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


    喧鬧聲傳來之時,薛巋正緊張兮兮地坐在酒樓上與李白對酌。


    “先生聽到了嗎?”他壓低了頭上戴的氈帽,用手擋著臉,往窗外看去,隻見商旅百姓們從城門外湧進來,“他們在喊打仗了。”


    “走。”


    李白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劍,當即下了酒樓。


    “先生,我們去哪?”


    “看,我沒結帳。”


    “啊?”薛巋不明所以,“那我去結。”


    話音未落,李白已扯著他大步擠進人群,他匆匆轉頭一看,見那幾個保護著李白的漢子已被酒樓小二攔住,丟了一串錢迅速又跟過來。


    他們逆著人群,艱難地向城南而行,一路上感受到的都是戰爭帶來的恐慌,天下承平已久,哪怕是忻州這種離邊塞不算太遠的城池也已沒了戰亂的記憶,故而所有人的反應都是混亂的、遲滯的。


    待他們趕到南城城門,城門還沒有閉上,守城卒其實是想關門的,可惜完全沒有經驗,這會兒隻好暴怒地大喊道:“不許再擠了!再擠進來,殺!”


    既不讓擠進城,李白就擠出去。這絕非易事,薛巋的靴子很快被踩掉了,胸膛仿佛都要被擠扁,有片刻工夫覺得自己要在人群中窒息而死。


    終於,他們擠出了忻州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後,往前走了一段,身後傳來“嘭”的聲音,接著是一陣叫喊。


    “放我們進去!”


    那是城門已被關上了。


    薛巋不由道:“先生,你那些同伴沒能擠出來。”


    “若讓他們跟上了,豈還能容我們到戰場上去殺敵。”李白得意道,他竟還保持著昂然與灑脫之感,整理著衣裳,把長劍掛迴腰間,道:“走吧。”


    “去哪裏?”


    “從軍。”李白的語氣隨意,仿佛是說要換一家酒樓喝酒,“前陣子,我們做了一樁大事,助雲中軍王將軍繞到了太原,哦,具體的就不與你說了,我看今日情形,王將軍必是已勝了,我打算前去尋他,自薦到雲中軍幕下。”


    “啊?先生不是連翰林都辭了,怎會想去雲中軍幕府任職?”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啊。”


    薛巋慚愧道:“我是說,我們沒有盔甲、馬匹,這兵荒馬亂的,要是……”


    “你不是老兵嗎?”


    薛巋還想再說,李白已然邁步而行,隻留下一個放蕩不羈的背影,渾然不像是個年過五旬之人。


    說起來雖是很冒險的事,李白卻並不莽撞,早已留心了地勢,知官道邊有一座南山,正可遠眺。他帶著薛巋爬上山巒,果然見到了南麵有塵煙遠遠而來。


    “真是安祿山的敗軍,今日當誅此獠!”


    “雲中軍追來了!”


    薛巋看得心馳神往,恨不得投身至追兵當中參戰,為薛直將軍報仇。


    忽然,他餘光中似乎看到了盔甲的反光,腦海中甚至浮起了詩句,是那句“甲光向日金鱗開”。


    他眯起眼,觀察著東南方向處於官道另一邊的樹林。


    “好像是有伏兵。”薛巋語氣有些遲疑道。


    “何處?”


    李白順著薛巋所指的方向,往那樹林看去,過了一會,太陽從雲朵中出來,陽光照耀下,粼粼的光亮從樹林的縫隙裏透了出來。


    再迴看官道,安祿山的敗軍正馬不停蹄地從南山下方奔騰而過,經久不停,伏兵卻沒有動手,可見是範陽一方的人馬。


    而官兵也已經快要追至,離伏兵所在的位置越來越近了。


    “隨我來!”


