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營地裏眾人猶在忙碌。


    有驛騎狂奔而至,在駿馬體力告竭前抵達。


    “長安急報,我要見陛下!”


    守衛在營門處的禁軍士卒冷眼打量著這驛使,通報之後,帶他去見了忠王。


    是夜,李亨正與諸臣們在商議大事,堪堪散場,有官員們捧著公函議論,道:“朔方有此軍資,可振人心啊。”


    驛使正是在這等情形下被帶進了大帳,也有人低聲詢問來了什麽消息,得到的卻是個頗顯忌諱的迴答。


    “不必管,慶王派人來了。”


    大帳內,上首坐著的不僅有李亨,還有忠王妃張汀,皆披麻戴孝,張汀還在縫補孝服。


    驛使一愣,忙行禮道:“見過忠王,小人鬥膽,求見陛下。”


    “陛下駕崩了。”李亨悲泣道。


    驛使因這消息而完全懵住了,好一會,反應過來,忙道:“長安危急,太子殿下懇請……迴京支援。”


    “李琮不忠不孝,以宮變逼走陛下,趕盡殺絕猶不夠,還要派你來試探嗎?!”張汀忽然一指驛使,大哭著罵道。


    “別說了。”李亨攔道。


    “你袒護你兄弟,我偏要說!”張汀道,“就是李琮派薛白弑君,再命此人來打聽虛實。”


    “小人不是!”


    驛使驚懼至極,慌忙跪倒,環顧帳中。


    李亨遂問道:“你在看什麽?”


    “小人……殿下讓薛太守勸迴陛下,從未有過……”


    “果然是叛逆,來人,押下去國法處置!”


    “饒命,小人冤枉啊。長安危急,小人奉命求援,忠王明鑒,小人隻是關中驛卒,不是太子的人啊!”


    任這驛使如何高喊,依舊被拖到了校場之上,“噗”的一聲,大刀斬下,將他頭顱斬於地。


    至於他辛苦遞來的那封寫著“長安危急”的公函,則被投入火中。


    ~~


    燭光照亮了地圖的一角,一根手指在“靈武”二字上用力點了點。


    “杜鴻漸向忠王進言,要往朔方去。”


    韋見素語氣中透著一股無可奈何,說罷便閉上眼。


    陳玄禮不由問道:“朔方有何不好?”


    “好。”韋見素道:“欲平亂,必招邊屯之士,朔方遠勝於川蜀。依杜鴻漸所言‘若奉殿下,旬日之間,西收河、隴,迴紇方強,與國通好,北征勁騎,南集諸城,大兵一舉,可複二京’,確不假。”


    他從袖中拿出一封奏折,置於桌上。


    “六城水運使魏少遊、朔方節度判官崔漪、朔方支度判官盧簡金、關內鹽池判官李涵,以來函具述了朔方軍資、器械、倉儲、庫物之數,忠王詔告士卒,軍心已大振。”


    軍心當然大振,士卒們早都餓慘了,消息一公布,都盼著到靈武去填肚子。


    “朔方雖好,險惡的是李亨之用心。”李琬猶不甘心,道:“就這樣不管陛下了嗎?陳將軍,你真不懷疑嗎?”


    陳玄禮臉色黯然,他詢問過了許多士卒,對薛白弑殺了聖人之事都是親眼所見。隻是,聖人被砍得麵目全非,他倒是有心仔細辨認,奈何軍心不在他,將士們都急著隨忠王西向,已匆匆將聖人裝槨了。


    眼下士卒們收拾停當,馬上就要出發,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李俶帶迴薛白、楊玉環,好做最後的確認。


    可沒等到李俶迴來,天光才亮,隨著三通鼓響,李亨下令拔營了。


    “走吧。”韋見素歎息道。


    陳玄禮翻身上馬,再次轉過頭看去,終於看到有哨馬匆匆歸來,他驅馬過去,問道:“貴妃呢?”


    “迴將軍,廣平王追著薛逆到青石崖,射殺了他們。”


    “何意?貴妃呢?”


    “中箭落崖了。”


    陳玄禮不解,大奇道:“此前不是說薛白拋下貴妃先逃了?這又是如何迴事?”


    “是,廣平王的人原本已捉到了貴妃,待追著薛逆到了青石崖之後,貴妃突然掙脫,跑向薛逆,廣平王遂下令放箭。”


    “你親眼認出他們了嗎?”


