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煙氣嫋嫋,有頭發花白的女巫赤足做著法事,手持草束晃動。安祿山手舞足蹈,對著靈光神的畫像喃喃禱告。


    末了,他長舒一口氣,累得重新在胡床坐下。


    李豬兒遂上前,很小聲地稟報道:“聖人,李道長來了。”


    因為拜火教的祭司才剛剛下去,李豬兒擔心安祿山並不方便見李遐周,不免有些忐忑。但安祿山卻道:“快,讓李道長進來!”


    那瘦小的身影才入了殿,不等李遐周近前,安祿山迫不及待地問道:“道長,我的登基大典可否提前?”


    “聖人的生辰不曾提前,大典如何能變更呢。”李遐周語態超然,甚至還帶著些淡淡的笑意,道:“不必說,不必說,貧道知聖人在憂慮什麽,一切都隻是劫數罷了,渡劫之後,聖人自可黑豬化龍。”


    在安祿山這裏,黑豬並非一個侮辱的詞,而是戰鬥神的化身之一,故而“黑豬化龍”其實是他們想出來的能說明世人相信一個粟特人、拜火教徒是真龍天子的說法,近來一直在到處傳播。


    “道長,你可別是騙我!”安祿山眼睛依舊沒有聚焦,臉上微微抽搐,透著狠意,道:“我便是要死了,也得在死之前當一迴皇帝!”


    雖然他的生日在元月初一,可若非李遐周慫恿,他早幾個月就要登基稱帝了。如今李遐周所描繪的順利景象一個都沒有實現,局勢就像那該死的病症一樣越來越差、越來越差,他開始覺得自己被李遐周騙了。


    先是被騙得攻取了沒有儲糧的東都,接著要是被騙得連皇帝都沒當成,豈不是太蠢了?!


    “聖人不可有如此不吉之言。”李遐周撚著長須道:“貧道夜觀天象,聖人命星為中天,恩光陽火、龍池鳳閣。近來有兇星照命,欲奪聖人命格,幸得左輔右弼,貪狼、巨門、廉貞、武曲相見,保命星有驚無險。故而,待至元月,必轉危為安。”


    “你還在騙我!”安祿山發怒,大吼了起來。


    “元月未至,聖人何以認定?”李遐周泰然自若。


    “等到了元月就來不及了!”


    之後,任安祿山如何暴怒威脅,李遐周始終是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哪怕安祿山揚言要腰斬了他,他也不肯鬆口讓安祿山提前登基。


    “當年貧道在長安,得天子尊奉。然貧道見他命星黯淡,飄然而去,不為功名富貴所累。至今,貧道亦不為刀鋸斧鉞所懾。”


    安祿山見他這樣,終於消了氣,又後悔起方才的無理,於是在胡床上打起滾來,像孩子一般撒潑賣乖道:“我想要早些登基,道長便不能依我一次嘛?”


    “生辰未至,強行登基,命格恐為兇星所奪啊。”


    “為何哩?”


    李遐周正要開口,殿外忽然響起了一片騷動。


    “田將軍,你不可硬闖啊!”


    “我要見聖人!”


    安祿山眼睛看不清楚,聽得田乾真的聲音,便問道:“阿浩,你這是做甚?李道長正有要事要告訴我!”


    “聖人不必再聽李遐周的鬼話,此人是薛白的內應!”


    “哈哈哈。”李遐周似聽到了笑話,爽朗而笑,聲音清透,僅憑笑聲便顯得真誠坦蕩。


    安祿山拍著胡床,大罵道:“滾出去!李道長當年離開昏君,隱居山林,怎麽會是薛白的內應?!”


    田乾真從懷中拿出幾封書信,道:“聖人,此為高丞相寫給我的信,他曾擒獲陸渾山莊之人審問,得知為薛白煉火藥之人是個老道,身材瘦小,長須飄飄,豈不正是李遐周?”


    他顯然有更多的證據,不等李遐周狡辯,又道:“臣查過,李遐周雖曾供奉禦前,不過()


    一個獻假藥的江湖騙子,事敗後悄悄潛逃,昏君為全名聲,不敢張揚,隻稱他隱居了,可不少王公用興陽蜈蚣袋而無效,知此內情。而這些年,李遐周全無消息,並非隱居山林,實則一直在薛白手下效力。”


    安祿山將信將疑,道:“道長,你如何解釋?”


