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禁閉著的大門內傳來了聲音,程持禮與郭頌對視了一眼。


    門開了,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漢子出現在門檻內,看到二人以及身後大批的人馬,漢子嚇了一跳,連忙躬身做起揖來:


    “敢問軍爺,夜深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此時街道上已經布滿了巡邏的人,全都是京畿大營的將士,但奇怪的是他們行動卻並不粗魯,隻是挨家挨戶的叩門。


    郭頌說道:“不要害怕,這位是程將軍。


    “沒什麽大事,就是京畿大營丟失了幾件東西,我們過來搜查搜查。”


    說完他往後一招唿,身後的士兵立刻湧進了屋子裏。


    漢子慌忙說道:“軍爺明察,小的安分守己,世世代代靠著這豆腐坊為生,絕不敢作奸犯科!”


    “沒有就沒有,又不是隻差你們一家,家家戶戶都要查。等我們搜過之後,要是沒發現什麽,自然會走。”


    程持禮說著,自己也帶著護衛走了進去。


    漢子還想追上去,郭頌上前一擋:“老實跟在後頭就是,沒有問你就不要插話。”


    說完也帶著人在院子四周查看起來。


    這一進隻有兩間房,一間作為了鋪子門麵,另一間則是個穿堂,直通到裏麵的二進三進。


    郭頌查完前院進入院裏時,程持禮他們已經在搜查二進的左右兩間屋子。


    穿堂下的石磨此時已經停了下來,一頭拴在廊柱上的驢正在進食。


    兩桶磨好的豆漿放在一側,另有一桶豆渣,還有溫度。


    四麵都搜查了一輪之後,程持禮便又帶人進入了最裏頭的三進。


    剛進門,一個婦人左右手各攬著一個孩子縮在西麵的房門外角落裏,戰戰兢兢地望著一身戎裝的程持禮他們。


    程持禮掃了他們一眼,眼神示意郭頌:“把他們帶到旁側問話。”


    然後自己帶著人進入了婦人身後的房間。


    這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很粗樸的床凳與櫃子。打開兩隻缺了角的箱籠查看過後,餘下的地方幾乎一覽無餘,沒有任何可以藏匿之處。


    程持禮最後在窗戶處看了看,然後帶著人出來,又走入了東邊的這間屋子。


    這同樣是個臥房。


    火把光照進來之後,簡陋的床鋪,桌案,還有靠牆一個放著兩簸箕豆腐的架子,全都進入了視野。


    床上的被褥是折好的,屋裏有些淩亂,但是卻連箱籠也沒有。


    可以說比起剛才那間屋子,更加不可能藏人。


    程持禮環視四處,最後目光停留在了桌案上的油燈之上。


    怕把燈舉起來,湊到眼前看了看,然後伸手摸了摸燈芯。


    漢子走上前:“軍爺,這是小人所居之處。小人每日夜裏要作豆腐,怕吵著婆娘孩子睡覺,就在此處安歇。”


    程持禮恍若未聞,依舊打量著這盞油燈。


    這時候程持仁的護衛走了進來:“三爺,二爺在前麵的綢緞鋪子發現了兩個異鄉人,另外在鎮子往東半裏處發現了一口井,這是口枯井,二爺差小的來請三爺前去幫忙勘察。”


    程持禮聽到這裏,便將油燈放下來,拎著士兵們走了出去。


    幾十號人唿啦啦出了院子,漢子站在院門口,直到看不到了他們的身影,這才重新把門閉上。


    ……


    傅真和裴瞻在程持禮走後不久就迴到了城裏。


    李側妃的屍體運迴大理寺之後,朝中又掀起了波瀾,二人還未到府,皇帝就派人來尋裴瞻入宮。


    連冗雖然在此前的案情之中並未占據多大的份量,可後來多方信息都顯示,他並不隻是徐胤身邊的管事這樣簡單。


    潭州那邊的人不日將要抵京,既然有連冗的下落,自然不能放過。


    而如今李側妃的出現又指向他很可能還在京畿附近,這便將此前緩和下來的氣氛重新又凝結了起來。


    裴瞻入夜之後才迴到府裏,進院一看,傅真竟然還在等他吃飯。


    他頗為訝異:“為什麽要等我?”


    “因為你沒吃啊,想等你一起吃。”傅真讓人把飯菜傳上來,然後把牙箸遞給他。“你該不會吃了吧?”


