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等郭子儀勤王之際,涇州城的糧草也漸漸短缺。


    就連李亨的行轅中衣食用度也開始不足,這時節,張汀卻是一反往日的簡樸,命人宰殺了那隻每日下蛋給她兒子吃的雞燉湯,飽餐之後又讓奴婢燒水給她沐浴。而城中水源不足,便是李亨也許久不曾洗澡。


    “嘭!”


    張汀剛從浴桶裏出來,正在擦拭。外麵已響起踹門聲,以及奴婢的驚唿。


    “聖人……”


    李亨怒氣衝衝進來,對張汀那曼妙的胴體恍若未見,指著她便叱道:“你這是做甚?裝賢良淑德終於裝不下去了嗎?!”


    “還裝什麽?”張汀語帶譏意,反問道:“到了這一步,你還把自己當成是大唐天子不成?”


    李亨一向對她頗為敬畏,罵了一句之後也就語氣軟下來,道:“何不再忍忍?郭子儀很快便要來勤王。”


    “他不會來了。”張汀道,“但凡郭子儀有一點要來勤王的跡象,李俶必會鼓舞人心。可你看他,一心想著勸你投降,可見形勢已無可挽迴了。”


    張汀自詡是李俶的敵人,因此十分了解他。她雖要除掉李俶,卻也知道他比李亨更有能力。


    “再等等。”李亨上前,勸道:“萬一事有轉機呢?朕是一心想封你為皇後的啊。”


    “陛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張汀歎道:“皇位已經不指望,如今降了,猶不失榮華富貴。”


    “你此前勸朕時可不是這般說的。朕不明白,你如何就放棄了?你不該是這樣的人。”


    “陛下忘了嗎?”張汀忽然不悅,眼神一凝,有種要發瘋的狂態,“我與陛下說過多少迴了?佋兒病了,我要帶他迴長安延請最好的名醫。我們母子受不了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了!我出身貴胄,嫁給伱以來吃了無數苦,可曾享過半點福?!”


    李亨一愣,張了張嘴。


    他隱隱想起來,兒子李佋確實是病了,張汀確實也常念叨此事。可近來實在是太焦頭爛額,他顧不得這些。


    “我……朕也是希望……”


    張汀拋掉了手裏的浴袍,濕嗒嗒地走到李亨麵前,雙手搭在他肩上。


    “迴長安吧,我受夠了。等迴了長安,佋兒的病好了,我們再想辦法。”


    這個一向強勢、野心勃勃的女子,竟是在李亨最需要她的時候,忽然變得如此軟弱。


    她失去了上進心,發完瘋竟是把頭倚在李亨的肩上,似乎想要依靠他。


    這一刻,李亨沒有半點動心,他早已無視她的美貌了。他更多感受到的是悲涼,因他忽然想通了,想依靠婦人為主心骨,終究是靠不住的。


    冰涼的濕發貼在脖子上,他卻一把推開張汀,踉蹌了兩步轉身往外走。


    “聖人?”


    “你們都隻顧自己。”李亨喃喃道,“薛逆要活埋朕,朕絕不能降。”


    “他不會的。”張汀道,“他不像李靜忠那麽不智。”


    “你們錯了,他終有一日要活埋朕。”


    李亨喃喃自語地往外走去,一時也不知要去哪裏。他不想見勸他退位投降的李俶、杜鴻漸等人,也不想去城頭上看辛雲京、馬璘等人守城。


    雖然身居至尊之位,可他覺得自己連一個支持者都找不到。到最後,他還是迴到行轅的大堂,目光看去,唯有李輔國、魚朝恩、駱奉先等宦官還不離不棄。


    “你們說,朕該如何是好?”


    “奴婢誓死保衛聖人。”


    眾宦官的態度堅定,讓李亨頓感欣慰,他如捉住救命稻草一般,竟起了任他們為主帥去擊敗薛白的念頭。


    聞言,幾個宦官大驚失措,他們話說得好聽,心裏卻都怕死,膽氣未必比得過張汀。


    魚朝恩連忙拜倒道:“聖人,奴婢雖願為聖人死戰,隻恐反誤了聖人。”


    “奴婢以為,眼下與其死戰到底,不如聯合慶王,對付薛逆……”


    李亨大怒,叱道:“說來說去,你等與李俶、杜鴻漸等儒夫也是一樣!”