    “是,這些事都是小人親眼所見。”


    “我是問你確認死的是他們嗎?!”


    “應該是,末將執守宮城時遠遠見過他們,看身影正是他們。”


    陳玄禮雖覺得有哪裏不對,卻也無話可說,道:“走吧。”


    他拉過韁繩,向西而行。在他的隊伍後方,李俶的人馬也出了秦嶺山道,向這邊趕來。


    “將軍!”


    在這啟程的時刻,竟又有一騎龍武軍士卒從後方追了上來,道:“將軍,找到薛白了!”


    陳玄禮看向李俶的隊伍,問道:“廣平王的人擒住他了?”


    “不是,薛白就在燃燈寺。”


    “燃燈寺是何處?”


    “陳倉山腳下。”


    陳玄禮愣了愣,喃喃道:“一夜之間跑這般遠嗎?”


    接著,他便聽那士卒小聲稟報了一句。


    “將軍,是張小敬讓我來複命的……他不辱使命,已找到聖人了。”


    陳玄禮瞳孔一張,已完全驚訝住了。


    ~~


    卻說那夜楊玉瑤從竹林裏逃出之後,很快與薑亥的數百騎會合,還在其中見到了陳希烈與其家眷。


    陳希烈的醜孫女果然是念奴假扮,為的就是引她出來聯絡。


    楊玉瑤至此方才了解薛白的計劃,若順利,薛白隻需要在散關守株待兔,挾持聖人即可;若不順利,則須由薑亥等到薛白以煙花為號,突襲禁軍,裏應外合,強行劫走聖人。


    然而,事態進展比預想中還要不順利,一場山火打亂了他們所有的布署。


    失去聯絡之後,薑亥想駐留於陳倉城外的周塬,尋找薛白,但兵力太少,被李俶率兵攻打隻得向東撤離。於是,等李俶不追了,他又掉頭迴來。


    這般“敵退我進”地糾纏了三四日,終於,他們得到了薛白的消息。


    那是在大火滅了之後,秦嶺上空忽然又燃起了明亮的煙花,正是薛白與他聯絡的信號。


    “找到郎君了!在燃燈寺!”


    “走!”


    薑亥大喜,連忙率部往南麵奔去。


    他馬速很快,楊玉瑤竟也不慢,不惜馬力,幾番趕到前麵。士卒們見嬌生慣養的虢國夫人尚且如此,遂也不停提速,數百騎風馳電掣穿過平野。


    然而,他們終究是要過渭河。等他們好不容易過了河,趕到秦嶺下方,哨馬已吹響了號角。


    “李亨的叛軍來了!”


    另一邊,趕來的禁軍也望到了他們揚起的塵煙,同樣是號角大作。


    “薛逆的殘部在這裏!”


    因為是要接應薛白,薑亥避無可避,遂下令全速行軍,直挺挺地衝過去。


    秦嶺高聳,巨石如壁。


    兩山之間唯有一條窄道斜斜向上,通往燃燈寺,再繞向陳倉山。


    漸漸地,兩軍都逼近了石壁,擺開陣勢。


    ~~


    一杆大旗下,李俶策馬而行,神色凝重。


    他一直有派哨馬盯著薑亥那數百騎兵,一發現他們掉頭,便預感到不妙,知薛白竟有可能在山火中活了下來……


    有一隊騎兵從後方趕上來,他轉過頭一看,見是李倓,本就緊鎖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阿兄。”


    “你怎來了?”


    “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坐不住。”李倓道:“為何薛白跌落青石崖未死,還這麽快到了東麵的燃燈寺?”


    “是啊。”李俶沒有迴答,而是喃喃自語道:“如何就未死呢?”


    此時,後方又有馬蹄聲響起,卻是陳玄禮也率部追了上來,卻並未與李俶合兵,反而嚐試著繞過李俶的陣列。


    李俶自是不允許陳玄禮率部到他前麵,吩咐哨馬道:“去問陳將軍這是何意?”


    許久,哨馬才過來迴稟道:“陳將軍說,他要親手斬殺薛逆,為陛下報仇。”


    李俶臉色愈發沉鬱,像是在為聖人駕崩而悲慟。


    “傳令下去!薛逆弑君,萬死難贖,能斬其首級者,封萬戶侯!”


