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猝不及防往前栽,猛然間抬頭,裴瞻一張臉在眼前放大,他連忙伸出雙手撐住他的胸。


    “你大膽!”


    裴瞻道:“你怎麽知道我外號就叫裴大膽?”


    說出去的話,氣息落在她雪白的額頭上,又撲彈了迴來,以至於下巴上又熱熱的,讓人一陣酥麻。


    本是負氣之舉,裴瞻此刻箍在她腰上的一雙手卻收不迴來了,他微微抬目,打量著這張近到連細微的絨毛都看得見的臉龐,忽然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勁,推著他俯臉下去,快速地在這光潔而雪白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吻。


    傅真被他的狂妄給驚住了!


    他不但敢抱她,竟然還敢親吻她?!


    反了天了!


    額頭上一片灼熱,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給燙過,這怎麽使得?這怎麽使得!


    她渾身大震,下一瞬右膝抬起來,陡然用力,痛擊在他的胸腹之上!


    裴瞻滿腔情意困於胸中,十多年過去,也不過到今日才放任自己淪陷而已,同樣不曾提防她會這麽快出手,當下還沒來得及分辯什麽,他就被打得頂著一臉莫名的紅暈倒在了榻上!


    “我讓你大膽!讓你叫做裴大膽!兔子都不吃窩邊草呢,竟敢對姑奶奶我上下其手,看我不打死你個小兔崽子!”


    傅真撲上去將他捶打。


    她氣死了!


    真的氣死了!


    曾經她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沒想到今日被鷹啄了眼,鷹溝裏翻了船,竟然讓這小子給吃了豆腐!


    她不打死他才怪!


    當下拳頭捶得梆梆響,外加巴掌扇在他肩背上的啪啪聲。


    裴瞻著實挨了幾下,一開始還蜷著手腳用於躲避,後來索性翻了個身,趴在榻上,一聲不吭地任憑她打。


    隻是背對著她的臉上,賤賤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還好,隻是打罵而已。


    隻要並沒有拔刀子殺他,那就不怕!


    “將軍,少夫人!”


    傅真打累了的時候,翻坐在一旁,手指著裴瞻,氣哼哼的要說話,紫嫣就在門外扣起門來了。


    傅真以為她是聽到了什麽動靜前來勸架,叫她迴去,紫嫣卻道:“是陳順迴來了!說是有要緊的事情跟將軍和少夫人稟奏!”


    聽到是陳順,傅真臊意盡褪,立刻從榻上翻了下地,一麵披袍子,一麵衝過去開門:“人呢?”


    陳順就站在院子門口,看起來的確挺急的,正踮著腳在門口張望。


    傅真跨出門去,裴瞻也跟著出來了。


    “禇家又有什麽情況?”


    傅真綰著頭發問道。


    陳順看了一眼他們倆這渾身上下衣衫不整的模樣,立刻把頭垂下:“徐胤方才去禇家了,禇鈺有話跟少夫人說,他讓屬下來傳話!”


    傅真頓了下,迅速道:“禇鈺是怎麽應對徐胤的?”


    陳順遂道:“徐胤逼問禇鈺刺客是誰拿到的,禇鈺說,是蒙麵人!”


    接而他便把徐胤到來之始末一五一十全給說了。


    傅真看了眼裴瞻,當下招手:“更衣!走!”


    裴瞻斷後,使了個眼色給陳順:“外麵等著!”


    ……


    徐胤會去禇家這是傅真早就預料到的。今日他被禇鈺殺了個措手不及,一定會秋後算賬。他也一定能想到禇鈺背後還有人。


    禇鈺如何應對徐胤的就顯得十分關鍵。畢竟他曾經那麽信任榮王妃和永平,今日在榮王妃麵前傷透了心之後,到底有沒有醒悟,傅真還沒有看得十分明白。


    但他既然在徐胤麵前隱瞞了自己,隻說是蒙麵人,那這一趟就還去得。


    “徐胤走了之後,禇家四麵都被他設下了埋伏,現在要進去不是那麽容易了。


    “不過,禇鈺給出了一條路。”


    到了禇家外頭的胡同口時,陳順指了指禇家東側的一座院子:“這戶人家近期出了遠門,他們家的院牆底下跟禇家有道小門相通,可以避開耳目進去。”