    裴瞻搖頭,緩聲道:“沒有。”


    他內心被風掀起了波瀾。


    從前他晚歸的次數不計其數,她可從來沒有等過他。從成親之後第一天起,她都是本來怎麽過就怎麽過,從來沒有想過順應他的節奏。


    ——當然,裴瞻絕不是怪她,本來從一開始,自己就答應過她會給予她極度的自由。


    所以之前怎麽樣,都絕對不是她的問題。


    可是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被人等待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下次不要等我了,”裴瞻給她盛了一碗湯,“你身體又不好,何必為了我作踐自己。”


    “這怎麽會是作踐?”傅真直起了腰,“我又不缺吃的,晚點吃也沒關係。再說我身體已經好多了,早就沒那麽弱了。”


    裴瞻瞅她一眼,彎著唇埋頭吃飯。


    時辰的確不早,一口氣把飯吃了,傅真就開始問道:“老七他們有消息來了嗎?”


    “還沒有。正如你所說,入夜之後的鄉野最是難找尋,光是圈住範圍就得不少時間。”


    接連幾日到手的消息甚多,是好事,因為離最後真相大白越來越近,不好的卻是線索又多又雜,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揪住哪一條往下捋。


    目前寧老爺子的死因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他與楊奕的淵源也就是源於碼頭上那次意外。


    可惜的是因為救治楊奕,導致了他染病過世,如果不是這場意外,寧老爺子還能活到如今,而那樣又該有多好啊!


    不過對於老爺子來說,或許他也是心甘情願冒這個風險,因為保住了楊奕的性命,必然能夠惠及寧夫人和他的兒女。


    誰不盼著自己的子孫安好呢?


    坐擁著萬貫家財的皇商巨賈,心願也是如此樸素。


    “能夠肯定皇長子還活著,這對整個大周來說都是好消息。哪怕在皇上父子之間還有一段公案未接。”


    裴瞻深深望著月色說,“就是不知道為何他和西北那邊——不,準確地說是和大月那邊,為何會扯上關係?”


    “爺!”


    傅真還沒有接上話,護衛就走進來了:“郭老大迴來了!”


    夫妻倆雙雙扭頭,果然見到郭頌正從院門那頭大步走了過來。


    夫妻倆又雙雙站了起來,迎到了門下:


    “你怎麽迴來了?可曾查出些什麽來?”


    郭頌先行禮,然後道:“天黑之前,兩位程小將軍就已經將營盤鎮周圍三十裏之內全部圈了起來,鎮子以外的地方屬下派了幾個兄弟跟隨禇鈺和鐵英率兵搜查。


    “之後屬下和程小將軍他們把營盤鎮從頭至尾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沒發現任何可疑之人。


    “程將軍怕爺等得急,特讓屬下先來迴稟。”


    傅真顯然對這個結果感到有點失望:“任何異狀都沒有嗎?”


    郭頌沉吟說:“也不是沒有任何發現,鎮子上也有幾個過路的異鄉人留宿,另外還發現了一口枯井,以及幾個地窖,但是那幾個異鄉人是商人,可以提供出一路北上所有地方的路引,而且完全不會武功,我們再三確認,應該說他們與連冗那夥人有瓜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另外那枯井和地窖,都屬於有底洞,沒有藏匿過任何人,也沒有另外的出口。”


    裴瞻問道:“那幾個異鄉人是哪裏的?”


    “一共有三撥,其中兩撥都是與友商結伴同行,一夥來自江西,一夥來自雲南,剩下一波是一個人帶著下人,是嶺南來的。”


    “看過他們所有人的路引麽?”


    “正是。包括他們所有的下人都盤查過了。”


    裴瞻與傅真對視了一眼,沉氣道:“所有人的路引都沒問題,那來曆就談不上可疑了。”


    傅真也認可這個說法:“如果他們真有問題,也許不會明目張膽地露麵。


    “可是他們那麽多人要吃喝嚼用,想要不引人注意,就不方便藏匿在人煙散居的村莊。”


    裴瞻沉吟點頭,打發郭頌:“跟程將軍他們說,讓他們殺殺迴馬槍,將營盤鎮裏裏外外再仔細搜尋幾遍。


    “另外附近那幾個鎮子都去查一查,也不要隻盯著一處。”


    郭頌領命:“屬下得令!”