    李白當即往山頂上跑去。


    ~~


    樹林中,趴伏在地上的戰馬打了個響鼻,想要站起身。


    一隻手掌放在了它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戰馬於是被安撫住了。


    它的主人是一個中年男子,臉頰輪廓分明,眉宇間有著深深的川字紋,顯得深沉而剛毅。他是安祿山麾下的經略軍使,崔乾佑。


    崔乾佑在範陽諸將當中顯得有些孤僻,獨來獨往,不愛與人說話。他似乎沒有太多朋友,因此就連同袍們也不太知道他的來曆,隻能根據他的姓名、談吐,猜測他也許是出自博陵崔氏的破落門戶。


    畢竟“乾佑”這個名字太大了,一般人家的孩子往往鎮不住、不敢起。崔乾佑的氣場卻是鎮得住,他的誌向就有乾坤那麽大。


    今日,崔乾佑並非是奉了命令來設伏的,他是前來支援安祿山,恰聽到士卒稟報了石嶺關一戰的情形,臨時進行了埋伏。


    能讓兵士在這種情況下有條不紊地進入樹林,足可見他的統率能力。


    他蹲在灌木叢中,隻顯出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神,隻見安祿山麾下還成建製的兵馬趕過之後,奔來的便是曳落河軍的潰兵了。


    崔乾佑其實心裏一直就看不上曳落河,在他眼裏,把一群千挑萬選出來的壯士聚集起來、收為義子,這不叫軍隊。他眼裏的軍隊是恪守命令的紀律,是主將一句話就能讓士卒無畏赴死的權威,軍隊應該是冰冷的。


    一群廢物從眼前跑過,再往後,雲中軍追殺上來,為首者是一個手持長槍的驍將,身披全副銀盔,非常有追擊潰兵的經驗,偶爾才出槍殺人,引領著士卒們驅趕曳落河軍。


    “將軍,那就是王難得。”崔乾佑的部將能元皓湊上前來,小聲道:“我們殺過去嗎?”


    崔乾佑沒說話,以示拒絕了能元皓的提議。他的胃口更大,要全殲了王忠嗣的兵馬,而不僅僅是保下安祿山。


    官道上的喊殺聲掩蓋了樹林裏的雜響,範陽經略軍的士卒們已經紛紛舉起了弓弩,張弓搭箭,鋒利的箭矢對著雲中軍的將士。


    忽然。


    “嗚——”


    頻率急促的號角聲響起,雲中軍停止了前進。


    崔乾佑十分意外,立即向王難得望去,隻見王難得已經勒住韁繩,轉頭往他這個方向看來。


    “被發現了?”


    崔乾佑心中疑惑一閃而過,毫不猶豫下令道:“放箭!”


    ~~


    “看!”


    “看!”


    南山的山頂上,薛巋光著膀子,正在拚命地向山下呐喊著,喊聲迴蕩在天地之間。


    在他身旁,李白正高舉著一根竹竿奮力揮舞著。


    竹竿上的布被風吹得招展開來,唿唿作響。


    “唿,唿,我揮不動了。”


    “我來!”


    薛巋聲音沙啞,從李白手裏接過竹竿,大力揮舞。李白則累得坐在山石上,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他腳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毛筆。


    山石的凹陷處裏,則是他方才以這山石為硯,磨出來的墨水。


    “先生,他們真能看到嗎?”薛巋問道。


    “能!”李白喘著氣,還未緩過來。


    “我怕太遠了。”


    李白咧嘴一笑,哈哈道:“我知軍中有一物,名叫‘千裏鏡’,他們一定能看到。”


    “好!”


    薛巋於是揮得愈發賣力。


    在他腦袋上方,那招展的布袍上寫的隻有一個龍飛鳳舞的“伏”字。


    ~~


    千裏鏡裏,一個“伏”字一閃而過,薛白竟是在瞬間就認出了李白的筆跡。


    “有埋伏!”他大喝一聲,第一時間就下令鳴金收兵。


    鳴金聲傳到前方。


    王難得看向樹林,當即意識到了危險。


    “放箭!”


