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


    時節是重陽,菊花牽恨長。


    一年一度的重陽宴會在宮中召開,偌大的太極宮前,鱗次櫛比的擺上了九十九張大圓桌,會場以黑金兩色點綴,還有菊花紋路,端莊典雅又不失高貴。


    如今天色才微微亮,便有無數宮女太監在此忙碌。


    他們匆忙的穿梭來往,但卻沒有絲毫的嘈雜,即便有需要說話的時候,也都是壓低了嗓音,用手擋在嘴前,低聲交談。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一個大日子,不得有絲毫的怠慢。


    若是出了什麽差錯,不僅僅是自己,恐怕還得連累其他人跟著自己遭殃。


    在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敢疏忽大意,甚至還會主動督促其他人的工作,生怕哪個蠢貨牽連了自己。


    趙奉早早的來到重陽宴會的布置會場,看著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的準備著。


    “總管,蹴鞠場已準備完畢,是否需要查驗一下?”


    有花衣太監來到趙奉的身旁,輕聲稟報道。


    趙奉點點頭,掃了一眼眼前的會布置會場之後,麵對身旁人囑咐道:


    “督促他們手腳麻利些,不要耽誤了時辰。”


    “貴客們的進宮路線你們去看好,不要讓那些禁軍做出無禮的事情。”


    趙奉隻是內務府總管,能管宮裏的花衣太監,但卻管不到那些禁軍侍衛。


    聽到趙奉的吩咐,他身旁的花衣太監銘記每一個字,見趙奉語氣一頓,適時的開口問道:


    “總管,魏將軍那邊……”


    趙奉微微一笑,看出了手下人的顧慮,當即安撫道:


    “我已經打好了招唿,禁軍不會為難你們的。”


    “魏將軍也得了陛下的命令,知道該怎麽做。”


    見花衣太監沒有其他問題,趙奉揮揮手:


    “好了,都去忙吧。”


    “今天的重陽宴會不容有失。”


    花衣太監當即答道:“是,總管。”


    辰時一到。


    朱雀門緩緩打開。


    而門外早已有四道長長的隊伍安靜等候。


    這隊伍中,盡是身著官服或華麗衣衫的人們。


    其中有功臣,有權貴,還有他們的家屬。


    此刻,朱雀門前的隊伍裏幾乎囊括了大興所有的貴族階層。


    朱雀門前的道路也都被禁軍管控,尋常百姓不得隨意出入。


    隨著朱雀門洞開,隊伍在禁軍和花衣太監的帶領下,有序的步入皇宮。


    隊伍的每一個位置都精心考量,按照文臣、武官、皇室宗親和皇親國戚、以及最後的受邀家屬,分為了四個隊伍。


    隊伍的位次,則是按照官職和爵位進行排序。


    這種時候,就能看出各家的實力了。


    越是在隊伍前方,便越是手握重權。


    隊伍裏的族人越多,家族便越是興盛。


    像重陽宴會這等重要宴會,早就成了京城各個家族之間秀肌肉的舞台了。


    “哇,好多人啊。”


    三小隻正坐著馬車進宮,看到有這麽長的隊伍從朱雀門進來,都忍不住趴在窗邊圍觀。


    三個小腦袋擠在同一個小小的車窗裏,好奇的打量遠處的隊伍。


    馬車外,正在趕車的徐浪聽到安康公主的驚歎,當即解釋道:


    “殿下,今天的重陽宴會如果不算上皇室成員的話,足足有九百九十九位賓客呢。”


    “啊?這麽多人!”


    安康公主聽了這話更是驚訝,沒想到一場宴會竟然會有這麽多人來參加。


    此時朱雀門正有大量的賓客入宮,安康公主他們的馬車肯定是不能走那邊的。


    不說擁擠不擁擠的問題,從禮節上就太過失禮了。


    人家都在慢慢排著隊,走路進宮。


    三小隻大咧咧的坐著馬車從旁邊駛過,那情形也太過尷尬了。


    但幸好趙奉早有安排。


    安康公主近來因為景陽宮修繕的問題,一直住在宮外,是這一次參加重陽宴會的皇家子嗣中,唯一一個要從宮外來參加的。


    因此,內務府也負起了責任,做好了相應的安排。


    待會兒,他們的馬車會從朱雀門旁邊的安上門進入,接著再從長樂門抵達太極宮前的宴會現場。


    至於受邀賓客,則是從旁邊的朱雀門進入,再經由承天門抵達宴會現場。


    正好給安康公主開辟一條安靜的道路的同時,還不會給賓客的進宮過程造成任何的影響。


    但在禁軍把守的區域中,一輛奢華的馬車,即便是想再低調,也會惹人矚目的。


    “娘,那邊有馬車耶。”


    “不要胡說,這裏是皇宮,怎麽會有馬車呢?”


