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渡河邊時常是懸崖峭壁,每次遇到,河穀裏便不能行軍,隻能翻山繞道,避開懸崖之後再重新下到江邊。


    近兩百裏的路途,每天隻能行進十餘裏。


    前方的士卒們披荊斬棘,艱難開路,這裏說的“披荊斬棘”是真正撥砍開路上刺人的荊棘,不是比喻。當薛白看到他們的皮膚被劃開,露出裏麵的骨頭,傷口流膿潰爛,不由覺得絕大多數人在生命中遇到的那點屁大的小麻煩真的不適合用上這個成語。


    荊棘帶來的是殘廢與死亡,沒有人有時間哭哭啼啼。


    是日,為了繞過一大片峭壁,斥候們找了許久,希望能找到翻山的道路,最後隻找到一條陡坡,人要上坡都得攀著藤蔓,馬匹就更難趕上去了。


    漸漸輪到了薛白,他走上前,握住一段小臂粗的藤枝,正要開始攀爬,忽有人喊道:“薛郎慢點,我來幫你!”


    卻是坐在一旁包紮傷口的王天運見了他,連忙搶上來。行軍以來,薛白難得能遇到王天運幾次,因對方是先鋒,一直在前麵開路。


    “王將軍受傷了?”


    “小傷,不礙事。”王天運長相兇狠,此時卻努力顯出笑臉來,以表示對薛白的敬意。


    在他眼裏,一個年輕的狀元,放著長安的榮華富貴不享,跑到劍南戰場上來,不僅運籌帷幄,還放著坐等功勞的好日子不過,與士卒同甘共苦,這樣的人,當然值得敬重。


    不過,在長安那些勾心鬥角的權貴眼裏,這樣的人,一定所圖甚大。


    “薛郎,你的鞋子破了,換一雙吧?”王天運喊道:“石大,拿雙鞋來,我的短了,拿阮承宗的來。”


    薛白腳上的鞋前兩日就已經磨破了,因常常需要涉水,泡濕了走,走幹了泡的,鞋底也快掉了。可他其實已經換過一雙,而別的士卒還沒得換。


    “不必了。”薛白道:“我的鞋還能用,若把士卒的給了我,他穿什麽?”


    “阮承宗已經死了,娘的,隻被蛇咬了一口,沒挨到天黑就斷了氣。”


    王天運仿佛在說一樁稀鬆平常的事,語氣中絲毫沒有對生命的敬畏。


    薛白不是心軟的人,近日卻也見了太多的生死離別,默然不語,接過了那雙鞋。


    “這南下的破路,真沒有我們奇襲小勃律的路好走,好幾段路都不能騎馬。”王天運指了指自己那一雙羅圈腿,不認為醜,反而覺得驕傲,道:“我這腿,還得是騎馬,不擅爬山啊。”


    雖是這般說,但其實王天運爬山也是極快,在險道上箭步如飛。


    薛白換了鞋,踩了踩,感覺頗為厚實。他心想,這也許是阮承宗的阿娘或妻子親手縫製的。


    沿著陡峭的山坡一路向上爬,地勢越來越高,漸漸地,眺望大渡河已是一江如練。再往前走,有好幾處地方沒路了,都是士卒們砍下樹木臨時搭了路。簡單削掉了樹枝,樹皮都沒剝,自然不能指望有多穩當,走起來晃晃悠悠的。


    也就是薛白等官員過去時,王天運吆喝著,讓士卒們扶住樹幹。


    腳踩著圓滾滾的樹幹,樹幹下方就是萬丈深淵。


    薛白走過這段路,心有餘悸,到了前方的樹林裏之後倚著樹幹稍作歇息。


    王天運湊上前,滿帶關切地問了幾句,但他顯然不是擅關心人的,翻來覆去無非是“薛郎累嗎?”之類。


    “王將軍可是有所請托?”


    “倒也沒有。”王天運撓著頭,小聲嘀咕道,“那個,千裏鏡。薛白往後可否……我拿戰功與薛郎換一個可否?閣羅鳳以下的南詔叛臣頭顱,薛郎要幾個都行。”


    那千裏鏡是薛白贈與王忠嗣的,他自己也帶了一個,平素用來觀察戰場,學習王忠嗣的指揮。此時薛白想了想,認為王天運是個可交之人,遂道:“那就以兩個重要叛將的頭顱來換吧?”