    裴瞻想了一下,又把他喊住:“算了,去把我的劍取來,我親自去瞧瞧!”


    “我也去!”


    傅真聽到這裏,腳步已經跨到了他的身邊。


    “你就別去了,”裴瞻往外走,“黑燈瞎火的。再說那裏的人手已經足夠了。”


    傅真不依:“那你還跟皇後說我會用兵之術,說我不輸男兒,合著你都是吹牛。”


    裴瞻一聽笑了,跟她亮晶晶的雙眼對視了片刻,下巴一揚,說道:“那就走吧!我罩著你!”


    “好嘞!”


    傅真旋即跨出門,麻溜去取自己的家夥什兒!


    ……


    程持禮剛剛率著人走出街口,裴瞻和傅真他們就到了。


    “沒有查到他們的蹤跡,不知道是我們的猜測有誤,他們確實沒有藏匿在此地,還是說他們已經聞風而逃。”


    程持禮沒有繞任何彎子,一見麵便把結果說了出來。


    裴瞻也沒有含糊:“李側妃的屍體在哪兒發現的?帶我去看看。”


    程持禮愣住:“這黑燈瞎火的,我老大她……”


    傅真打斷他:“你們去得的地方,還能難得倒我不成?”


    程持禮頓時噤聲。然後立刻安排人打起火把在前引路。


    既然鎮子裏反複搜過都沒找到連冗,那就無謂再折騰一遍,程持禮他們找不到的人,裴瞻去了也不會有結果。


    一行人出了鎮子直奔山下。


    此時才剛入秋,山上樹木仍然蔥鬱,山下居民不多,用柴的人有限,山路掩藏在林蔭之中,期間有人行走,確實難以引人注意。


    輾轉了小半個時辰之久來到山下,一座位於斷崖之下的深潭赫然映入眼簾。


    日間負責運屍的將士上前指認位置:“李側妃就落在水潭西麵的石灘上,是獵戶發現的。”


    裴瞻舉著火把照了照水潭四麵,又照了照四麵山崗:“那獵戶呢?”


    “獵戶是山下村子裏的人。”


    裴瞻扭頭:“知道他住哪兒嗎?”


    “知情。”那將領說道,“今日卑職來到此地後,就將該得知的信息先盤查過一遍了。”


    “村子裏搜過了嗎?”


    “事實上,在卑職趕往此地之後,就當即率人搜查過附近的村莊。不過沒有發現異狀。”


    “你們呢?打發人來這一片搜過了嗎?”


    裴瞻看向程持禮。


    程持禮道:“自然不會放過此處,不過怎麽說也是方圓幾十裏路的範圍,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搜查完的。”


    裴瞻點點頭,示意先前那將領:“帶路,去村裏找獵戶。”


    將領頜首,折身找了一條通往山下村莊的小路走上去。


    傅真走到裴瞻旁側:“我算了算,鎮子離這裏不過五六裏路。”


    裴瞻點頭:“沒錯。”


    兇手需要一個方便提供衣食嚼用的地方隱匿,最方便的地方當然是百姓聚居的鎮上。而此處距離鎮子上不過幾裏路遠,那麽在此行兇也很方便。


    此時已然夜深,天上稀星幽幽照著大地,村裏幾乎已經沒有了燈光,隨著馬蹄聲離村子越來越近,狗吠聲也逐漸密集起來。


    獵戶住在村子深處,是一座四合院茅屋。


    叫的最響亮的兩隻狗,就在這座茅屋前。


    郭頌帶著兩個護衛上前,兩招擒拿把狗拿下,順手拍響了門扉。


    “開門!巡查!”


    迴應拍門的是山窩窩裏傳來的風聲。


    片刻過後,茅屋裏亮起了燈光,門也打開了,一個精瘦漢子提著燈出現在門口。


    “什麽事?”


    漢子有著一雙銳利的鷹眼,快速地輪番打量了他們幾眼之後,警惕地道:“有什麽事?”


    郭頌問道:“今日山上那具女屍,是你發現的?”


    “是又怎麽了?”漢子臉上有了不悅,“你們日間不是已經盤問過了嗎?我也已經交代過了,你們怎麽又來了?”


    裴瞻越過他看著他的茅屋:“我能進去看看你的住處嗎?”


    漢子把目光又調到了他的臉上:“這有什麽好看的?難不成你們懷疑人是我殺的?”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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