    “不。”李輔國跪地,爬了兩步,磕頭請罪道:“奴婢們不同,奴婢們考慮的是聖人的安危。”


    “可知你為何能成為朕的近侍,因為李靜忠被薛逆殺了!”


    “正因薛逆殘暴,奴婢才擔心他破城之後會對聖人不利。”李輔國道,“而若迴歸長安,暫時而言,薛逆為安撫各道官員,必不敢動聖人。”


    “可往後呢?”


    “聖人可聯合慶王,先除掉薛逆。”


    “你說得簡單,一旦朕退位,還由得自己嗎?”


    李輔國忙道:“奴婢等人必為聖人除奸。”


    駱奉先也幫腔道:“戰場廝殺,非奴婢所長。待到了長安,聯絡慶王,說服他與聖人聯手,對付篡奪社稷的逆賊,奴婢一定做到。”


    魚朝恩道:“是啊,聖人放心,有奴婢在,一定能除掉薛逆。”


    “大不了就暗殺了他。”李輔國道,“無論如何,比眼下兩軍對壘要對付他容易。”


    尖細的聲音你一言、我一語,李亨終於有些猶豫起來,問道:“真的嗎?”


    “定不辜負聖人!”


    眾宦官擲地有聲地立了誓,顯得十分有男兒大丈夫的血氣。


    魚朝恩又道:“待除掉薛白,慶王庸弱,且無子嗣,如何會是聖人的對手?”


    “是啊,天下早晚還是聖人的。”李輔國道。


    李亨終於動搖了,一直以來,兵事上的失利、糧草上的匱乏,讓他厭倦了打仗。


    也許,該換一種方式,以權謀之術來除掉薛白。論權謀,有誰能比得過當了十多年太子、以隱忍著稱的他?


    這念頭一起,他也開始懷念起長安來,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些迴到長安。


    “薛逆……暫時不會害朕?”


    “聖人放心。”李輔國道,“奴婢斷言,他一定不敢。”


    ~~


    李亨終於決定退位了。


    他下了詔書,稱自己之所以暫即帝位,乃因宗社未安,國家多難,今功成身退,當奉長兄為天子。


    這退位詔一出,涇州城中還是有不少人感到悲傷的。比如馬璘,他一心要守衛李亨,每日在城頭戍衛,沒想到薛逆都沒來,李亨竟主動放棄了。


    馬璘遂仰天大哭,道:“臣等願為宗社效死,奈何陛下先降?!”


    他再不舍,也已攔不住李亨歸降了。


    就在下詔的當日,李亨披散著頭發,一身素衣,領著涇州文武官員出城投降。


    當他走在城中大街上,竟聽得宦官稟道:“聖人,有名官員在家縊死了,可謂節烈。”


    李亨一愣,心想,出了這城門,便聽不到旁人喚自己“聖人”了。


    過了一會,他才迴過神來,問道:“哪個官員?”


    不等聽到迴答,前方一聲大響,城門已然開了。尚不知殉節者的名字,李亨隻好擱下此事,看了看李輔國、魚朝恩、駱奉先等人,以壯膽氣。


    眾宦官或上前為他整理了衣裳,或小聲鼓舞著,為他打氣。


    長歎一聲,李亨邁步出了城門。


    遠遠地,可看到薛白身披明光鎧甲,威風凜凜地跨坐於高頭大馬上。


    當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隻隔數步,旁人可以同時看到兩人之時,便會明白,為何薛白勝而李亨降了。


    二人之間有著完全不同的氣質,薛白堅定而自信,目光沉靜且深邃;李亨憔悴而不安,眼神躲閃又焦慮。


    一方內心強大、眼界長遠;一方庸弱,顧小利而忘大義,勝敗便早已注定了。


    李亨抬起頭,看向了薛白,想到了天寶五載的那個午間,李靜忠小心到了他麵前。


    “殿下,杜家有人來了,索鬥雞正在追查的人,說是帶了證據來。”


    “能翻案嗎?”


    “恐怕難。奴婢擔心,為杜家翻案,反而要更連累到陛下。還是與杜家劃清了為好?”


    “嗯。”


    “那奴婢便去辦了?”