    “真的?!”王天運喜不自勝,激動地搓著手,道:“我眼饞它很久了,薛郎且等著,待我攻破太和城,送上功勞,保你官遷三轉。”


    “一言為定。”


    說過了此事,薛白聽到有哨聲響起,轉頭望去,王忠嗣正站在高處,手持著一柄千裏鏡張望,不時吩咐人打出令旗,該是正在親自指揮小股斥候。


    薛白遂再往上爬了一段,從刁丙手裏接過千裏鏡,視線逡巡。


    大渡河在衝出了這段峽穀之後,前方漸漸開闊,水勢稍緩。東岸這邊,士卒們正在造竹筏,將一棵大竹子砍斷,綁緊,並依著薛白說的辦法製革囊。


    革囊就是把羊皮完整剝下,紮緊四肢與肛門等漏氣之處,吹鼓氣之後做為漂浮物。


    士卒們把幾個革囊綁在竹筏上,以增加浮力,但江水雖看著很緩,直接放下竹筏隻怕也要被衝走。


    遂有一名士卒綁了個革囊在身上,牽著一根繩索先行下了水。他水性該是很好,但才下水不久就被衝到了下遊好幾十餘步開外,岸上的士卒們連忙拉緊了繩索,他才逐漸調整了過來,往對岸遊去……


    趁著這工夫,王忠嗣轉頭看了薛白一眼,道:“已經有吐蕃人發現我們了,所以,我故意放走羅追,讓吐蕃人知道我們要在大渡河的拐彎處渡河。”


    “但我們提前搶渡?”


    “先渡河三十人。”王忠嗣道,“吐蕃人若欲阻擊我們,必趁我方過河之前,征集兵力、船隻於相應處,這三十人可去打探情況,甚至搶奪船隻。”


    薛白問道:“隻三十人夠嗎?”


    “不帶輜重,不能再多了,再多行跡隱藏不住。”


    從這件事可看出王忠嗣極有主見,雖然薛白建議在石棉縣一帶渡河,但王忠嗣卻不打算完全遵從,提前派出一隊斥候到對岸探查,隨時尋找更好的機會。


    薛白沒有因此而感到被輕視,反而學到為將者該在聽取意見的同時有主見,保持靈活的戰術,不能僵化。


    說話間,那渡河的士卒已遊過了河中心,同時,他也被衝出了下遊很遠的一段距離。


    忽然,他身邊的河水被染成紅色,迅速被衝刷走。


    薛白連忙移動千裏鏡觀察,沒看到對岸有人放箭。卻是那士卒在河裏踩到了暗礁,被石頭割傷了,他在水中掙紮了幾下,已無力繼續向前遊,如死魚一般漂在河中任由河水衝刷,靠著繩索與革囊,才沒有被衝走或沉下去。


    “拉他迴來。”王忠嗣下了令。


    令旗揮動,但不等岸上的人將渡河的士卒拉迴來,他休息了一會之後,竟再次奮力遊了起來,揮動臂膀與那驚濤駭浪搏鬥著。不停地被衝往下遊,艱苦地遊向前。


    終於,他登上了岸,往迴走了一段路,把身上的繩索繞在一棵樹上,倚在樹下,這才開始處理傷口。


    岸上的人們把竹筏推入水中,王天運第一個登上竹筏,與士卒們拉著繩索,拉動竹筏往對岸而去。


    唐軍分了三次,每次十人渡河,之後,王天運率著那三十勇士消失在西岸的樹林之中。


    ~~


    大渡河奔騰而下,入石棉縣境域,轉向東流。


    在上遊,大渡河有東岸、西岸之說;到了此處,則是南岸、北岸。蜀漢時,諸葛亮平定孟獲,在北岸設立了漢嘉郡旄牛縣,南岸則是越嶲郡邛都縣。更南方則還有一個孟獲城。


    唐時沿著河穀行軍近兩百裏,終於快要抵達此處。


    李晟率人在山林間捉迴了一個嶲人獵戶,王忠嗣讓軍中通譯問了幾句話,得知此處最好的渡河地點名為“紫打地”,這名字到底有用含義,問那嶲人卻是怎麽都問不出來。


    這次情形不同,靈活變化的餘地小了,王忠嗣沒再玩反間計,問過話之後,一刀將那獵戶殺了。


    之後,命令士卒歇養,同時等待王天運的消息。


    這天夜裏,薛白躺在隻鋪了一層氈毯的野地裏,聽著大渡河的水流聲,忽有些後悔沒把千裏鏡直接交給王天運。


    可惜,王天運也沒提前說要過河,前一刻還在嬉笑,下一刻就不聲不響地上了竹筏。


    “布穀,布穀。”


    忽然,河對岸響起了鳥鳴,這邊也響起了烏鴉的迴應。


    薛白翻身而起,看著月色下那波光粼粼的河麵,感覺到了大渡河的不平靜……


    ~~


    “犛牛部就在後麵,有一千多人。”


    “隻有這點人?”


