛漫、不羈放縱，難怪敢當眾拋棄豐隆，和防風邶鬼混。防風邶死了，也不見她難過，反而又挑逗著璟。</p>
完美出色的璟向來冷冷清清，無欲無求，人人夢寐以求的族長之位他壓根兒不在乎，姿容絕麗的防風意映他不屑一顧，連用藥都無法誘逼他和意映親熱，可璟對這朵罌粟花動了情、上了心、有了欲。</p>
篌自小喜歡狩獵，越是危險的妖獸他越喜歡，因為越危險，征服時的快感也越強烈。</p>
湖上行來一艘船，眾人起先都沒在意，待船艙內的人走出來時，才發現竟然是王後馨悅和赤水族長豐隆，方雷妃他們全都站了起來。</p>
馨悅和豐隆躍上了船，方雷妃和其他人都向馨悅行禮。小天開始頭疼了，縮在眾人身後。</p>
馨悅對方雷妃笑道：“聽說你在湖上賞花，所以來湊個熱鬧，希望沒有擾了你們的雅興。”</p>
方雷妃笑說：“王後來隻會讓我們興致更高。”</p>
馨悅的視線越過眾人，盯向小夭：“真是沒想到王姬居然也會來。”</p>
小夭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就什麽都沒迴答。</p>
馨悅對豐隆說：“哥哥，這應該是那場鬧劇婚禮後，你第一次見王姬吧?”</p>
豐隆看了小夭一眼，一聲未吭。</p>
小夭已經明白今日馨悅是特意為她而來，她可以完全不理會馨悅，但小夭覺得對不起豐隆，如果這樣能讓豐隆解氣，她願意承受馨悅的羞辱。</p>
馨悅走到小夭身邊，繞著她走了一圈，嘖嘖歎道：“都以為王姬對防風邶深情一片卻不想防風邶死了不過幾個月，王姬就來宴飲遊樂，一絲哀戚之色都沒有。”</p>
馨悅對意映說：“你二哥算是為她而死，可你看看她的樣子!碰到這麽個涼簿的女人，我都替你二哥不值，難為你還要在這裏強顏歡笑。”</p>
馨悅笑對豐隆說：“哥哥，你該慶幸，幸虧老天眷顧赤水氏，沒讓這種女人進了赤水家!”</p>
豐隆陰沉著臉，沒說話。</p>
昶幹笑兩聲，想岔開話題，說道：“大家都是來賞花的，賞花就是了!”</p>
馨悅笑指著小天手腕上的花：“這不就有海棠花可賞嗎?王姬竟然打扮得如此妖嬈，這嬌滴滴的海棠花不知道是戴給哪個男子看的?又打算勾引哪個男人……”</p>
璟擋到了小夭身前：“這是我送她的花，王後出言，還請慎重。”</p>
馨悅掩嘴笑：“哦----我倒是忘了你們那一出了。現在倒好，反正也沒有正經男人會要她了，塗山族長帶迴去，做個妾侍倒也不錯，隻是要看緊了，要不然誰知道她又會跟哪個男人跑了呢?”</p>
璟要開口，小夭拽了他的衣袖一下，帶著懇求，搖搖頭，璟隻得忍下。</p>
“快看看，快看看!”馨悅歎氣，“意映啊意映，你倒真是大度，人家在你眼前郎情妾意，你居然一言不發，難道你還真打算和這個害死了你二哥的女人共侍一夫嗎?你好歹是夫人，拿出點氣魄來……”</p>
“王後打算拿出氣魄做什麽?”不知何時，顓頊上了船，正笑走過來。</p>
眾人紛紛行禮，顓頊越過眾人，笑拉起方雷妃，問道：“海棠花可好看?”</p>
方雷妃恭敬地迴道：“好看，陛下可要一同賞花?”</p>
顓項笑，瞅著方雷妃打趣道：“人比花嬌，海棠花不看也罷!”</p>
方雷妃臉色泛紅，馨悅的臉色發白。</p>
顓頊對小夭招招手，小夭走到他麵前，他從小夭的髻上摘下了海棠花，海棠花在他手上長成了一枝嬌豔的海棠。顓頊想把花枝繞到方雷妃的腕上，做一個像小夭腕上戴的臂釧，卻沒繞好，顓頊笑起來，把花枝遞給小夭：“這種事情還是要你們女人做。</p>
小夭把花枝繞在方雷妃的手臂上，幫方雷妃做了個海棠花釧，顓頊道：“好看!”</p>
方雷妃向顓頊行禮：“謝陛下厚賜。”</p>
小夭也向顓頊行禮：“陛下，我有些頭疼，想先告退了。</p>
顓頊說：“正好我要去見爺爺，和你一起走。”</p>
顓頊對方雷妃和其他人說：“你們繼續賞花吧!”顓頊已經要走了，忽又迴身，低下頭，在方雷妃的耳畔低聲吩咐了兩句，方雷妃含羞帶笑地點了下頭。</p>
小夭和顓頊乘著小舟，離去了。</p>
方雷妃笑著招唿大家繼續賞花遊玩，馨悅臉色不善，幾欲發作，方雷妃卻當做什麽都沒察覺，談笑如常。方雷妃和淑惠那來自中原氏族的妃子不同，她屬於軒轅老氏族，對馨悅看似恭敬，卻無一絲懼怕。</p>
意映惱恨剛才馨悅羞辱小夭時連帶著踩踏她，此時，笑對方雷妃說：“陛下對王妃可真是寵愛，剛才在船上那一會，眼裏隻有王妃，再無他人。”</p>
方雷妃抬起手腕，看了看海棠花臂釧，盈盈一笑，什麽都沒說。</p>
馨悅惱羞難堪，顓頊從來到走，看似一點沒有責備她，可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對她視而不見，狠狠地掃了她的麵子。馨悅隻覺滿目的海棠花都在嘲笑她，想要立即逃離。</p>
豐隆傳音道：“我之前就和你說，不要來，你非要來。現在既然來了，就不能走。你跑了，人家在背後會說得更難聽，你若無其事地撐下去，別人能想到的是，不管顓頊怎麽寵別的女人，你卻是王後，根本無須爭寵。</p>
馨悅隻能忍著滿腔憤怒，做出雍容大度的樣子，繼續和眾人一同賞花遊玩。</p>
待小船開遠了，顓頊立即開罵，狠狠地戳了戳小夭的頭：“你幾時變成豬腦子了?馨悅罵你，你不會還嘴?你就算有這份好脾氣，用到我和爺爺身上行不行?怎麽不見你對我好一點?每次說你兩句，立即牙尖嘴利地還嘴!對著個外人，你倒變得溫吞乖順起來，我告訴你，下次若再讓我碰到，我先收拾你個不爭氣的東西!”</p>
小夭低著頭，沉默。</p>
顓頊斥道：“說話啊!你啞巴了?”</p>
小夭無奈地攤手：“你不是怪我平時牙尖嘴利嗎?我這不是在溫吞乖順地聽你訓斥嗎?”</p>
“你……”顓頊氣得狠敲了小夭一下，“有和我較勁的本事怎麽不用在對付外人身上?”</p>
“我和豐隆的事……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他，馨悅要罵就讓她罵幾句吧，正好讓豐隆解一下氣。”</p>
“對不起?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和你父王該對赤水氏做的補償都做了，該說的好話也都說了，豐隆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得到的利益都實實在在，損失不過是別人背後說幾句閑話!不要說日後，就算現在，他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可你呢?你可是名譽盡毀，這件事裏吃虧的是你!”</p>
小夭說：“就這一次吧!如果下次馨悅再找我麻煩，我一定迴擊。”</p>
顓頊冷哼：“和我說做壞事，我以為你要禍害誰，特意抽空，興致勃勃地趕來看熱鬧，結果看到你被人禍害。”</p>
小夭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笑道：“我的壞事才撒了網，看他入不入網，入了網，才能慢慢收網。迴頭一定詳細告訴你，讓你看熱鬧。”</p>
顓頊隻覺小天臂上的海棠花刺眼，屈指彈了下中指，小夭腕上的海棠花釧鬆開，落入了水中。</p>
“唉，我的……花!”小夭想撈，沒撈到，花已經隨著流水遠去，小夭滿臉懊惱。</p>
顓頊不屑地說：“幾朵破花而已，迴頭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p>
小夭悄悄嘀咕：“不一樣……”</p>
幾日後，小夭和珊瑚走進塗山氏的珠寶鋪子。</p>
小夭戴著帷帽，夥計看不到小夭的容貌裝扮，可看珊瑚耳上都墜著兩顆滾圓的藍珍珠，立即熱情地招唿她們，請她們進內堂。</p>
婢女奉上香茗，老板拿出一套套珠寶給小夭和珊瑚看，小夭靠在坐榻上，隨意掃了一眼，就看向窗外，顯然沒有一件瞧得上。珊瑚挑了半晌，選了一個七彩魚丹做的手釧，這種魚丹色澤絢麗，看著好看，實際在魚丹裏是下品，但這條手釧上的魚丹色澤大小幾乎一模一樣，要從上千顆魚丹中挑選出，能成這條手釧也是相當難得。</p>
小夭讓老板包起手釧，打算結賬離開。</p>
篌挑簾而人，笑道：“王姬不給自己買點東西嗎?篌對老板揮了下手，老板退了出去。</p>
小夭懶洋洋地說：“隻是閑著無聊，帶珊瑚出來隨便逛逛。”</p>
篌說：“真正的好東西，他們不敢隨便拿出來，王姬，看看有沒有喜歡的。”</p>
兩個婢女進來，把一個個盒子放在案上。</p>
篌打開一個盒子，裏麵是一套玳瑁首飾，好的玳瑁雖然稀罕，可對小夭來說並不稀罕，難得的是這套首飾的做工，繁複的鏤空花紋，配以玳瑁的堅硬，有一種別致的美麗。</p>
小夭拿起看了一下，讚道：“塗山氏的師傅好技藝，比宮裏的師傅不遑多讓。”小夭又放了迴去。</p>
篌打開另一個盒子，拿起一根花絲蓮花簪，說道：“這隻小小的七瓣蓮花簪，要一千八百八根金絲做成，每片蓮花瓣上就有二百多根金絲，經過掐、填、攢、堆、壘、織、編，數道工藝才能把本來冰冷的金絲變成這朵美麗的蓮花，裝點女子的發髻。光編絲這一項工藝就相當於一個女人天天編辮子，編六十年。”</p>
篌又拿起一條鏨花紅綠寶石項鏈：“這條項鏈用了四十八顆寶石，取四平八穩之意，平刻、陽鑒、抬、采、鏤空、雕琢、打磨、鑲嵌共二十八道工序，從選料到完工，花費了兩個師傅十年的時間。兩個師傅十年的心血為一個女子奉上一瞬的美麗。”</p>
篌隨手拿起一件件首飾，每一種都向小夭詳細介紹，他講得仔細，小夭聽得也仔細。</p>
小夭不禁問：“你怎麽對這些首飾這麽了解?”</p>
篌笑道：“這些首飾都是我設計的，從選料到挑選合適的師傅，都是我一手負責。”</p>
小夭是真有點意外和驚歎，不禁細看了篌幾眼。</p>
篌道：“沒什麽好驚歎，塗山氏是做生意的，珠寶是所有生意中風險最大的幾個，我從小下了大功夫，你若花費了和我同樣的功夫和心思，做得不會比我差。”</p>
小夭說：“首飾看似冰冷，實際卻凝聚著人的才思、心血、生命，所以才能裝點女子的美麗。”</p>
篌鼓了兩下掌：“說得好!不過我看你很少戴首飾。”</p>
“我以前有段日子過得很不堪，能活下來已經是僥幸，我對這些繁碎的身外之物，隻有欣賞之心，沒有占有之欲。”</p>
篌挑了挑眉頭：“很特別。”</p>
小夭自嘲地說：“其實沒什麽特別，隻不過我更挑剔一些，不容易心動而已。’’</p>
篌笑看著滿案珠光寶氣，歎道：“看來這些首飾沒有一件能讓你心動。”</p>
小夭笑笑，起身告辭。</p>
篌突然問道：“你明日有時間嗎?明日有一批寶石的原石會到，有興趣去看看寶石最初的樣子嗎?”</p>
小夭歪頭看著他，唇畔抿著絲笑，開門見山地說：“你應該知道璟喜歡我。”</p>
篌挑眉而笑，以退為進：“如果你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嫁他，我收迴剛才的話。”</p>
小夭笑道：“防風邶教我射箭，後來他死在了箭下，你若不怕死，我不介意去看看你剖取寶石。”</p>
篌笑說：“那我們說定了，明日午時，我在這裏等你。”</p>
小夭不在乎地笑笑，戴上帷帽，和珊瑚離去了。</p>
第二日，小夭如約而至。篌帶小夭去看剖取寶石。</p>
有了第一次約會，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自然就有了第三次……</p>
小夭不得不承認，篌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他英俊、強健、聰慧、勤奮、有趣，工作時，嚴肅認真，玩耍時，不羈大膽。他的不羈大膽和防風邶的截然不同，防風邶是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想要的漠然，篌卻是帶著想占有一切的熱情，他的不羈大膽不像防風邶那樣真的無所畏懼，篌的冒險和挑戰其實都在他可控製的範圍內，他看似追尋挑戰刺激，實際非常惜命。大概這才是防風意映想要的男人，他的野心，可以滿足女人一切世俗的需求，他的玩心，可以給女人不斷的新鮮刺激，卻不是那種危及生命的刺激，隻是有趣的刺激。</p>
篌知道小夭是聰明人，男人接近女人還能是為了什麽呢?所以雖未挑明，卻也不掩飾，他送小夭女人可能喜歡的一切東西，並且戲謔地說：“我知道你不見得喜歡，但這是我表達心意的一種方式，你隻需領受我的心意，東西你隨便處理，扔掉或送掉都行。”</p>
小夭笑，難怪連馨悅都曾說過篌很大方，篌送她的這些東西，隻怕換成顓頊，也不見得賞賜了妃子後，能瀟灑地說你可以扔掉。</p>
從春玩到夏，兩人逐漸熟悉。</p>
一個夏日的下午，篌帶小天乘船出去玩，小天和他下水嬉戲，逗弄鯉魚，采摘蓮蓬，遊到湖心處，小夭和篌潛入了水下.</p>
戲水、戲水.一個戲字，讓一切遠比陸地上隨意。篌明知道小夭靈力低微，依舊逗引著小夭往深水潛去，待小夭一口氣息將盡時，他想去幫小夭，小夭笑笑，朝他擺擺手，從衣領內拽出一枚魚丹，含入嘴裏，倒是比他更氣息綿長，想在水下玩多久都可以。待兩人浮出水麵，小夭翻身坐到小舟上，吐出了口中的魚丹，拿起帕子擦頭發，一枚晶瑩剔透的紫色珠子掛在她胸前，搖搖晃晃。</p>
篌說道：“原來這枚魚丹紫在你這裏，是璟送你的吧?當年都說被個神秘人買走了，搞了半天是璟自己。”</p>
小夭不在意地說：“是璟送的。”</p>
篌道：“看來你也不是不喜歡寶石，璟倒是懂得投你所好。</p>
小夭笑道：“說起來這事，還和你有關。你還記得那年，你們來五神山參加我的祭拜大典嗎?我們出海遊玩，你捉了一隻魚怪，從魚怪身體裏取出了一枚美麗的魚丹紅，我和馨悅都被吸引住了，我當時也動了想要的心思，可馨悅開口，你都拒絕了，我和你不熟，更不可能。後來，我向豐隆和璟打聽這是什麽寶石，想著迴頭讓父王幫我找一枚，但沒想到這東西可遇不可求，就是高辛王宮裏也找不出塊好的，一般的我又看不上，本來還很失望，不曾想璟留了心，竟然送了我這枚魚丹紫。”</p>
篌想起了當日的事，的確是馨悅開口問他要，被他拒絕了。小夭當時和豐隆、璟站在一起，議論著魚丹。篌心裏窩火，臉上卻笑意不減：“沒想到倒是我成全了璟。”</p>
小夭說：“天色不早了，我們迴去吧!”</p>
篌說：“三日後，我們再見。”</p>
小夭爽快地說：“好!”</p>
三日後，小夭和篌再次見麵。</p>
篌搖著小舟，蕩入了荷花叢中，在接天蓮葉無窮碧中，篌停下小舟，對小夭說：“能讓我看一下你的魚丹紫嗎?”</p>
小夭把魚丹紫摘下，遞給篌，篌拿在手裏把玩了一下，暗暗嘲諷璟倒真是上了心思，這枚魚丹應該是璟親手煉製的。</p>
篌對小夭說：“閉上眼睛。”</p>
小夭問：“幹嗎?”</p>
篌說：“閉上眼睛就知道了。”</p>
小夭笑看著篌，卻不肯閉跟睛。篌放軟了聲音，哄道：“相信我，閉上眼睛。”</p>
小夭閉上了眼睛，篌起身把魚丹項鏈掛在小夭的脖子上，又坐了迴去：“好了，睜開吧!”</p>
小夭睜開了眼睛，好笑地說：“你還我項鏈弄得這麽神秘幹什麽?”</p>
篌指指小夭胸前，小夭低頭看，是魚丹項鏈，可魚丹變成了一枚更大、更璀璨的魚丹紅。她驚喜地拿起魚丹紅，反複看著，簡直愛不釋手：“你送給我的?”</p>
篌說：“送給你的。不過，一個人隻能戴一條項鏈，你若要了它，就不能要這枚魚丹紫了。”篌展開手，掛在他中指上的魚丹紫垂落，在他掌下晃來晃去。</p>
小夭凝視著魚丹紫，蹙眉不語，一瞬後，把魚丹紅摘下，要還給篌，冷冷地說：“既然送禮的人沒有誠意，我沒興趣要!”</p>
篌沒有拿小夭掌上的魚丹紅，--提手，將魚丹紫握在了掌中。他半哄半求道：“我隻是告訴你遲早要選--個。但我會等，一直等到你願意。”</p>
小夭這才笑了，捏著魚丹紅晃了晃：“我不喜歡別人逼我，否則再好的，我也懶得要!”</p>
小夭這話，篌絕對相信，能舍得放棄赤水豐隆的女人天下沒有幾個，小夭的確是個怪胎。篌道：“這枚魚丹紫我先幫你收著，不管最後你是想你迴去還是想扔掉，都隨你。”</p>
小夭笑著把魚丹紅掛到了脖子上。</p>
兩人在湖上玩了大半個時辰，篌送小夭迴去。</p>