    “嗯……”


    迴憶紛至遝來,李亨第一次感到了後悔。他不由在想,當時若未聽李靜忠那個宦官的,該有多好。


    希望薛白信守諾言,眼下不會報複他。


    果然。


    “忠王又有什麽錯呢?”薛白道:“當時胡逆作亂,社稷動蕩,忠王也是為了提振人心。”


    “是。”


    李亨低聲應了,不欲多言,他身後的李俶也始終沉默著。


    反正,當眾這麽說了,薛白不可能再殺他們。


    正當他們準備入城之際,忽然,薛白卻是話鋒一轉。


    “但,聖人早已被立為太子,忠王擅自稱帝,必是有人在旁蠱惑慫恿,居心叵測!”


    聞言,眾人大驚。


    尤其是杜鴻漸這樣立下擁立之功的大臣,紛紛低下頭,心中暗忖雍王豈能出爾反爾,騙他們投降了再追究,這是要大失天下人心的。


    杜鴻漸甚至還勸降了李亨,更是心頭後悔不迭。


    他抬眼看去,薛白已抬手一指,似乎是指向李亨。李亨頓時臉色煞白,竟是嚇得僵在了那裏。


    “李輔國。”


    薛白點了名,李輔國應聲打了個哆嗦。


    “拿下!”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已有兩個士卒如狼似虎地撲上,摁倒李輔國。


    李亨就站在一旁,感受到那勁風從耳邊“唰”地而過,接著就聽到李輔國哇哇大叫,隻覺背上的冷汗不停流下。


    可竟還沒完薛白還在點名。


    “魚朝恩。”


    “雍王饒命!”魚朝恩驚得麵如土色。


    “駱奉仙。”


    “程元振。”


    “朱輝光。”


    “馬英俊。”


    “……”


    薛白這一開口,念了有三十餘個宦官的名字,連張汀身邊的內官也沒有遺漏,幾乎是李亨最核心的宦官勢力。


    不一會兒,三十餘個宦官齊齊被押了出來,以尖細高亢的聲音哭天搶地悲嚎著。


    “陛下,救救奴婢吧!”


    李亨聽到了李輔國的唿救,臉色大變,連喝叱道:“別叫朕……別叫我陛下!”


    他覺得自己差點要被這奴婢害死了。


    “忠王,奴婢是冤枉的啊!”李輔國又哭道,“救救奴婢吧。”


    “你冤枉?”


    一些官員一聽就不幹了,方才雍王說了,這些人犯的是“蠱惑忠王稱帝”之罪,若這些宦官是冤枉的,難道左右忠王的另有其人嗎?


    於是不少官員紛紛站出,義正辭嚴地指認李輔國等人。


    李輔國眼見這些人把屎盆子全往自己頭上扣,也是大怒,吼道:“杜鴻漸,你說話呀!誰才是最初擁立忠王的哪個,你說呀!”


    “臣為大唐宗社鞠躬盡瘁而已!”


    杜鴻漸連忙打斷,向薛白行禮道:“雍王,正是下官請忠王迴歸長安……”


    “你不要臉!”李輔國大罵道:“你比我們閹人還不要臉!”


    “奸佞!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


    “老狗皮!你給我送錢,要我在聖人麵前美言讓你當宰相哩!”


    “你你你……”


    薛白也不喝止,任他們吵鬧,且抖落出一樁樁的醜事。


    那邊,程元振見李亨沒有出手相救之意,遂轉向李俶,哭求道:“殿下,救救老奴吧。”


    李俶歎息一聲,閉目不答。


    “天可憐見,老奴向來是侍奉廣平王,從未慫恿忠王稱帝啊。”程元振大嚎道。


    薛白聽他還說廣平王,目光示意下屬,當即有人請出一封聖旨,


    “廣平王俶,纘承先緒,克紹箕裘,宜增親王之封,可封豫王。”


    眾官員都懵住了。


    簡簡單單一道旨意,隻用了兩個詞稱讚了李俶,說他能繼承父祖、光大家業。


    可這句話卻還有兩個意思,也許說的是李亨已經廢了,要李俶繼承忠王一係的家業;但也有可能是天子李琮有意想栽培李俶。


    這就不免讓眾人迴想起李琮剛成為儲君之時,也是如此拉攏李倓,可結果呢。李倓因此深受李亨猜忌,落得身死名殞的下場。


    故計重施啊。


    李亨滯愣了一下之後,轉過頭來看向李俶,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一瞬間已經明白了,李俶為何一改之前的態度,勸他投降,原來是把他賣了。


