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揆臨死前顯然是失去了理智,喊出世居鄭州的李家來威脅薛白,無意中出賣了自己的家族。


    但薛白殺了他,也不是什麽全盤考量過的萬全之舉。


    眼下的情形,薛白在意的一切包括他的孩子都還在東都,在百官們的手上,他不過是帶著少量護衛出巡,無兵無糧,一旦魚死網破,確實會失去所有。


    他看上去還很平靜,實則內心也承受著極大的壓力。


    而且到現在,他還沒有找出那個幕後的主使者。


    做了這麽大的局,本該是出自一個高人之手才對,薛白也寧可有個具象的對手。


    這個對手當是官位足夠高、勢力足夠大、才智足夠深,可他想來想去都沒能鎖定某人。


    有實力做這些的當然有,比如顏真卿、郭子儀。


    薛白始終不願相信是他們主謀,有時想想,他承認這種信任純粹是出於對他們的了解,信任的是他們的人品與曆史功績。


    事實上很多事已改變了,不再遵遁它原來的軌跡。


    真相如何,還得他親眼看一看才知道。


    李揆的血還未幹,薛白招過刁丙,道:“朕得迴東都。”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連刁丙也早就知道,當即大聲應喏。


    “末將誓死護送陛下還京!”


    “不,你帶隊在後麵,朕先迴去。”


    “陛下獨自迴去?”刁丙驚道:“那怎麽行?!李揆都說了,他的族人要在鄭州造反。”


    “正是因此,朕才得要迅速繞過鄭州,帶著你們反而隱藏不了行跡。”


    薛白想過了,僅靠刁丙帶的這點人馬肯定是不行的,人雖不多,卻要大量的輜重、車馬、裝備,在鄭州必然被攔住,打這種小仗,即使贏了也耽誤時間。


    倒不如果斷東進,趕迴洛陽,召令天下,盡快聯絡到他的心腹大將們。


    這是舍小而取大,照著這個邏輯,不論刁丙有多擔心,薛白都十分堅決。


    他擦掉了濺在身上的血,當天就出發了。


    這一帶是他當年與安史叛軍作戰的地方,他對地勢十分熟悉,單獨出行,什麽都不用顧,一路疾奔,夜裏他就到了汴州境內的驛館投宿。


    驛館的小廝聽到馬蹄聲,早早就跑出來,在路邊招唿,揮手不已。


    “客官,住宿嗎?”


    “住。”


    薛白雖心急如焚,卻知得休息好才能做事,並不在夜裏趕路,翻身下馬,將韁繩給了那小廝,交代他給馬匹喂飽草料。


    “好哩,客官放心。”小廝拿了個馬牌,一分為二,一塊掛在馬繩上,一塊遞給薛白,“裏麵請。”


    薛白進了驛館,正見大堂上有兩個官員在爭執。


    唐代官驛的廂房有等級區別,有時某人住了上等廂房,若遇到有官位更高者來,還得將其讓出來。


    今日這驛館的上房隻剩一間,偏也是巧了,來的這兩人品級相當、職位相同,一個是汜水縣尉,一個是原武縣尉,且兩人都不願把上房讓給對方,於是爭吵不休。


    “兩個少府,不如這樣,兩位一起住這間上房,如何?”


    “絕不!若一開始他好言好語還有可能,今既知他是這等跋扈之人,我絕不與他同住一屋!”


    說話的是原武縣尉,看起來恐有六十多歲了,頭發胡須皆已霜白,再加上風塵仆仆,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


    他自恃年紀大了,斜睨了對方一眼,道:“既然你我官職相當,那就比年歲,誰大誰住上房。”


    “嗬。”


    原武縣尉並不理會對方的輕蔑,仰首撫須,道:“我是中宗皇帝景龍三年生人,你呢?”


    那汜水縣尉看起來不過三十餘歲,自然不可能比他大,再次冷笑,道:“活了五十多歲才混成一個縣尉,你還引以為傲了?”


    他雙手抱懷,道:“比誰虛度年歲沒有意義,倒不如比誰的靠山硬,我的恩師是顏涪川公!”