小夭一直淡然平靜，直到迴到小月頂，進了竹屋，她猛地抱住珊瑚，又跳又笑地說：“我拿到了，我終於拿到了!</p>
珊瑚被她折磨得搖來晃去：“你拿到了什麽?”</p>
小夭說：“我拿到了能解開事實真相的鑰匙。”</p>
以篌對寶石的態度，縱然這是可遇不可求的頂級魚丹，他也不見得稀罕，這枚魚丹紅能在他身邊保留了六七十年，肯定是他送給意映的禮物。可是，璟見過這枚魚丹紅，意映畢竟是璟的妻子，她的屋子，包括她的身體，對璟而言都不能算保密的地方。意映傲賊心虛，肯定沒有膽子把這枚耀眼的魚丹紅藏在身邊，篌肯定也不會冒這個險，所以，東西雖然送給了意映.但依舊是篌在保管。也許當兩人私會時，意映才會戴上。</p>
自從孩子出生後，篌和意映越發謹慎，不但沒有私會，反而刻意製造矛盾，讓所有人以為他們不合。這枚魚丹紅大概就靜靜地鎖在了某個盒子裏，盒子被藏在某個密室內，被篌遺忘了。直到他看到小夭戴的魚丹紫，在小夭的講述中，他才想起了當年的戰利品。</p>
一個被鎖在盒子裏十幾年的東西，篌不介意再用它去換取另一個女人的歡心，尤其這個女人才是璟真正想要的。</p>
小夭拜托顓頊再幫她弄一個宴會，像上次一樣，要在水邊，要請璟、意映、篌、昶，別人無所謂。</p>
顓頊道：“這段日子，你一直和篌偷偷相會，你究竟想幹什麽?”</p>
雖然小夭每次去見篌都很隱秘，但她從沒覺得自己能瞞過顓頊，聽到顓頊問，也沒覺得意外，神秘地笑了笑，說道：“我想幹什麽，你很快就會知道了。”</p>
十幾日後，離戎妃設宴邀請朋友來神農山遊玩。</p>
恰是夏日，為了消散暑意，都不用瀟瀟思謀如何安排，自然而然，離戎妃就把宴席設在了湖邊。</p>
離戎妃是離戎族族長離戎昶的堂姐，是個很隨性的女子，邀請的要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要麽是堂弟昶的至交好友。客人不多，總共二十來人，乘了一艘大船，在湖上一邊賞荷花，一邊看歌舞。</p>
小夭上船時，賓客已經都到齊了，小夭的視線從璟和意映臉上掃過，落在了篌身上，篌對她笑了笑，小夭迴了一笑，坐在了離戎妃身旁。</p>
看了會兒歌舞，客人三三兩兩散開，各自談笑戲耍。</p>
離戎妃和意映聊著首飾、衣裙，小夭帶著珊瑚獨自站在欄杆邊，欣賞湖光山色。</p>
昶拉著璟走了過來，怒氣衝衝地張嘴就問：“你和篌是什麽關係?”</p>
從春到夏，小夭和篌見了幾十次麵，不可能瞞過這些世家大族的族長，小夭怕璟問，也怕篌起疑心，已經很久沒去看過璟。</p>
小夭瞟了眼璟，不耐煩地迴昶：“我和篌是什麽關係，你管得著嗎?”</p>
昶憤憤不平地說：“你既然和璟要好，就不該再和篌私會。”</p>
小夭笑了笑，冷冷地說：“我和璟隻是普通朋友，我和篌也隻是普通朋友，你別多管閑事!”</p>
篌站在陰影裏，聽到小夭的話，臉色陰沉。</p>
他走了出來，對眾人笑道：“聽說這湖裏有一種銀魚，專喜歡吃荷花的落蕊，時日長了，肉自帶了一股荷花香，不管燒烤，還是熬湯，都極其鮮美，隻是它們很警覺，藏於深水中，十分難捉，而且必須一捉住立即烹飪，否則肉質就會帶了酸味，我看今日船上的廚子不錯，正好我有魚丹，不如去為大家捉幾條銀魚。”</p>
離戎妃也是個愛玩的，笑道：“如果你能捉到銀魚，我來為大家烤，我的燒烤手藝可不比廚師差。”</p>
眾人紛紛附和，笑道：“早聽說這湖裏的銀魚十分鮮美，可因為難捉，一直沒機會吃，如果今日能吃到，可就不虛此行了。”</p>
篌走到欄杆邊，拿了魚丹紫出來，晶瑩剔透的魚丹紫在陽光下散發著璀璨的紫色光芒，眾人都盯著魚丹紫看。璟完全沒想到他贈送給小夭的魚丹會在篌手中，不禁露出驚愕的神色，難以置信地看向小夭。小夭好似有些驚慌不安，低下頭，迴避了璟的視線。</p>
篌瞅了他們一眼，縱身躍人湖中。</p>
看篌潛入了水底，小夭才抬頭，飛快地看了璟一眼。璟麵沉如水，難辨喜怒，小夭走了幾步，站在他身邊，卻什麽都沒解釋。，</p>
過了半晌，篌從湖水裏浮起，荷葉幻化的籠子裏，居然真的有一條將近兩尺長的銀魚，眾人鼓掌喝彩，船上的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離戎妃興致勃勃地挽袖子，讓廚子去殺魚，她來烤魚。</p>
篌看向船上，小夭和璟肩並肩站著，看似親密，可兩人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篌笑起來，朝小夭的方向招手，看似對著眾人，實際對這小夭說：“要不要一起去捉銀魚?很有趣的。”</p>
幾個人陸陸續續跳下了船，笑道：“即使捉不到銀魚，去湊湊熱鬧也好!”</p>
小夭看了眼璟，什麽都沒說地躍進了水裏。</p>
璟盯著篌，篌浮在水麵，笑看著璟，一副由著你看清楚一切的樣子，等到小夭遊到了他身邊，他才不慌不忙地和小夭一塊兒向著遠處遊去。</p>
意映看到篌向著小夭招手，招唿她下水玩，心裏咯噔了一下，看到幾人跳下了水，意映覺得是自己多心了，篌那句話是衝著船上所有人說的，並不隻是小夭。可待小夭躍進水裏，意映看到她和篌並肩遊水，眾目暌暌下，兩人並無過分的舉止，但女人的直覺就是讓她覺得不安。</p>
意映心神不寧，不禁暗自留意起璟來，隻見昶滿麵怒氣，對璟說著什麽，璟卻隻是沉默地凝視著湖天交接處。</p>
船上的入本就不多，五六個下了水，五六個圍在離戎妃身旁，剩下的五六個人都趴在船欄上，意映看沒有人注意她，悄悄繞了一下，去船尾偷聽昶和璟的對話。</p>
意映不敢太接近，但她自小練習射箭，耳聰目靈，斷斷續續聽到昶在說小夭和篌，意映不禁屏息靜氣靠近了一些。</p>
“那個妖女隔三岔五就和篌偷偷相會，同出同進，遊湖、賞花、爬山……她說是普通朋友，你相信嗎?我可不信……”</p>
篌和小夭暗中私會?意映不相信，篌絕不會!絕不會……意映盼望璟能反駁昶的話，可是昶費盡了口舌，璟都一言不發。顯然，昶說的是真話。</p>
那麽----篌和小天真的在頻繁地私會?</p>
意映隻覺得眼發黑，頭發暈。</p>
昶氣怒交加地說：“你可別以為是篌一頭熱，看看那妖女，剛才篌--叫她，她就扔下了你!璟，你是不是瞎了眼睛，怎麽瞧上了這麽個女人……”</p>
意映如同掉進了冰窖，通體寒涼，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篌和小夭的事隻有她還蒙在鼓裏。</p>
離戎妃叫道：“意映、意映，快來嚐嚐我烤的魚……”</p>
意映忙收拾心情，強擠出一絲笑，走了出去。</p>
侍女夾了塊魚肉給意映，可也不知道是意映心神不寧，還是侍女笨手笨腳，魚肉掉在意映的衣衫上，骨碌碌地滾落，在意映的衣衫上留下一道油膩膩的汙跡。侍女忙跪下磕頭賠罪，離戎妃斥罵侍女，意映道：“沒有關係，一套衣衫而已，換掉就可以了。”</p>
離戎妃命另一個侍女帶意映去船艙裏更換幹淨衣衫。</p>
在貼身婢女的服侍下，意映更換了幹淨的衣衫，婢女問她：“夫人，要出去嗎?”</p>
意映呆呆地坐著，臉色慘白，一言不發。</p>
婢女不說話了，默默地守在一旁。</p>
意映心亂如麻，一會兒覺得一切都是假的，絕不可能，一會兒又覺得昶說的肯定都是事實，這種事又不是什麽機密，隻要派個心腹出去，自然能查出來。</p>
意映正魂不守含、左思右想，門拉開了，小夭濕淋淋地走了進來，看到她，有些意外，禮貌地點了點頭，徑直走到裏間。意映想起小夭靈力低微，別人一上岸，隻要催動靈力，衣衫就能幹，她卻沒那個本事，必須要更換衣衫。</p>
隔著紗簾，隻能看到模糊的影子。</p>
小夭和珊瑚嘰嘰咕咕地笑著，小夭說：“不要這條裙子，你重新拿一條來。</p>
意映聽到小夭的聲音就煩，想離開，剛起身，恰好珊瑚掀開紗簾，走了出來。在紗簾掀開，還未合攏的一瞬，意映的視線一掃，隻覺一團火紅耀眼的光芒躍人了她的眼睛。她霍然轉身，想要看清楚，紗簾已經合攏。</p>
意映居然再顧不上禮儀，直接走了過去，猛地掀開簾子，看到隻穿著小衣的小夭，她的胸前，墜著一枚璀璨耀眼的魚丹紅。意映以下子站都站不穩，踉踉蹌蹌地扶住了艙壁。</p>
珊瑚不滿地說：“夫人，王姬在更換衣服。”</p>
意映恍若未聞，直勾勾地盯著小夭，卻還要強迫自己去笑，盡力若無其事地說：“王姬的這枚魚丹紅項墜真是好看，不知道在哪裏買的，可能讓我看一眼?”</p>
小夭穿上了外衣，順手把墜子拿下，扔給意映，意映忙接住，生怕摔壞了，小夭笑道：“不過一個玩意而已，夫人不必緊張，壞了也沒什麽大不了。”</p>
這種話，意映以前常常對別人說，彰顯著自己的尊貴，不管什麽珍寶，在富可敵國的塗山氏麵前，都不過一個玩意而已，可今日意映終於明白了，究竟是玩意還是珍寶，因人而異。她視若珍寶，恨不得用整顆心去捂著，可在小夭眼裏，不過一個玩意，可以隨手拋扔!</p>
其實，第一眼，意映就知道這顆魚丹紅是篌送給她的魚丹紅，可她不願意相信，非要拿到手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才終於明白，她的一顆心，本應該被珍藏起來，卻已經被篌做成了墜子，送給了另一個女人，由著別人當成個玩意，隨意地拋扔。</p>
意映把墜子還給小夭，慘笑著說：“很好看。”</p>
小夭微笑著接過墜子，隨手掛迴了脖子上。</p>
意映盯著小夭胸前的魚丹紅，紅色非常襯肌膚，越是白皙細膩的肌膚越是美麗，當篌和小夭私會時，篌是否也像當年一樣，拿著魚丹紅，在小夭的身體上滾玩?是否也會說“唯其紅豔，方襯你如雪肌膚”?</p>
意映猛地轉身，朝著門外走去，一步快過一步。</p>
小夭看意映走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坐下，長長地籲了口氣，覺得疲憊，這場仗從春天打到了夏天，到這一刻，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剩下的就要交給璟了。</p>
珊瑚默默地幫小夭把衣衫係好：“王姬，你要奴婢去給你端碗熱茶嗎?”</p>
小夭搖搖頭：“不用了，我略略休息一會兒就出去。我打算乘小船先離開，你悄悄給璟遞個消息，就說我在老地方等他，讓他設法脫身去見我。”</p>
“奴婢記住了。”</p>
小夭出去吃了些銀魚，向離戎妃告辭。離戎妃是個很隨性的入，毫不介意，隻是說道：“說不定陛下待會兒要來，你不等等陛下嗎?”</p>
小夭說：“不等了，反正天天能見到。”</p>
離戎妃命侍從放下小船，送小夭迴去。</p>
小夭乘著小船靠了岸，沒有迴小月頂，而是去了草凹嶺。草凹嶺上的茅屋依舊，當年，她和璟常在這裏相會。小夭到茅屋裏轉了一圈，坐在潭水邊，等著璟。</p>
很久後，璟來了。</p>
璟坐到了小夭身旁，小夭側頭看他：“看到你送我的東西在篌手裏，生氣了嗎?”</p>
璟說：“就算你真給了他，我也不可能為個身外物和你置氣。小夭，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p>
小夭眯著眼睛笑起來：“你已經猜到了一些吧?”</p>
璟說：“有些隱隱約約的念頭，但我希望我猜錯了，小夭，我不希望你……”</p>
小夭從衣領裏拽出了魚丹紅：“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反正我的事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事，都是你的了。”</p>
璟握住了魚丹紅：“這是……篌當年在歸墟海中獵取了一枚魚丹紅……是那顆嗎?”</p>
小夭點頭：“你看到篌手中有你送我的東西時，即使堅信我和篌之間沒有什麽，可當時也有些不舒服吧?”</p>
璟自嘲道：“第一瞬的反應的確是震驚和難過，不過立即就明白了，你肯定另有打算。卻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麽，也幫不上你，隻能麵無表情、不發一言，以不變應萬變。”</p>
小夭抿著唇笑：“你覺得意映和篌之間會有我們的信任嗎?意映看到這枚魚丹紅在我這裏，會有什麽想法?”</p>
璟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後果：“這枚魚丹紅是篌送給意映的，但他為了博取你的歡心，轉送給你了?”</p>
小夭頷首：“本來隻是一個猜測，可今日意映的反應證實了我的猜測。意映和篌之間的約定要打破了，意映勢必會去找篌，當篌無法把魚丹紅拿給意映時，意映肯定會爆發，估計篌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安撫意映……你明白嗎?”</p>
“我明白。”意映和篌之間因為共同的秘密，攻守配合，毫無弱點，可小夭讓兩人生了猜忌懷疑，他們自亂陣腳，一定會尋找機會見麵。</p>
璟按捺住激動，仔細思量了一番後，說道：“小夭，能把你的那麵狌狌精魂所鑄的鏡子借給我嗎?”</p>
小夭明白了璟的打算，他想用狌狌鏡子記憶下篌和意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拿給她看。小夭把小鏡子掏出來，讓璟滴一滴心頭精血給鏡子，教璟如何使用。待璟學會後，小夭叮囑：“一切以你的安全為要，反正我相信你，沒必要非要用鏡子記憶下來給我看。”</p>
璟收好了鏡子，說：“小夭，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p>
小夭歎道：“你謝我做什麽?要謝就謝你自己吧!如果不是你，篌也不會急切地想要征服我。”</p>
璟的表情有點迷惑，小夭道：“篌曾經勾引過靜夜，不過沒成功。蘭香、靜夜、意映、我，篌一個都沒放過，難道你真以為是我迷惑住了篌嗎?”</p>
璟漸漸反應過來，臉色一時白、一時紅：“他……他……想證明他比我……更好?”</p>
小夭歎了口氣：“我的這個計策不是沒有漏洞，可因為你這個從來不爭不搶的人表現得非我不可，篌太想通過征服我去摧毀你了，忽視了漏洞。”</p>
璟勉強地笑了笑，說道：“不是我表現得非你不可，而是他知道我真的非你不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大哥一直都知道如何去真正毀滅我。”</p>
小夭沉默了一瞬，說：“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撒網，後麵的收網要全靠你了。不管你使用多麽卑劣無恥的手段，反正篌和意映之間的每一句話都不能漏掉，我要知道真相。“</p>
璟一字字說：“我也想知道真相!”這些年，他一直在黑暗中跋涉，沒有盡頭的黑夜終於有了一線曙光，無論如何，他都會去抓住。</p>
兩人在水潭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小夭說：“你趕緊迴去吧!出了今天的事，你正好裝作心灰意懶，順理成章地迴青丘，篌不會懷疑。”</p>
璟說：“我怕篌和意映有意外之舉，你不要隨意出神農山，剩下的事我會處理好。”</p>
小夭叮囑，“你也一切小心，兔子逼急了都會蹬鷹，何況篌和意映這種人呢?一定要小心!”</p>
璟微笑道：“我會小心。”</p>
璟、意映、篌，先後迴了青丘。</p>
青丘現在肯定暗潮湧動，可小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p>
根據意映看到魚丹紅的反應，小夭十成十地肯定意映和篌有私情，可他倆有私情並不能證明孩子就是篌的。孩子和璟也有血緣關係，到底是篌的孩子還是璟的孩子，隻能由意映親口說出。按照小天的推測，人在情緒激動下容易失控。不管多麽聰明的女人，當心被嫉妒和仇恨掌控時，都會變得瘋狂，這次意映和篌大鬧，很有可能會說出孩子的秘密，但小夭也隻是推測，不能肯定他們會說出。</p>
