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是半夜收到了程持禮的護衛傳來的消息的。


    一刻鍾之後,她穿戴整齊走出門,正好遇到了從那邊走出來的裴瞻。


    裴瞻看到她第一句話就說道:“不要駕馬車了,我們騎馬去!”


    說完遞了一根馬鞭給她,就當先出了門。


    傅真快步跟上,二人帶著護衛,很快就衝入了夜色。


    ……


    程持禮在鎖定連冗他們的去向之後,很快就讓人迴府帶來了大批護衛作為增援。


    但連冗並不想束手就擒,他委曲求全這麽多年,走到如今這一步實在太不容易,當然連暘打發他進城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趟風險甚大,可是按照他的預想,進城之後,他隻要小心的潛伏在城門之內,不是沒有機會成功的。


    因為他肯定楊奕一定會進城,如今大周朝廷之中沒有任何人想到楊奕還活著,在這種情況下隻要楊奕露麵,他就有太多機會得手了。


    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衝出營盤鎮的過程裏,竟然讓傅真看出了端倪,這怎麽能讓他不下狠心把這死丫頭給擒住?


    可是事情還是未曾如他所願。


    他派出去兩個人專門擒拿傅真,沒想到竟然也沒有迴來,等他帶著護衛趕到已經空了的徐府時,先前跑出去引開程持禮他們注意力的那個護衛帶來的消息是,擒拿傅真的兩個護衛已經失手了,被翼王府當成了死士一路調教過來的兩個護衛,竟然失手了!


    “是突然出現了兩個人,把傅真給救下了!不然的話袖弩如一出手,她是不可能逃得過去的!”


    護衛氣喘籲籲的迴稟道。


    他就是先前負責引開程持禮的人,程持禮隻帶著五六個人,按說隻要不交鋒,他便不會有什麽危險。


    可他也想錯了!


    他剛剛衝出胡同口,程家的護衛便開始左右夾擊,要不是他隨身帶著霹靂彈,先前則根本不可能脫身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讓對方趕上來劃了一刀,後背挨了一記,趕來會合之後身上還在淌著血。


    但也就是在亂走亂竄的過程中,他看到了傅真被攔截的那一幕!


    同時也看到了關鍵時刻救下了她的兩個人!


    “那兩個人是什麽人?”


    “不知道!”護衛拚命的搖著頭,“他們穿著長袍,戴著笠帽,看不出來麵目。但是出手很快,招式也十分很辣。不過看起來傅真也不認識他們!”


    那是兩個什麽人呢?


    連冗猜不出來。


    但他心裏頭湧出了一份擔心,又或者說是一個可怕的猜想,京城之中滿是裴家認得的人,還有什麽武功高強的人是傅真不認識的呢?


    又還有什麽必要得在他麵前擋住麵目不示人的呢?


    這種時刻突然冒出來,而且還趕在那種時刻站在傅真一邊的,已經有很大可能會是他要等的那個人了!


    而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那他此時此刻做什麽都晚了,楊奕隻要一見到了傅真,他和連暘還有什麽機會?


    楊奕一定會把西北那邊的情況向傅真和裴瞻和盤托出,一旦他們夫妻倆知道了情況,不管楊奕入不入宮,大周都必定會針對西北的情況有所動作!


    大周出手,東茲就有了援助,連暘想要靠策反東茲的那二十萬兵馬來掰迴局麵,難度就大大增加了!


    要是連暘掰不迴來,那他苦苦念著想要洗脫奴籍、迴歸連家恢複世家子弟的身份也就……


    發散的念頭到了這裏戛然而止,一身冷汗從連冗的額頭背上冒了出來。


    他看著身邊凋零的景象,再環顧著這空蕩蕩的徐府,莫名迴想起了徐胤當初被人圍追堵截時慌不擇路的狼狽。


    如果說徐胤是走投無路,那他自己就是自投羅網了。


    如果說救下傅真的就是楊奕,那他還有什麽指望?還有什麽奔頭?他還有什麽可能迴到大月?!


    他心裏一陣悲哀,所有事情都在違背他的意願。


    然而明明擺在前方就是死路,可他卻仍然不甘心放棄!


    “你們手上還有幾顆霹靂彈?”