    王天運有些訝異,以他了解的情報,犛牛部至少可以調集出三千兵力,怎來的這麽少?


    “奇怪的是,他們沒有搶在前麵,一路行進,一路都在探查。”


    “那是羅追沒有把我們要在紫打地渡河的情報告訴犛牛部?”王天運沉思著,“倒是個信守承諾的漢子。”


    他派人將探得的情報送迴了王忠嗣手中。


    眼下的情況是,大渡河對岸的嶲部還沒有發現唐軍逼近,在紫打地附近的河兩岸都留有船隻。而犛牛部還在路上,隨時可能支援嶲部。


    反間計沒用上,王忠嗣要做的很簡單,直接搶占了兩岸船隻,包括讓王天運把在南岸能搶到的船也劃迴北岸,主力迅速渡河。


    必須在嶲部反應過來之前,在南岸站穩腳跟。在犛牛部趕到之前,擊敗嶲部。最後一點,保證不會有人逃過金沙江報信。


    定下計劃,王忠嗣招過李晟、曲環,命令他們搶占船隻,命令管崇嗣先行渡河,配合王天運在對岸列陣,命令田神功、田神玉領後續兵力渡河。


    分派妥當,隨著幾聲鳥鳴,軍令遞至王天運處。


    唐軍稍歇了一夜,即展開了渡河的戰鬥。


    ……


    王天運領了軍令,留了兩人在北麵的山林裏偵察,隨時關注犛牛部的動向。


    他則親自領著剩下的士卒去搶奪南岸的船隻。


    紫打地是大渡河最容易渡河之處,因此聚居著一些嶲人,以為吐蕃商旅擺渡,有時也殺人越貨。


    王天運領著人越來越近,終於有嶲人發現了他們的蹤跡,高聲叫喊起來。


    “嗖。”


    王天運一箭將對方射倒,麾下士卒不再掩藏蹤跡,反而喊殺著撲上前去,震懾對方。


    比起小勃律一戰,眼前的場麵著實不算什麽。偷河這場小勝,嶲部沒有防備,該比預想中還要容易。


    可惜,不可避免的是,有嶲人吹起了牛角製成的號。


    “嗚——”


    聲音傳得很遠,顯然已經驚動了嶲部。


    “動作快!把船劃過去接人!”


    王天運大步往前,劈倒了一個吐蕃的收津稅官員,並從對方手上接過那個沒來得及吃完的饢,用力咬了一口。


    他渡河沒帶什麽輜重,這兩天雖捕了些小鳥雀,卻不敢生火烤著吃。此時餓得厲害,與強盜無異。


    南邊的山城中有了號角聲迴應,嶲部的兵力已經向這邊湧來。


    好在,今日第一批渡河的唐軍已經到了。


    管崇嗣長得高,進入川西高原以來就一直不太舒服,此時跳下船,方向都沒搞清楚就大喊道:“列陣!”


    話音未落,他因為暈船而嘔了出來。


    “列陣!”管崇嗣嘴都不擦,支起身來,大喊道。


    唐軍士卒在南岸的陣列單薄,卻紛紛張弓搭箭,在嶲部趕來的兵力開始往這邊衝鋒時,已有第一輪的箭雨射過去,打壓著敵人的士氣。


    ~~


    紫打地的戰鬥才打響,大渡河的上遊,兩個站在高處觀望的唐軍士卒已看到了北麵那正在趕來的犛牛部的兵馬。


    “伱去報將軍,犛牛部到了!”名叫石大的唐軍士卒吩咐道。


    “好。”


    石大留下,俯低了身子,聽著犛牛部的敵人一個個從自己的腳下奔過,默默數著人數。


    之後他又等了許久,確定犛牛部的人全都過境了之後,才站起身來。


    忽然,山林間一道靈活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開始他以為是猴,但仔細盯了一會兒之後,他發現了對方是誰。


    竟是節帥放走的那個向導。


    因石大是王天運的親兵,一直都是走在前麵,故而認得對方,知其名叫羅追。


    “嗖。”


    一支弩箭倏地射在了羅追麵前。


    羅追嚇了一跳,連忙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一側的樹林。


    “我知道你會說漢話。”樹林中有人問道:“迴答我,你有沒有把我們要在紫打地渡河的消息告訴犛牛部。”


    羅追聽出是唐軍,不怕反喜,忙道:“我有消息,要與你們的將軍交易!”


