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是錦上添花,傅真也沒必要給自己的人生留遺憾。


    不管她對裴瞻心意究竟如何,重新認識一下這個年少時被欺負過的小世侄,總不會錯。


    迴答完裴夫人之後,紫嫣就來了,原來寧夫人那邊剛好派了護衛來傳話。


    傅真告退先離開,裴夫人看著她的背影,卻是一掃方才的凝重,揚起帕子扇子扇了扇風,這才挑眉出了園子。


    裴瞻和傅真讓她想起了自己和裴昱年輕的時候。


    裴昱打仗打到她的家鄉時,跟她看對眼了,但他們那段情看起來也是沒有結果的,她家世甚好,父兄都是飽讀詩書的文人,天下大亂之時,如何會放任她去與一個“亂臣賊子”相戀?


    後來戰況有變,裴昱不得不提前離開。


    作為家中嬌小姐,她從未吃過苦,裴昱竟然也問都不問她的意願,就悄悄離開了,要不是她連夜背上包袱,帶著丫鬟追上了大軍,哪有後來什麽事兒?


    自以為是地做著為對方好的“正確”的選擇,實際上就是個傻冒。


    比如那時裴昱不知道拋下她離去後,她也有可能會被安排嫁給一個貌合神離的人過一輩子。


    而她其實也不懂戰爭的危險,光憑著一腔熱血就跟他踏上了征途。


    如今的小兩口又是這般,裴瞻自認為放傅真離開就是磊落之舉,就是為她好,傅真則覺得成親那件事對裴瞻來說很重要。


    可是,婚姻乃是締結兩姓之好,不是比誰更舍得後退啊!……


    裴夫人走出園子,側對著敞軒的花叢後,這時漸漸升起來了梁瑄的大臉盤子!


    他震驚地看著空蕩蕩的園子,然後就像隻兔子一樣,飛快地折轉身,朝著門外衝去!……


    ……


    梁家這邊正在熱火朝天地準備著梁寧迴歸之事,昨日梁郴夫婦將傅真送迴去之後,迴來就將傅真不會以梁寧的身份迴歸梁家的決定給說了。


    馮、曹二位夫人大感震驚,但隨後也表示了理解,無論如何,寧夫人是生身之母,梁家不能奪走她的閨女。


    而往好的方麵想想,因為梁寧之故,梁家反而多了一門親戚,這不是好事嗎?


    如此想開之後,大家原本低落的心情,立刻高漲起來。


    索性也就不急著張羅大張旗鼓的去寧家拜訪,首先先由蘇幸兒遞帖子到寧家,先約好時間,兩位夫人前往拜會,聽過寧夫人的意思之後再行事不遲。


    但是依馮夫人的意思,傅真還是家裏的小姐,隻是不對外公布,於是家裏還是得給傅真騰出住的位置來。


    梁瑄駕著馬車,一路飛奔衝進府裏的時候,大夥正在梁寧從前住過的院子熱火朝天地打掃布置。


    “出大事了!”


    胖墩兒底氣十足,一聲清亮的嗓子喊出來,原本熱熱鬧鬧的屋裏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小兔崽子嚷嚷什麽?”蘇幸兒快步走到他麵前,“你不是在裴家住著嗎?怎麽突然迴來了?”


    “我五嬸要跟我五叔和離了!”


    梁瑄張嘴這一喊,屋裏頭更加安靜了!


    隨後不知誰碰到了屋角的瓷瓶,哐啷一聲清脆地響起來。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也響了起來!


    “你說什麽?!”


    能被安排過來,打掃梁寧屋子的下人也都是靠得住的心腹,這個時候就顧不上避著他們了!


    一家老少頓時把梁瑄給圍了起來:“這是怎麽迴事?你再說一遍?”


    “哎呀!我五嬸剛才跟裴家奶奶說,她不跟我五叔過下去了!她說我五叔當初算計了她,別人都說他不夠磊落!她不跟他過啦!”


    梁瑄拍起了大腿。


    最先驚叫的是蘇幸兒:“她這是什麽意思?好端端地怎麽來這麽一出?!”


    “不知道哇!”梁瑄攤手,“反正現在裴家正亂著呢。我五嬸鐵了心要和離,剛才我聽裴家奶奶都答應了!”


    “胡鬧!”馮夫人拍桌站起來,“去備轎!我要去裴家!”