    隨著這一聲令下,禁軍人人振奮,紛紛拔刀在手,躍躍欲試。


    李倓卻是策馬上前來,道:“阿爺既說是李琮指使薛逆,何不將人拿下,查清此事?”


    “薛逆險惡,萬不可讓他逃了。”李俶冷冷道:“寧要死屍,不要活口。”


    他原本想直接捕殺薛白,趕到陳倉山附近時,前方卻又出現了那數百薛逆殘部,他遂果斷下令道:“殺破他們!”


    這支禁軍殺氣騰騰,直挺挺地向叛逆衝殺過去。


    兩軍漸漸逼近,擺開陣勢,開始互拋箭矢。


    李俶有些焦急,恨不得立即衝破敵陣,然而,不知為何,才激烈起來的對戰很快又平息下來一些,箭矢也變得稀稀拉拉。


    “怎麽迴事?!”


    “阿兄,伱聽。”李倓道,“有人在喊話。”


    李俶連忙驅馬到陣前,過程中聽到了那唿喝聲。


    “傳聖諭,都住手……”


    一開始隻有寥寥幾人在喊,聲音隱隱約約的。


    之後,對麵的數百逆賊之中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喊起來,終於清晰地傳來了那句話。


    “聖人還活著!”


    李俶握著韁繩的手攥得緊緊的,有汗水從他的頭盔中流下來,流過他高挺的鼻梁。


    他怒喝道:“殺敵!休被弑君逆賊的謊言蒙蔽!”


    喝令之後,他一鞭抽在一名放下弓箭的士卒背上,罵道:“你等是人雲亦雲的蠢才不成?分得清何為真、何為假嗎?!”


    “廣平王,你看!”


    李俶已馳到了陣前,目光看去,能看到不遠處的山峰上站著一人,看身形像是高力士。


    高力士身前還有一個穿著禁軍軍袍的士卒,嗓門極大,高舉著雙手在喊話。


    “兄弟們,聖人還活著,我親眼見到了……”


    李倓趕了過來,道:“我認得那人,張小敬,龍武軍騎士,甚為驍勇。”


    說著,他眯起眼,試圖辨認著那高力士的真偽,不由自主地打馬向前,卻被李俶一把拉住。


    “阿兄,我看看那是不是高阿翁。”


    “別過去,危險。”李俶道:“薛逆奸猾,此必是他的奸計。”


    李倓轉頭看著李俶,眼神反而疑惑了起來。


    李俶並不理會這種疑惑,神情堅毅,再次發號施令,強調了薛白弑君的不爭事實,躍上載著大鼓的馬車,親自擊鼓,讓士卒們進攻。


    “咚!咚!咚!咚!”


    戰鼓掩蓋了那些蠱惑人心的唿喊,士卒們重新開始放箭,逼近。


    李俶丟下鼓槌,拿起一張弓,奔向那所謂的高力士站著的山峰,打算將其射殺。


    然而,陳玄禮已趕到了,且是以一種奮不顧身的姿態,徑直策馬衝進了兩軍陣中。


    “且住手!”


    他已年過六旬,此時正親自舉著他的旗幟,因有些吃力,頭盔掉落在地,露出滿頭的白發。


    近來,禁軍士卒餓著肚子,心有怨氣,被鼓動而嘩變,不為陳玄禮所控,但他終究還是當了四十年的龍武軍大將軍。


    “住手,待我確認陛下安危,再殺不遲!”


    李俶當即喝道:“陳將軍昏了頭,將他帶迴去!”


    他身旁幾名騎兵才要上去,數百名陳玄禮的心腹騎兵已趕到,護著陳玄禮,喝問道:“廣平王,你要造反不成?!”


    張小敬見了,再次從山石後探出頭來,喊道:“是廣平王造出了薛白弑君的假象,聖人還活著!”