    樹林裏響起了暴喝,與此同時,箭雨當即向雲中軍襲來。


    若此時王難得麾下統領的是河源軍的士卒,必然是如臂指使,能夠立即掉轉方向。但他初來雲中,指揮得必然沒有原先順暢,打順風戰時還好,一旦有意外,士卒們便有些反應不過來。


    ~~


    “擊殺王難得。”


    隨著崔乾佑的一道命令,能元皓當先率部殺出了樹林,橫衝直撞,意圖將雲中軍一分為二。


    灌木叢被踏倒,枝葉紛飛。


    範陽經略軍並不同於曳落河軍的各自為戰,他們訓練有素,冷酷無情,隻知聽從指揮。


    他們兵力充足,又是生力軍,更兼提前設伏,自是甫一殺出便占了上風。


    王難得連忙迴馬,整軍撤退,很快就陷入了包圍。


    崔乾佑見了,移開目光,掃視了戰場一眼,翻身上馬,準備反過來追擊王難得的潰軍。


    他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並不滿足於隻擊敗雲中軍。


    哪怕設伏被提醒發現,他依舊認為自己能擊敗王忠嗣,進而,他還要順勢攻取太原城。助安祿山奪下河東,並逼安祿山舉兵造反。


    對於造反,他與範陽的很多人一樣,有著狂熱的執念。


    才勒過韁繩,崔乾佑忽然一愣,餘光瞥到了一個讓他再次出乎意料的畫麵。他迴過頭,赫然見王難得已縱馬殺到能元皓的麵前,手中長槍如閃電般連刺三下,刺死了兩名親兵,重重捅在能元皓的護心鏡上。


    護心鏡瞬間碎裂。


    一槍之勢,直接把能元皓擊落馬下。


    雖不知人有沒有死,王難得之勇猛,驚愣了周圍的士卒。


    “退!”王難得眼看能元皓被人拚命護下,並不追擊,隻招唿士卒趁機後撤。


    崔乾佑習慣性地皺著眉,親自率兵補上。務求擊潰雲中軍,實現驅他們破敵的戰術意圖。


    他看得出來,包括王得難在內,雲中軍全都已經力竭了。


    戰鬥若持續下去,勝利必然是屬於他。


    “將軍走!我來斷後!”


    然而,忽有一名老將率部殺了過來,以少量的兵力擋著經略軍。


    這老將很有經驗,並不戀戰,掩護著雲中軍脫離纏鬥,之後便邊戰邊退,竟是簡簡單單地就要把崔乾佑的戰術意圖破壞掉了。


    崔乾佑微微冷笑,揮師追殺。


    此時雲中軍向南退卻,當中卻有一騎逆行而上,手持一柄長矛,不由分說向崔乾佑所在的方向擲來。


    雙方隔得太遠,那長矛顯然不可能擲到跟前,崔乾佑根本不以為意,果然,那長矛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線,開始下落,離他還有十餘步遠。


    然而,異變突起。


    “轟!”


    “將軍小心!”


    崔乾佑感到有水點濺在臉上,像下雨一般,接著馬匹受驚,他差點摔下馬去,連忙安撫戰馬,好不容易才穩住。


    可士卒們的恐懼卻不是輕易能穩住的,方才他們分明看到有一個同袍被炸得四分五裂,周圍還有兩三人受了重傷缺了胳膊,正在地上哀嚎不止。


    設伏最後竟是成了這樣的情形。


    崔乾佑驚怒之下,也不顧有可能再來一次的爆炸,喝令士卒繼續追。他接連鞭笞了幾人,抬眼一看,連那斷後的敵軍都要逃遠了。


    他遂驅馬上前,搶過一張弓,親自張弓搭箭,對準那老將的背影一箭射出。


    箭矢“嗖”地重重釘在那老將的背胄之上,老將嘔出一口血來,依舊策馬而走。


    崔乾佑摔下弓,四下看了一眼士卒們,下令收兵。


    戰場上留下了一片屍體,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沙石。傷者在呻吟,天空中有倦鳥歸林,也在鳴叫著。


    ~~


    南山山頂上,李白目睹了忻州城外這一戰,有遺憾,也有慶幸。


    當戰場上的塵煙散去,他轉身下山,竟是情緒低沉,許久沒有說話。


    “先生在想什麽?”薛巋不習慣這樣的李白,不由問了一句。


    “悲憤。”