萬一，他們沒有說呢?</p>
以篌和意映的精明狠辣，這樣的陷阱隻能設一次，也就是說，隻有這一次機會，能從篌和意映的嘴裏探到真相。錯過這一次，篌和意映會寧願把一切帶進墳墓，折磨璟一輩子，也不會讓璟知道真相。</p>
小夭忐忑不安，不管做什麽都做不進去，索性每日跟著黃帝去種地，在太陽的暴曬下，揮汗如雨地勞作，通過身體的疲憊，緩解精神的壓力。</p>
十日後，小夭和黃帝正在田地裏耕作時，黃帝的侍從來奏報，塗山氏的族長塗山璟求見王姬。這是小夭住到小月頂後，璟第一次公然要求見麵，小夭蒙了，扶著鋤頭不知道該如何迴複。</p>
黃帝道：“讓他進來吧!”</p>
侍從領命而去，黃帝對小夭說：“你不去換件衣服嗎?”</p>
小夭呆站著，顯然什麽都沒聽到，她緊張得幾乎要站不穩。</p>
黃帝看小天神情一會兒憂、一會兒懼，搖搖頭，歎了口氣，把鋤頭從小夭手裏拿了過去，扶著小夭坐到田埂上。</p>
璟跟在侍從的身後，進了藥穀。遠遠地就看到田埂上坐了兩個穿著麻布衣服、戴著鬥笠的人，待走近了，才發現是黃帝和小夭。</p>
璟上前給黃帝行禮，黃帝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後，說道：“你和小夭去樹下說話吧!”</p>
璟跟著小夭走到槐樹蔭下，小夭摘下了鬥笠，笑看著璟，十分平靜的樣子，也許因為太陽，小夭的臉泛著潮紅，額頭有一層細密的汗珠。</p>
璟把手帕遞給她：“擦一下汗。”</p>
小夭右手接過，卻用左手去擦汗，蹭了滿臉泥，她還沒發覺，依舊擦著。</p>
璟這才驚覺小夭在看似平靜下藏著多少的緊張不安，他隻覺又喜又愧，喜小夭對他如此緊張，愧他讓小夭如此不安。</p>
璟拿過帕子，幫小夭把臉上的泥拭去。</p>
小夭覺得心跳如擂鼓，再等不下去，問道：“意映和篌見麵了嗎?你聽到他們的對話了嗎?”</p>
“如你所料，他們見麵了。”璟把狌狌鏡子給了小夭，想告訴小夭結果，“我……”</p>
小夭忙道：“我……我……自己看。”如果是好的結果，不在乎這一會兒半會兒，可如果是壞的結果，晚一會兒是一會兒。</p>
璟不說話了，小夭的手輕輕撫過狌狌鏡，鏡子開始迴放它記憶下的一切。</p>
一個裝飾奢華的屋子，卻沒有窗戶，看上去像是在地下，有隱隱的水流聲。</p>
意映打扮得異常美豔，在屋裏來迴踱步，焦急地等待著。</p>
過了很久，不知道篌從哪裏走了進來，意映撲上去。篌抱住她，皺眉說道：“不是說好了，在璟死前，不再私下見麵嗎?你到底為了什麽要逼著我來見你?”</p>
意映說：“你送我的那枚魚丹紅呢?有沒有帶來?”</p>
篌楞了一愣，道：“忘帶了。”</p>
意映急促地說：“忘帶?以前你來見我，每次都會帶上，你不是最喜歡看它在我身上滾動嗎?還說唯其紅豔才配得上我雪般細膩的肌膚。”</p>
篌笑道：“我們十幾年沒有歡愛過了，忘帶也是正常。”</p>
意映冷笑著說：“是啊，我們十幾年沒有歡愛過了，所以你才有了新人，忘記了舊人。”</p>
也許因為心虛，篌猛地打橫抱起了意映，把她扔到榻上：“你知道，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你可千萬別把自己和那些女人比。”</p>
篌趴下去，想要親吻意映，意映用手擋住了他：“高辛王姬呢?”</p>
篌的動作僵住，意映譏諷地說：“你是忘帶了你送我的魚丹紅，還是已經把它掛在別的女人身上了?”</p>
意映猛地一掌推開篌，因為恨，用了不少靈力，篌竟然被推翻在地。</p>
篌急急爬起，叫道：“你聽我解釋，我把魚丹紅送給小夭，隻是想……”</p>
“小夭?叫得可真親熱!”</p>
“王姬，是王姬!我把魚丹紅送給王姬，隻是暫時之策……”</p>
意映憤怒地叫：“是很暫時!從春天到夏天，你三四日就見她一次，還叫暫時?這十幾年來我們才見了幾次?如果她和你的關係是暫時，你會怎麽說我和你的關係，不存在嗎?”</p>
篌急切地說：“我去逗弄那個王姬隻是為了欺辱璟!我對她真沒動心，她在我眼裏不過就是個獵物!隻不過因為她是璟的女人，我就想奪過來，你該知道我有多憎惡璟……”</p>
意映愣了一愣，盯著篌，臉色煞白，“那我呢?你對我是什麽心思?是不是因為璟那個廢人，你才想要我?”</p>
“不、不，意映，你和她們都不同!你在我心中是唯一的……”</p>
篌想去抱意映，意映卻後退。她相信篌剛才說的話，他隻是因為璟喜歡小夭，所以才想占有小夭。可正因為相信了篌說的是實話，意映才心驚。她曾確信篌喜歡她，她願意為他做一切事，但是，現在她不知道了，篌真的喜歡她嗎?還是，其實她和小夭一樣?都隻折辱璟的工具?</p>
篌著急地說：“意映，你相信我，你和她們都不同……”</p>
意映盯著篌：“你站在那裏，不要動，看著我的眼睛。”</p>
篌看著意映，意映盯著篌的眼睛：“你說我和她們都不同，是因為你真心喜歡我，還是因為璟什麽都沒做，我卻用你的孩子幫你困死了璟?”</p>
在意映明亮的目光前，篌不禁眨了下眼睛，笑道：“當然是因為我真心喜歡你。”</p>
意映怔怔地看著篌，悲傷從心底湧起，霎時間，彌漫了全身。篌抱住意映，想去吻她，意映卻狠狠地甩了篌一巴掌，慘笑著說：“你說的是假話!”</p>
“不，不是……”</p>
意映猛地轉身，向外跑去，跑出了鏡子的畫麵，篌追著她也消失在鏡子外。</p>
小夭捧著狌狌鏡，發呆。</p>
璟說：“他們約會的地點非常隱秘，我進不去，幸虧有你的小鏡子，我讓幽派了一隻小狐狸，把鏡子放在隱秘的地方，才記憶下了他們相會的過程。”</p>
小夭好似有點清醒了，抬頭看著璟：“意映的意思是……”</p>
璟說：“我和她之間什麽都沒發生，瑱兒是我的侄子，不是我的兒子。”</p>
小夭緩緩閉上眼睛，頭輕輕地伏在膝蓋上。</p>
璟能理解小夭此時的反應，因為他看完這些後，第一感覺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心酸。他一個人呆坐了一夜，直到天明，才猛然何湧出了喜悅。</p>
璟說：“小夭，我以後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更不會讓自己傷害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p>
半晌後，小夭抬起了頭，看著璟，盈盈而笑。璟猜不透她的意思，緊張地問：“你願意嗎?”</p>
小夭猛地撲進璟懷裏，抱住了他。</p>
璟緊緊她摟著小夭，因為心酸，難以成言，隻能用圈緊的雙臂表達他不想再失去她。</p>
黃帝站在田埂上，望著他們。</p>
夏日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槐樹枝葉灑在相擁的倆人身上，竟好似將他們的身影凝固在了雋永的溫暖中。</p>
黃帝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老了，還是閉著眼睛的小夭長得太像記憶中那個年輕的她，黃帝竟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這一生成就了無數人中幸福，他的親人卻大多不幸，就如太陽，光輝普照大地，令萬物生長，可真正靠近太陽的，都會被灼傷。他已經垂垂老矣，逝去之事不可追，但現在，他很希望槐樹下相擁的溫暖真的能天長地久。</p>
黃帝走過去，輕輕咳嗽了兩聲，璟不好意思地立即直起身子，小夭臉頰緋紅，卻滿不在乎地看著黃帝。</p>
黃帝坐到了璟的對麵，問小夭：“他有妻有兒，你不介意了嗎?”</p>
璟不知道小夭的打算，沒有開口，看向小夭。</p>
小夭思考了一瞬，把狌狌鏡拿給黃帝。</p>
黃帝猶如見到故人，滿麵唏噓感慨，撫摸著鏡子道：“這麵狌狌鏡竟然流落到了你手裏!”</p>
“外爺知道這麵鏡子?”</p>
黃帝說道：“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以後有時間了再慢慢和你說，現在你想給我看的過往之事呢?”</p>
小夭讓鏡子去迴憶它所看見的事情，黃帝看完後，歎道：“原來如此，倒是要恭喜塗山族長了。”</p>
恭喜人家的妻子有了奸夫?小夭撲哧笑了出來，黃帝反應過來，禁不住也笑。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p>
黃帝說：“對男人而言，最大的仇恨不過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你有這個證據，縱使休了防風小怪的女兒，把篌逐出家族，都無人敢為他們說話。不過，也免不了讓天下嘲笑你和塗山氏，令每個塗山氏的子弟蒙羞，塗山氏的長老肯定不會同意你公開此事，你想好怎麽做了嗎?”</p>
璟說：“我今日來神農山，正是想和小夭商量此事。若公開此事，唯一的好處是讓所有人知道真相，篌也許罪有應得，可瑱兒想他小小年紀就背負天下的罵名，所以，我也想私下處置此事。”</p>
黃帝點了點頭：“私下處理的確更好。”如果防風意映和塗山篌還不老實，過個一二十年，把兩人悄悄除掉，眾人早就遺忘了他們，壓根兒不會留意。</p>
璟對小夭說：“我不打算公開處置篌和意映，瑱兒依舊記名為我的兒子，隻有這樣，他才不會在辱罵中長大。小夭，如果你不願意……”</p>
“不，我同意你和外爺的意思，越隱秘處理越好。”是非對錯自己明白就好，沒必要攤開給天下人議論，更沒必要在此事上讓璟和全族的榮辱對立。</p>
黃帝把狌狌鏡遞給璟：“這個先不著急還給小夭，我想你還會用上它。”</p>
璟道：“我迴青丘後，就召集族中長老處理此事。”</p>
黃帝笑笑，對小夭說：“你去送送塗山族長。”</p>
璟眼中閃過驚喜，這表示黃帝認可他了嗎?</p>
小夭帶著一抹羞色，對璟道：“走吧!”</p>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時，看小夭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整個人猶如沐浴春雨後的桃花，散發著勃勃生機。</p>
顓頊笑問道：“發生了什麽好事?”</p>
小夭坐在他身旁：“你還記得在高辛時，有一次我們出海，篌捉了一隻魚怪嗎?他得了一枚罕見的魚丹紅……”小夭嘰嘰呱呱地從頭講起，越講越興奮，顓頊越聽越平靜。</p>
黃帝端著一杯藥酒，一邊啜著酒，一邊沉默地看著小夭和顓頊。</p>
小夭全部講完，笑眯眯地說：“我聰明吧?讓意映自己說出了真相!”</p>
顓頊唇畔含著笑，視線落在遙遠的天際，好像什麽都沒聽到。</p>
小夭不滿，推了顓頊一下：“喂，我知道，在日理萬機的黑帝陛下眼裏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對我很重要!你宄竟有沒有聽?”</p>
顓頊如夢初醒，說道：“對我也很重要。”他笑著又補了一句，“非常重要，重要到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p>
小夭當然不信，笑著打了他一下：“你就拿我逗趣吧!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計較!”她拿起酒壺為顓頊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著，敬給顓頊，“這次的事，如果沒有你幫我，篌和意映不會中計。”</p>
顓頊大笑了幾聲，接過酒，一飲而盡。</p>
黃帝溫和地說：“顓頊，你累了，今日早點迴去，早些休息!”</p>
顓頊看著黃帝，黃帝盯著顓頊，兩人之間竟隱隱有對峙之勢，一瞬後，顓頊作揖告辭，笑道：“我這就走。”</p>
小夭目送著顓頊的坐騎消失在雲霄中，對黃帝說：“顓頊有點不太對勁，是不是朝堂裏有什麽事?”</p>
黃帝笑了笑，淡淡地說：“朝堂裏當然有事，不過，不用為他擔心，這就是一國之君的生活。”</p>
小夭在神農山等了十幾天，一直沒等到確實的消息。</p>
小夭心神不寧，連地都種不了，在田埂邊走來走去，問黃帝：“外爺，為什麽還沒消息呢?”</p>
黃帝直起腰，拄著鋤頭，說道：“如何處置防風意映和篌，關係著無數人的利益，對璟來說隻是休妻，可對家族來說，是一次利益的再分配，必定會有爭執。身為一族之長，塗山璟必須小心行事，把對整個氏族的傷害降到最低。否則，一個氏族的分崩離析隻是刹那。”</p>
小夭知道黃帝說得很有道理，可實在按捺不住，每日都催問黃帝的侍從有關塗山氏的消息。黃帝對小夭十分縱容，於是，曾經締造了軒轅帝國的情報組織開始為小夭打探塗山氏的家事，再加上璟的配合，每一日都能將前一日的情報送上。</p>
璟迴青丘後，並沒有立即召集族中長老，而是先約了篌和意映，三人進行了一次私密的談話，談話內容密探沒有打聽出來，但小夭完全能猜到，肯定是璟想給篌和意映一條生路，結果卻是有人縱雷火燒宅，企圖毀掉狌狌鏡，殺死璟。</p>
璟並不是傻子，隻是因為心存了一分良善，所以一再退讓。這一次，璟早做了準備，篌和意映的反撲完全落空。</p>
璟召集所有長老，公布了篌和意映的秘密，九位長老嘩然，沒有一個人相信，直到看完神器狌狌鏡的記憶，他們震驚地沉默了。然後就是冗長煩瑣的審問和爭論。意映始終一言不發，什麽都不願說，篌卻說出了一切。原來，他們在璟失蹤後的第一年就開始私下來往，第四年有了男女之實，篌把一切過錯都推給了意映，說意映難耐寂寞，主動勾弓了他。</p>
篌第一次說這話，是單獨的審問，第二次卻是在長老的安排下，當著意映的麵。意映依舊一言不發，隻是一直看著篌，一直看著，就好像她從來沒有見過篌一樣。當長老質問她“篌所說可屬實”，她依舊一言不發，原本明亮的眼睛卻漸漸地變得空洞，猶如失去了光亮的屋子，裏麵除了黑暗，什麽都沒有。</p>
因為意映不出聲，長老自然認定篌說的就是真相。</p>
在男女偷情這種事情上，男人本就更容易被原諒，當然也因為篌畢竟是塗山氏的血脈，九位長老把所有憤怒全部發泄到了意映身上，恨這個女人享受著塗山氏給予的榮耀，卻做著羞辱塗山氏的事，更恨她將他們所有人玩弄於股掌間。九位長老召來了防風族長，麵對女兒的醜事，防風族長羞恥惱怒，竟然一點不反對塗山長老的提議：秘密處死意映。隻要不讓女兒的醜事影響到防風氏，防風族長不介意將最嚴酷的刑罰施加到女兒身上。</p>
意映聽著父親和塗山長老就如何處死她討價還價，如果不是璟堅決不同意，隻怕她早已經嚐試了各種酷刑。自審訊開始就沉默的她突然笑了起來，眾人都驚駭地看著她，她卻越笑越大聲，笑得軟倒在地，依舊蜷著身子，滾來滾去地笑。</p>
長老覺得意映瘋了，命侍從把她拖下去。</p>
璟去了拘禁意映的屋子，詢問意映：“你願意迴防風家嗎?畢竟那裏還有你的母親。“</p>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說過話的意映終於有了反應，幽幽地說：“那已不是我的家!如果不是放不下瑱兒，死亡才是我最好的歸宿!”</p>
“明白了。”璟轉身離去。</p>
意映問：“為什麽?你才應該是最恨我的人。”</p>
璟站在門口，迴過身，看著意映。</p>
明明他風姿卓然、高高在上，她滿身汙穢、萎靡在地，可他的目光一如往日，沒有絲毫鄙夷。意映說：“以前，我不明白篌的感覺，現在終於明白了，我對你做了那麽多事，你才是最有資格懲罰我的人，可我在你的眼裏看不到一絲恨意，為什麽你不同意用酷刑折磨我?”</p>
“你已經在承受酷刑的折磨。”</p>
意映愣了一愣，說：“是啊!我已經在被世間最冷酷的刑罰折磨!”</p>
璟說：“不管大哥說什麽，我始終認為，你喜歡大哥沒有絲毫不對，但你不應該為了遮掩自己的感情，而殺了大嫂，你還記得她嗎?”</p>
意映喃喃說：“篌的妻子，我當然記得!”</p>