    薛白聞言,也不禁瞥了對方一眼。


    如今顏家的高官眾多,世人又注重避諱,常常以任官之地來稱唿,這顏涪川指的是顏真卿的族弟顏允臧。


    顏允臧初任授延昌令,以清廉而聞名,李琮繼位之後,任他為禮部員外郎,主持過一段時間的科舉。薛白登基之後,任他為費州司馬,他在任上時法辦許多個作奸犯科之人,使得豪強震懾。


    在薛白的印象裏,顏允臧是個清廉正直、鐵麵無私的典範,沒想到他會有一個性格跋扈的門生。


    此時,那原武縣尉聽得對方有顏家這樣強勢的外戚作為靠山,當即就變了臉色,不敢再與之相爭。


    “既然這樣,那就,上房讓於你便是,或者你我同住也行,都是出門在外公辦……”


    “嗬。”


    汜水縣尉再次輕蔑一笑,並不理會原武縣尉話語裏遞的台階,甩袖就走。


    原武縣尉留在那,好生尷尬,又問那驛館小廝要別的房間。


    “少府,今日真不巧,成紀公帶的人把廂房都住滿了,他的部曲雖沒品級,但畢竟宰相門前三品官。”


    “好吧。”


    原武縣尉沒有多說,當即就無奈地點了頭。


    他活了一把年紀了,道理他都是懂的,知道成紀公指的是隴西李氏姑臧房的族長,爵封成紀縣公,這種地頭蛇勢力深厚,不好得罪。


    “那我住哪?”


    “大通鋪,少府你看行嗎?”


    “……”


    薛白在大通鋪上躺下,閉上眼,很快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臉上還蒙著騎馬時擋灰塵用的裹布,隻眉眼露在外麵還粘著淤泥,衣服也沒換,看起來是個急著趕路、潦倒邋遢的普通漢子,與通鋪上其他人混在一起並不起眼。


    “擠一擠吧,這床板真硬。”


    正要睡著之時,身旁傳來了聲音,卻是方才那個一頭白發的原武縣尉在他旁邊躺了下來,嘴裏嘟嘟囔囔不停。


    “這麽多泥腳子,也就你稍幹淨些。小兄弟,你往何處去啊?”


    “東都。”薛白應道。


    “巧了,我也是。”這原武縣尉說著,又重新坐起,整理著胡須,鄭重其事地道:“我乃原武縣尉,劉介。”


    說罷,他維持著盤腿端坐的姿勢,好一會沒動,似乎在等薛白參拜。


    薛白卻還是躺著,嘴裏漫不經心地道:“原來是劉少府當麵,失敬,失敬。”


    劉介沒受到重視追捧,有些失望。但這洛陽往汴州的官道上達官貴人多如牛馬,他這小官混在其中也沒什麽好拿大的,隻好悻悻躺下,嘴裏卻還在說著話,自來熟地與薛白聊著天。


    “唉,顏氏的門生就是跋扈,方才你也看到了吧,他有什麽好趾高氣昂的,像他這樣的官到了地方上,怎能不欺淩百姓?”


    “劉少府若是得罪了方才那顏氏門生,會如何?”


    “得罪那等權臣,自然是下場淒慘。”


    劉介看起來圓滑通達,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就敢與陌生人議論當朝的宰相,可見也是個嘴上沒把門的。


    這人活到五六十歲還在起家官的任上打轉,除了時運不濟,恐怕自身的問題更大。


    薛白問道:“我聽聞顏家家風清正嚴謹,恭德慎行,為世師範,其門下風評很差嗎?”


    “家風再好,可位高權重啊。”劉介才躺下,很快又翻身坐起,拍著大腿感慨道:“你想啊,又是皇後,又是宰相,還有從龍之功,身邊得聚集多少人啊,到了這一步,家風還有何用啊?”


    “劉少府是說,顏家是權臣?”


    “嘿,我可沒說。”劉介雖否認,可神情顯然是這個意思。


    薛白問道:“這都是些泛泛而談之事,你可有具體的實例?”