    “娘,真的有!”


    “那是誰啊?竟然在宮中駕車!”


    “而且看那馬車的樣式,恐怕主人的身份不簡單。”


    “把嘴閉上,不要亂看!”


    “都管好自己,守著點規矩。”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畢竟在場都是有身份的人,隨著安康公主的馬車出現在遠處,引起了小小的騷亂,但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但這樣異常的動靜,反倒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他們看到隔壁的安上門裏駛入了一輛馬車,毫不停歇的繼續深入。


    排隊進場的賓客們看到馬車,從旁邊的大道超過他們,然後繼續向前方而去,看樣子目的地和他們是一個方向。


    最右側的隊伍本就是受邀而來的家屬隊伍,他們離馬車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因為其中有不少孩子和婦人,這個消息也是自然而然的在隊伍中流傳開來,甚至讓旁邊隊伍的人也都聽見。


    旁邊的隊伍裏,站的可都是朝堂上的中堅力量。


    這些見多識廣的大佬也是漸漸聽到了風聲,倒也沒有像家屬的隊列一般大驚小怪。


    隻是有不少人也都紛紛皺起了眉頭,開始思考是哪位在宮中駕車。


    擁有這個榮譽的人可不多,其中幾位也正站在他們的隊伍裏。


    而除此之外,他們卻是一個都想不出來。


    隻有少數對宮中情況非常了解的人,已經是猜出了馬車內坐的是誰。


    隻是他們想到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麵上的表情都凝重起來。


    ……


    “哎呀,他們突然都看過來,嚇我一跳!”


    安康公主捂著小胸脯拍了拍。


    此時,車窗上的簾子已經被拉下,嚴嚴實實地將車窗擋住。


    先前三小隻還在看熱鬧,結果下一刻他們反倒成了熱鬧被人看。


    若不是安康公主反應快,他們剛才都要跟隊伍裏的人對上眼了。


    想到那尷尬的場景,安康公主不禁有些後怕。


    李玄打著哈欠退到了一旁,打算在車上再眯一會兒。


    他昨晚一夜沒睡,本來還挺累的。


    結果到了宮門口,發現有熱鬧看,這才爬起來跟著安康公主和玉兒一起扒車窗。


    結果這熱鬧看了沒一會兒,就沒得看了。


    不盡興的李玄打算補補覺再說。


    而安康公主和玉兒則是興奮的嘰嘰喳喳起來,討論起今天的宴會。


    “九百九十九個賓客,人可真多啊。”


    “看剛才的那幾個隊伍,這麽多人進場得進到什麽時候?”


    聽得出來,安康公主對今天的重陽宴會還是很期待的。


    畢竟他們在景陽宮可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場麵。


    “就是說啊,怪不得尚總管之前提醒我們在路上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呢。”


    “這麽多人,流程走下來,吃飯得什麽時候啊。”


    玉兒也是在一旁感慨道。


    他們先前從興慶宮出發的時候,尚總管特意提醒他們重陽宴會流程繁瑣,一定要在路上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否則宴會期間可不好挨。


    本來這麽大的事情,三小隻都以為尚總管會跟他們一起去的。


    結果尚總管卻說自己不會參加今日的重陽宴會,而是留守興慶宮。


    看尚總管的模樣,似乎是不太情願參加重陽宴會的。


    安康公主和玉兒在一旁吃著小點心,一路聊個不停。


    兩個丫頭也有些緊張要在這麽多人麵前踢蹴鞠比賽。


    畢竟,這和昨天的場麵比起來,觀眾可是翻了不知多少倍。


    安康公主自己吃一塊小點心,還不忘給正眯著眼睛睡覺的李玄嘴裏也塞一個。


    小丫頭倒是一個合格的小主,自己吃東西時,從來不忘也給李玄分一口。


    而李玄也給安康公主麵子,即便睡著覺,隻要感覺到嘴邊送來東西就毫不客氣的張嘴,哢嚓哢嚓的咀嚼起來。


    不一會兒,他們就通過了長樂門,來到了太極宮前的宴會現場。


    從馬車上下來之後,三小隻都被眼前盛大的會場所震驚。


    太極宮前的廣場,三小隻以前去千星閣看書的時候途徑過。


    當時隻覺得這地方夠大夠空曠。


    可此時擺設好之後,讓人完全無法跟此前的廣場聯想到一起。


    太極宮前立起了一座高高的祭台。


    下方最為矚目的地方,安排了兩個誇張的座椅,分別有龍鳳雕飾。


    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是屬於永元帝和武皇後的座位。


    會場中,雖然還沒有任何一位賓客就坐,但已經有悠揚的樂曲輕響。


    “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嗎?”