    “誅殺弑君叛逆,敢阻攔者,格殺勿論!”李俶氣勢絲毫不弱,再次施以威壓,督促士卒殺過去。


    遠遠地,一個披著皇袍的身影出現在了更高處的山峰上。


    陳玄禮雖看不清其容顏,卻分明記得聖人被劫走前穿的正是這身衣袍,對事情的判斷頓時有了傾向。


    薛白顯然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先弑君,逃至青石崖,再拐到東邊的陳倉山,並臨時找出一件皇袍來讓人假扮聖人。


    “廣平王!你屢次攔我,是要謀逆不成?!”陳玄禮看向李俶,眼神已全然不同。


    雙方遂有劍拔弩張之勢,不多時,李琬、韋見素等人也帶著諸皇子、重臣們趕到。


    李俶的命令已無法讓士卒們去把這些人全都殺死,他遂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


    “阿兄?”李倓問道。


    “信我嗎?薛逆在說謊。”李俶道:“今日之事,李琬為背後主使,陳玄禮為他所欺。”


    李倓道:“亦有可能是薛白派人假造了聖人遇刺的情勢,可莫忘了,聖人還是被他劫持了。”


    李俶一顆心這才安定了一些,派人去與陳玄禮及諸人傳話。


    ~~


    “陛下果然還活著。”


    今日的情形,李琬是最驚喜的。


    他以往沒想過要爭儲,可亂局一至,他的兄長們都顯得如此不成器,迫須他這個老六來擔當重任,因此心思難免熱切了起來。


    “那是高將軍嗎?”韋見素向山頂上望去,喃喃問道。


    “是!”


    李琬其實也看不清楚,卻是篤定地答道。


    而隨著他們這些大人物趕到,高力士也站起身來,朗聲道:“你等還不來迎接聖駕?!”


    說話時能以親切的口吻表達頤指氣使的態度者,也唯有高力士了。


    李琬大喜,道:“我便說是高將軍,陛下得天庇護,定然無恙。”


    此時便有士卒過來,述說了李倓方才的判斷,提醒他們,聖人還在被薛白劫持。


    “我先見了聖人再談……迎駕吧。”


    陳玄禮說著,邁步上前,走向那狹窄的山路。


    韋見素跟了過去,李琬反而有些猶豫,想了想,知薛白在山間當沒有多少人手能設伏,遂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薑亥任這些大臣們過去,卻在看到有士卒想要進山之時,命人鼓噪大喊,張弓搭箭進行阻止。


    於是,雙方士卒依舊對峙著,列陣於山下,等候著那些大人物議出結果來。


    燃燈寺建於南北朝之時,因佛家祖師燃燈佛在此圓寂而得名,如今寺廟並不大,坐落在崎嶇的山道之上。


    高力士已由張小敬保衛著從高處下來,立在路邊,見了陳玄禮,默契地點了點頭。


    目光轉向韋見素,高力士歎道:“當年聖人曾夢到在殿上摔倒,有孝子扶他起身。次日以此問我,我說‘孝子素衣,此是韋見素’,如今這夢是應驗了啊。”


    “深謝高將軍提攜之恩。”韋見素見他是真的,長舒了一口氣。


    “隻盼韋公能扶起聖人。”


    “聖人無恙?”


    高力士點了點頭,抬手引向燃燈寺,道:“請。”


    眾人進入寺廟,隻見其中土牆殘敗,古樹參天。


    大殿之內,楊玉環正坐在蒲團上搗藥,聖人則倚在佛像下方。


    可邁過門檻,走近了一看,這聖人雖穿著皇袍,可那皇袍卻是被燒得破破爛爛,聖人臉上還圍著裹布。


    一見這情形,陳玄禮心就一沉,轉向高力士,問道:“如何迴事?”


    “聖人被火燒傷了。”


    “高將軍莫非是……”


    陳玄禮問到一半停了下來,高力士遂替他道:“我背叛了聖人不成?”


    “我並非是這意思。”


    高力士道:“被薛白帶出破廟後,山火一起,我們便往陳倉山跑,避了大火。可聖人並不信任薛白,上山時獨自先行了,當時天色太黑,我們沒能追上。待天明尋找,卻未在山頂找到聖人,一日一夜之後,大火滅了,我們下山尋找,才在山腳處遇到聖人,卻沒想到……聖人已不慎跌倒,被山火裹住了,好在上天庇佑,落入了池水之中,唉。”


    陳玄禮依舊有所懷疑,可至少擺在眼前的事實比薛白弑君一事要真實得多。


    他遂又看向了正在搗藥的楊玉環,問道:“貴妃,高將軍所說都是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


    “可為何唯有聖人燒傷了。”


    楊玉環微微一歎,似在幽怨“誰讓聖人不肯信我們呢?”