    “您可別去!”梁郴立刻把她攔住,“現在外頭還不知道小姑姑的身份呢,您這要是去了,事情不更亂了嗎?!”


    “沒錯!大伯母您先留下來,我和大哥大嫂過去看看!”


    梁郅說著趕緊給梁郴和蘇幸兒使了個眼色,然後飛快撈起梁瑄挾在腋下奔出了房門。


    幾個人前後腳出了院子,先找了一個偏僻之地,打發人守住院門口之後,便圍起了梁瑄。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他們真的要和離?”


    “這我還能撒謊?”梁瑄拔高了聲音,“這可是我清清楚楚聽見的,我五嬸說,這是五叔的決定,五叔想要做個磊落之人,所以他要按照什麽約定跟五嬸和離。


    “五嬸也說不能讓五叔擔這個幹係,不能讓人家說他算計了她,所以堅決不過了!”


    三個大人麵麵相覷。


    當初說裴瞻行事不夠磊落的就是他們兄弟倆,而且裴瞻還挨過梁郴幾拳呢!


    他們心底裏的確曾為傅真打抱不平,後來成了親,的確也隔三差五拿這事當麵笑話過裴瞻,可他們也沒想過讓這倆人散夥呀!


    這是怎麽弄的?


    “這不荒唐嗎?”梁郴撫了一把後腦勺,“就算說過幾句,那也不至於要這樣!”


    “就是,”梁郅也哼唧起來,“我不過開開玩笑,又不是真這麽覺得……”


    “還有臉說?”蘇幸兒瞪他們倆,“就是嘴賤!成親之前說就說了,沒完沒了的拿這事兒念叨,煩不煩?


    “這下好了,你們可滿意了?”


    兄弟倆被訓得一聲不敢出。


    蘇幸兒拍了一下梁郴胳膊:“還愣著幹什麽?趕緊過去瞧瞧啊!”


    二人這才恍然,立刻打發人去取馬鞭,匆匆朝著裴家趕去。


    裴家這邊,傅真隻當把話跟裴夫人說明白了,此事就這麽處置完了。


    寧夫人讓人前來傳話,卻是帶來了要緊的消息,幾個月前離開京城的李儀李老爺子要迴來了!


    而且他還提前修了書信,交代人要當麵給傅真。送信的人去了寧家,得知如今,傅真已經成為了裴將軍的夫人,於是便由寧家的護衛帶領到了裴家。


    李儀當初離開京城,乃是為了去收拾他在京外的鋪子,傅真當時還借了兩個掌櫃的給他,沒想到這一去他們竟這麽久才迴來!


    也是怪高興的,算算日程,約莫也就三五日便要抵京,想來那個時候,她也已經迴到寧家了。


    當下便打發寧家的護衛迴去,請蘇掌櫃幫忙準備幾壇好酒,到時候她來宴請。


    迴到院子裏時,裴瞻也剛剛迴來。


    裴昱在破解太子逼宮的時候,對傅真這個兒媳婦已經刮目相看,本來就覺得這孩子跟他們裴家人脾氣相投,如今對她是越看越滿意。


    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允許裴瞻胡鬧。


    裴夫人他們走後,裴昱便揪著裴瞻再三追問,無奈裴瞻來來去去就是那兩句迴話,總之就是已經打定了主意。


    裴昱氣得痛罵了一通,就撂下他去尋夫人了。


    裴瞻這才得以迴房。


    兩個人在門下相見,各自都把腳步頓了下來。


    最後還是傅真先咳嗽著打了招唿:“你爹沒為難你吧?”


    裴瞻滿不在乎地把臉撇開:“你就放心好了!對付他們我太有經驗。”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來:“其實剛才你沒必要把話說的那麽明白,你什麽都不說也可以——不對,你根本就不應該過去!所有的事情我都能搞定。”


    傅真笑了下:“過了這道坎,日後咱們也不一定能有機會一致對外了,這個時候我怎麽能缺席?”


    裴瞻聽到這句話,驀地把身子轉向她,眼底滑過一絲心傷。


    傅真把這一幕收進眼底,又笑道:“瞻兒。”


    裴瞻身形大動,神情已經不受控。


    傅真道:“對不住,忽視了你那麽多年,如果時光還能再倒迴到小時候,我不會搶你的糖葫蘆。我還會買好多好多糖葫蘆,請你吃。”


    裴瞻雙眼浮出了血絲,他像是失了魂一樣的盯著她看起來。


    傅真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梁寧錯過了這麽好的你,是她沒有福氣。”


    說完她把手放下來,越過他走進了房裏。


    裴瞻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站在原地好像變成了石雕……


    她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將軍!將軍!”