    就連還有些迷糊的李玄也是立即打起了精神,好奇的打量會場上的細節。


    李玄看著黑色和紅色調為主的會場,各處還有菊花紋路點綴。


    從顏色上來看,宴會會場比較單調,但進行了精心設計之後,反倒顯得極有格調。


    “想要做好這些細節,看來是花了不少的財力和人力。”


    “老趙頭這總管當得也不容易啊。”


    李玄明白,除了平日裏跟人勾心鬥角以外,這些才是內務府總管的主要職責。


    他看著會場上,身著統一服飾,來迴穿梭的一眾宮女,也不禁佩服趙奉。


    想要統籌好這麽多人,辦這麽一個大活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來相比起武力,這份管理能力才是被永元帝看中的原因所在。”


    李玄在這感慨時,徐浪打算把馬車架走。


    這輛馬車總不能停在這裏,那在宴會上實在太引人矚目了。


    對此,趙奉也早有安排,讓徐浪把馬車暫時停留在更近的東宮,等宴會結束時,再讓安康公主等人坐上馬車離開。


    而在馬車離開之前,玉兒從馬車裏麵拿下來了一個小竹籃。


    小竹籃上用一塊布蓋著,也看不出裏麵裝的什麽。


    三小隻四處張望一番,隻在會場上看到了宮女們忙碌的身影。


    他們竟然是最早抵達會場的人。


    “八哥好像還沒到呢?”


    安康公主皺了皺眉頭說道。


    “我早上時都派人傳信了,按理來說他應該早就到了啊。”


    安康公主有些不滿的嘟起嘴巴。


    “殿下,這可怎麽辦?”


    “待會兒其他人來了,恐怕……”


    玉兒也有些擔憂的說道。


    但安康公主並沒有太過擔心,而是笑嘻嘻的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要麻煩阿玄咯。”


    李玄正張大了嘴巴,打著一個大大的哈欠,聽到這話,不禁白了安康公主一眼。


    “哼,一天天的就知道使喚我。”


    但他也知道,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否則的話,他們的小計劃可就要露餡了。


    李玄從玉兒的手上接過了小竹籃,然後跟兩個丫頭喵了一聲,就找了個屋頂竄上去。


    太極宮前的廣場視野開闊,李玄直接爬到了太極宮上,對麵下的情況一覽無遺。


    兩個丫頭則是在宮女的引領下,前往了他們的座位。


    今日的重陽宴會,皇家子嗣們會坐在一處。


    這種時候,不管關係好不好,都要同桌吃飯了。


    安康公主和玉兒頭一次來這麽大的宴會。


    不對,應該是說他們頭一次參加宴會,一開始不免有些拘謹。


    但幸好現在整個宴會場上還沒有人,倒沒有人看見他們窘態。


    李玄趴在屋頂上,遠遠的觀察兩個丫頭,也不禁感到好笑。


    但也趁著這個時間,安康公主和玉兒馬上就適應了宴會上的氛圍。


    人隻要對環境熟悉起來,隨著安全感建立,緊張的情緒也會得到緩解。


    前世李玄找工作時,就喜歡提前到麵試地點附近,溜達幾圈讓自己建立對環境的熟悉感。


    這樣,他麵試的時候,往往也會有更好的表現。


    當然了,這種辦法也不僅限於麵試,任何讓你感到緊張的事情,都可以試著用類似的辦法,從建立熟悉感來讓自己自信起來。


    用通俗的語言來講,這就是踩點。


    就在李玄提著竹籃,貓在屋頂上,等待宴會開始時,突然有一道人影從下麵竄上來。


    李玄轉頭一看,發現是一個花衣太監。


    花衣太監上來之後,一臉不耐煩的揮起了手,似乎是想要驅趕李玄。


    可花衣太監臉上的表情,在電光火石之間,從一臉不耐煩化作震驚,接著竟又換上了一臉的恭敬。


    表情變化之快,簡直如同川劇變臉一般。


    而更快的還是他的動作,原本揮到一半的手突然改變了軌跡,一邊的膝蓋也是陡然一彎。


    花衣太監驅趕的動作,竟然自如的切換成了單膝跪地,拱手行禮。


    “小的冒昧,不知大人在此。”


    “還請大人恕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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