    “那當然有,都死了多少人……”


    劉介嘴快,脫口而出應了一句。


    接著他也反應過來,這是驛館的大通鋪,人多嘴雜,而且他方才都自報過姓名了,如何敢議論當權之人。


    他心虛地看了眼這大通鋪上的眾人,見都是些鄉漢,個個睡得深沉,方才後怕地拍了拍心口。


    “睡吧,我與你一介平民說這些做甚。”


    這個老縣尉,想聊天時自顧自地就把薛白喊起來,也不管人家剛要睡著。聊到薛白正感興趣的話題,他偏是說睡就睡,也是個沒眼力見的。


    劉介雖嫌床板太硬,不一會兒便睡著了,還響起了拉鋸般難聽的唿嚕聲。


    薛白清醒了些,躺在那心事重重。


    他今日意識到自己前陣子的微服私訪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的真相,因為他多少還是帶了些人,行蹤是能被大致掌握的。


    可什麽是真相?哪怕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可人心隔肚皮,分辨一個人的好壞又豈是易事?


    今日的見聞,讓他對顏真卿的信任似乎動搖了些。


    漸漸地,薛白還是睡著了,沉浸在各種汗臭味與此起彼伏的唿嚕聲中。


    再醒來時,旁邊的劉介已經不在了。


    薛白獨自用了早膳便準備出發,驛館的小廝殷勤地替他牽馬。


    然而,薛白看到小廝牽出的馬匹時,眉頭不由地微微一皺。


    “這不是我的馬。”他說道。


    他這次騎來的是一匹大宛馬,通體棕紅,唯四蹄上的一小段毛是雪白的,名為“踏雪”,乃是河西走廊收複之後封常清進貢的,不僅跑得快,顯耐力極好。


    可此時,驛館小廝牽來的卻是另一匹馬,雖也是棕色毛發,但額頭上有一撮雜色,且遠沒有踏雪的神駿氣質,隔得再遠,薛白一眼就能認出不同來。


    可那小廝卻道:“怎可能不是?你看,馬牌上這號碼分明一樣。”


    “但這不是我的馬。”薛白道:“把我的馬牽來。”


    “這分明是啊。”小廝十分肯定,道:“昨夜你來,就是我在門口迎的,把這匹馬遞給我,我栓在那,今晨我牽給你,從頭到尾都是他。”


    薛白盯著他的表情,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懷疑,篤定的不正常,便不再搭理他,親自往馬廄大步走去。


    “你這人!”


    那小廝著惱,牽著馬便擋在他前麵,道:“你要做甚?不要自己的馬,搶別人的馬不成?!”


    他這一喊,周圍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這是官驛!留馬送馬都是有馬牌的,不會錯,不是你偷梁換柱的地方!”


    薛白依舊不理會,手一撥就將他撥開,趕到馬廄時,聽得前方有嘶鳴聲。


    他當即喊道:“踏雪!”


    很快,噠噠的馬蹄聲就響起,接著便聽有人不停大喊。


    “籲!”


    “籲!”


    馬蹄聲依然在響,接著,一道身影轉過屋舍,躍入薛白眼前,正是踏雪。


    這大宛馬極有靈性,聽到主人的聲音,當即轉頭跑來。


    但它背上卻還坐著一人,正在奮力想拉住韁繩。


    “籲!”


    “十郎,怎麽了?”須臾,又有數騎趕來,向那騎著踏雪的漢子喊著話。


    “這畜生不聽話。”


    “哈,十郎你可是自詡馬術高超……”


    踏雪一心要往薛白這邊跑,偏是韁繩死死拉著它的嘴,它幾次奮力掙紮,在原地打著轉,後蹄亂踢,想把背上的人甩下來。


    換作一般人,恐怕早已摔在地上了,但那人確實是騎術了得,雙腿始終緊緊抱著,任它如何都甩不下來。


    他連著喝罵了好幾句,聲大如雷,見馬匹還不聽話,扯著韁繩就抽了馬脖子一下,試圖降服這駿馬。


    “噅!”


    薛白見狀大怒,伸手便掏身上掛著的一張弩,打算射殺盜馬之人。


    “怎麽迴事?!”