“我母親的所作所為已經告訴了我，恨永不可能終結恨。殺了你並不是懲罰，隻是泄憤，我不想我們之間的仇怨再禍及下一代，讓瑱兒變成第二個篌。”</p>
意映仰頭看著璟，夏日的陽光從他頭頂照下，映得他的眉目分外精晰，和篌相似的五官，卻沒有篌的詭秘飛揚，而是若清水皓月般坦蕩磊落、平靜溫和，第一次，意映真正看清楚了璟長什麽模樣。意映微笑著說：“以前認定了你懦弱無能，今日才明白，仇恨並不需要智慧，那隻是受到傷害後的本能反應，寬恕才需要智慧和堅強，可惜我做不到。原來是我配不上你!我還是喜歡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和篌倒真的很相配!”</p>
璟說：“在你能照顧瑱兒前，我會照顧好他。”</p>
璟離開了，侍衛關上門，意映蜷縮迴黑暗中，閉上了眼睛。</p>
第二日，為了意映的生死，璟和九位長老意見相左，防風族長都已經同意塗山長老的刑罰，璟卻堅決不同意，和九位長老相持不下。</p>
一直跪在下方的意映抬起了頭，說道：“我願意以一身精血靈力為塗山氏祭養識神。”</p>
眾位長老愣了一愣，眼中露了喜色。在民間傳說中，九尾狐既是和鳳凰一樣的祥瑞神獸，可也是吞噬人的兇猛妖獸，傳得年代久了，人們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隻是又敬又畏。其實，兩個都是真的。人以獸為食，獸以人為食，並無正邪對錯，都是天道。守護塗山氏的識神據說是一縷塗山先祖的遊魂，享塗山氏祭養，佑護塗山子孫，意映是血脈純正的神族，一身靈力修為不弱，若能得她精血祭養，自然對塗山氏大有益處。</p>
璟要反對，意映仰著頭，平靜地說：“族長，求您允許!”</p>
璟說：“你不是塗山氏的血脈，識神一旦得了你的精血，就會貪婪地享用，不會節製，你要受錐心之痛……”</p>
意映重重磕頭：“這是我罪有應得，求族長允許!”</p>
執法長老道：“這倒也是個辦法，讓防風意映去一身罪孽。”</p>
眾位長老紛紛附和，璟卻遲疑未決。</p>
意映再次重重磕頭，抬起頭乞望著璟，眼中盡是決然。</p>
她還要再磕頭，璟說道：“好!”</p>
意映的身子頓了一頓，依舊磕了個頭，隻是沒有用力，慢慢地磕下，額頭貼著玉石地，再沒有起來，直到執法長老，宣判完，兩個侍從將她帶走。</p>
防風族長離開青丘，迴到北地的防風穀。沒過多久，從防風穀傳出消息，塗山族長夫人防風意映重病，經防風族長和塗山族長商議，防風意映移居塗山氏在青丘山中的密穀養病。</p>
塗山氏試圖隱瞞，可大荒內依舊漸漸地有了謠言，說防風意映得的是癲病，一種類似人族的麻風病的病症，會慢慢侵蝕神族的身體，靈九會漸漸消失，肌膚會一塊塊幹枯變形，到最後人甚至會變瘋。</p>
小夭唏噓，世人以為自己獲知了塗山氏企圖遮瞞的家醜，卻不知道那本就是塗山長老們有意散播出去的。意映用自己的精血靈力祭養識神，自然會靈力漸漸消失，身體幹枯變形，若承受不了痛苦，也很有可能發瘋，</p>
幾個月後，塗山篌去往高辛，表麵上是為家族打理在高辛的生意，實際上是流放。所有長老簽署的氏族內秘密命令是他終身不得返迴中原，永不許再踏入青丘，但他依舊可以在高辛四處走動，依舊享受著塗山大公子的身份，相較意映所要承受的一切，他所承受的懲罰太輕太輕。</p>
小夭知道璟其實心底深處是想成全篌和意映，可惜篌為了盡可能保全自己，將一切過錯推給了意映，意映不發一言，默認是她主動勾引篌，承擔了一切罪名。</p>
小夭曾因為意映對璟的惡毒很討厭她，但現在，小夭卻對意映有深深的憐憫，當篌說出那些指責意映是蕩婦的話時，承受的已經是千刀萬剮。小夭不相信是意映主動挑逗篌，但她和篌之間的事隻有他們自己知道。</p>
當一切平靜，已經是大半年後。</p>
小月頂上飛舞著入冬來的第一場雪。</p>
小夭站在竹屋前，看著璟一襲青衣，踏雪而來，從遠到近，從模糊到清晰，站在了她身前。璟伸手為她撣去了落在大氅上的雪花，微笑著說：“小夭，我來了。”</p>
小夭鼻子發酸，從高辛五神山的龍骨獄到今日神農山的小月頂，這一句看似雲淡風輕的“我來了”，是七十多年的光陰。看似撣指刹那，可那一日日、一夜夜的痛苦，都是肉身一點一滴地熬過。終於，終於，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她麵前。</p>
璟攤開手掌，一枚晶瑩的魚丹紫在他掌心散發著美麗的光芒，璟把魚丹紫為小夭戴上，鄭重地說：“這一次不是診金。”</p>
小夭抿唇而笑，把魚丹紫放入衣領內，貼身藏好。</p>
小夭從荷包裏拿出那枚璀璨耀眼的魚丹紅，放到璟的掌心：“很難得的寶石，可惜篌壓根兒不在乎，意映已不想要了。”</p>
璟輕歎了口氣，暗聚靈力，漸漸地，紅色融化在他的手掌中，一陣風過，點點紅光被吹起，漫天飛舞，猶如紅色的螢火蟲。</p>
璟和小夭看著它們一點點黯淡，直到一陣風過，全部消失在風鴛中。</p>
璟攏了攏小夭的大氅：“當心受涼，我們進去吧!”</p>
小夭笑點點頭，握住璟的手，相攜向屋內走去。</p>
他的不羈大膽和防風邶的截然不同，防風邶是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想要的漠然，篌卻是帶著想占有一切的熱情，他的不羈大膽不像防風邶那樣真的無所畏懼，篌的冒險和挑戰其實都在他可控製的範圍內，他看似追尋挑戰刺激，實際非常惜命。</p>
大概這才是防風意映想要的男人，他的野心，可以滿足女人一切世俗的需求，他的玩心，可以給女人不斷的新鮮刺激，卻不是那種危及生命的刺激，隻是有趣的刺激。</p>
請將我的眼剜去，讓我血濺你衣，似枝頭桃花，隻要能令你眼中有我</p>
請將我的心掏去，讓我血漫荒野，似山上桃花，隻要能令你心中有我</p>
顓頊(zhuanxu)來小月頂看小夭時，小夭正坐在廊下繡香囊，黑色的錦緞，用金線繡出--朵朵小小的木樨花，一針一線十分精致，已經快要繡完。</p>
顓頊等她繡完最後一針，稀罕地問：“你怎麽有性子做這些東西了?”</p>
小夭說：“一舉兩得。針法也是醫技，可以用來縫合傷口，多練練，能讓手指更靈活些，病人少受點苦。”</p>
“還有一得呢?”</p>
小夭笑說：“我打算繡好後，送給璟。”</p>
顓頊愣住，半晌後問：“你……你和他又在一起了?”</p>
小夭搖搖頭：“沒有。”</p>
“那這……算什麽?”顓頊指著小夭手裏的香囊。</p>
“上次我去青丘，發現他病的不輕，如果再不及時醫治，隻怕活不過百年。我現在隻是他的醫師。”</p>
顓頊沉默地坐著，無喜無怒，十分平靜。</p>
小夭卻覺得有些心驚，叫道：“哥哥?”</p>
顓頊笑起來，溫和地說：“你繡完這個香囊，也給我繡一個，繡鳳凰花，你和我最喜歡的花。”</p>
小夭爽快地應道：“好。”</p>
小夭去看璟，發現璟的身體在康複中，對胡珍滿意地說：“很好!”</p>
胡振道：“這段日子，族長氣色好了許多，幾個長老都誇我醫術精湛，我隻好厚著臉皮受了。”</p>
小夭說：“本來就有你的一半功勞。”</p>
小夭把做好的木樨花香囊拿給璟，裏麵裝了一顆蜜蠟封著的藥丸，小夭說：“這顆藥丸是個防備，危急時刻，能暫時續住一口氣。”</p>
以小夭的身份和醫術也隻能煉製一顆的藥丸，可想而知其珍貴程度。</p>
璟仔細收好：“不要擔心，我會很小心。”</p>
小夭歎道：“事情一日沒解決，我一日不能放心。”</p>
璟說：“我大半時間都在軹邑，隻有處理族中的事務時才會迴去。”</p>
小夭勉強地笑了笑：“那最好了。”</p>
璟不想讓小夭老想這些不開心的事，問道：“你在五神山玩得高興嗎?”</p>
小夭笑了：“父王年少時肯定不是個老實人，他那釣魚、烤魚的技術我都甘拜下風，明顯吃喝玩樂樣樣精通。”</p>
小天和璟聊了幾句，告辭離去。壕雖然心裏不舍，卻沒有挽留，目前這樣已經很好，不能再奢望更多。</p>
迴到小月頂，小夭想起答應了顓頊，要給他做個鳳凰花的香囊，開始在絹帛上描摹鳳凰花。</p>
顓頊來小月頂時，看到小夭屋內各種形狀的鳳凰花，不禁笑起來。</p>
小夭說：“我實在沒什麽繪畫的天賦，你快幫我畫幾個花樣子。”</p>
顓頊不樂意地說：“我不畫，難道你送璟的香囊也是比他給你畫的花樣子嗎?既然是你送我的東西，自然從頭到尾都要是你的心意。”</p>
小夭又氣又笑：“你可真夠挑剔的!好，我自己畫!”</p>
顓頊站在小夭身後，看了一會兒，無奈地歎氣：“你啊，可真夠笨的!”他握住小夭的手，教小夭畫，“你這裏就不能稍微輕一點兒嗎?手腕放鬆，柔和一些，你畫的是鳳凰花，不是鳳凰樹……”</p>
顓頊一邊教，一邊訓。剛開始，小夭還笑嘻嘻地還嘴，後來被顓頊訓惱了，把顏料往顓頊臉上抹去。</p>
顓頊邊躲邊笑，時不時偷襲--下小夭：“瞧瞧你這點出息，從小到大都這樣，自己做不好，還不許人家說!”</p>
“你有出息得很人家哥哥都讓著妹妹，就你小肚雞腸，怪我笨，你怎麽不怪自己笨，不會教人呢?”</p>
兩人吵吵鬧鬧、嘻嘻哈哈地鬧成了一團。</p>
黃帝從窗外經過，駐足笑看，隻覺依稀仿佛，又看到了兩個在鳳凰樹下追逐嬉鬧的孩子。</p>
自從昌意戰死，兒媳自盡在顓頊麵前，--夜之間顓瑣就長大了，眼中有著銳利的寒冷，像個大人一般不苟言笑，隻有和小夭在一起時，他才會又像個孩子。這麽多年後，經過重重磨難，顓頊早已把外露的銳利藏了起來，眾人看到的顓頊，不管什麽時候都喜怒不顯，溫和平靜，可當他和小天在一起時，依舊像個孩子一般又鬧又笑。</p>
黃帝歎氣，顓頊和小夭，手心、手背都是肉，傷了哪個他都舍不得，可這世上的事，自古難兩全。他暗問，難道是我老了嗎?當年兵臨城下、四麵危機時，都沒像現在一樣左右為難。</p>
黃帝又歎了口氣，踱著步子，走開了。</p>
晚上，小夭躺在榻上，一邊想著意映和篌，--邊無意地把玩著魚丹紫。</p>
燈光下，晶瑩剔透的魚丹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珊瑚一邊幫小夭拉帳子一邊竊笑。</p>
小夭瞋了她一眼：“你偷笑什麽呢?”</p>
珊瑚忙道：“沒，我沒笑什麽，就是覺得這魚丹紫挺稀罕，以前我見過一枚紅色的魚丹，沒這塊大，也沒這塊純淨。”</p>
小夭說：“我以前也見過一枚紅色的魚丹，比這塊大，沒有一絲雜質，十分好看。”</p>
珊瑚打趣道：“王姬若喜歡，讓塗山族長買來送給你好了!”</p>
小夭瞪珊瑚，珊瑚做了個鬼臉：“王姬要睡了嗎?我熄燈了。”</p>
“嗯.”</p>
珊瑚把海貝明珠燈合攏，屋內暗了下來。</p>
小夭握著魚丹紫，閉上了眼睛，腦中卻不自禁地想起了當年在海上的事----</p>
那次出海玩，她和璟獨自在船上待了一夜，可除了顓頊，沒有一個人留意到.現在想來，豐隆對男女情事從不上心，根本不會多想;馨悅忙著和顓頊調情，無暇注意;篌和意映……隻怕那一夜，篌和意映也在私會。當時，璟剛迴去不久，估摸著意映正在和篌鬧別扭，為了氣篌，才刻意對璟十分溫柔體貼。</p>
小夭禁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原采一船人，除了豐隆，都是別有心思，所以誰都沒留意到誰的異樣。</p>
那一日，篌最晚歸來，他驅策魚怪從朝陽中飛馳而來，繞著船轉了好幾個圈，當著一船人的麵殺了魚怪，取出魚丹紅。那枚魚丹紅晶瑩剔透，璀璨耀眼，連見慣寶物的馨悅都動了心，開口索取，出手大方的篌卻沒有給馨悅。</p>
小夭雖然沒有想去擁有，可也忍不住盯著看了一會兒，好奇地打聽是什麽寶石，璟看出她心動了，才送了這枚魚丹紫給她。</p>
船上的三個女子，隻有意映從頭到尾沒有流露出對魚丹紅一絲興趣，甚至連看都沒多看一眼，這太不符合意映的性子。意映壓根兒不看，並不是不喜歡那枚魚丹紅，而是因為她知道篌會把那枚美麗的寶石送給她。</p>
篌當眾殺死魚怪，取出璀璨耀眼的寶石。就如同勇猛的雄獸當著雌獸的麵獵殺獵物，這是一種對雌獸的示愛求歡。朝陽中駕馭著魚怪的男兒，身姿矯健，瀟灑倜儻，充滿了男性的陽剛魅力，讓碧映情動神搖，其實，篌在變相地羞辱璟，當著璟的麵，讓璟的未婚妻看看他比璟強多少，讓璟的女人為他臣服。</p>
篌的折磨羞辱，沒有擊垮璟，篌也沒有辦法決在權力的角逐中勝過璟，他通過征服璟的女人來證明自己比璟強。璟的貼身侍女蘭香為了篌背叛了璟，璟的妻子也因為喜歡篌而背叛了璟……</p>
小夭猛地坐了起來：“可惡!”</p>
第二日，清晨，小夭急急忙忙地去找璟。</p>
璟正要出門，駕車的胡啞麵色很難看。</p>
看到小夭，璟讓胡啞等著，自己陪小夭進去：“怎麽突然來了。有事嗎?”</p>
小夭摘下帷帽：“我不是找你的，我要見靜夜，’</p>
璟道：“靜夜在屋內，我陪你去見她，”</p>
小夭說：“你去忙你的事，我有話單獨和靜夜說。”</p>
“那我盡快迴來。”</p>
小夭笑了笑，沒有說話，轉身就往裏去了。</p>
靜夜正在屋內和胡珍說話，小夭走進去，靜夜行禮道：“王姬來了，公子呢?”</p>
小夭問：“我看胡啞神色不對，怎麽了?”</p>
“昨兒晚上，一個保護公子的侍衛悄悄給公子吃的藥裏投毒，幸虧王姬上次提醒過我們，我們都格外小心，沒讓他得手。投毒的侍衛沒等審問，就服毒自盡丁。那個侍衛和胡啞一起長大，胡啞心裏很難受。”</p>
靜夜歎了口氣，“這種感覺真可怕，上一刻還是彼此信賴的夥伴，下一刻卻成了舉刀相向的敵人。胡珍說藏在暗中的敵人就是要我們惶惶不安，連最親的人都去懷疑，幸好公子心大，竟然絲毫沒受影響，還一直寬慰胡啞。”</p>
小夭的臉色也難看起來，意映和篌已經開始行動了!</p>
胡珍說：“雖然我從沒告訴任何人組長的病情，但那兩人不是傻子，估計早已清楚，一直等著族長病發，但這幾個月來，族長氣色明顯好轉，長老都已經看出來，他們自然也能看出來。我想，昨夜的投毒隻是開始。”</p>
胡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夭，小夭明白他想說什麽，對他說：“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傷害到我的病人。”</p>
胡珍鬆了口氣，作揖行禮：“有勞王姬了。”</p>
小夭說..“我有話和靜夜說。”</p>
胡珍看了靜夜一眼，退了下去。</p>
小夭坐到璟平日坐的主位，盯著靜夜。</p>
靜夜被她盯得毛骨悚然，問道：“王姬想吃了奴婢嗎?”</p>
小夭說：“我問你話，你老實交代，否則，我說不定真會吃了你。”</p>
璟向來溫和有禮，對她從未疾言厲色過，靜夜心裏有些不舒服，可知道小夭在璟心中的分量，隻能不卑不亢地說：“能說的奴婢自然會說。”</p>
小夭說：“你告訴我，篌有沒有送過你禮物，有沒有對你示過好，有沒有勾引挑逗過你?”</p>
靜夜的臉刷一下全紅了：“王姬懷疑我背叛了公子嗎?我沒有!”</p>
“你迴答我的問題，篌有沒有勾引挑逗過你?說實話!”</p>
靜夜咬著嘴唇，半晌後，點了點頭。</p>
“你的身子可被他玷汙了?”</p>
靜夜眼中含著淚花：“有一次差點，奴婢以死相抗，他才放過了奴婢。”</p>
“你對篌心動了嗎?”</p>
靜夜立即說：“公子失蹤後，我就一直懷疑是篌做的，怎麽可能對他動心?隻有蘭香那個糊塗蟲才會把篌的虛情假意當真，竟然不惜把自己的命搭進去。”</p>
“既然你沒有對他動心，為什麽不把這些事告訴璟?”</p>
靜夜忍著淚說：“我在外人麵前再有體麵，也不過是塗山家的婢女，篌公子看上我，那是我的福氣，我能抱怨嗎?何況，那種事情……我一個女子如何啟口對公子說?”</p>
小夭思量地盯著靜夜，靜夜抬手對天：“我發誓，絕沒有做對不起公子的事。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絕不可能喜歡篌。”</p>
“你喜歡誰?”</p>