    李俶也沒想到,薛白能這麽快請來聖旨,原本還以為要等迴了長安。


    此時沒了情緒上的緩衝,父子之間的關係就像被猛地撕裂開了一般。


    “阿爺,我……”


    李亨沒有說話,隻是冷漠地轉過了頭。


    見此一幕張汀笑了笑,眼神卻有些黯然傷神。若是此前,她真的很願意看他們父子決裂,這是她努力了許久卻沒辦到的事,薛白一句話就促成了。


    可惜,李亨已沒什麽好繼承的了,除了一個縹緲的“嗣忠王”之位。


    “豫王。”隻有程元振還在沒眼力見地求饒,哭喊道:“看在奴婢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救救奴婢吧?”


    程元振也知李俶難以說服,他遂看向後方的女眷們,大喊道:“獨孤娘子,勸勸豫王救奴婢吧,奴婢為你們做了那麽多。崔妃……”


    魚朝恩一聽,也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李俶求救。


    “豫王,也救救奴婢奴婢也為你做了那麽多。”


    見這二人如此,竟是連李輔國也轉頭向李俶看來,唿道:“豫王,莫忘了奴婢啊。”


    李亨、張汀皆是驚訝,不明白這些奴婢們如何突然之間又成了李俶的人。


    張汀更先想明白,方知許多事自己竟不知不覺中被李俶算計、利用了,不由大怒。


    李俶臉色也是難看至極,他本想著迴到長安還能暗中對付薛白,沒想到薛白提前釜底抽薪,先將他與李亨之前的關係給打散了。


    他恨不得此時搶一把刀來,把多嘴的程元振、魚朝恩等人斬死,卻隻能強忍著,等薛白下令斬殺他們。


    可薛白偏偏很有耐心,遲遲不肯下令,像看笑話一般地看著這場鬧劇。


    於是,李俶目光直直地盯著薛白,釋放著自己的憤怒。


    讓人遺憾的是,程元振、魚朝恩等人很多事隻是點到為止,期待能威脅到李俶,逼他出手相救。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喊破,出於多年以來的奴性,他們實在是做不到。


    薛白見目的已經達到了,懶得再看他們的醜態,便揮揮手,道:“斬了吧。”


    “斬!”


    涇州城外,劊子手一字排開。而一眾降官降將,包括女眷都沒來得及入城,正好觀刑,以作警示。


    張汀眯了眯眼,孤獨琴嚇得捂上了眼。


    “斬!”


    李輔國的腰被一雙強有力的大手壓彎著,他努力抬起頭,卻依舊看不到李亨。


    將死之際,他更多感受到的並非害怕,而是遺憾。因他原以為自己可以逆天改命的。


    從一個最卑賤的奴婢,一路而來他自認為足夠努力拚命了,他犧牲掉了太多東西,陽物不要了,名字不要了,連最愛的人、甚至自己的人格都不要了,如此付出,竟還是被命運捉弄了?


    他腦海中不由想到了一個畫麵,那是以前他在宮城裏,偶然看到太上皇蒙著眼,與一眾美貌宮娥捉迷藏……那是太讓人羨慕的場景了,他們窮盡一生都想成為那樣的太上皇。


    可當他蒙著眼努力去捉,卻是什麽都沒捉住。想捉自由,想捉小蛾子,想捉尊嚴,最後全都丟了,他在黑暗中努力去捉住那觸手可得的權力。


    “噗。”


    李輔國的人頭落在地上。


    “噗噗噗噗噗……”


    劊子手一個接一個地揮刀,魚朝恩、程元振、駱奉先等三十餘個宦官的腦袋滾滾落地。


    大頭,小頭,像是落了一地的西瓜。


    降官們都唿了一口氣,他們知道雍王這是在立威,但沒拿他們立威就很體貼。


    “斬殺奸宦,大……大快人心啊。”


    “我早覺宦官幹政不妥。”


    風帶著血腥味吹過。


    薛白駐馬看著地上的人頭,心裏在想,萬一自己最後還是失敗了,想必也已一掃大唐宦官幹政之風了吧。


    能解決掉一個弊端,便解決掉一個弊端。


    ~~


    長安。


    大明宮依舊巍峨壯闊。


    從丹鳳門到紫宸殿筆直的通道上,有幾個渺小的身影正在努力奔跑著。


    “陛下!陛下!”