    “貪狼星動,主星危矣。”李遐周不以為意,手中拂塵一揮,道:“此為薛白離間之計罷了。”


    田乾真叱道:“是否離間,我還分不清嗎?!”


    李遐周淡淡一笑,不答。


    田乾真道:“這幾夜,你皆與安守忠推骨牌,有嗎?”


    “那又如何?”


    正此時,有內侍上前稟道:“聖人,嚴相來了。”


    安祿山當即召見,很快,嚴莊大步入內,見李遐周也在,徑直執禮道:“聖人,臣是來拿李遐周的。臣已審訊過達奚珣,確是薛白內應,李遐周由他引見,甚是可疑。”


    “李道長!你還有何好解釋的?!”


    “巨門星動,危矣,危矣。”


    嚴莊道:“聖人不必理會他妖言惑眾,隻需將他交於臣。三木之下,並有實情。”


    田乾真不與嚴莊爭奪這件事的主導權,而是任他將李遐周帶走。他則單獨留下,因有更重要的事與安祿山稟報。


    “聖人,安守忠也暗中倒向薛白了。”


    “我不信。”


    “臣有實證。”田乾真道,“臣前幾日便發覺到安守忠不對勁,細察之下,發現他的生意一直與薛白的豐匯行有所關聯,更不必提他與李遐周走動頻繁。故而,臣安插了心腹在他身邊盯著,今夜果然發現了他的異動。”


    安祿山很受打擊,倒在胡床上,抬拳重重一砸,再次嚷道:“我不信!”


    “今夜薛白以火藥攻城,實則是為了向安守忠傳遞秘信,而安守忠得了信卻私藏起來,想必還未報於聖人?”


    “他也許一會就要報給我呢?”


    田乾真知道,安祿山雖然時常喜歡說些天真言語,其實大事上並不糊塗,因此,徑直道:“臣有策,可將計就計,殲滅薛白!”


    “阿史那承慶已經在領兵迴來的路上了,範陽驍騎一到,薛白自然死路一條,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安祿山狠狠賭咒發誓,之後又想到城中人心浮動,萬一再出些別的變故,遂問道:“阿浩有何妙計?不是妙計,我可不聽。”


    ~~


    “找到盧弈的箱子了嗎?”


    嚴莊出了紫微宮,第一件事便是向手下人詢問此事。


    然而,得到的迴答卻讓他很訝異。


    “沒有。”


    “怎麽會?”嚴莊道,“盧宅、禦史台都找過了?”


    “都找過了,那口箱子此前應該是放在禦史台。據說,盧弈死前還在看裏麵的書卷。”


    嚴莊想了想,道:“我記得,盧弈的兒子,名叫盧杞吧?可是他帶走了?”


    “應該不是,小人詢問過捉拿盧弈的兵士,說是破城當日確實是看到了那口箱子,見裏麵都是書籍,他們碰都懶得碰一下。哦,盧弈就縛之前,還把手裏的那一卷放了進去。”


    “也就是說,我們入城之時,那一箱書還好好地擺在那?”


    “是。”


    “既如此,還能到何處去?”


    “小人不知。”


    “讓你查!”


    看似一樁小事,嚴莊卻意識到事態十分嚴重。若是大燕朝堂中的哪個文臣拿走了那份治國之策,很可能又會全倒向薛白。


    可會是誰呢?


    張通儒?平冽?此二人以往便與薛白相識()


    ,很有嫌疑。隻是他們如今跟著安慶緒去攻潼關了,當無法將那麽一大箱書籍帶走,可查一查他們的府邸。


    另外,顏春卿帶入洛陽的炸藥在何處呢?


    嚴莊轉過頭,望了一眼那高高的明堂,舉步往那邊走去。


    紫微宮是前朝後寢的格局,明堂處於前朝,相當於長安的皇城,乃是處理國策之所在。武則天時期,甚至容允百姓入內參觀。


    為了給安祿山籌辦登基大典,如今它正在日夜趕工進行修繕,增設神位。


    “把工匠全都拿下!”


