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已經跨出門檻的侍衛見榮王妃未動,又迴頭來顧她。


    榮王妃手一伸製止他們說話,而後強自平定跳動的心口,看著眼前。這櫃子是嵌在牆壁裏的三層抽屜,上層有繡著鬆鶴延年等吉祥圖案的錦緞覆蓋,這錦緞與另一邊應該是對稱的,但櫃子卻就未必了,因為櫃子的表層之上,其實還覆著塊雕花的木板,隻是方才被榮王妃倉惶按壓之下,竟然自動分開了!


    而這雕花牆飾之下,就是顯露於眼前的這個有著三層抽屜的櫃子!


    祠堂這樣的地方,隻是作為祭祀供奉之用,並不需要收藏什麽重要物事,為什麽此處會有個如此隱蔽的櫃子?


    榮王妃緊張得心髒擂鼓一般,她咽咽唾液,來抽拉把手。但抽屜卻拉不開,湊近一看,原來是鎖上了。


    她立刻想到榮王放在荷包裏的那把銅鑰匙,難道,那把鑰匙就是用來開這個櫃子的?


    扭頭看了下後方,她把分開的牆飾合上,又將覆蓋其上的錦緞撫平。


    而後急咽了兩口唾液,她轉身出了門。


    門外靜謐依舊,三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後,趴伏在牆根之下的兩道身影這時漸漸站了起來。


    倆人默聲對上眼神,而後就一前一後地躍上了廡廊,隨後進入祠堂。


    榮王妃在此處發現了什麽,他們看不到,但方才榮王妃三人的所立之處是落入了他們眼裏的,關鍵是她走了半路又退迴去,還拿出了夜明珠照亮,這就等於告訴了旁人具體地點在哪兒。


    兩人望著覆蓋在牆麵上的錦緞,然後伸手把它掀開,看到下方的雕花牆飾,伸出手掌在上方按壓探查了一番,那機關被觸碰到,立刻往兩邊移開,露出了牆上的櫃子!


    “是它!”


    傅真扯下麵巾,也掏出了一顆夜明珠來湊近細看,“榮王妃方才就是看到了這個!”


    旁邊的裴瞻點頭,伸手摸索了一陣說道:“但是鎖住了,有機關,不能強破。”


    傅真讚同:“榮王妃一定會迴去找鑰匙,看來我們隻能等她把鑰匙拿到手,才能一探這櫃子的究竟了。”


    裴瞻直起身來,環顧四處後,沿著四麵牆根巡視了一番,確定沒有別的貓膩,這才向傅真一揮手,領著她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


    榮王妃迴到房裏,一顆心還在咚咚直跳。


    但如今的緊張卻不再是為了那靜謐的祠堂內滿屋的牌位了,她滿腦子裏都是那個隱蔽的櫃子!


    如果說早前對榮王父子有事瞞著她還隻是猜測的話,那這個櫃子的出現,就讓他這番猜測落到了實處!


    他們到底在幹什麽?


    或者說幹了些什麽?


    為什麽要連她都瞞著?


    那櫃子裏頭又收著什麽東西?那把扇子?還是別的什麽?


    “王妃……”


    端茶進來的嬤嬤看到她十指緊抓著椅背,渾身緊繃的模樣,連忙走過來攙扶她:“您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榮王妃一把反抓住她的手:“王爺在哪裏?!”


    嬤嬤頓住,隨後看了一眼榮王居住的方向:“眼下這個時分,王爺已經迴房歇下了。”


    榮王妃舉步就往門外走去,她受不了了,她一定要當麵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父子間又有什麽陰謀?!


    還沒跨門,身後的嬤嬤卻一把將她拉住:“王妃冷靜!您倘若這麽去尋王爺,想說的話又該如何開口?”


    榮王妃啞口無言。


    嬤嬤再道:“宗廟與祠堂那樣的地方,女子不得擅入,王妃不但去了,而且還是趁夜去的,這是違了規矩的!


    “王爺若追問起來,王妃您該如何迴答?”


    榮王妃如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頓時冷靜下來。


    沒錯,夜闖宗廟這不是一般的事情,榮王如果覺得他的秘密可以告訴她,那根本不可能瞞得這麽緊。


    自己貿貿然闖過去,不但想問的事情問不到,多半還要被他抓住擅闖宗廟這個把柄,那豈非得不償失!


    她跌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頭深沉的夜色,又咬緊了牙關。


    與其直接闖過去問,還不如想辦法拿到那把鑰匙打開櫃子看看!