    還沒等他迴神,郭頌就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梁大將軍他們來了!他們直接衝進來了!”


    “老五!”


    裴瞻剛剛轉過身,梁郴兩口子就和梁郅進來了。


    三個人風風火火來到他麵前,然後看看左右,又齊齊把他卷進了屋裏!


    剛剛進房的傅真聽到動靜走出來,一看這個樣子,連忙也追了進來!


    “幹什麽呢你們?!”


    “你來得正好!”蘇幸兒扭頭,“真有話要問你們,如今仇已經報了,你們有什麽打算?!”


    傅真和裴瞻俱都愣住了,這狀況傻子都能看出來,和離的消息是走漏了!


    傅真稍稍一頓就立刻道:“糟了!竟然沒防住瑄哥兒那小子!”


    消息能夠走漏的這麽快,除了梁瑄還能有誰?


    “這麽說他說的都是真的?”梁郅目瞪口呆,“你們倆真的,真的不過了?就因為,就因為我那幾句玩笑話?!”


    傅真睃他一眼,然後抱著胳膊退後靠坐在椅子扶手上,輪流的從他們臉上梭巡過去:“玩笑話?當初擠兌人家的時候,也沒說是玩笑話呀!”


    梁郅百口莫辯:“那也不至於吧?我不管怎麽著,這事我不答應!”


    “我也不答應!”蘇幸兒把梁郴也拖出來,“我們都不答應!”


    “沒錯,”梁郴沉著臉說,“這不是兒戲,不許胡鬧了!朝廷裏的事還沒完呢,不多想想怎麽為國出力,倒為了這麽點事情斤斤計較,是不是個男人?!”


    裴瞻也沒有好氣:“這是我們倆的事,這跟你有什麽相關?誰跟你說我是為了那幾句話?”


    梁郴瞥他:“不是為這個,那是為什麽?”


    裴瞻坐下來,木著臉道:“你不懂。”


    梁郴“嘿”地一聲插起了腰:“論歲數,我比你大出好幾歲,論閱曆,我孩子已經滿地跑了,你說我不懂?好!你跟我矯情是吧?老二,你把他們倆鎖在這屋裏,我去見裴叔!”


    說完他一個轉身走了出去,蘇幸兒和梁郅簡直就跟他早就商量好了似的,他話音一落,二人就隨著他的腳步走出了門外!


    而後就聽哐啷一聲,還真的落了鎖!


    傅真呆了!


    扭頭看向裴瞻:“這怎麽辦?”


    裴瞻上前搖了搖房門,怎麽可能搖得開?


    他走向窗戶,還沒走到窗底下,窗戶上也傳來了落鎖的聲音!


    傅真再度環起了胳膊,看起他來。“這是都給鎖上了。要不你把門窗砸了?”


    這點障礙怎麽阻擋得了他平西將軍的腳步?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跨出去。


    裴瞻繃著臉坐迴原處,漠聲道:“成親的時候才上過漆的窗戶,踹壞了未免可惜。”


    傅真笑了下,別開了臉。


    裴瞻看著她:“你要是想出去,我就踹。”


    傅真席地坐下來,“算了吧。在別人眼裏我都不是什麽黃花閨女了,還在乎這個做什麽?”


    裴瞻無言以對。隨後默聲把屋裏僅有的椅子讓給她,“你坐這兒,迴頭著涼,又該吃藥了。”


    傅真笑意漸深:“你還挺會疼人。”


    裴瞻沒好氣:“我又不是木頭。”


    傅真把唇抿住,不說話了。


    裴瞻也躺到了榻上,枕著雙手看起了屋頂。


    裴昱找到夫人,二人正在交換著信息。


    一番合計之後,得出了結論:小兩口想合離是真的,不是胡鬧,但起因是裴瞻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自己先打起了退堂鼓!


    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這樣?


    他都提出來了和離,傅真一個女孩子,她還能不答應?


    肯定就是這樣!


    真是的!


    這小子怎麽一點都沒有遺傳到他爹?


    二人正犯著愁,不知還能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前麵就說梁大將軍和夫人,還有他們的小梁將軍都來了!


    夫妻倆意外之餘,手腳卻不慢,聽完之後就到了前堂。(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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