    “喏!”


    捉拿工匠之事十分順利,並沒有人反抗,嚴莊先是查看了所有的物料,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其後帶人進入其中仔細查看,依舊未有異樣。


    末了,他把目光鎖定了龍椅,愣了許久,直到身後有人喚了他一聲。


    “嚴相。”


    嚴莊轉過頭,見是李豬兒過來了,遂點了點頭。


    兩人並不算熟悉,但因為都挨過安祿山的鞭子,彼此之間隱隱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龍椅聖人已經命人排查過了,並沒有發現炸藥。”李豬兒道,“整個明堂都是,帶了十多隻獵犬細細聞過,一點兒刺鼻的氣味也沒有。”


    “那就好。”


    “還有一事。”李豬兒道,“既然李遐周是個假高人,聖人不願等到元月初一再登基,想要更早些。”


    嚴莊沉吟道:“那也不宜在唐軍攻城之際登基,待殲滅薛白如何?”


    “便知嚴相會這般說,聖人讓奴婢轉告嚴相,很快便能殲滅薛白。”


    “是,跳梁小醜,不足為懼。”


    嚴莊依舊檢查了明堂,還是沒發現異常,他遂站在最高處,等了沒多久,見到一輪金日從流向天外的洛水上緩緩升起。


    他疲憊地歎了口氣,卻不能結束忙碌,轉身去審問李遐周。


    ~~


    “不必動刑,貧道招便是了。”


    李遐周才被綁到刑架上,已然換了一副神情,臉上甚至浮起了親切的笑容。


    嚴莊道:“用了刑,能助你想到更多,招得更快。”


    “我會造火藥。”李遐周依舊在笑,眼底裏的笑意卻不像是在討好,似有一絲絲的得意。


    “慢著。”


    嚴莊還是抬手,停止了用刑,道:“先招。”


    “當年我騙了長安的昏君之後,確實是被薛白那小子給拿下了,他看中了我煉丹的本事,手裏捏著我的罪證,說我若不為他效命便是死罪,沒奈何,隻好為他做事。”


    李遐周招得很痛快,又道:“等到範陽軍殺到,顏春卿便帶我到了洛陽,欲讓我布置火藥,助高仙芝守城。可才見到高仙芝,沒多久洛陽便發生了兵變,沒得到賞賜的士卒殺人開城門。我遂趁亂脫身,離開了顏春卿,可這老胳膊老腿逃得慢,範陽大軍已經入城了。恰好,我在道邊見達奚珣為新君引路,因過去與他是舊識,便找上了他,讓他為我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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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總說沒用的。”嚴莊倦怠地冷笑了一聲,道:“我要知道,你們帶進洛陽的炸藥在哪。”


    “若我未記錯,高仙芝運往陝郡了。”


    “他未將它們留在洛陽以便突襲?”


    李遐周道:“炸藥留下,必須有死士引燃。高仙芝孤身入洛陽募兵,豈會有人手布置?”


    “他沒有,薛白豈能沒有?”嚴莊道:“比如說……你。”


    “高仙芝得此利器,自是不願輕易放手。於他而言,善用火器於黃河峽窄道,若能勝叛軍主力,方為大功。”


    “老家夥臉皮厚,不用刑是不會招了。”


    ()


    “我知道的都可以說,還有首陽山的許多事你可想聽?”李遐周道:“範陽大軍渡黃河前,達奚盈盈曾親自到首陽山,與殷亮談及擁立太子一事,他們拉攏了哥舒翰。”


    嚴莊神色一動,無法忽略潼關的二十萬大軍,遂道:“仔細說來。”


    “……”


    李遐周侃侃而談了許久,卻有人來請嚴莊,稱是安祿山召見。


    刑房內光線昏暗,外麵卻是天光熾亮,嚴莊眯著眼,好不容易才習慣了光明,進到億歲殿內,裏麵又是十分昏暗。


    “聖人。”


    胡床上的安祿山像是一堆死肉,忽然活過來,道:“薛白遣使來了!”