    想到這裏她說道:“你明日一早去廚下做幾樣王爺愛吃的膳食,我親自送過去。”


    嬤嬤聽她這麽說,這才安下心來:“是。奴婢這就下去安排。”


    榮王妃待她離去,長籲一口氣扶起了額頭。


    榮王在朝中不擔重職,生活十分規律,每日五更天起來,練練筋骨,然後就迴到房中用膳。


    榮王妃踏著平日他迴房的時機入了他的院子,正好遇到榮王擦著汗從院子裏走迴來。


    “你怎麽來了?”榮王停步站在廡廊下。


    榮王妃笑著上前:“今日妾身起得早,想到許久不曾親自為王爺做羹湯,便帶著高嬤嬤一道去廚下弄了幾樣膳食。”


    榮王聞言,笑著走進屋裏:“有心了。這種事情讓他們做就成,你又何必親自勞動?”


    “這不是正好給王爺送荷包迴來嘛,就趕上一道了。”榮王妃接過高嬤嬤手上的早膳一樣樣放到桌上,然後又走上來親自伺候榮王更衣淨麵。


    收拾妥當後,夫妻二人迴到桌旁,榮王一看這菜色,當下點起了頭:“色香味俱全。還是你們主仆的手藝,才能做出當年的味道來呀!”


    榮王妃給他添了一碗湯,又把新荷包拿出來,然後說道:“你把隨身之物都拿出來,我幫你放進去,掛到身上。”


    榮王順手自腰上解下現有的荷包,把那日挑揀出去的私印與銅鑰匙都取出來:“你也坐下吃。”


    “幫你掛好就吃。”榮王妃一麵說著,一麵把私印往新荷包裏塞,一麵瞅著正在低頭喝湯的他,不動聲色的把銅鑰匙也塞進了荷包,然後再將荷包收緊,彎腰掛在他的身上。


    榮王掂了掂荷包,手指頭又順勢撚了一下裏頭的物事,似乎確定無誤,這才把手擦了擦,卷了一個薄餅遞過來:“高嬤嬤烙的這個餅,我可真是百吃不厭。你也嚐嚐!”


    榮王妃抽出攥在袖子裏的雙手,接了餅咬下一口,點起頭來。


    華麗裙擺覆蓋之下,沒有人能看得到她極力克製著顫抖的雙腿。


    “喝點湯啊,怎麽光吃幹的。”榮王望著她,又給她舀了一碗湯過來,目光還落在了她的臉上。


    榮王妃險些就要繃不住,好在這時候門外來了人:


    “稟王爺,宋大人下帖子來,說是宋府別院裏的荷池蓮花盛開了,特邀王爺前往郊外賞荷。”


    榮王轉頭,接過了他手裏的帖子。


    榮王妃道:“說起來,王爺也真是有好些日子沒出去了。”


    榮王嗯了一聲,把看完了的帖子遞迴去:“迴話給宋大人,天熱,本王懶怠出門。”


    榮王妃說道:“宋誼當初乃是王爺一手推舉上去的,也算是咱們家的半個家臣了,別家可以不去,若連宋家的應酬也推了,恐怕要引外人猜疑咱們家是不是犯什麽大事了。”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時間長了那不就跟禁足似的了?


    榮王聽到這裏,神情開始動搖。


    榮王妃又歎道:“外人隻覺得咱們這些皇親國戚占了便宜,哪裏知道天潢貴胄也不好當,須得處處小心,處處三思,哪有平民百姓那般逍遙自在?”


    榮王最近正被身份所擾,聽到此處就轉向了下人:“讓宋大人在城門外等。”


    “是。”


    榮王妃見狀,袖子裏緊攥的雙手方才鬆了下來。


    ……


    再度伺候榮王更換了外出的袍服,又送他出了門,榮王妃也立刻迴了自己房。


    關上門後,她伸手從袖子裏取出一把銅鑰匙,雙手又顫抖起來。


    榮王沒有想到,就在剛剛換荷包的時候,她拿另外一把銅鑰匙將真的鑰匙替換了出來,如此瞞天過海,離揭露他的秘密隻差前往祠堂開鎖那一步。


    不過既然是衝著拿鑰匙去的,自然她也得安排好後續。所以宋誼也是她用計請出來配合的,榮王既然出了城,那今天夜裏自然是會被絆住迴不來。


    “傳侍衛進來見我!”