    李白隻答了兩個字。


    天色漸暗,他們一路向南,由黃昏走到了深夜,終於在一片營地前被人圍住了。


    “來者何人?!”幾騎斥候策馬繞著他們問道。


    薛巋見李白不說話,隻好自報了姓名以及番號。他倒不是認為自己的名頭有什麽用,而是怕李白名頭太大容易有麻煩。


    倒沒想到,他的姓名也是有點用。


    “自稱是雁門關來的薛巋,去把他兄弟找來。”


    隱隱地,能聽到斥候好像是這般低聲說話,薛巋心裏不由期待起來。


    等了一會,黑暗中真有一騎奔來。


    “二郎?!”


    “阿兄!”


    薛嵩奔到薛巋麵前,第一時間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腦袋,仔細看了個遍。


    “沒受傷吧?”


    “沒。阿兄我和你說,這是李……”


    “隨我來,見燕將軍!”


    進了大營,他們腳步匆匆奔向一頂帳篷,“唰”地一掀簾子,隻見帳篷裏站了許多人。


    燕惟嶽側躺在那裏,嘴裏正喃喃說著什麽。


    “安祿山的八千曳落河,被我們一戰殲滅,沒什麽好遺憾的,值了……”


    “將軍!”


    薛巋見狀,悲哭一聲,撲到了燕惟嶽的麵前,道:“末將領了軍令狀,卻沒請來援軍,請將軍處置。”


    燕惟嶽費了一會兒工夫,才在火光中認出了他,欣慰地笑了笑,道:“我還怕調你去代州害了你,對不住你阿兄。”


    “末將請命,隨將軍收迴雁門關。”


    “我等不到了。”燕惟嶽眼神又黯淡些,又是嘀嘀咕咕交代了許多,末了,疲憊地往帳外看了一眼,無不遺憾地喃喃道:“還未與薛白一敘啊。”


    “薛郎馬上來了。”薛嵩應道。


    據他所打聽到的一些消息,薛白之所以還沒過來,似乎是因為王忠嗣的情況也不好。這卻不好對燕惟嶽說,以免他更為擔心。


    燕惟嶽閉上眼,帳篷中的眾人正擔心他從此不再醒來,卻聽他問了一句。


    “薛巋你沒吹牛,那詩,真是薛郎送我的嗎?”


    “是,真是。”薛巋連忙道。


    “想談談那詩。”燕惟嶽低聲自語道。


    他十五歲就從軍,整整一輩子都在邊塞度過,戰爭的血與火他已經見得太多了。最後的時光裏,他想談論一些他真正喜歡的東西——詩。


    因為戍邊,他唯一的愛好被耽誤了六十年,臨到了,若是能放下戰事,沉浸在詩句裏就好了。


    “燕將軍。”


    忽然有人在耳邊喚了一句,道:“因公務耽擱,我來遲了些,將軍勿怪。”


    燕惟嶽努力睜開眼,恍惚中,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讓他想到了自己年輕時。


    “是……薛郎?”


    “是,久聞老將事跡。”薛白道,“今日終於有機會並肩殺敵,幸甚。”


    “我想問問薛郎。”燕惟嶽愈發虛弱,“那詩,真是給我的?”


    “當然。”


    “可那角聲滿天……為何是在秋色裏?”


    薛白把耳朵湊過去聽著,本以為燕惟嶽有多重要的事要說,好不容易聽清了,不由一愣。


    接著,他看到了他的眼神,當即明白過來,這對他而言就是一個很重要的事。


    “因為,寫詩時還是在秋天,輾轉寄到雁門關卻已是春天了。”


    燕惟嶽眼睛裏便有了些笑意。


    “原來這般,我還怕薛巋又吹牛了。”


    “沒有。”有人在旁邊說道:“薛巋這小子還是實在的。”


    “一輩子待在雁門關,這陣子見了崔顥,見了薛白,足夠了。”


    燕惟嶽念叨著,滿足地閉上眼,這次似乎不打算睜開了……耳畔卻忽然聽到了一個名字。


    “還有李白,將軍可想見見李白。”


    “李白的詩,真仙啊。”


    “李白就在眼前,請將軍睜開眼看看。”


    燕惟嶽不信,可還是睜開了眼。


    他看到一個三縷長須的男子站在那兒,卻不像他想象中的李白,於是微微搖頭。


    “今日見將軍殺敵。”李白道:“我為將軍寫首詩吧?”