    “衣服脫了,手舉起,走過來。”


    羅追依言照辦,快步走進樹林中,背上立即便挨了一下,栽倒在地。


    石大上前摁住他,捆住他的手,押著他一路走到了大渡河邊。


    “我真的有重要消息!”羅追以為對方要將他沉河,連忙大喊道。


    “是嗎?”


    “真的,我得見你們的將軍。”


    石大遂解開了羅追手上的繩索,把一個革囊綁在他身上,喝道:“牽著繩索遊過去!”


    ~~


    薛白還沒渡河,正在紫打地的北岸用千裏鏡看著戰況。


    嶲部沒有提前得到消息,有些混亂,也沒能第一時間組織起有效的防禦,於是讓唐軍漸漸渡河了將近六百人。


    形勢向好。


    但有個問題,船隻有十多艘,而且大渡河水流太急,河寬三百多步,水深浪急,河中還有無數的漩渦。每次渡河,還得把船隻先牽到上遊數裏,一邊劃槳,一邊被河水衝向下遊,才能斜斜地渡到指定的地點。


    照這般算,近四千唐軍士卒全部渡到對麵,隻怕怎麽也要四天時間。


    正算著,南岸又是一陣號角聲,犛牛部已經趕到了。


    薛白本不認為吐蕃這些鬆散的部落能有多堅決的戰意,但讓他意外的是,犛牛部抵達了戰場後,竟然打得頗有章法,看架勢,竟然是想列陣,與嶲部建立好防線,逼壓唐軍的登陸空間。


    為什麽?


    吐蕃還有更多的兵力?足以完成半渡而擊嗎?


    薛白不太明白,他畢竟還是初上戰場,有心想要問王忠嗣,但王忠嗣此時正忙於指揮,無暇理會旁的小事。


    將台附近人來人往,忽有人向高適道:“高書記,斥候拿到了一個向導……”


    “向導的事稍後再說。”


    高適顯然了發現了犛牛部的不對勁,正在仔細觀察著戰場的反應。


    薛白四下一看,道:“有何消息?我來處置吧。”


    “有勞薛郎了。”


    薛白往後方走了一段路,便見石大押著羅追走來。


    “有何消息,與我說吧。”


    “我要見你們的主將。”羅追道,“見了他我才能說……”


    “你有條件?”薛白徑直道:“我能作主答應你,與我說。”


    他身上有一股能讓人信服的氣質,羅追不由有些動搖,問道:“你真能做得了主?”


    石大聽了,不由喝道:“薛郎還能騙你不成?!在我們軍中,除了節帥,便屬薛郎說話最是管用。”


    薛白倒不知自己如今有這樣的權威,微微苦笑。


    “那好。”羅追道,“我的妻子兒女,讓吐蕃的大臣帶走,你們能幫我救他們嗎?”


    “很難,我們沒有理由幫你。”薛白道。


    羅追不由大為焦急,忙道:“珠傑貢布把我的家人送給了南下的吐蕃兵馬,他們也要去南詔。”


    “那此事便有得談。”薛白語氣平淡,聽起來就像是早知道此事,對羅追的消息不太感興趣,好在他還是願意聽聽,道:“你從頭說來,讓我能信你。”


    “好,我迴了犛牛部,發現珠傑貢布把部落裏剩下的男丁都征集了起來。我感到不對,偷偷迴到家中,發現德吉梅朵不見了,我問了我最好的朋友,才知道他被吐蕃大臣帶走了。我跟著珠傑貢布的兵馬走,他沿著大渡河往南走,想要追上吐蕃大臣的軍隊。”


    這番話雖然簡單,羅追卻是急得顛三倒四,囉嗦重複,好不容易才說完。


    薛白問道:“犛牛部的首領是在跟著吐蕃軍隊走?”


    “是。”


    “關於那支吐蕃軍隊,你還知道什麽?”


    “你們能救出我的家人嗎?”


    薛白道:“我可以答應你。”


    羅追已沒有選擇,隻能相信他,道:“隊伍中有一個很尊貴的女子,也許就是她要走了德吉梅朵。他們有八千人,都是沿途征集的士卒,將要去南詔支援。”


    “他們走到哪了?”