    兩個護衛麵麵相覷,伸手入懷,掏出了幾顆彈藥來:“總計還有四顆。”


    連冗咬牙:“如今天已經黑透了,我們潛去城門下,待迴頭天亮時城門一開,便殺出城門去!”


    計劃既然已經失敗,那他當然要竭盡全力往外衝。


    哪怕就是死在半路,至少也有一絲逃脫的機會。


    “不用等天亮了!現在就是你的死期!”


    連冗的話音剛剛落下,緊閉著的大門就咚的一聲被撞開了,一路數十個火把如流星雨一般湧了進來,與此同時數不盡的沉重的腳步聲也像洪水一樣衝進來了!


    火把光照亮了走在最前方的年輕將領,這虎虎生威的姿態,赫然竟是已經追了他們半日的程持禮!


    程持禮大步走到門庭下,扶著腰間大刀停下來,圓睜著的雙目迸射著殺氣,半句廢話都沒有:


    “把他給我拿下來!”


    他一聲令下,身後的人馬頓時就分出兩撥衝了上去!


    兩個護衛仍舊拔刀以對,而連冗連連後退,一直撞到了後牆,靠牆而立的一張博古架轟然倒塌,撞到他的背上,不費任何力氣就將他壓塌了下來!


    “沒出息的東西!都苟延殘喘的地步了,竟然還有膽子往刀口上送!……”


    傅真和裴瞻快馬趕到時,連冗以及兩個護衛已經被五花大綁押在了旁側。


    昔日,在徐胤身邊狐假虎威人模狗樣的走狗,此刻徹頭徹尾成為了喪家之犬。


    裴瞻無視他憤恨的目光走上前,扯掉他嘴裏的破布之後,一腳踏上他的胸膛,先左右開弓扇了他幾巴掌,直到他口鼻流血,牙齒脫落,才咬牙道:“拖去大理寺!”


    “且慢!”傅真快步走上前將他攔住,然後問連冗:“你為什麽還敢迴京?”


    連冗舔了一口嘴噴的血,呲著牙齒不答她。


    傅真又問道:“你不說話我也能猜到,徐胤所知的我們皇長子的消息全部都是你提供的,你在大月見過我們皇長子!


    “這次你冒死進京,乃是為了他而來,是不是?”


    連冗依然沒有搭話,但他眼底迅速湧起的一陣波瀾,卻透露了他的答案。


    傅真已然心裏有數,直起腰道:“你果然已經成為了連暘的人!”


    說完她扭頭跟裴瞻道:“可以把他帶走了。”


    旁邊護衛們早已經躍躍欲試,看到他擺手之後,立刻擁上前將人拖著往外走了。


    直到門庭清空之後,程持禮才快速地轉迴身,衝到傅真麵前:“聽說老大你被這姓連的人給伏擊了?怎麽樣?你有沒有受傷?我真該死!我應該跟你在一起的!”


    “我沒事!但是我現在忽然想到了營盤鎮包子鋪那三個人!”傅真倏地轉身,“你們說昨夜查過鎮上所有的異鄉人,他們的來曆都沒有可疑之處,那說明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之人。


    “可是今天早上包子鋪那三個人卻一定跟姓連的有關係,他們的所作所為一定是在相互配合!那麽你們為什麽沒有查到他們?”


    一席話把裴瞻和程持禮都給問住了,二人對視了一眼,程持禮當下拍起了巴掌:“說的對呀!昨夜我們把鎮子裏裏外外全部都搜過一遍了,為什麽沒有發現姓連的他們這些人?


    “既然姓連的這幾個人逃過了搜索,那還有別的人逃過了搜索也不奇怪!”


    裴瞻瞬間望向他:“鎮子上是你和你哥負責搜索的,你們難道一點異狀都沒有發現?”


    程持禮站定想了想,突然間眸光轉銳,說道:“我想起來了!別的查過都沒有問題,唯獨有一處不對勁,我當時敢去別的地方沒有顧得上深究!”


    “哪一處?!”


    “鎮上有間豆腐鋪子,我們進來搜索的時候,一切如常,但是其中有間屋子,那店主說沒有住人,可是我發現這間沒有住人的屋子熄滅著的油燈卻是熱的,燈芯還有些燙手!既然沒有人住的屋子,為什麽會有盞才剛吹滅的燈呢?”


    裴瞻皺眉:“我怎麽沒聽你說起?”