    她打開門吩咐了一聲,同時將鑰匙又收迴了袖子裏。


    她隻有今天夜裏一次機會,必須早做準備,一舉成功。明日等榮王迴來,這鑰匙必然還得悄悄送迴去的。


    侍衛很快來了,還是昨天夜裏那兩個。她吩咐道:“傳令下去,今天夜裏我要去佛堂誦經,多叫幾個侍衛到佛堂來守著。”


    佛堂離宗廟不遠,以此為由先去佛堂打點,晚上行動時則會更加便利。


    侍衛前往佛堂的一番舉動,在王府再正常不過。


    然而傍晚時分連冗聽到了這消息,還是把他告知給了正在園子裏漫步的徐胤。


    “你是說,多日不曾出門的王爺今日被宋誼邀走了,而且天黑前還打發人迴來說不會迴府。


    “而這個時候本應該盯著他尋找扇子下落的王妃卻趁著他不在,忽然要去佛堂誦經?”


    徐胤說到這裏負起了雙手,凝眉望著薄暮下的一樹繁花,“這不年不節的,突然誦什麽經?她也不是什麽慈悲之人,什麽時候倒成了信徒?”


    “正是因為此舉反常,小的才不敢大意,前來稟報。”連冗跟上了他的腳步。


    榮王妃是什麽樣的人別人不清楚,他們這些人還能不清楚嗎?


    她這一輩子何曾虔誠信過佛?


    每次去白鶴寺上香,說的好聽是去拜菩薩,但卻每次都是應付場合,從來沒有一次是她主動順著心意前往。


    徐胤停在花樹麵前,攆下枝頭一朵花,尋思片刻道:“先讓人跟著去佛堂盯著看看。”


    “是。”


    連冗退下之後,徐胤眉頭深凝地站了一會兒,才又把指尖已碾碎的花果斷丟掉。


    榮王府仆從如雲,忠誠者有之,心懷貪欲者也有之,徐胤在榮王府走動多年,收買一兩個眼線不足為奇。


    徐胤剛用過晚膳,連冗就又進來了。


    “王府傳來消息,說王妃早早地進駐了佛堂,隻帶了身邊的高嬤嬤一人,餘者隻有侍衛。禇鈺下晌求見王妃,想隨她去佛堂為祭日即將到來的亡父焚香禱告,也被拒。”


    徐胤聽完之後半日未語,再半日,他倏地站起來:“去備轎,我們進王府去串串門。”


    連冗問道:“要帶多少人手?”


    徐胤深望他:“叫馮勝他們四個去便可。人不宜過多,避免打草驚蛇。”


    連冗點頭。


    沒有月光的夜裏,夜幕完全沉下來之後,天色就盡黑了。


    榮王妃坐在蒲團上,心不在焉地敲了一會兒木魚,在高嬤嬤端茶進來時,總是耐不住性子,放下念珠站了起來。


    “四麵都太平嗎?”


    “太平。”高嬤嬤點頭,“一點聲音都沒有。值夜的兩個下人都離得遠遠的,而且今夜他們還被安排了更換廟前石燈的差事,至少有半個時辰不會去後堂。”


    榮王妃點頭,看了一眼桌上漏刻,“那就傳話下去,兩刻鍾之後,亥正時分過去。”


    天潢貴胄的確不是自由身,不但處處人言可畏,而且還處處隔牆有耳。


    雖然至今為止她沒拿到把柄,卻也知道,就像她在章氏、榮王以及後頭的側妃們身邊都安插了眼線一樣,她自己的身邊也不是那麽幹淨的。


    水至清則無魚,平日算不得什麽,可到了關鍵時刻,卻不能不嚴加提防。


    胡亂再頌了幾頁經,約定的時辰就到了。


    她讓高嬤嬤開門,自己避過燈光覆蓋範圍,從側門走出了廡廊。


    侍衛們就在此處,主仆相互打了個眼色,就輕車熟路朝著祠堂走去。


    不多時就又到了黑黝黝的祠堂門口,留下幾個侍衛在外看守,她隻帶了二人入內。


    亮起了夜明珠,掏出銅鑰匙,激動到顫抖的手試了好幾次才插入鑰匙孔。


    但是這一插入,鑰匙與鎖孔竟嚴絲合縫!


    榮王妃心頭血熱乎乎地往喉頭湧,她勉力往下咽了一口,穩住雙手扭動銅匙,就聽啪嗒一聲,同時鎖住了三個抽屜的銅鎖就應聲而開了!


    她不假思索拉開最上方第一個抽屜,當中存放的幾件物事霎時就出現在了珠光之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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