    她卻沒說,隻是低著頭道:“陳將軍要殺我,我受死便是,唯請將軍容我照顧三郎,直到他轉危為安。”


    陳玄禮不知所言,遂看向躺在那的聖人,低聲喚道:“陛下?”


    李隆基沒開口,艱難地抬起手,向陳玄禮指了一指,這動作是他往日常喜歡做的,威嚴霸氣之中帶著幾分瀟灑。像是在說“陳玄禮,你救駕來遲了。”


    這舉手投足間給陳玄禮帶來的感受沒錯。


    一般人也絕對模仿不出這九五之尊才有的姿態。


    “臣救駕來遲,請聖人賜罪。”陳玄禮遂道。


    他是諸人之中最熟悉聖人的,大家見他如此,方才肯相信聖人的身份。


    這些人之所以在這轉進河朔的時節還願意冒險進山,都是不太願意追隨李亨的,本心就希望聖人還健在。


    此時出現的聖人雖毀了容,卻沒有被薛白挾持。對他們而言,反而是比預想中更好的結果。因此,暫時沒有人冒然質疑此事。


    諸人這才紛紛行禮。


    李琬已開始思忖著,該如何請聖人繼續前往蜀郡,並揭破李亨的陰謀。


    一場大火,他們對薛白、李亨的警惕程度已經發生了變化。


    這時,薛白方才帶著四名手下從後方轉了出來。


    陳玄禮當即警惕,拔刀在手,喝道:“逆賊!”


    “我救駕有功。”薛白態度很平和,道:“陳將軍當感激我才是,否則,聖人若是被逆賊燒死,你隻怕難辭其咎。”


    “逆賊?”


    這詞陳玄禮近來經常聽,十分耳熟,但卻道:“我不知你所指的逆賊又是誰。”


    “誰縱火燒山,欲陷聖人,誰就是逆賊。”


    “山火難道不是你的炸藥引起的嗎?”


    “這種鬼話,騙得了陳大將軍嗎?”


    薛白反問著,轉頭看向燃燈寺之外,仿佛能夠感受到山下的動靜。


    他略略沉吟,又道:“李亨父子不會罷手,很快便要有所動作,我長話短說罷了。”


    陳玄禮明知故問道:“你是指忠王才是逆賊?”


    “不錯。”


    “你劫持聖人在先。”


    “若非李亨慫恿禁軍嘩變,我何必冒險去救聖人?”薛白道:“還未問陳將軍為何逼迫聖人賜死貴妃?”


    陳玄禮不迴答了。


    他心裏清楚,李亨確是策劃了兵變。而他是為了保護聖人,才不得不逼死楊玉環。


    “看來,誰是逆賊,陳將軍心裏分明清楚。”薛白道:“我收複洛陽,誌在報國。沒想到李亨冤枉太子宮變,挾持聖人出京,更在陳倉發生兵變,我遂冒死救出聖人,李亨又派人放火。於是,我帶著聖人在陳倉山避火,火未滅之前,我們自然隻能待在山頂,又如何跑到散關去弑君?”


    “不少士卒親眼所見,你弑君了。”


    “可看到我與聖人的臉了?”薛白反問道,“無非是李亨急著篡位,一則怕在此尋找、夜長夢多;二則怕我萬一救出聖人,故策劃了我弑君之事。如此,等他登基,聖人再出現反而成了假聖人了。也許他早算計到了,大火之中,我們即使僥幸逃脫,也會被燒得麵目全非。”


    此事陳玄禮早已猜到,閉口不言。


    李琬卻是連連點頭。


    “李亨唯一沒想到,我這麽快就知道了他的陰謀。”薛白指向張小敬,道:“他還沒來得及召告天下,已有義士將此事告知於我。我知道諸位視我為叛逆,如今現身,九死一生。可為了阻止這逆賊的陰謀,我還是請你們來了。”


    他看向陳玄禮,道:“消息是我傳給你的,我若是叛逆,會這麽做嗎?”


    一直說到這裏,這一批人都還沒有要對薛白動手的跡象,薛白坦然自若地道了最後一句。


    “誰是忠臣,誰是逆賊,今日也該真相大白了。”


    陳玄禮閉上眼,迴想著摻在這些事裏的諸方勢力,一時還真沒能看出誰是忠心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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