    “昨夜一整夜兵荒馬亂,比起這個地方疑點更大的還有好幾處,我和我哥信息搜查下來都沒有問題,我也就不曾放在心上!要不是老大提起了這茬,我也想不起來呀!”


    他話還沒說完,傅真已經轉身就往外走了:“與其在這裏說來說去,還不如直接去看看!老七在前麵帶路!”


    ……


    經過這一日一夜的搜捕,整個營盤鎮沒有一寸地方是安寧的了。


    這個季節莊稼剛剛收割完,所有的百姓現全部被召集在鎮東頭的田地裏。


    豆腐鋪子也馬上麵臨著被清空搜查的局麵,連暘快速的換上短打裝束,搖身一變就變成了一個不起眼的莊稼漢子。


    做著同樣裝扮的護衛快速地向他秉明剛才打聽到的情形:“昨夜裏裴瞻被急急的召迴城裏,不知出了何事,京城裏頭的消息一點也沒有傳出來。”


    連暘手腳未停地往身上插著匕首與霹靂彈等火器:“撤退的路線和車碼都準備好了嗎?能否做到萬無一失?”


    “所有都準備好了!將軍隨時可以撤!”護衛迴應之後,又問道:“連冗還沒有消息,將軍決定這就要走嗎?”


    “你覺得連冗此去還能有活著迴來的機會?”連暘瞥了他一眼之後,拿起一塊破碎的鏡子照了照,然後棄之,“一個叛徒而已,我可沒打算等他。但若不讓他鬧出這樣一番動靜,我又如何有機會撤退?”


    護衛恍然:“將軍妙計!”


    說完他又猶疑:“可是楊奕的下落同樣未曾分明,我們曆經曲折來到京城,就是為了攔截他,此時離開,便就等於白跑一趟了。”


    “白跑一趟也好過被裴瞻捉住!”連暘瞥著他,同時將一份路引掖在懷裏,“京畿大營的將士已盡快將營盤鎮方圓五十裏內掘地三尺,如果楊奕還在此處,就算他不主動暴露,也早就被搜查出來了。


    “你別忘了他這次進京的目的是什麽,真到了關鍵時候,他絕對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將軍的意思是,楊奕已經不在此處了?”


    “這不是明擺著嗎?”連暘瞥他一眼,然後示意:“走!”


    一主一仆走出門口,如同魅影一樣躍向了後院。


    傅真三人快馬加鞭趕到鎮上,天色已經大亮。


    百姓們全部都去了田地上集合,街頭幾乎沒有人行走。


    他們幾乎沒有一點停頓,直接殺向了豆腐鋪子。


    鋪子門虛掩著,程持禮將之一腳踹開,屋腳一頭驢頓時發出了驚叫,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聞聲從屋裏迎了出來。


    傅真裴瞻隨後進門,程持禮此時已經將漢子的衣襟揪住了,並且直接將他拖入了昨天夜裏他查看過的那個房間。


    “昨夜這裏住過什麽人,說!”


    隨著話音落下,馬鞭也往一旁的門板上抽了一記,油桐木製的門板頓時被甩出了一道深刻的印痕。


    漢子膝蓋一軟,嘩啦滑到了地上:“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不說我就勒死你!”


    馬鞭一下就圈住了漢子的脖子,此刻隻要抓住鞭子的一頭用力一拉,傾刻間就能勒下他的腦袋來!


    “草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人,他隻是說要在我這裏借住幾宿,他們來了好些人,給的銀子也不少,草民不敢不應!”


    “那是朝廷的欽犯,你窩藏欽犯當誅三族,你可知道?!”


    “草民不知,草民不知啊!我隻知道領頭的那人睡覺都是和衣而臥,隨時可以逃離,且不曾留下半點痕跡,這樣的人草民哪裏惹得起?!”


    傅真環顧四處:“他們去哪兒了?”


    “……已經走了!”


    “何時走的?”


    “一個時辰之前!”


    一個時辰?


    傅真倏的收迴了目光,裴瞻檢視四處的動作也停住了。


    “不管怎麽說,分四麵去追!”裴瞻勒令扈從,轉而又冷冷掃向了這個漢子。


    傅真問:“他們之間怎麽稱唿?為首的那個人長什麽模樣?都有多少人跟著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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