“胡珍。公子為王姬昏睡了三十七年，我和胡珍一起照顧了公子三十七年，那種絕望地看著公子的生命日漸消失的感覺十分可怕，是胡珍陪著我…--起走了下來。他不像篌……不會甜言蜜語，老是呆呆笨笨的，可他讓我心安。在他身邊，我知道，就算天塌了，他也會陪我一起扛。”</p>
胡珍呆呆笨笨嗎?小夭可一點沒覺得，明明是個好聰明的人。女人也隻有真心喜歡了，才會把呆呆笨笨四個字都說得滿是柔情蜜意。</p>
小夭問：“篌現在還騷擾你嗎?”</p>
“沒有了，自從公子接任族長後，篌再沒對我說那些混賬話、做那些混賬事。後來，篌知道我對胡珍有情，他也沒有惱，反而賞了我一套玳瑁首飾。”</p>
小夭露了笑意，說：“我相信你。其實，我本來就不覺得你會背叛璟，隻不過想要問清楚，畢竟你瞞著璟是不對的。不過，你說的也很有道理，這種事的確不可能拿出來說，尤其太夫人還在時，一個不小心，太夫人一句話就能把你賞給篌。”</p>
靜夜鬆了口氣，抹去臉上的淚：“謝謝王姬能體諒奴婢的難處。，’當年她也正是有這層顧慮，生怕做了第二個藍枚，無論如何都不敢開口。</p>
小夭撐著下巴，沉思著。</p>
靜夜輕聲叫：“王姬?”</p>
小夭揮揮手：“你忙你的，我在思索一些事。”</p>
靜夜安靜地退出屋子。</p>
小夭琢磨著篌的心思，靜夜的拒絕就是在告訴篌，他不如璟，這是篌無法容忍的，所以他一直沒放棄糾纏，隻不過，他發現了靜夜喜歡的是胡珍，即使勾引到靜夜，他贏的是胡珍，而不是璟，篌自然對靜夜就沒了興趣。篌竟然真的是在通過征服“璟的女人”去證明他比璟更好!既然篌有這種心思，他不可能放過意映，畢竟相比蘭香和靜夜，意映才是最有分量的證明。</p>
迴想過往一些意映的異常舉動，意映肯定是真心喜歡篌，可篌對意映幾分是真情，幾分是泄憤?</p>
璟一直想化解篌的怨恨，卻不知道篌的心理已經扭曲，從虐待璟，到爭奪族長之位，甚至搶奪“璟的女人”，他隻是想證明自己比璟強。可那個從他出生起就否認打擊他的女人已經死了!永不可能看到他的證明!</p>
小夭歎氣，如果璟的母親知道她親手釀造的這杯毒酒被自己的兒子一點一滴地吞下去，她可會對少時的篌好一點點?小夭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能理解璟不忍對篌下手的原因，但璟已經退讓太多，她不能在允許篌傷害璟。</p>
璟走進屋子時，看到小夭撐著下頜，皺著眉頭，歪頭思索著什麽。斑駁的陽光將她的身影照得半明半暗，幾縷烏黑的發絲散在臉頰旁，襯得她的麵龐細膩柔和，猶如一株含苞待放的玉蘭花。</p>
璟靜靜地看著她，隻覺那陽光照在小夭的身上，卻透到了他的心底，讓他如同喝了酒，有一種暖熏熏的沉醉感。</p>
璟慢慢地走過去，小夭兀自沉思，直到璟到了身前，她才驚覺，抬起頭，看是璟，她笑了。那笑意先從心底透到漆黑的眼眸裏，又如霧一般從眼眸散人眉梢眼角，再從眉梢眼角迅速暈開，整個麵龐都舒展了，最後，才嘴角彎起，抿出一彎月牙。</p>
笑意綻放的刹那，是令人驚豔的美麗，而這種美麗的綻放，隻是因為看到了他。璟覺得心被裝得滿滿的，忍不住歡喜地呢喃：“小夭”</p>
小夭笑問：“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事情處理完了?”</p>
“把要緊的事處理完了，不要緊的先擱一擱。”璟坐到小夭對麵“剛才在想什麽?”</p>
小夭自嘲地說：“我能想什麽呢?我這種人，要麽什麽都不想，稀裏糊塗，要麽就是滿肚子壞主意。璟，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p>
“你說。”</p>
“相信我!不管發生什麽，都無條件地相信我!”</p>
“我答應。”</p>
小夭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叮嚀道：“不管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閉起眼睛，先問問自己的心。”</p>
璟說：“你放心，我以前答應過你的事，都沒做到，這次，我一定會做到!”</p>
小夭笑了笑：“好，我等著看。”</p>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時，小夭向他打聽：“最近有沒有哪個妃嬪有點什麽喜事要慶祝啊?比如生辰啊，娘家有人升職什麽的?”</p>
“你想做什麽?”</p>
“我想有個水上的宴會，最好能在船上，開到大湖裏去。”</p>
顓頊叫：“瀟瀟。”</p>
瀟瀟走了過來，顓頊問：“王姬要一個水上的宴會，讓誰去辦適合?”</p>
瀟瀟迴道：“方雷妃在河邊長大，每次宴席都喜歡設在水邊。再過十幾日，正是大鏡湖的垂絲海棠開得最好的時候，可以讓方雷妃以賞花為名邀請眾人聚會。”</p>
小夭笑著點頭：“這樣好，一點不會讓人生疑。”</p>
瀟瀟問：“王姬想請誰?奴婢去安排。”</p>
小夭說：“璟、防風意映、塗山篌、離戎昶，別人我不管，但這四人一定要請到。”</p>
瀟瀟說：“奴婢記住了。”</p>
小夭說：“瀟瀟，謝謝你。”</p>
“王姬太客氣了。”瀟瀟行禮，告退。</p>
顓頊問小夭：“我還以為你不想看到防風意映，你想做什麽?”</p>
“我想做壞事，所謂壞事就是隻能自己偷偷幹，誰都不能說。”</p>
顓頊笑道：“好啊，那天若有空，我去看看你會做什麽。”</p>
仲春之月，方雷妃在神農山的大鏡湖設宴，邀請賓客遊山玩水，觀賞垂絲海棠。</p>
方雷妃邀請了不少客人，準備了七八艘大小不一的船隻，喜歡熱鬧的客人可以坐大船，喜歡清靜的可以坐小船。船沿著蜿蜒的水道，迤邐而行，賓客可以賞湖光山色和溪邊的垂絲海棠，若想近玩，隨時可以讓船靠岸，有山間小徑走進海棠花海中。</p>
小夭如今在大荒內十分有名，可她深居淺出，沒幾個人能見到她。這次來赴宴，幾乎人人都盯著小夭，想看清楚這個婚禮上跟著浪蕩子奔逃了的王姬長什麽模樣。</p>
方雷妃命貼身婢女去請眾人上船，大概怕小夭尷尬，和小夭同船的人很少，要麽是熟人，要麽是親戚----璟、防風意映、篌、離戎昶、西陵淳、淳的未婚妻姬嫣然、方雷妃，還有方雷妃的妹妹方雷芸。</p>
方雷妃和意映坐在榻上，說著家常，方雷芸陪在姐姐身旁，說的少，聽得多，很是文靜有禮。姬嫣然也是大家閨秀的樣子，麵帶笑意，陪坐在意映下手。璟，昶，篌，淳四個男子都站在船尾，一邊聊天，一邊拿著釣竿釣魚。小夭獨自倚著船欄，欣賞風景。</p>
昶看到小夭，不停地用胳膊肘搥璟。璟沒有動，昶索性拽著璟走到了小夭身旁。</p>
昶大大咧咧地說：“王姬，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兄弟?”</p>
小夭側身倚著欄杆，笑而不語。</p>
昶說：“你拋棄了豐隆，被防風邶毀了名聲，再想找個像樣的男人很難了，我這兄弟對你一往情深，你不如就跟了他吧!”</p>
小夭用手攏了攏頭發，笑吟吟地說：“她對我一往情深嗎?我看不出來。”春衫輕薄，勾勒得小夭身段玲瓏，漫不經心的慵懶，有一種天真的嬌媚，猶如水邊的垂絲海棠，無知無覺地綻放在春風裏。</p>
昶幾乎要咬牙切齒了：“璟還有怎麽對你，你才能看出來?”</p>
小夭咬著唇，想了一瞬，指著遠處的岸邊，說道：“我想要一隻海棠花。”</p>
昶剛想說“這還不簡單”，就聽到小夭笑著說：“不能用靈力法術，我想要的事親手摘下的海棠花，現在就要。”</p>
昶愣住了，這事很小、很簡單，可世間的事不是很小、很簡單，就真的容易做了，所以往往最簡單的事卻是最難做到的。昶看了看意映和方雷妃那邊.又看了看篌和淳那邊，再看看湖上別的船隻，幹笑道：“王姬，你這不在是故意刁難人嗎?”</p>
小夭不說話，隻是是笑意盈盈地看著璟。</p>
昶還想再勸，撲通一聲，璟跳下了船，向著岸邊遊去。</p>
這一聲驚動了聊天的四個女人，都站了起來。</p>
方雷妃驚問道:“塗山族長?發生了什麽事?”</p>
小夭笑嘻嘻地說：“塗山族長去摘海棠花。”</p>
自離戎昶拉著璟走到小夭身旁，篌看似在和西陵淳釣魚，暗中卻一直留意著璟。昶和小夭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篌知道璟對小夭有情，卻沒想到璟為了小夭真的什麽都不在乎。</p>
其他船上的人雖然不知道璟為何突然跳進了水裏，可看到一向舉止有禮的塗山族長做此怪異舉動，也都停止了談笑，全盯著璟瞧。</p>
有和璟相熟的人揚聲問道:“塗山族長，需要我等效勞嗎?有事請盡管吩咐。”</p>
璟一邊遊水，一邊溫和的迴道：“多謝，不過此時需要我自己去做。”</p>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什麽事需要族長親做?”</p>
璟坦然迴道：“摘花。”</p>
眾人愕然，繼而哄笑起來。</p>
昶趴在欄杆上，無力地遮住眼睛，好似不忍再看，他惡狠狠地問小夭：“妖女，你可滿意了?</p>
璟遊到岸邊，選了一枝開得最好的海棠花摘下，又從岸邊遊迴來。</p>
當他渾身濕淋淋地躍上船時，所有人都看向他手裏的垂絲海棠花，柔蔓輕舒，綠葉滴翠，垂英鳧鳧下，十幾朵海棠花吐露芬芳，花姿嬌美，色澤紅豔。</p>
璟把海棠花遞給小夭，小夭抿著笑，隨手摘下了最美的兩朵，簪在了鬢邊，將剩下的花枝繞在腕上，做了海棠花臂釧。</p>
眾人本來以為塗山族長摘花是為了防風意映，都在善意地哄笑，此時笑聲戛然而止，眾人全都盯著小夭。</p>
離戎昶高聲笑道：“我們和王姬打賭打輸了，賭約就是不用靈力法術，親手摘下海棠花，我想賴賬，璟卻一板一眼，認賭服輸!”</p>
眾人都知道離戎昶的荒唐不羈，笑著打趣了幾句，也就散開了。和小夭同船的幾人卻知道，根本不是什麽玩鬧的賭約。</p>
小夭舉起手臂，笑問璟：“好看嗎?”</p>
璟點了下頭，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幾個女人也不得不承認，很好看。姬嫣然甚至悄悄瞟了眼淳，幾分惆悵的想，原來世間最美的首飾不是那些珠玉，而是有情人摘下的幾朵野花。</p>
小夭對璟說：“小心身子，快把衣服弄幹了。”說完，她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嫋嫋婷婷地走開了。</p>
意映的臉色十分難看，所有人都尷尬地站著，小夭卻一臉然然，站在船頭，和珊瑚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欣賞風景。</p>
方雷妃定了定神，笑道：“各位來嚐嚐小菜，這幾道小菜都是我從家鄉帶來的廚子做的，若不喜歡，嚐個新鮮，待會兒還有主菜，若喜歡，就多吃點。”</p>
眾人心神不寧地坐下，食不知味地嚐著婢女端上的小菜。</p>
篌含著絲笑，打量著小天，也許是因為流落民間多年，這女子雖然身份尊貴，性子卻和貴族女子截然不同，像是野地裏的罌粟花，野性爛漫、不羈放縱，難怪敢當眾拋棄豐隆，和防風邶鬼混。防風邶死了，也不見她難過，反而又挑逗著璟。</p>
完美出色的璟向來冷冷清清，無欲無求，人人夢寐以求的族長之位他壓根兒不在乎，姿容絕麗的防風意映他不屑一顧，連用藥都無法誘逼他和意映親熱，可璟對這朵罌粟花動了情、上了心、有了欲。</p>
篌自小喜歡狩獵，越是危險的妖獸他越喜歡，因為越危險，征服時的快感也越強烈。</p>
湖上行來一艘船，眾人起先都沒在意，待船艙內的人走出來時，才發現竟然是王後馨悅和赤水族長豐隆，方雷妃他們全都站了起來。</p>
馨悅和豐隆躍上了船，方雷妃和其他人都向馨悅行禮。小天開始頭疼了，縮在眾人身後。</p>
馨悅對方雷妃笑道：“聽說你在湖上賞花，所以來湊個熱鬧，希望沒有擾了你們的雅興。”</p>
方雷妃笑說：“王後來隻會讓我們興致更高。”</p>
馨悅的視線越過眾人，盯向小夭：“真是沒想到王姬居然也會來。”</p>
小夭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就什麽都沒迴答。</p>
馨悅對豐隆說：“哥哥，這應該是那場鬧劇婚禮後，你第一次見王姬吧?”</p>
豐隆看了小夭一眼，一聲未吭。</p>
小夭已經明白今日馨悅是特意為她而來，她可以完全不理會馨悅，但小夭覺得對不起豐隆，如果這樣能讓豐隆解氣，她願意承受馨悅的羞辱。</p>
馨悅走到小夭身邊，繞著她走了一圈，嘖嘖歎道：“都以為王姬對防風邶深情一片卻不想防風邶死了不過幾個月，王姬就來宴飲遊樂，一絲哀戚之色都沒有。”</p>
馨悅對意映說：“你二哥算是為她而死，可你看看她的樣子!碰到這麽個涼簿的女人，我都替你二哥不值，難為你還要在這裏強顏歡笑。”</p>
馨悅笑對豐隆說：“哥哥，你該慶幸，幸虧老天眷顧赤水氏，沒讓這種女人進了赤水家!”</p>
豐隆陰沉著臉，沒說話。</p>
昶幹笑兩聲，想岔開話題，說道：“大家都是來賞花的，賞花就是了!”</p>
馨悅笑指著小天手腕上的花：“這不就有海棠花可賞嗎?王姬竟然打扮得如此妖嬈，這嬌滴滴的海棠花不知道是戴給哪個男子看的?又打算勾引哪個男人……”</p>
璟擋到了小夭身前：“這是我送她的花，王後出言，還請慎重。”</p>
馨悅掩嘴笑：“哦----我倒是忘了你們那一出了。現在倒好，反正也沒有正經男人會要她了，塗山族長帶迴去，做個妾侍倒也不錯，隻是要看緊了，要不然誰知道她又會跟哪個男人跑了呢?”</p>
璟要開口，小夭拽了他的衣袖一下，帶著懇求，搖搖頭，璟隻得忍下。</p>
“快看看，快看看!”馨悅歎氣，“意映啊意映，你倒真是大度，人家在你眼前郎情妾意，你居然一言不發，難道你還真打算和這個害死了你二哥的女人共侍一夫嗎?你好歹是夫人，拿出點氣魄來……”</p>
“王後打算拿出氣魄做什麽?”不知何時，顓頊上了船，正笑走過來。</p>
眾人紛紛行禮，顓頊越過眾人，笑拉起方雷妃，問道：“海棠花可好看?”</p>
方雷妃恭敬地迴道：“好看，陛下可要一同賞花?”</p>
顓項笑，瞅著方雷妃打趣道：“人比花嬌，海棠花不看也罷!”</p>
方雷妃臉色泛紅，馨悅的臉色發白。</p>
顓頊對小夭招招手，小夭走到他麵前，他從小夭的髻上摘下了海棠花，海棠花在他手上長成了一枝嬌豔的海棠。顓頊想把花枝繞到方雷妃的腕上，做一個像小夭腕上戴的臂釧，卻沒繞好，顓頊笑起來，把花枝遞給小夭：“這種事情還是要你們女人做。</p>
小夭把花枝繞在方雷妃的手臂上，幫方雷妃做了個海棠花釧，顓頊道：“好看!”</p>
方雷妃向顓頊行禮：“謝陛下厚賜。”</p>
小夭也向顓頊行禮：“陛下，我有些頭疼，想先告退了。</p>
顓頊說：“正好我要去見爺爺，和你一起走。”</p>
顓頊對方雷妃和其他人說：“你們繼續賞花吧!”顓頊已經要走了，忽又迴身，低下頭，在方雷妃的耳畔低聲吩咐了兩句，方雷妃含羞帶笑地點了下頭。</p>
小夭和顓頊乘著小舟，離去了。</p>
方雷妃笑著招唿大家繼續賞花遊玩，馨悅臉色不善，幾欲發作，方雷妃卻當做什麽都沒察覺，談笑如常。方雷妃和淑惠那來自中原氏族的妃子不同，她屬於軒轅老氏族，對馨悅看似恭敬，卻無一絲懼怕。</p>
意映惱恨剛才馨悅羞辱小夭時連帶著踩踏她，此時，笑對方雷妃說：“陛下對王妃可真是寵愛，剛才在船上那一會，眼裏隻有王妃，再無他人。”</p>
方雷妃抬起手腕，看了看海棠花臂釧，盈盈一笑，什麽都沒說。</p>
馨悅惱羞難堪，顓頊從來到走，看似一點沒有責備她，可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對她視而不見，狠狠地掃了她的麵子。馨悅隻覺滿目的海棠花都在嘲笑她，想要立即逃離。</p>
豐隆傳音道：“我之前就和你說，不要來，你非要來。現在既然來了，就不能走。你跑了，人家在背後會說得更難聽，你若無其事地撐下去，別人能想到的是，不管顓頊怎麽寵別的女人，你卻是王後，根本無須爭寵。</p>
