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氣無力的坐在甲板上,呂錦望著西邊那紅而不刺的夕陽,它還在水麵上浮沉,它還在與夜色頑強的鬥爭,竭盡全力的想要在天空多停留一會兒。


    呂錦多麽希望這夕陽能夠立馬消失,因為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在看到這片慘狀,不用再去想這麽多破事了。


    “這場戰爭,究竟是誰錯了?是我錯了嗎?”


    “或許,是我錯了。”


    ……


    良久,太陽終究還是抵擋不住黑夜的侵襲,落入水麵,夜幕降臨,月亮逐漸接管天空,今天的月兒與以往不同,她更大,更圓,更亮,淡淡的月光灑落在水麵,照亮了水麵上的一片慘狀。


    這場毫無意義的戰鬥以瑟提錢莊的慘勝而告終,西門家被舉族殲滅,而瑟提錢莊的人也是十不存一,錢莊的核心人員都已死絕,活下來的大都是那些實力較強的雇傭兵。


    看到如此慘狀,那些活下來的人或黯然離開,或癲狂大笑,或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他們都在思索著今天究竟為何而戰?這場戰鬥的意義是什麽?自己為何深陷其中?可想半天,卻沒一個能想明白的。


    因為戰爭,本身就是無意義的。


    當戰爭結束,留下的隻有無盡的創傷和空寂。


    呂錦站在月下,看著一個個迷茫的背影,再度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心中十分清楚,從今天起,無論是瑟提錢莊還是西門家,都將不複存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殘局,把這些殘骸給清理幹淨。


    其實,這件事,也完全不用他來做。


    水中的殘骸,會逐漸沉入海底;眼前的這片血腥,也會被第二天的海流衝中;而兩家人戰鬥的經過,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被人遺忘。


    待呂錦死後,將不會有人在記得西竺城外曾經經曆過一場慘烈的戰鬥,更不會有人知道戰鬥的雙方曾經是親密的夥伴。


    或許,多年以後,西竺城都將不複存在。


    誰知道呢?


    至少現在,呂錦根本沒有心思去思考這些未來的事,他的內心,依舊被戰爭所困擾,他迫切的想要找到一個答案,否則,他很有可能會退出這場戰爭。


    “所有人!迴營!”


    “是!”


    士兵們答應一聲,駕駛著戰艦,緩緩朝著軍營的方向走去。


    呂錦在返迴軍營後,便拖著疲憊的身子,朝著那棟紅房子走去。


    呂錦握著扶手,一步一步登上二樓,每走一步,便會多一分疲憊,待走上二樓時,他竟已氣喘籲籲,大汗淋漓,一頭烏黑亮麗的勁發不知何時已全部花白,如同枯萎的小草,有氣無力的塌在他的腦袋上。


    一步一滄桑,一步一白頭。登高臨絕頂,望不盡天涯。


    休息了好一陣子,呂錦這才挺起腰板,來到那扇不起眼的房門麵前,敲了敲門後,便慢慢把房門打開。


    屋內,隻有呂丘豪一個人,正坐在書桌旁心無旁騖地念書,當看到呂錦進來時,呂丘豪不由得一愣,尤其是看到他那滿頭白發時,呂丘豪的心中五味雜陳。


    一直以來,呂丘豪都十分的痛恨呂錦,痛恨這個由呂錦打造的帝國,痛恨這個由呂錦打造的家,有時候,呂丘豪甚至想過讓呂錦早點死去,這樣,他就能夠自由了,宋史帝國和元拓帝國的人也都能夠自由了。


    可是,當呂錦以這種頹廢的神態出現在呂丘豪麵前時,呂丘豪卻有些痛心,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的父親就這麽死去。


    “你怎麽了?”呂丘豪道。


    呂錦搖了搖頭,“沒什麽?隻是有些累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不用老是過來監視我。”


    “你說的對,是該好好休息了。”說著,呂錦慢慢走到床沿坐下。


    “你吃飯了嗎?”呂錦問道。


    呂丘豪搖了搖頭,“還沒。”


    “飯要按時吃,不然對身體不好。”


    說著,呂錦慢慢從床上站起來,走到外麵:“來人啊!給我拿五人份的飯菜過來!”


    “是。”


    呂丘豪一臉警惕的看著呂錦,“你……你什麽意思?”


    呂錦祥和一笑,“沒什麽,就是怕你餓了,叫人多準備些吃的。”


    深深的看了呂錦一眼,不知為何,呂丘豪忽然有一些想要鋪在呂錦懷中放聲大哭的衝動。


    “他是我的父親,是我最親的人,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們之間變得如此冷淡?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不願再稱他為父親呢?”


    呂丘豪想不明白,也不願去想,他之知道,自己的父親現在似乎有些消極,身為兒子,唯一能做的,或許就隻有陪他說說話了。


    猶豫了好久,呂丘豪最終也坐到呂錦旁邊,父子倆就這麽坐著,彼此沉默。


    最終,呂錦打破了這份寧靜的沉默。


    “我們倆個,似乎有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得這麽近了。”


    呂丘豪先是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豪兒,在你眼裏,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呂丘豪看了呂錦一眼,道:“蠻不講理、濫殺無辜、自私自利的惡人。”


    呂錦苦笑兩聲,“嗬嗬,你這評價,可真是一點都不給我麵子呢。”


    “麵子是要靠自己爭取的,而不是別人給的。”呂丘豪毫不客氣道。


    呂錦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麵子要靠自己爭取的,別人給的那不叫麵子,叫恭維。”


    “那你覺得我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嗎?”


    呂丘豪顫抖的眸子看向呂錦,思緒被呂錦的這一番話,帶到了小時候。


    小時候,呂錦對呂丘豪特別的嚴格,小小年紀,呂丘豪便呂錦拉到了軍中,和軍中的士兵們訓練,每天都過的十分的煎熬。


    但是,正是因為這份煎熬,鍛造了呂丘豪堅韌不拔的精神,塑造了他那身強健的體魄,毫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呂錦的訓練,呂丘豪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而呂錦雖然在訓練中對呂丘豪十分的嚴格,但是在平日裏卻對呂丘豪十分的好。


    每次訓練結束,呂錦都會放下手中的任務,陪伴呂丘豪;記得有一次,呂丘豪誤食了陀羅花瓣導致中毒昏迷。


    當時的呂丘豪正在前線打仗,眼看著即將獲得勝利,接到消息後,毅然決然放棄了前線的大好局勢,不遠萬裏連夜返迴帝都,為呂丘豪帶迴了解藥,這才救了呂丘豪一名。


    不過也正因如此,呂錦受到了文武百官的彈劾,險些丟掉官職。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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