    燕惟嶽依舊不信,眼皮愈重,困得厲害,卻聽得兩句詩落入耳中。


    “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幹精堅胡馬驕。”


    這兩句一般般,不太像是李白。


    可那人還在繼續吟著詩,語氣沉鬱,帶著悲憤,之後,悲憤又漸漸轉為激昂,激昂豪邁,漸漸到了光芒萬丈的地步。


    “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


    燕惟嶽終於睜開了眼,凝視著李白的臉,臉上恢複了生氣。


    他沒想到在有生之年的最後一刻,還能見到李白作詩,且是當麵寫給他,且是這般一首壯誌嵯峨的詩。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李白今日見了戰場殺敵的情形,情緒激昂,詩到後來,字字如劍拔弩張。


    燕惟嶽恨不得坐起來,與他一起念這詩。


    詩言誌,他畢生用行動踐行了自己的誌向,但太多的情緒悶在胸口從未說出來,無比想要借著李白的詩來言誌。


    於是,李白作完詩,又吟了第二遍。這次,燕惟嶽終於也能跟著念。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高,直到最後一句。


    “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哈哈哈!”


    李白心中鬱氣盡去,隻覺痛快,哈哈大笑起來。


    “八千曳落河一戰盡滅,正是胡無人,漢道昌!今日結識諸將軍,是李白之幸,幸甚,當與將軍一醉方休,以為將軍慶功!”


    “拿酒來。”薛白看著燕惟嶽臉上的笑意,不想掃他們的興,破例吩咐道。


    李白大喜,轉向帳中另一人,朗聲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故而今日我先題一首,拋磚引玉,請崔兄大作。”


    崔顥今夜能在此地遇到李白亦是驚喜,隻是一直沒機會見禮。既然燕惟嶽喜歡詩,他也不吝嗇,當即道:“好!今日大勝破敵,正該慶功。我便獻醜一首,再請薛郎作詩。”


    薛白遂也含笑應下。


    崔顥負手稍作沉吟,當即開了口。


    “少年負膽氣,好勇複知機。”


    “仗劍出門去,孤城逢合圍……”


    才吟了兩句,他卻是一愣,停了下來。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燕惟嶽臉上笑容依舊,但已經僵硬了。


    崔顥的思緒當即就亂了。


    他想到自己少年登科,孟浪輕浮,在歌舞升平的盛世裏蹉跎掉了半輩子的大好時光。如今,為盛世守邊塞守了一輩子的老將沒了,盛世似乎也要沒了……他有這種預感。


    “殺人遼水上,走馬漁陽歸。”


    勉強又念了一句,原本醞釀好的詩,便再也念不出來。


    崔顥於是向眾人一揖,慚愧道:“罷了,心中有情道不出,李白題詩在上頭。”


    薛巋眼中有淚水打轉,伸出手,想把燕惟嶽的眼睛合上,卻又不忍。


    他寧可讓老將軍多與這些詩人談論一會,於是不敢打破這氣氛,傻笑了兩聲,為崔顥捧場。


    “我以前都不知,原來詩是這麽好的東西。”


    ~~


    夜更深。


    薛白走出帳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心想,這一戰重創了安祿山的私兵,守住了太原府,想必能夠阻止安史之亂的發生了吧?


    大概有兩種可能,一是安祿山元氣大傷,由此不敢反了,那接下來最重要的是應對朝廷的詰難;二是安祿山此戰之後就正式舉兵了,如此反而容易與朝廷解釋,全力應戰便是。


    但不知安祿山會如何選擇?其人也不寫詩,讓薛白難以揣度其誌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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