    “什麽?”嚴莊愣了片刻。


    “他問我是否願意一起殺奔長安,擁立李琮。事後封為我燕王,世襲罔替,永鎮幽州。”


    嚴莊轉過頭,看了一眼站在殿內的田乾真,見對方未開口,遂應道:“事可一,不可再。薛白既以此伎倆騙過李懷仙,如今故計重施,欺我等是傻子嗎?”


    應該是安祿山、田乾真說好了,都不表態,先看嚴莊如何說。此時一聽,田乾真便興奮起來,道:“聖人,嚴相所言有理啊。”


    “我先當迴皇帝,長安攻不下來,再退迴幽州有何不可?”安祿山想要盡快登基,本就是破罐破摔,眼看有了生路,心態又有不同,道:“阿浩你之前也說了,事不濟就裂土封王。”


    “關鍵在於,薛白並無誠意,他此前就欺過李懷仙一次。”


    “李懷仙的來信我可看了,薛白當時也是這意思。”安祿山狐疑道:“阿浩,真不是你殺了李懷仙?”


    “我從小是聖人你看著長大的,聖人若不信我,我把心掏出來給聖人看!”


    “你莫看薛白現在威風,昏君也想要他的命。且看,等阿史那承慶大軍一到,薛白走投無路,他當然得求我。”


    嚴莊忽道:“聖人所言有理……”


    田乾真眼看嚴莊態度變化,著急之下,反而頓時想通了,忙道:“我明白了,薛白必是為了試探!”


    “何意?”


    “我與聖人定下一計,以安守忠之名引薛白入含嘉倉城殲之。”田乾真道:“薛白謹慎,得信,不敢貿然出兵,故而遣使來探,必是為聯絡安守忠,確定此事虛實。”


    “該是如此。”嚴莊點了點頭。


    安祿山依舊憂慮,道:“他從來都蠢。若一開始便與我合作,才叫合則兩利哩,非要找死。”


    “薛白如此可惡,聖人繞開他,徑直與哥舒翰談便是。”


    “妙。”安祿山大喜,道:“不愧是嚴相,此事便這般,除掉薛白,招攬哥舒翰……那也是個狗賊,當年在昏君麵前羞辱我,為了大業,且忍他一忍。”


    ~~


    “大唐恆陽軍裨將胡來水,奉常山薛太守之命,入城招撫!”


    隨著這一聲大喊,一個披著盔甲的年輕將領驅馬到了洛陽城門前,頗為張揚地大喊道。


    胡來水追隨薛白也有七年了,一開始隻是豐匯行的夥計,漸漸被培養成暗探、護衛,近兩年來則在首陽山上隨樊牢練私兵,也在長安、洛陽奔波。這次,能隨王難得打仗曆練,於他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因是薛白心腹,戰亂中被臨時授了一個裨將之職,已是他們全村從未出過的***,而等平定了戰亂,前程隻會更好。


    他卻覺得配不上這樣的官職,有心立功,這次便請命入城。


    很快,城門緩緩打開,兩側俱是揚刀立馬挺立的騎兵,煞是嚇人,胡來水卻不怵,驅馬入城。


    “喝!”


    城門才被關上,兩邊的衛士突然大喝,揮刀做出要劈砍胡來水的()


    樣子。然而,他卻是哈哈大笑,放聲道:“我奉薛太守之命,遞來國書,安祿山若不想要便罷,要殺便殺,不必虛張聲勢!”


    城頭上,田乾真見此一幕,微微冷笑,眼中雖有殺意,卻不是針對那猖狂的小卒。隻要能把薛白騙入含嘉倉城,這所有唐軍都要被他殲滅。


    “安將軍,務必讓他信你。”


    “阿浩,我真沒與勾結薛白。”安守忠苦著臉道。


    “我不管。”田乾真道,“我隻管讓你將計就計,請你擺出威風,讓唐軍看到你還在主持洛陽守衛。”


    “好吧。”


    安守忠歎著氣,策馬在城頭上奔馳起來,身後有人豎起他的大旗。他看著雖還是大將軍,可城中防事都已經轉交到了田乾真手中。


    嚴莊在明堂上看著這些情形,等田乾真進了明堂,不由問道:“臨陣換將,將不知兵,兵不知將,你真的能殲滅薛白嗎?”