馨悅隻能忍著滿腔憤怒，做出雍容大度的樣子，繼續和眾人一同賞花遊玩。</p>
待小船開遠了，顓頊立即開罵，狠狠地戳了戳小夭的頭：“你幾時變成豬腦子了?馨悅罵你，你不會還嘴?你就算有這份好脾氣，用到我和爺爺身上行不行?怎麽不見你對我好一點?每次說你兩句，立即牙尖嘴利地還嘴!對著個外人，你倒變得溫吞乖順起來，我告訴你，下次若再讓我碰到，我先收拾你個不爭氣的東西!”</p>
小夭低著頭，沉默。</p>
顓頊斥道：“說話啊!你啞巴了?”</p>
小夭無奈地攤手：“你不是怪我平時牙尖嘴利嗎?我這不是在溫吞乖順地聽你訓斥嗎?”</p>
“你……”顓頊氣得狠敲了小夭一下，“有和我較勁的本事怎麽不用在對付外人身上?”</p>
“我和豐隆的事……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他，馨悅要罵就讓她罵幾句吧，正好讓豐隆解一下氣。”</p>
“對不起?有什麽對不起的?我和你父王該對赤水氏做的補償都做了，該說的好話也都說了，豐隆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得到的利益都實實在在，損失不過是別人背後說幾句閑話!不要說日後，就算現在，他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可你呢?你可是名譽盡毀，這件事裏吃虧的是你!”</p>
小夭說：“就這一次吧!如果下次馨悅再找我麻煩，我一定迴擊。”</p>
顓頊冷哼：“和我說做壞事，我以為你要禍害誰，特意抽空，興致勃勃地趕來看熱鬧，結果看到你被人禍害。”</p>
小夭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笑道：“我的壞事才撒了網，看他入不入網，入了網，才能慢慢收網。迴頭一定詳細告訴你，讓你看熱鬧。”</p>
顓頊隻覺小天臂上的海棠花刺眼，屈指彈了下中指，小夭腕上的海棠花釧鬆開，落入了水中。</p>
“唉，我的……花!”小夭想撈，沒撈到，花已經隨著流水遠去，小夭滿臉懊惱。</p>
顓頊不屑地說：“幾朵破花而已，迴頭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p>
小夭悄悄嘀咕：“不一樣……”</p>
幾日後，小夭和珊瑚走進塗山氏的珠寶鋪子。</p>
小夭戴著帷帽，夥計看不到小夭的容貌裝扮，可看珊瑚耳上都墜著兩顆滾圓的藍珍珠，立即熱情地招唿她們，請她們進內堂。</p>
婢女奉上香茗，老板拿出一套套珠寶給小夭和珊瑚看，小夭靠在坐榻上，隨意掃了一眼，就看向窗外，顯然沒有一件瞧得上。珊瑚挑了半晌，選了一個七彩魚丹做的手釧，這種魚丹色澤絢麗，看著好看，實際在魚丹裏是下品，但這條手釧上的魚丹色澤大小幾乎一模一樣，要從上千顆魚丹中挑選出，能成這條手釧也是相當難得。</p>
小夭讓老板包起手釧，打算結賬離開。</p>
篌挑簾而人，笑道：“王姬不給自己買點東西嗎?篌對老板揮了下手，老板退了出去。</p>
小夭懶洋洋地說：“隻是閑著無聊，帶珊瑚出來隨便逛逛。”</p>
篌說：“真正的好東西，他們不敢隨便拿出來，王姬，看看有沒有喜歡的。”</p>
兩個婢女進來，把一個個盒子放在案上。</p>
篌打開一個盒子，裏麵是一套玳瑁首飾，好的玳瑁雖然稀罕，可對小夭來說並不稀罕，難得的是這套首飾的做工，繁複的鏤空花紋，配以玳瑁的堅硬，有一種別致的美麗。</p>
小夭拿起看了一下，讚道：“塗山氏的師傅好技藝，比宮裏的師傅不遑多讓。”小夭又放了迴去。</p>
篌打開另一個盒子，拿起一根花絲蓮花簪，說道：“這隻小小的七瓣蓮花簪，要一千八百八根金絲做成，每片蓮花瓣上就有二百多根金絲，經過掐、填、攢、堆、壘、織、編，數道工藝才能把本來冰冷的金絲變成這朵美麗的蓮花，裝點女子的發髻。光編絲這一項工藝就相當於一個女人天天編辮子，編六十年。”</p>
篌又拿起一條鏨花紅綠寶石項鏈：“這條項鏈用了四十八顆寶石，取四平八穩之意，平刻、陽鑒、抬、采、鏤空、雕琢、打磨、鑲嵌共二十八道工序，從選料到完工，花費了兩個師傅十年的時間。兩個師傅十年的心血為一個女子奉上一瞬的美麗。”</p>
篌隨手拿起一件件首飾，每一種都向小夭詳細介紹，他講得仔細，小夭聽得也仔細。</p>
小夭不禁問：“你怎麽對這些首飾這麽了解?”</p>
篌笑道：“這些首飾都是我設計的，從選料到挑選合適的師傅，都是我一手負責。”</p>
小夭是真有點意外和驚歎，不禁細看了篌幾眼。</p>
篌道：“沒什麽好驚歎，塗山氏是做生意的，珠寶是所有生意中風險最大的幾個，我從小下了大功夫，你若花費了和我同樣的功夫和心思，做得不會比我差。”</p>
小夭說：“首飾看似冰冷，實際卻凝聚著人的才思、心血、生命，所以才能裝點女子的美麗。”</p>
篌鼓了兩下掌：“說得好!不過我看你很少戴首飾。”</p>
“我以前有段日子過得很不堪，能活下來已經是僥幸，我對這些繁碎的身外之物，隻有欣賞之心，沒有占有之欲。”</p>
篌挑了挑眉頭：“很特別。”</p>
小夭自嘲地說：“其實沒什麽特別，隻不過我更挑剔一些，不容易心動而已。’’</p>
篌笑看著滿案珠光寶氣，歎道：“看來這些首飾沒有一件能讓你心動。”</p>
小夭笑笑，起身告辭。</p>
篌突然問道：“你明日有時間嗎?明日有一批寶石的原石會到，有興趣去看看寶石最初的樣子嗎?”</p>
小夭歪頭看著他，唇畔抿著絲笑，開門見山地說：“你應該知道璟喜歡我。”</p>
篌挑眉而笑，以退為進：“如果你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嫁他，我收迴剛才的話。”</p>
小夭笑道：“防風邶教我射箭，後來他死在了箭下，你若不怕死，我不介意去看看你剖取寶石。”</p>
篌笑說：“那我們說定了，明日午時，我在這裏等你。”</p>
小夭不在乎地笑笑，戴上帷帽，和珊瑚離去了。</p>
第二日，小夭如約而至。篌帶小夭去看剖取寶石。</p>
有了第一次約會，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自然就有了第三次……</p>
小夭不得不承認，篌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他英俊、強健、聰慧、勤奮、有趣，工作時，嚴肅認真，玩耍時，不羈大膽。他的不羈大膽和防風邶的截然不同，防風邶是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想要的漠然，篌卻是帶著想占有一切的熱情，他的不羈大膽不像防風邶那樣真的無所畏懼，篌的冒險和挑戰其實都在他可控製的範圍內，他看似追尋挑戰刺激，實際非常惜命。大概這才是防風意映想要的男人，他的野心，可以滿足女人一切世俗的需求，他的玩心，可以給女人不斷的新鮮刺激，卻不是那種危及生命的刺激，隻是有趣的刺激。</p>
篌知道小夭是聰明人，男人接近女人還能是為了什麽呢?所以雖未挑明，卻也不掩飾，他送小夭女人可能喜歡的一切東西，並且戲謔地說：“我知道你不見得喜歡，但這是我表達心意的一種方式，你隻需領受我的心意，東西你隨便處理，扔掉或送掉都行。”</p>
小夭笑，難怪連馨悅都曾說過篌很大方，篌送她的這些東西，隻怕換成顓頊，也不見得賞賜了妃子後，能瀟灑地說你可以扔掉。</p>
從春玩到夏，兩人逐漸熟悉。</p>
一個夏日的下午，篌帶小天乘船出去玩，小天和他下水嬉戲，逗弄鯉魚，采摘蓮蓬，遊到湖心處，小夭和篌潛入了水下.</p>
戲水、戲水.一個戲字，讓一切遠比陸地上隨意。篌明知道小夭靈力低微，依舊逗引著小夭往深水潛去，待小夭一口氣息將盡時，他想去幫小夭，小夭笑笑，朝他擺擺手，從衣領內拽出一枚魚丹，含入嘴裏，倒是比他更氣息綿長，想在水下玩多久都可以。待兩人浮出水麵，小夭翻身坐到小舟上，吐出了口中的魚丹，拿起帕子擦頭發，一枚晶瑩剔透的紫色珠子掛在她胸前，搖搖晃晃。</p>
篌說道：“原來這枚魚丹紫在你這裏，是璟送你的吧?當年都說被個神秘人買走了，搞了半天是璟自己。”</p>
小夭不在意地說：“是璟送的。”</p>
篌道：“看來你也不是不喜歡寶石，璟倒是懂得投你所好。</p>
小夭笑道：“說起來這事，還和你有關。你還記得那年，你們來五神山參加我的祭拜大典嗎?我們出海遊玩，你捉了一隻魚怪，從魚怪身體裏取出了一枚美麗的魚丹紅，我和馨悅都被吸引住了，我當時也動了想要的心思，可馨悅開口，你都拒絕了，我和你不熟，更不可能。後來，我向豐隆和璟打聽這是什麽寶石，想著迴頭讓父王幫我找一枚，但沒想到這東西可遇不可求，就是高辛王宮裏也找不出塊好的，一般的我又看不上，本來還很失望，不曾想璟留了心，竟然送了我這枚魚丹紫。”</p>
篌想起了當日的事，的確是馨悅開口問他要，被他拒絕了。小夭當時和豐隆、璟站在一起，議論著魚丹。篌心裏窩火，臉上卻笑意不減：“沒想到倒是我成全了璟。”</p>
小夭說：“天色不早了，我們迴去吧!”</p>
篌說：“三日後，我們再見。”</p>
小夭爽快地說：“好!”</p>
三日後，小夭和篌再次見麵。</p>
篌搖著小舟，蕩入了荷花叢中，在接天蓮葉無窮碧中，篌停下小舟，對小夭說：“能讓我看一下你的魚丹紫嗎?”</p>
小夭把魚丹紫摘下，遞給篌，篌拿在手裏把玩了一下，暗暗嘲諷璟倒真是上了心思，這枚魚丹應該是璟親手煉製的。</p>
篌對小夭說：“閉上眼睛。”</p>
小夭問：“幹嗎?”</p>
篌說：“閉上眼睛就知道了。”</p>
小夭笑看著篌，卻不肯閉跟睛。篌放軟了聲音，哄道：“相信我，閉上眼睛。”</p>
小夭閉上了眼睛，篌起身把魚丹項鏈掛在小夭的脖子上，又坐了迴去：“好了，睜開吧!”</p>
小夭睜開了眼睛，好笑地說：“你還我項鏈弄得這麽神秘幹什麽?”</p>
篌指指小夭胸前，小夭低頭看，是魚丹項鏈，可魚丹變成了一枚更大、更璀璨的魚丹紅。她驚喜地拿起魚丹紅，反複看著，簡直愛不釋手：“你送給我的?”</p>
篌說：“送給你的。不過，一個人隻能戴一條項鏈，你若要了它，就不能要這枚魚丹紫了。”篌展開手，掛在他中指上的魚丹紫垂落，在他掌下晃來晃去。</p>
小夭凝視著魚丹紫，蹙眉不語，一瞬後，把魚丹紅摘下，要還給篌，冷冷地說：“既然送禮的人沒有誠意，我沒興趣要!”</p>
篌沒有拿小夭掌上的魚丹紅，--提手，將魚丹紫握在了掌中。他半哄半求道：“我隻是告訴你遲早要選--個。但我會等，一直等到你願意。”</p>
小夭這才笑了，捏著魚丹紅晃了晃：“我不喜歡別人逼我，否則再好的，我也懶得要!”</p>
小夭這話，篌絕對相信，能舍得放棄赤水豐隆的女人天下沒有幾個，小夭的確是個怪胎。篌道：“這枚魚丹紫我先幫你收著，不管最後你是想你迴去還是想扔掉，都隨你。”</p>
小夭笑著把魚丹紅掛到了脖子上。</p>
兩人在湖上玩了大半個時辰，篌送小夭迴去。</p>
小夭一直淡然平靜，直到迴到小月頂，進了竹屋，她猛地抱住珊瑚，又跳又笑地說：“我拿到了，我終於拿到了!</p>
珊瑚被她折磨得搖來晃去：“你拿到了什麽?”</p>
小夭說：“我拿到了能解開事實真相的鑰匙。”</p>
以篌對寶石的態度，縱然這是可遇不可求的頂級魚丹，他也不見得稀罕，這枚魚丹紅能在他身邊保留了六七十年，肯定是他送給意映的禮物。可是，璟見過這枚魚丹紅，意映畢竟是璟的妻子，她的屋子，包括她的身體，對璟而言都不能算保密的地方。意映傲賊心虛，肯定沒有膽子把這枚耀眼的魚丹紅藏在身邊，篌肯定也不會冒這個險，所以，東西雖然送給了意映.但依舊是篌在保管。也許當兩人私會時，意映才會戴上。</p>
自從孩子出生後，篌和意映越發謹慎，不但沒有私會，反而刻意製造矛盾，讓所有人以為他們不合。這枚魚丹紅大概就靜靜地鎖在了某個盒子裏，盒子被藏在某個密室內，被篌遺忘了。直到他看到小夭戴的魚丹紫，在小夭的講述中，他才想起了當年的戰利品。</p>
一個被鎖在盒子裏十幾年的東西，篌不介意再用它去換取另一個女人的歡心，尤其這個女人才是璟真正想要的。</p>
小夭拜托顓頊再幫她弄一個宴會，像上次一樣，要在水邊，要請璟、意映、篌、昶，別人無所謂。</p>
顓頊道：“這段日子，你一直和篌偷偷相會，你究竟想幹什麽?”</p>
雖然小夭每次去見篌都很隱秘，但她從沒覺得自己能瞞過顓頊，聽到顓頊問，也沒覺得意外，神秘地笑了笑，說道：“我想幹什麽，你很快就會知道了。”</p>
十幾日後，離戎妃設宴邀請朋友來神農山遊玩。</p>
恰是夏日，為了消散暑意，都不用瀟瀟思謀如何安排，自然而然，離戎妃就把宴席設在了湖邊。</p>
離戎妃是離戎族族長離戎昶的堂姐，是個很隨性的女子，邀請的要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要麽是堂弟昶的至交好友。客人不多，總共二十來人，乘了一艘大船，在湖上一邊賞荷花，一邊看歌舞。</p>
小夭上船時，賓客已經都到齊了，小夭的視線從璟和意映臉上掃過，落在了篌身上，篌對她笑了笑，小夭迴了一笑，坐在了離戎妃身旁。</p>
看了會兒歌舞，客人三三兩兩散開，各自談笑戲耍。</p>
離戎妃和意映聊著首飾、衣裙，小夭帶著珊瑚獨自站在欄杆邊，欣賞湖光山色。</p>
昶拉著璟走了過來，怒氣衝衝地張嘴就問：“你和篌是什麽關係?”</p>
從春到夏，小夭和篌見了幾十次麵，不可能瞞過這些世家大族的族長，小夭怕璟問，也怕篌起疑心，已經很久沒去看過璟。</p>
小夭瞟了眼璟，不耐煩地迴昶：“我和篌是什麽關係，你管得著嗎?”</p>
昶憤憤不平地說：“你既然和璟要好，就不該再和篌私會。”</p>
小夭笑了笑，冷冷地說：“我和璟隻是普通朋友，我和篌也隻是普通朋友，你別多管閑事!”</p>
篌站在陰影裏，聽到小夭的話，臉色陰沉。</p>
他走了出來，對眾人笑道：“聽說這湖裏有一種銀魚，專喜歡吃荷花的落蕊，時日長了，肉自帶了一股荷花香，不管燒烤，還是熬湯，都極其鮮美，隻是它們很警覺，藏於深水中，十分難捉，而且必須一捉住立即烹飪，否則肉質就會帶了酸味，我看今日船上的廚子不錯，正好我有魚丹，不如去為大家捉幾條銀魚。”</p>
離戎妃也是個愛玩的，笑道：“如果你能捉到銀魚，我來為大家烤，我的燒烤手藝可不比廚師差。”</p>
眾人紛紛附和，笑道：“早聽說這湖裏的銀魚十分鮮美，可因為難捉，一直沒機會吃，如果今日能吃到，可就不虛此行了。”</p>
篌走到欄杆邊，拿了魚丹紫出來，晶瑩剔透的魚丹紫在陽光下散發著璀璨的紫色光芒，眾人都盯著魚丹紫看。璟完全沒想到他贈送給小夭的魚丹會在篌手中，不禁露出驚愕的神色，難以置信地看向小夭。小夭好似有些驚慌不安，低下頭，迴避了璟的視線。</p>
篌瞅了他們一眼，縱身躍人湖中。</p>
看篌潛入了水底，小夭才抬頭，飛快地看了璟一眼。璟麵沉如水，難辨喜怒，小夭走了幾步，站在他身邊，卻什麽都沒解釋。，</p>
過了半晌，篌從湖水裏浮起，荷葉幻化的籠子裏，居然真的有一條將近兩尺長的銀魚，眾人鼓掌喝彩，船上的氣氛一下子熱鬧起來，離戎妃興致勃勃地挽袖子，讓廚子去殺魚，她來烤魚。</p>
篌看向船上，小夭和璟肩並肩站著，看似親密，可兩人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篌笑起來，朝小夭的方向招手，看似對著眾人，實際對這小夭說：“要不要一起去捉銀魚?很有趣的。”</p>
幾個人陸陸續續跳下了船，笑道：“即使捉不到銀魚，去湊湊熱鬧也好!”</p>
小夭看了眼璟，什麽都沒說地躍進了水裏。</p>
璟盯著篌，篌浮在水麵，笑看著璟，一副由著你看清楚一切的樣子，等到小夭遊到了他身邊，他才不慌不忙地和小夭一塊兒向著遠處遊去。</p>
意映看到篌向著小夭招手，招唿她下水玩，心裏咯噔了一下，看到幾人跳下了水，意映覺得是自己多心了，篌那句話是衝著船上所有人說的，並不隻是小夭。可待小夭躍進水裏，意映看到她和篌並肩遊水，眾目暌暌下，兩人並無過分的舉止，但女人的直覺就是讓她覺得不安。</p>