    “我不知道,但他們比珠傑貢布早兩天出發。”


    ~~


    河對岸的戰鬥似乎變得更焦灼了一些。


    薛白沒有急著向王忠嗣說明情況,而是用隨身攜帶著的紙筆畫了一張簡單的示意圖,標注了敵我雙方各支兵馬。


    之後,在大渡河南岸將近一百裏的地方,他寫上“孟獲城”三字,又有“吐蕃兵力近一萬人”。


    走上將台,薛白將圖紙遞給王忠嗣看了一眼。


    這個動作之間,兩人的神色沒有任何的變化,不給周圍的人們造成一點兒恐慌。


    “嚴武。”


    王忠嗣招過嚴武,囑咐道:“你暫代指揮。”


    嚴武分明是極為受寵若驚,開口想要謙遜幾句。


    但難得的是,重要關頭,他敢於承擔起重任,堅毅冷峻地應了一聲。


    “喏!”


    王忠嗣將帥旗交在他手裏,不緊不慢地踱步與薛白走到一旁。


    “消息可靠?”


    “我有七成把握是真的。”


    “擊敗他們不難。”王忠嗣道,“難處在於,我們拖不起。不可耽誤了行軍,使消息先我們出了瀘水至南詔。”


    薛白問道:“依王將軍之意?”


    王忠嗣想了想,做了一個冒險的決定。


    “分兵渡河。”


    ~~


    大草甸上立起了一頂又一頂的帳篷。


    倫若讚安排好了士卒宿營,雖感到十分疲倦,卻還是先去娜蘭貞的帳篷外問詢了幾句。


    “公主一路辛苦,再過一兩日就能抵達孟獲城了,到時就有青稞酒……”


    “誰告訴你我要喝酒的?”帳篷內傳來娜蘭貞冷淡的聲音。


    “公主小時候喜歡喝。”


    “現在不喜歡了。”娜蘭貞道,“你若把這些心思都花在正事上,如今也許已有望宰相了。”


    倫若讚道:“如果公主希望我成為宰相,我……”


    “宰相倚祥葉樂一定已經到南詔了。”娜蘭貞再次打斷了他的話。


    “那是因為阿壩草原更好走一些。”倫若讚道,“我為了獲取長安的消息,繞到了東邊……”


    說著,有士卒來稟報說桐氏部與犛牛部的將領吵起來了。


    倫若讚不願管這些小事,道:“依軍法處置,兩邊都禁食一日。”


    娜蘭貞則問道:“何事爭吵?”


    “小人還不知,是首領讓小人請將軍去處置。”


    “去打聽打聽原因。”


    過了一會兒,那士卒派來迴報,道:“珠傑貢布派來了信使,稱有大股的唐軍在大渡河附近,桐氏將軍不相信,於此爭吵了起來。”


    倫若讚思忖道:“唐軍又想攻千碉城嗎?”


    他本心裏並不認為在南詔叛唐的情況下,唐軍會放著南詔不管,而攻打吐蕃。這絕對不是大唐那位喜歡萬邦來朝的皇帝會做出的決斷。


    今日也就是當著娜蘭貞公主的麵,他才表現得重視此事。


    這其實也是他故意放權,讓娜蘭貞可以幹涉軍情,方便與她有更多的相處……他知道的,這位公主一直有著不小的野心。


    為此,他招過珠傑貢布派來的信使,仔細聽了其稟報之後,心中搖頭不已,認為珠傑貢布是想給兒子報仇,因此征集了部落男丁去圍剿一支唐人商隊。


    “犛牛部的這個首領,隻想著他的私仇,不必理會他。”


    “他有這麽大膽?又是如何想出的這說辭?”娜蘭貞有些好奇,嘴裏喃喃道:“若有一支唐軍沿著大渡河穀下來了,他們要去哪裏?”


    倫若讚笑道:“他們難道想攻打孟獲城?”


    “若是……更遠呢?”


    “更遠?”


    倫若讚一愣,捕捉到了娜蘭貞的意思,仔細沉思起來,最後搖了搖頭,道:“不會,這計劃太冒險了,唐軍沒必要這麽做。”


    娜蘭貞蹙著眉,亦不確定。


    她雖有設想,其實還是更相信是珠傑貢布為報私仇,而假傳了軍情。


    可萬一呢?


    “是真是假,不到一百裏路,過去看看也就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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