    “上次是他運氣好,這次,我一定要他死。”田乾真咬牙切齒道。


    嚴莊隱隱不安,認為田乾真為了給高尚報仇,有些太過衝動了。怒而興兵敗了一次,往往容易敗第二次。


    好在,含嘉倉城還有隔牆,今夜安祿山之子安慶和會親自防禦,田乾真的計劃便是不成,也不至於讓薛白殺入洛陽。


    “可惜,來的不是薛白、王難得,隻是一個無名小卒……”


    此時,安祿山已被抬了過來,擺在明堂的二層,揉了揉眼,視線裏一片模糊。


    “聖人,使者到了。”


    安祿山懶得看,喃喃道:“真想殺了他啊。”


    明堂下方,胡來水隻能走到台基,一列列兵士已抬起弓箭對著他。


    他全然沒有無名小卒的自覺,對於這樣的待遇非常不滿,抬起頭,望向上方的安祿山。


    “太守欲與東平郡王共議大事,王又何惜賜末將一見?”


    喊罷,胡來水解開腰帶,當著無數箭矢,脫掉了自己的盔甲,連裏麵的衣袍都脫得一幹二淨,赤身站在寒冷的雪地上。


    “如此,東平郡王可願賜見?!”


    可惜,他做到這一步,明堂上方的安祿山根本就看不到。


    安祿山隻聽人說那使者***了衣服,鳥都要凍掉了,便道:“讓他凍著。”


    過了許久,安祿山坐不住了,問道:“凍死了嗎?”


    “迴聖人,還沒有。”


    “真耐凍啊。”


    終於,田乾真忍不住了,道:“聖人,還需讓他迴去給薛白報信。”


    “好吧,那就讓他披上衣服。”安祿山大為掃興。


    “喏。”


    李豬兒遂趨步下了堂,走到胡來水麵前,道:“聖人命你披上衣服。”


    “請東平郡王賜見!”


    李豬兒高聲喝道:“把信給我,你迴去告訴薛白,範陽雄師不日即至,他若想和聖人談,便親自前來,你滾吧!”


    “請東平郡王賜見!”


    “嘿,你個蠢材。”


    李豬兒見狀,隻好拾起地上的衣服,給胡來水披上,嘴裏罵罵咧咧。


    大概是因為胡來水當眾露出了跨下之物,偏偏李豬兒已經失去了這個物件,心情很是複雜,於是,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周圍侍衛雖都看到了,卻知安祿山沒看到,也沒人就這點小事多嘴。他們都聽說過,李豬兒是被聖人親手閹掉的。


    ……


    那邊,胡來水出了洛陽,路過上東門時,正見安守忠巡城經過,淡淡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意思很明顯,今夜可以襲城。


    ~~


    ()


    眾人散去,嚴莊依舊站在明堂上,望著夕陽中的洛陽城,心裏重新迴想了一遍,意識到安祿山竟是對的。


    薛白看似聲勢很厲害,卻有兩個致命的弱點,一是兵力不足、無法強攻,二是時間不足,無法久戰。而城中的內應也被篩查出來了,薛白缺少一個能真正迅速攻破洛陽的契機。


    田乾真勸安祿山撤換安守忠,那便是立於不敗,不論計劃成不成,洛陽城都能守得住。


    除非,田乾真是內應,但那顯然不可能。


    “嚴相。”


    再次有人走到了嚴莊身後,問道:“嚴相找到城中更多的內應了嗎?”


    “該是沒有了。”嚴莊道,“目前為止,薛白還沒有一個真正能助他奪城的人。達奚珣、李遐周都不行,他們一開始就不被信任,安守忠也不行,他下不了決心。”


    “那……奴婢為嚴相指出一人,如何?”


    “哦?”嚴莊想到那莫名不見了的一箱子書,問道:“誰?”


    “就是嚴相你。”


    “我?”


    嚴莊啞然失笑,連連搖手,道:“你誤會了,我一直在找城中的內應,我又豈會是內應?”


    下一刻,他臉色凝固了下來,若有所悟,於是迴過身去,又問了一遍。


    “我?原來是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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