    忽然,一聲喝問傳來,卻是又有一人返身策馬而來。


    這人薛白卻是識得的,乃是當年與他同榜中進士的李棲筠,如今已是朝廷重臣,官拜兵部侍郎。


    李棲筠出身趙郡李氏,因是嫡支,在族中地位頗高,又是讚皇縣人,因此掌權之後被時人稱為讚皇公,卻不知如何會出現在這裏,與隴西李氏的子弟在一起。


    薛白不由在想,倘若李棲筠認出自己,是會納頭就拜,還是趁機殺了自己。


    他對此頗為好奇,遂站在那不動,反而臉上纏著裹布,不擔心第一時間漏餡。


    哪怕有萬一,他自詡身手還不錯,殺人奪馬,迅速逃離也能做到。


    “怎麽迴事?!”李棲筠再次喝問。


    “我的馬。”薛白壓著聲音,指了指踏雪。


    李棲筠遂向那盜馬者道:“鬆了韁繩,下來。”


    馬韁一鬆,踏雪便奔迴薛白身邊,那盜馬者倒也翻身下馬,卻牽著韁繩不肯放手,拉著馬又撤了幾步,還一臉冤枉地衝李棲筠強調了一遍。


    “讚皇公,這是我的馬。”


    “我的。”薛白道。


    “讚皇公,這蒙麵漢子仗著馬術好,會些喊馬的技巧,想搶我的赤龍驥。”


    說話間,那小廝也牽著另一匹棕馬趕到了,道:“是,我可證明,昨夜這蒙麵漢子分明騎來的就是這匹,想必是見李郎君的座騎神駿,起了歹心,想偷梁換柱。”


    “是這樣嗎?”李棲筠向薛白問道。


    “不是。”薛白沉聲答道。


    “好你個歹賊,還真是又膽大又無賴!”盜馬的李公子被薛白氣到了,顯出些拿他沒辦法的氣極之色來,“這赤龍驥乃是我阿爺以一座東都的宅院與西域商人換的,你想明搶不成?”


    小廝也附和道:“旁的不說,李郎君的馬一看就是神駒,價值不菲,你一個睡大通鋪的窮酸能騎這麽好的馬嗎?你看你穿的什麽衣服,飼養得了這神駒嗎?”


    這話說得極有道理,薛白無話可說,隻等李棲筠的反應。


    李棲筠見眼前的蒙麵人反駁不了小廝,伸手輕輕一揮,示意那李十郎牽馬先走。接著,盯著薛白,道:“把裹巾摘了。”


    這一刻,薛白意識到自己還遠遠沒能改變這個封建時代。


    哪怕他三令五申要求天下嚴明執法,但在朝廷設置的官驛,一個世族子弟隻要看上了普通人的任何一件東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走。


    整件事裏,最讓他生氣的是那小廝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喊出的那句“這是官驛”。


    從頭到尾,他們的神色都沒有顯露出半點的羞愧,說的每一句話都真的不能再真。因為在他們眼裏,眼前的平民屁都不是,不值得他們羞愧。


    既然是薛白獨自出行,還是行走在離東都不遠的京畿之地,也是有這麽多危險,何況是普通人?


    “我現在懷疑你是大盜,把裹巾摘下!”李棲筠提高了音量,再次喝道。


    於是,薛白握住了他的弩,準備殺人奪路。


    “李讚皇公。”


    此時卻有人走了過來,正是昨夜與劉介爭奪上等廂房的汜水縣尉。


    “下官乃汜水尉,烏文翰,見過李讚皇公。”


    烏文翰為人卻是跋扈,麵對李棲筠,嘴裏雖在見禮,神態卻是不以為意。


    說話間,他把證明自己身份的牌符、告身遞給李棲筠過目,然後指了指薛白,又指了指被李十郎牽著的踏雪,道:“這匹大宛良駒,確實是這個行客的座騎。”


    “是嗎?”


    烏文翰對李棲筠不客氣,李棲筠迴應的神態也是十分冷淡,畢竟是高官,該有的架子得有。


    “是。”烏文翰很確定。


    “你怎麽知道?”