    愈發有君王威儀的李琮不悅地皺了皺眉,道:“何事如此喧嘩?”


    “陛下,喜訊,喜訊!”


    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幾個宦官們跪倒在地,由衷歡喜道:“忠王已退位自罪,奉陛下為大唐之主!忠王不日就會被押迴長安。”


    “陛下平了忠王之亂,必將再造唐室啊。”


    李琮臉上也露出喜色來。


    自從他打獵被抓傷了臉以來,一直就被兄弟們壓著,身為長子卻不能當儲君,窩囊了幾十年,如今終於是出了一口惡氣。


    “陛下,奴婢還有一樁事想說。”


    說話的是李琮的妻子竇毓不久前特意替他尋來的一個宦官,名叫竇文揚。


    竇文揚是扶人竇氏的世仆,竇毓嫁給李琮時,他便當了陪嫁,淨身在慶王府侍奉。如今李琮是用人之際,讓竇毓在宮人中尋找信得過,又有才幹的宦官,竇文揚便脫穎而出。


    此人確實是個人才,趁著薛白不在長安,躋身內侍少監,還在外朝替李琮拉攏了不少人才。


    李琮很器重他,道:“你說。”


    “奴婢認為,忠王押迴長安之日,便是陛下冊封楚王為太子之機。”竇文揚低聲道。


    楚王指的是李琮最愛的兒子李俅,在薛白封雍王之日同時冊封,可惜如今天下人隻知雍王,而不知有楚王。


    李琮道:“隻怕李倩不會答應。”


    他是極少數喚薛白為“李倩”的人,雖然他自己心中也未必認同,卻希望旁人認同,同時又不想讓李倩爭儲,心情好生矛盾。


    竇文揚道:“他隻能答應。數日前,雍王遣快馬迴長安,讓陛下擬了冊封豫王的旨。陛下想,連李俶都被冊為豫王了,必當立太子,而越早立,對楚王越有利。”


    “是啊,否則李倩的根基隻會越來越厚。”


    李琮也是深以為然,可思忖之後,卻又遲疑道:“隻是,李倩一定會以‘等迎迴了太上皇’為由反對。”


    竇文揚道:“過去,戰亂不停,長安危急。百官們顧念大局隻好聽雍王的。如今長安危機既解,必有大量官員心憂社宗,會支持陛下的。”


    “好,好啊。”


    “再者,奴婢打聽了。雍王之所以能說服封常清歸順,便因封常清忠於陛下,他逼雍王許諾,不爭儲位。”


    李琮聞言大喜,道:“還有這樣的忠臣?!”


    竇文揚也是目露笑意,忙道:“封常清正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啊。”


    這情形,倒是像被曹操挾製的漢獻帝聽說了劉皇叔。李琮喜出望外,有心想借機立太子,製衡薛白。


    可轉念一想,他又憂心起來,問道:“隻怕如此一來,李倩會以為朕想對付他?”


    “陛下不必憂心。”竇文揚道:“奴婢來聯絡封常清,由他出麵提議。此外,再勸說李俶、郭子儀等人,則楚王為太子,大勢所趨。”


    李琮連忙雙手扶住竇文揚的肩,讚道:“好啊,天賜賢臣於朕。朕看,你比顏真卿更適合當宰相。”


    “陛下謬讚了,是陛下賢明,慧眼識人,選了奴婢,奴婢唯萬死以報陛下!”


    如此主仆情深,兩人皆是感觸不已。


    接著,竇文揚又為李琮一一引見了他新挑選的一些得力宦官。


    “白忠貞、霍仙良、王守誠、楊孜恭……”


    隻聽這些名字,李琮便知他們忠貞恭誠,都是他的良臣。


    當此時節,內有兄弟鬩牆、子侄謀篡,外有武臣跋扈,不聽朝廷調遣,文官多是世家大族,各有門戶私計。


    唯有這些宦官內侍,知根知底,掏心掏肺,與他的利益緊緊綁在一起,是心腹,也可倚為左膀右臂。


    “好,好,好,朕有你等竭忠盡智,何愁不能興複大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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