意映心神不寧，不禁暗自留意起璟來，隻見昶滿麵怒氣，對璟說著什麽，璟卻隻是沉默地凝視著湖天交接處。</p>
船上的入本就不多，五六個下了水，五六個圍在離戎妃身旁，剩下的五六個人都趴在船欄上，意映看沒有人注意她，悄悄繞了一下，去船尾偷聽昶和璟的對話。</p>
意映不敢太接近，但她自小練習射箭，耳聰目靈，斷斷續續聽到昶在說小夭和篌，意映不禁屏息靜氣靠近了一些。</p>
“那個妖女隔三岔五就和篌偷偷相會，同出同進，遊湖、賞花、爬山……她說是普通朋友，你相信嗎?我可不信……”</p>
篌和小夭暗中私會?意映不相信，篌絕不會!絕不會……意映盼望璟能反駁昶的話，可是昶費盡了口舌，璟都一言不發。顯然，昶說的是真話。</p>
那麽----篌和小天真的在頻繁地私會?</p>
意映隻覺得眼發黑，頭發暈。</p>
昶氣怒交加地說：“你可別以為是篌一頭熱，看看那妖女，剛才篌--叫她，她就扔下了你!璟，你是不是瞎了眼睛，怎麽瞧上了這麽個女人……”</p>
意映如同掉進了冰窖，通體寒涼，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篌和小夭的事隻有她還蒙在鼓裏。</p>
離戎妃叫道：“意映、意映，快來嚐嚐我烤的魚……”</p>
意映忙收拾心情，強擠出一絲笑，走了出去。</p>
侍女夾了塊魚肉給意映，可也不知道是意映心神不寧，還是侍女笨手笨腳，魚肉掉在意映的衣衫上，骨碌碌地滾落，在意映的衣衫上留下一道油膩膩的汙跡。侍女忙跪下磕頭賠罪，離戎妃斥罵侍女，意映道：“沒有關係，一套衣衫而已，換掉就可以了。”</p>
離戎妃命另一個侍女帶意映去船艙裏更換幹淨衣衫。</p>
在貼身婢女的服侍下，意映更換了幹淨的衣衫，婢女問她：“夫人，要出去嗎?”</p>
意映呆呆地坐著，臉色慘白，一言不發。</p>
婢女不說話了，默默地守在一旁。</p>
意映心亂如麻，一會兒覺得一切都是假的，絕不可能，一會兒又覺得昶說的肯定都是事實，這種事又不是什麽機密，隻要派個心腹出去，自然能查出來。</p>
意映正魂不守含、左思右想，門拉開了，小夭濕淋淋地走了進來，看到她，有些意外，禮貌地點了點頭，徑直走到裏間。意映想起小夭靈力低微，別人一上岸，隻要催動靈力，衣衫就能幹，她卻沒那個本事，必須要更換衣衫。</p>
隔著紗簾，隻能看到模糊的影子。</p>
小夭和珊瑚嘰嘰咕咕地笑著，小夭說：“不要這條裙子，你重新拿一條來。</p>
意映聽到小夭的聲音就煩，想離開，剛起身，恰好珊瑚掀開紗簾，走了出來。在紗簾掀開，還未合攏的一瞬，意映的視線一掃，隻覺一團火紅耀眼的光芒躍人了她的眼睛。她霍然轉身，想要看清楚，紗簾已經合攏。</p>
意映居然再顧不上禮儀，直接走了過去，猛地掀開簾子，看到隻穿著小衣的小夭，她的胸前，墜著一枚璀璨耀眼的魚丹紅。意映以下子站都站不穩，踉踉蹌蹌地扶住了艙壁。</p>
珊瑚不滿地說：“夫人，王姬在更換衣服。”</p>
意映恍若未聞，直勾勾地盯著小夭，卻還要強迫自己去笑，盡力若無其事地說：“王姬的這枚魚丹紅項墜真是好看，不知道在哪裏買的，可能讓我看一眼?”</p>
小夭穿上了外衣，順手把墜子拿下，扔給意映，意映忙接住，生怕摔壞了，小夭笑道：“不過一個玩意而已，夫人不必緊張，壞了也沒什麽大不了。”</p>
這種話，意映以前常常對別人說，彰顯著自己的尊貴，不管什麽珍寶，在富可敵國的塗山氏麵前，都不過一個玩意而已，可今日意映終於明白了，究竟是玩意還是珍寶，因人而異。她視若珍寶，恨不得用整顆心去捂著，可在小夭眼裏，不過一個玩意，可以隨手拋扔!</p>
其實，第一眼，意映就知道這顆魚丹紅是篌送給她的魚丹紅，可她不願意相信，非要拿到手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才終於明白，她的一顆心，本應該被珍藏起來，卻已經被篌做成了墜子，送給了另一個女人，由著別人當成個玩意，隨意地拋扔。</p>
意映把墜子還給小夭，慘笑著說：“很好看。”</p>
小夭微笑著接過墜子，隨手掛迴了脖子上。</p>
意映盯著小夭胸前的魚丹紅，紅色非常襯肌膚，越是白皙細膩的肌膚越是美麗，當篌和小夭私會時，篌是否也像當年一樣，拿著魚丹紅，在小夭的身體上滾玩?是否也會說“唯其紅豔，方襯你如雪肌膚”?</p>
意映猛地轉身，朝著門外走去，一步快過一步。</p>
小夭看意映走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坐下，長長地籲了口氣，覺得疲憊，這場仗從春天打到了夏天，到這一刻，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剩下的就要交給璟了。</p>
珊瑚默默地幫小夭把衣衫係好：“王姬，你要奴婢去給你端碗熱茶嗎?”</p>
小夭搖搖頭：“不用了，我略略休息一會兒就出去。我打算乘小船先離開，你悄悄給璟遞個消息，就說我在老地方等他，讓他設法脫身去見我。”</p>
“奴婢記住了。”</p>
小夭出去吃了些銀魚，向離戎妃告辭。離戎妃是個很隨性的入，毫不介意，隻是說道：“說不定陛下待會兒要來，你不等等陛下嗎?”</p>
小夭說：“不等了，反正天天能見到。”</p>
離戎妃命侍從放下小船，送小夭迴去。</p>
小夭乘著小船靠了岸，沒有迴小月頂，而是去了草凹嶺。草凹嶺上的茅屋依舊，當年，她和璟常在這裏相會。小夭到茅屋裏轉了一圈，坐在潭水邊，等著璟。</p>
很久後，璟來了。</p>
璟坐到了小夭身旁，小夭側頭看他：“看到你送我的東西在篌手裏，生氣了嗎?”</p>
璟說：“就算你真給了他，我也不可能為個身外物和你置氣。小夭，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p>
小夭眯著眼睛笑起來：“你已經猜到了一些吧?”</p>
璟說：“有些隱隱約約的念頭，但我希望我猜錯了，小夭，我不希望你……”</p>
小夭從衣領裏拽出了魚丹紅：“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反正我的事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事，都是你的了。”</p>
璟握住了魚丹紅：“這是……篌當年在歸墟海中獵取了一枚魚丹紅……是那顆嗎?”</p>
小夭點頭：“你看到篌手中有你送我的東西時，即使堅信我和篌之間沒有什麽，可當時也有些不舒服吧?”</p>
璟自嘲道：“第一瞬的反應的確是震驚和難過，不過立即就明白了，你肯定另有打算。卻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麽，也幫不上你，隻能麵無表情、不發一言，以不變應萬變。”</p>
小夭抿著唇笑：“你覺得意映和篌之間會有我們的信任嗎?意映看到這枚魚丹紅在我這裏，會有什麽想法?”</p>
璟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後果：“這枚魚丹紅是篌送給意映的，但他為了博取你的歡心，轉送給你了?”</p>
小夭頷首：“本來隻是一個猜測，可今日意映的反應證實了我的猜測。意映和篌之間的約定要打破了，意映勢必會去找篌，當篌無法把魚丹紅拿給意映時，意映肯定會爆發，估計篌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安撫意映……你明白嗎?”</p>
“我明白。”意映和篌之間因為共同的秘密，攻守配合，毫無弱點，可小夭讓兩人生了猜忌懷疑，他們自亂陣腳，一定會尋找機會見麵。</p>
璟按捺住激動，仔細思量了一番後，說道：“小夭，能把你的那麵狌狌精魂所鑄的鏡子借給我嗎?”</p>
小夭明白了璟的打算，他想用狌狌鏡子記憶下篌和意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拿給她看。小夭把小鏡子掏出來，讓璟滴一滴心頭精血給鏡子，教璟如何使用。待璟學會後，小夭叮囑：“一切以你的安全為要，反正我相信你，沒必要非要用鏡子記憶下來給我看。”</p>
璟收好了鏡子，說：“小夭，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p>
小夭歎道：“你謝我做什麽?要謝就謝你自己吧!如果不是你，篌也不會急切地想要征服我。”</p>
璟的表情有點迷惑，小夭道：“篌曾經勾引過靜夜，不過沒成功。蘭香、靜夜、意映、我，篌一個都沒放過，難道你真以為是我迷惑住了篌嗎?”</p>
璟漸漸反應過來，臉色一時白、一時紅：“他……他……想證明他比我……更好?”</p>
小夭歎了口氣：“我的這個計策不是沒有漏洞，可因為你這個從來不爭不搶的人表現得非我不可，篌太想通過征服我去摧毀你了，忽視了漏洞。”</p>
璟勉強地笑了笑，說道：“不是我表現得非你不可，而是他知道我真的非你不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大哥一直都知道如何去真正毀滅我。”</p>
小夭沉默了一瞬，說：“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撒網，後麵的收網要全靠你了。不管你使用多麽卑劣無恥的手段，反正篌和意映之間的每一句話都不能漏掉，我要知道真相。“</p>
璟一字字說：“我也想知道真相!”這些年，他一直在黑暗中跋涉，沒有盡頭的黑夜終於有了一線曙光，無論如何，他都會去抓住。</p>
兩人在水潭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小夭說：“你趕緊迴去吧!出了今天的事，你正好裝作心灰意懶，順理成章地迴青丘，篌不會懷疑。”</p>
璟說：“我怕篌和意映有意外之舉，你不要隨意出神農山，剩下的事我會處理好。”</p>
小夭叮囑，“你也一切小心，兔子逼急了都會蹬鷹，何況篌和意映這種人呢?一定要小心!”</p>
璟微笑道：“我會小心。”</p>
璟、意映、篌，先後迴了青丘。</p>
青丘現在肯定暗潮湧動，可小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p>
根據意映看到魚丹紅的反應，小夭十成十地肯定意映和篌有私情，可他倆有私情並不能證明孩子就是篌的。孩子和璟也有血緣關係，到底是篌的孩子還是璟的孩子，隻能由意映親口說出。按照小天的推測，人在情緒激動下容易失控。不管多麽聰明的女人，當心被嫉妒和仇恨掌控時，都會變得瘋狂，這次意映和篌大鬧，很有可能會說出孩子的秘密，但小夭也隻是推測，不能肯定他們會說出。</p>
萬一，他們沒有說呢?</p>
以篌和意映的精明狠辣，這樣的陷阱隻能設一次，也就是說，隻有這一次機會，能從篌和意映的嘴裏探到真相。錯過這一次，篌和意映會寧願把一切帶進墳墓，折磨璟一輩子，也不會讓璟知道真相。</p>
小夭忐忑不安，不管做什麽都做不進去，索性每日跟著黃帝去種地，在太陽的暴曬下，揮汗如雨地勞作，通過身體的疲憊，緩解精神的壓力。</p>
十日後，小夭和黃帝正在田地裏耕作時，黃帝的侍從來奏報，塗山氏的族長塗山璟求見王姬。這是小夭住到小月頂後，璟第一次公然要求見麵，小夭蒙了，扶著鋤頭不知道該如何迴複。</p>
黃帝道：“讓他進來吧!”</p>
侍從領命而去，黃帝對小夭說：“你不去換件衣服嗎?”</p>
小夭呆站著，顯然什麽都沒聽到，她緊張得幾乎要站不穩。</p>
黃帝看小天神情一會兒憂、一會兒懼，搖搖頭，歎了口氣，把鋤頭從小夭手裏拿了過去，扶著小夭坐到田埂上。</p>
璟跟在侍從的身後，進了藥穀。遠遠地就看到田埂上坐了兩個穿著麻布衣服、戴著鬥笠的人，待走近了，才發現是黃帝和小夭。</p>
璟上前給黃帝行禮，黃帝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後，說道：“你和小夭去樹下說話吧!”</p>
璟跟著小夭走到槐樹蔭下，小夭摘下了鬥笠，笑看著璟，十分平靜的樣子，也許因為太陽，小夭的臉泛著潮紅，額頭有一層細密的汗珠。</p>
璟把手帕遞給她：“擦一下汗。”</p>
小夭右手接過，卻用左手去擦汗，蹭了滿臉泥，她還沒發覺，依舊擦著。</p>
璟這才驚覺小夭在看似平靜下藏著多少的緊張不安，他隻覺又喜又愧，喜小夭對他如此緊張，愧他讓小夭如此不安。</p>
璟拿過帕子，幫小夭把臉上的泥拭去。</p>
小夭覺得心跳如擂鼓，再等不下去，問道：“意映和篌見麵了嗎?你聽到他們的對話了嗎?”</p>
“如你所料，他們見麵了。”璟把狌狌鏡子給了小夭，想告訴小夭結果，“我……”</p>
小夭忙道：“我……我……自己看。”如果是好的結果，不在乎這一會兒半會兒，可如果是壞的結果，晚一會兒是一會兒。</p>
璟不說話了，小夭的手輕輕撫過狌狌鏡，鏡子開始迴放它記憶下的一切。</p>
一個裝飾奢華的屋子，卻沒有窗戶，看上去像是在地下，有隱隱的水流聲。</p>
意映打扮得異常美豔，在屋裏來迴踱步，焦急地等待著。</p>
過了很久，不知道篌從哪裏走了進來，意映撲上去。篌抱住她，皺眉說道：“不是說好了，在璟死前，不再私下見麵嗎?你到底為了什麽要逼著我來見你?”</p>
意映說：“你送我的那枚魚丹紅呢?有沒有帶來?”</p>
篌楞了一愣，道：“忘帶了。”</p>
意映急促地說：“忘帶?以前你來見我，每次都會帶上，你不是最喜歡看它在我身上滾動嗎?還說唯其紅豔才配得上我雪般細膩的肌膚。”</p>
篌笑道：“我們十幾年沒有歡愛過了，忘帶也是正常。”</p>
意映冷笑著說：“是啊，我們十幾年沒有歡愛過了，所以你才有了新人，忘記了舊人。”</p>
也許因為心虛，篌猛地打橫抱起了意映，把她扔到榻上：“你知道，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你可千萬別把自己和那些女人比。”</p>
篌趴下去，想要親吻意映，意映用手擋住了他：“高辛王姬呢?”</p>
篌的動作僵住，意映譏諷地說：“你是忘帶了你送我的魚丹紅，還是已經把它掛在別的女人身上了?”</p>
意映猛地一掌推開篌，因為恨，用了不少靈力，篌竟然被推翻在地。</p>
篌急急爬起，叫道：“你聽我解釋，我把魚丹紅送給小夭，隻是想……”</p>
“小夭?叫得可真親熱!”</p>
“王姬，是王姬!我把魚丹紅送給王姬，隻是暫時之策……”</p>
意映憤怒地叫：“是很暫時!從春天到夏天，你三四日就見她一次，還叫暫時?這十幾年來我們才見了幾次?如果她和你的關係是暫時，你會怎麽說我和你的關係，不存在嗎?”</p>
篌急切地說：“我去逗弄那個王姬隻是為了欺辱璟!我對她真沒動心，她在我眼裏不過就是個獵物!隻不過因為她是璟的女人，我就想奪過來，你該知道我有多憎惡璟……”</p>
意映愣了一愣，盯著篌，臉色煞白，“那我呢?你對我是什麽心思?是不是因為璟那個廢人，你才想要我?”</p>
“不、不，意映，你和她們都不同!你在我心中是唯一的……”</p>
篌想去抱意映，意映卻後退。她相信篌剛才說的話，他隻是因為璟喜歡小夭，所以才想占有小夭。可正因為相信了篌說的是實話，意映才心驚。她曾確信篌喜歡她，她願意為他做一切事，但是，現在她不知道了，篌真的喜歡她嗎?還是，其實她和小夭一樣?都隻折辱璟的工具?</p>
篌著急地說：“意映，你相信我，你和她們都不同……”</p>
意映盯著篌：“你站在那裏，不要動，看著我的眼睛。”</p>
篌看著意映，意映盯著篌的眼睛：“你說我和她們都不同，是因為你真心喜歡我，還是因為璟什麽都沒做，我卻用你的孩子幫你困死了璟?”</p>
在意映明亮的目光前，篌不禁眨了下眼睛，笑道：“當然是因為我真心喜歡你。”</p>
意映怔怔地看著篌，悲傷從心底湧起，霎時間，彌漫了全身。篌抱住意映，想去吻她，意映卻狠狠地甩了篌一巴掌，慘笑著說：“你說的是假話!”</p>