    “昨夜他到時我正好在堂上,聽到馬蹄聲迴到看了一眼,對這匹馬印象很深。”


    李棲筠道:“夜裏,你看得清?”


    烏文翰道:“驛館前有燈籠,照到了它的四足,我當時還想,如此神駒卻是一個普通行客騎來的,但天下喜好良馬而不喜衣著打扮的人多矣,不足為奇。”


    末了,他還補上一句。


    “行事內斂的世家子弟,河洛一帶不少見。”


    李棲筠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若非真相如此,我豈敢得罪李十郎?”烏文翰話很客氣,神色卻帶著譏諷,很傲。


    李棲筠遂看向李十郎,問道:“你說。”


    “這縣尉與這盜賊勾結。”


    “十郎想清楚再說。”烏文翰道,“我身為顏公的弟子,絕不會為一匹馬給人作偽證。”


    李十郎這才眼中神色變換,偷瞥了李棲筠一眼,見李棲筠正對他怒目而視,不由大為害怕。


    他隻好向驛館小廝喝道:“怎麽迴事?!”


    “小人……都是小人的錯,是小人掛錯馬牌了。”


    那驛館小廝當即給了自己一巴掌。


    “蠢貨。”李十郎罵了一句,丟下手裏的韁繩,牽過那小廝手裏的棕馬。


    “赤龍驥?”烏文翰笑道。


    李十郎沒答,翻身上馬,跟在李棲筠的馬後。


    李棲筠淡淡掃視了烏文翰一眼,也沒再看薛白,須臾便走遠了。


    “恭送讚皇公。”


    烏文翰笑著道了一句,也是看都沒看薛白,丟下了一句話就走。


    “你也是個蠢貨,騎這麽好的馬出門。”


    ~~


    這天,薛白出了驛館,卻見劉介正牽馬等在前麵。


    “你身份不一般吧?”劉介問道。


    “劉少府,我就是個平頭百姓。”


    “知道,世家子弟,不願聲張。”劉介笑道,“你我都去東都,結伴同行如何?”


    薛白本想拒絕,想到今晨的遭遇,遂點了點頭。


    兩人遂結伴而行,時不時縱馬跑一段路,慢走時便並轡而行,說些話。


    “你今日能解圍可不是運氣好。”劉介道,“那姓烏的汜水尉是個愛攀附權貴的,看出你出身不凡,有心結交你。”


    “原來如此。”


    聊到後麵,薛白趁著劉介興起,問道:“劉少府說顏家是權臣,可是有何跋扈之舉?”


    “何止是跋扈啊。”劉介道:“根本是窮兇極惡。”


    “此話怎講?”


    “你不知這些年,那位,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殺人滅口,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


    “那位?”薛白問道:“是指當朝宰相顏公?”


    劉介神神秘秘地一點頭,他有些不敢說,停下了話頭。可他終究不是個嘴嚴的,這天下午,當薛白再次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引到這件事上,他一不留意,還是說了起來。


    “唉,這些事其實也是眾所周知了,在我手上就殺了一個。”


    “在劉少府手上?”


    “是啊,一個書生,做什麽經營不好。自己寫了一本故事,講的是一個名叫‘鄭楷’的官員收了個逃奴為弟子,招為女婿,竟將其扶立為帝。之後又陰謀算計,要擁立外孫……嘖嘖,那書裏許多細節,全都暗合顏公,且一查都是能當證據的哩。”


    薛白對那故事不關心,問道:“那書生如何了?”


    劉介抬手比了個割脖子的動作,道:“沒辦法,朝廷派禦史來了,要了他的命。”


    “禦史嗎?”


    “是啊,老夫當了一輩子的縣尉,見得多了。如今這位宰相逼殺異己的手段,比李林甫當年也不遑多讓哩,你到了東都就知,怨聲載道啊。”


    薛白問道:“劉少府近年去過東都?”


    “那倒沒有,但我聽人說起過這些。”


    “……”


    一路上這般聊著,兩日後,他們便繞過了鄭州,抵達了洛陽城外。


    洛水那邊,東都在望,行人卻在議論紛紛,都說宰相不日就要帶太子迴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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