“不，不是……”</p>
意映猛地轉身，向外跑去，跑出了鏡子的畫麵，篌追著她也消失在鏡子外。</p>
小夭捧著狌狌鏡，發呆。</p>
璟說：“他們約會的地點非常隱秘，我進不去，幸虧有你的小鏡子，我讓幽派了一隻小狐狸，把鏡子放在隱秘的地方，才記憶下了他們相會的過程。”</p>
小夭好似有點清醒了，抬頭看著璟：“意映的意思是……”</p>
璟說：“我和她之間什麽都沒發生，瑱兒是我的侄子，不是我的兒子。”</p>
小夭緩緩閉上眼睛，頭輕輕地伏在膝蓋上。</p>
璟能理解小夭此時的反應，因為他看完這些後，第一感覺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心酸。他一個人呆坐了一夜，直到天明，才猛然何湧出了喜悅。</p>
璟說：“小夭，我以後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更不會讓自己傷害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p>
半晌後，小夭抬起了頭，看著璟，盈盈而笑。璟猜不透她的意思，緊張地問：“你願意嗎?”</p>
小夭猛地撲進璟懷裏，抱住了他。</p>
璟緊緊她摟著小夭，因為心酸，難以成言，隻能用圈緊的雙臂表達他不想再失去她。</p>
黃帝站在田埂上，望著他們。</p>
夏日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槐樹枝葉灑在相擁的倆人身上，竟好似將他們的身影凝固在了雋永的溫暖中。</p>
黃帝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老了，還是閉著眼睛的小夭長得太像記憶中那個年輕的她，黃帝竟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這一生成就了無數人中幸福，他的親人卻大多不幸，就如太陽，光輝普照大地，令萬物生長，可真正靠近太陽的，都會被灼傷。他已經垂垂老矣，逝去之事不可追，但現在，他很希望槐樹下相擁的溫暖真的能天長地久。</p>
黃帝走過去，輕輕咳嗽了兩聲，璟不好意思地立即直起身子，小夭臉頰緋紅，卻滿不在乎地看著黃帝。</p>
黃帝坐到了璟的對麵，問小夭：“他有妻有兒，你不介意了嗎?”</p>
璟不知道小夭的打算，沒有開口，看向小夭。</p>
小夭思考了一瞬，把狌狌鏡拿給黃帝。</p>
黃帝猶如見到故人，滿麵唏噓感慨，撫摸著鏡子道：“這麵狌狌鏡竟然流落到了你手裏!”</p>
“外爺知道這麵鏡子?”</p>
黃帝說道：“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以後有時間了再慢慢和你說，現在你想給我看的過往之事呢?”</p>
小夭讓鏡子去迴憶它所看見的事情，黃帝看完後，歎道：“原來如此，倒是要恭喜塗山族長了。”</p>
恭喜人家的妻子有了奸夫?小夭撲哧笑了出來，黃帝反應過來，禁不住也笑。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p>
黃帝說：“對男人而言，最大的仇恨不過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你有這個證據，縱使休了防風小怪的女兒，把篌逐出家族，都無人敢為他們說話。不過，也免不了讓天下嘲笑你和塗山氏，令每個塗山氏的子弟蒙羞，塗山氏的長老肯定不會同意你公開此事，你想好怎麽做了嗎?”</p>
璟說：“我今日來神農山，正是想和小夭商量此事。若公開此事，唯一的好處是讓所有人知道真相，篌也許罪有應得，可瑱兒想他小小年紀就背負天下的罵名，所以，我也想私下處置此事。”</p>
黃帝點了點頭：“私下處理的確更好。”如果防風意映和塗山篌還不老實，過個一二十年，把兩人悄悄除掉，眾人早就遺忘了他們，壓根兒不會留意。</p>
璟對小夭說：“我不打算公開處置篌和意映，瑱兒依舊記名為我的兒子，隻有這樣，他才不會在辱罵中長大。小夭，如果你不願意……”</p>
“不，我同意你和外爺的意思，越隱秘處理越好。”是非對錯自己明白就好，沒必要攤開給天下人議論，更沒必要在此事上讓璟和全族的榮辱對立。</p>
黃帝把狌狌鏡遞給璟：“這個先不著急還給小夭，我想你還會用上它。”</p>
璟道：“我迴青丘後，就召集族中長老處理此事。”</p>
黃帝笑笑，對小夭說：“你去送送塗山族長。”</p>
璟眼中閃過驚喜，這表示黃帝認可他了嗎?</p>
小夭帶著一抹羞色，對璟道：“走吧!”</p>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時，看小夭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整個人猶如沐浴春雨後的桃花，散發著勃勃生機。</p>
顓頊笑問道：“發生了什麽好事?”</p>
小夭坐在他身旁：“你還記得在高辛時，有一次我們出海，篌捉了一隻魚怪嗎?他得了一枚罕見的魚丹紅……”小夭嘰嘰呱呱地從頭講起，越講越興奮，顓頊越聽越平靜。</p>
黃帝端著一杯藥酒，一邊啜著酒，一邊沉默地看著小夭和顓頊。</p>
小夭全部講完，笑眯眯地說：“我聰明吧?讓意映自己說出了真相!”</p>
顓頊唇畔含著笑，視線落在遙遠的天際，好像什麽都沒聽到。</p>
小夭不滿，推了顓頊一下：“喂，我知道，在日理萬機的黑帝陛下眼裏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對我很重要!你宄竟有沒有聽?”</p>
顓頊如夢初醒，說道：“對我也很重要。”他笑著又補了一句，“非常重要，重要到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p>
小夭當然不信，笑著打了他一下：“你就拿我逗趣吧!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計較!”她拿起酒壺為顓頊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著，敬給顓頊，“這次的事，如果沒有你幫我，篌和意映不會中計。”</p>
顓頊大笑了幾聲，接過酒，一飲而盡。</p>
黃帝溫和地說：“顓頊，你累了，今日早點迴去，早些休息!”</p>
顓頊看著黃帝，黃帝盯著顓頊，兩人之間竟隱隱有對峙之勢，一瞬後，顓頊作揖告辭，笑道：“我這就走。”</p>
小夭目送著顓頊的坐騎消失在雲霄中，對黃帝說：“顓頊有點不太對勁，是不是朝堂裏有什麽事?”</p>
黃帝笑了笑，淡淡地說：“朝堂裏當然有事，不過，不用為他擔心，這就是一國之君的生活。”</p>
小夭在神農山等了十幾天，一直沒等到確實的消息。</p>
小夭心神不寧，連地都種不了，在田埂邊走來走去，問黃帝：“外爺，為什麽還沒消息呢?”</p>
黃帝直起腰，拄著鋤頭，說道：“如何處置防風意映和篌，關係著無數人的利益，對璟來說隻是休妻，可對家族來說，是一次利益的再分配，必定會有爭執。身為一族之長，塗山璟必須小心行事，把對整個氏族的傷害降到最低。否則，一個氏族的分崩離析隻是刹那。”</p>
小夭知道黃帝說得很有道理，可實在按捺不住，每日都催問黃帝的侍從有關塗山氏的消息。黃帝對小夭十分縱容，於是，曾經締造了軒轅帝國的情報組織開始為小夭打探塗山氏的家事，再加上璟的配合，每一日都能將前一日的情報送上。</p>
璟迴青丘後，並沒有立即召集族中長老，而是先約了篌和意映，三人進行了一次私密的談話，談話內容密探沒有打聽出來，但小夭完全能猜到，肯定是璟想給篌和意映一條生路，結果卻是有人縱雷火燒宅，企圖毀掉狌狌鏡，殺死璟。</p>
璟並不是傻子，隻是因為心存了一分良善，所以一再退讓。這一次，璟早做了準備，篌和意映的反撲完全落空。</p>
璟召集所有長老，公布了篌和意映的秘密，九位長老嘩然，沒有一個人相信，直到看完神器狌狌鏡的記憶，他們震驚地沉默了。然後就是冗長煩瑣的審問和爭論。意映始終一言不發，什麽都不願說，篌卻說出了一切。原來，他們在璟失蹤後的第一年就開始私下來往，第四年有了男女之實，篌把一切過錯都推給了意映，說意映難耐寂寞，主動勾弓了他。</p>
篌第一次說這話，是單獨的審問，第二次卻是在長老的安排下，當著意映的麵。意映依舊一言不發，隻是一直看著篌，一直看著，就好像她從來沒有見過篌一樣。當長老質問她“篌所說可屬實”，她依舊一言不發，原本明亮的眼睛卻漸漸地變得空洞，猶如失去了光亮的屋子，裏麵除了黑暗，什麽都沒有。</p>
因為意映不出聲，長老自然認定篌說的就是真相。</p>
在男女偷情這種事情上，男人本就更容易被原諒，當然也因為篌畢竟是塗山氏的血脈，九位長老把所有憤怒全部發泄到了意映身上，恨這個女人享受著塗山氏給予的榮耀，卻做著羞辱塗山氏的事，更恨她將他們所有人玩弄於股掌間。九位長老召來了防風族長，麵對女兒的醜事，防風族長羞恥惱怒，竟然一點不反對塗山長老的提議：秘密處死意映。隻要不讓女兒的醜事影響到防風氏，防風族長不介意將最嚴酷的刑罰施加到女兒身上。</p>
意映聽著父親和塗山長老就如何處死她討價還價，如果不是璟堅決不同意，隻怕她早已經嚐試了各種酷刑。自審訊開始就沉默的她突然笑了起來，眾人都驚駭地看著她，她卻越笑越大聲，笑得軟倒在地，依舊蜷著身子，滾來滾去地笑。</p>
長老覺得意映瘋了，命侍從把她拖下去。</p>
璟去了拘禁意映的屋子，詢問意映：“你願意迴防風家嗎?畢竟那裏還有你的母親。“</p>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說過話的意映終於有了反應，幽幽地說：“那已不是我的家!如果不是放不下瑱兒，死亡才是我最好的歸宿!”</p>
“明白了。”璟轉身離去。</p>
意映問：“為什麽?你才應該是最恨我的人。”</p>
璟站在門口，迴過身，看著意映。</p>
明明他風姿卓然、高高在上，她滿身汙穢、萎靡在地，可他的目光一如往日，沒有絲毫鄙夷。意映說：“以前，我不明白篌的感覺，現在終於明白了，我對你做了那麽多事，你才是最有資格懲罰我的人，可我在你的眼裏看不到一絲恨意，為什麽你不同意用酷刑折磨我?”</p>
“你已經在承受酷刑的折磨。”</p>
意映愣了一愣，說：“是啊!我已經在被世間最冷酷的刑罰折磨!”</p>
璟說：“不管大哥說什麽，我始終認為，你喜歡大哥沒有絲毫不對，但你不應該為了遮掩自己的感情，而殺了大嫂，你還記得她嗎?”</p>
意映喃喃說：“篌的妻子，我當然記得!”</p>
“我母親的所作所為已經告訴了我，恨永不可能終結恨。殺了你並不是懲罰，隻是泄憤，我不想我們之間的仇怨再禍及下一代，讓瑱兒變成第二個篌。”</p>
意映仰頭看著璟，夏日的陽光從他頭頂照下，映得他的眉目分外精晰，和篌相似的五官，卻沒有篌的詭秘飛揚，而是若清水皓月般坦蕩磊落、平靜溫和，第一次，意映真正看清楚了璟長什麽模樣。意映微笑著說：“以前認定了你懦弱無能，今日才明白，仇恨並不需要智慧，那隻是受到傷害後的本能反應，寬恕才需要智慧和堅強，可惜我做不到。原來是我配不上你!我還是喜歡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和篌倒真的很相配!”</p>
璟說：“在你能照顧瑱兒前，我會照顧好他。”</p>
璟離開了，侍衛關上門，意映蜷縮迴黑暗中，閉上了眼睛。</p>
第二日，為了意映的生死，璟和九位長老意見相左，防風族長都已經同意塗山長老的刑罰，璟卻堅決不同意，和九位長老相持不下。</p>
一直跪在下方的意映抬起了頭，說道：“我願意以一身精血靈力為塗山氏祭養識神。”</p>
眾位長老愣了一愣，眼中露了喜色。在民間傳說中，九尾狐既是和鳳凰一樣的祥瑞神獸，可也是吞噬人的兇猛妖獸，傳得年代久了，人們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隻是又敬又畏。其實，兩個都是真的。人以獸為食，獸以人為食，並無正邪對錯，都是天道。守護塗山氏的識神據說是一縷塗山先祖的遊魂，享塗山氏祭養，佑護塗山子孫，意映是血脈純正的神族，一身靈力修為不弱，若能得她精血祭養，自然對塗山氏大有益處。</p>
璟要反對，意映仰著頭，平靜地說：“族長，求您允許!”</p>
璟說：“你不是塗山氏的血脈，識神一旦得了你的精血，就會貪婪地享用，不會節製，你要受錐心之痛……”</p>
意映重重磕頭：“這是我罪有應得，求族長允許!”</p>
執法長老道：“這倒也是個辦法，讓防風意映去一身罪孽。”</p>
眾位長老紛紛附和，璟卻遲疑未決。</p>
意映再次重重磕頭，抬起頭乞望著璟，眼中盡是決然。</p>
她還要再磕頭，璟說道：“好!”</p>
意映的身子頓了一頓，依舊磕了個頭，隻是沒有用力，慢慢地磕下，額頭貼著玉石地，再沒有起來，直到執法長老，宣判完，兩個侍從將她帶走。</p>
防風族長離開青丘，迴到北地的防風穀。沒過多久，從防風穀傳出消息，塗山族長夫人防風意映重病，經防風族長和塗山族長商議，防風意映移居塗山氏在青丘山中的密穀養病。</p>
塗山氏試圖隱瞞，可大荒內依舊漸漸地有了謠言，說防風意映得的是癲病，一種類似人族的麻風病的病症，會慢慢侵蝕神族的身體，靈九會漸漸消失，肌膚會一塊塊幹枯變形，到最後人甚至會變瘋。</p>
小夭唏噓，世人以為自己獲知了塗山氏企圖遮瞞的家醜，卻不知道那本就是塗山長老們有意散播出去的。意映用自己的精血靈力祭養識神，自然會靈力漸漸消失，身體幹枯變形，若承受不了痛苦，也很有可能發瘋，</p>
幾個月後，塗山篌去往高辛，表麵上是為家族打理在高辛的生意，實際上是流放。所有長老簽署的氏族內秘密命令是他終身不得返迴中原，永不許再踏入青丘，但他依舊可以在高辛四處走動，依舊享受著塗山大公子的身份，相較意映所要承受的一切，他所承受的懲罰太輕太輕。</p>
小夭知道璟其實心底深處是想成全篌和意映，可惜篌為了盡可能保全自己，將一切過錯推給了意映，意映不發一言，默認是她主動勾引篌，承擔了一切罪名。</p>
小夭曾因為意映對璟的惡毒很討厭她，但現在，小夭卻對意映有深深的憐憫，當篌說出那些指責意映是蕩婦的話時，承受的已經是千刀萬剮。小夭不相信是意映主動挑逗篌，但她和篌之間的事隻有他們自己知道。</p>
當一切平靜，已經是大半年後。</p>
小月頂上飛舞著入冬來的第一場雪。</p>
小夭站在竹屋前，看著璟一襲青衣，踏雪而來，從遠到近，從模糊到清晰，站在了她身前。璟伸手為她撣去了落在大氅上的雪花，微笑著說：“小夭，我來了。”</p>
小夭鼻子發酸，從高辛五神山的龍骨獄到今日神農山的小月頂，這一句看似雲淡風輕的“我來了”，是七十多年的光陰。看似撣指刹那，可那一日日、一夜夜的痛苦，都是肉身一點一滴地熬過。終於，終於，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她麵前。</p>
璟攤開手掌，一枚晶瑩的魚丹紫在他掌心散發著美麗的光芒，璟把魚丹紫為小夭戴上，鄭重地說：“這一次不是診金。”</p>
小夭抿唇而笑，把魚丹紫放入衣領內，貼身藏好。</p>
小夭從荷包裏拿出那枚璀璨耀眼的魚丹紅，放到璟的掌心：“很難得的寶石，可惜篌壓根兒不在乎，意映已不想要了。”</p>
璟輕歎了口氣，暗聚靈力，漸漸地，紅色融化在他的手掌中，一陣風過，點點紅光被吹起，漫天飛舞，猶如紅色的螢火蟲。</p>
璟和小夭看著它們一點點黯淡，直到一陣風過，全部消失在風鴛中。</p>
璟攏了攏小夭的大氅：“當心受涼，我們進去吧!”</p>
小夭笑點點頭，握住璟的手，相攜向屋內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