    傅真和裴瞻跟隨陳順到了院子裏,果然院牆旁的石榴樹底下有一座門,門是鎖著的,陳順使出工具一撬,鎖就開了。


    幾個人魚貫入內,到達的地方乃是禇家東院,果然一路十分順暢。


    禇鈺房裏點著一盞燈,燈光微弱,陳順打了個信號,屋裏的燈光變滅了。


    傅真他們趁黑入內,屋內燈光才又亮起來。


    裴瞻在門下道:“你進去,我先在這盯一盯。”


    傅真點頭,繞過屏風到了禇鈺床前。


    禇鈺已經坐了起來,看到她後便迫切地道:“你終於來了!”說完又望著她身後的門口:“還有誰來了?”


    傅真道:“我兄弟!”


    門口的裴瞻聞言,往裏頭看了一眼,摸了摸麵巾下自己的薄唇。


    禇鈺哦了一聲,沒有糾結,直說道:“陳順都已經跟你說了吧?徐胤先前已經來過了。”


    傅真道:“你為什麽要這樣跟他說呢?”


    禇鈺眼光灼亮:“我記得你說過,徐胤與你有生死之仇。”


    傅真沒有吭聲。


    禇鈺往下道:“你的大恩大德,我銘記在心。但恕我直言,你我素昧平生,你肯這般幫我,必然對徐胤也是有所圖謀吧?”


    傅真挑眉:“你想說什麽?”


    禇鈺沉氣:“這個仇,我想報。但我也知道,憑我自己是辦不到的。我請你來,是想問你,如果我真的還能迴到榮王妃身邊,有沒有什麽事情,是我可以為你辦到的?”


    傅真望著他:“你為什麽會想到問我這個問題?”


    此刻的禇鈺經過傷病折磨,體魄瘦得已不足從前七八成,但他的眼神卻依然閃耀著輝芒。


    禇鈺緩聲說道:“我恨徐胤,是他害了我。我想借你的力量報複他。但我並不願意白拿你的好處,我想你或許能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這樣我們能夠做個交易,也算互利互惠。”


    傅真望著地下,深吸氣道:“那你恨榮王妃嗎?”


    禇鈺眼神便變得暗淡了:“也恨。但不管怎麽說,她給了我衣食,使我沒能死在三歲的那個冬天,使我能夠活到現在,還習得一身武藝,所以我不會報複她。


    “前塵往事,就在今日一筆勾銷好了。等到事情辦完之後,我會遠走高飛的,不會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傅真聽到這裏,摸起了下巴:“但我也沒有信心可以打擊到徐胤,此人城府太深,而且我現在懷疑他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沒關係。”禇鈺道,“我也不一定非要取他的性命。我隻要讓他吃一記敗仗,栽個跟頭就好了。


    “他已經相信了我的說辭,接下來我估計他會思索應對之策。你應該比我了解他,這層就交給你了。


    “我所能做的,大概隻能是榮王府這邊。我畢竟在那裏生活過許多年,有些東西我比外人會更了解。”


    傅真聽到此處,把摸下巴的手放了下來:“魯大夫說你的傷還要多久能好?”


    “他說不再出意外的話,好好培養十來日,我便能下地行走。”


    傅真點頭:“其實徐胤身邊那些護衛,都是他豢養的死忠之士,就算了刺客交給榮王妃,短時間內也不一定能審出什麽來。


    “那你知道他為什麽還要花那麽大力氣說服榮王妃嗎?”


    “為何?”


    “徐胤想從榮王府得到一把碧玉扇子。這把扇子為榮王所有,隻有榮王妃才有可能替他拿到。”


    “扇子?”禇鈺凝眉,“有何特殊之處?”


    “據說是扇骨上刻著鳳起梧桐圖案,其中還有一隻上古有燒焦痕跡的玉扇子。你可曾見過?”


    禇鈺眉頭緊鎖:“這樣的扇子我非但沒有見過,更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他為什麽要這把扇子?”


    “不清楚。不過,在永平被貶後,徐胤就唆使她把榮王妃找去了徐家,央求榮王妃去辦此事。這把扇子對他來說,足見是比較重要的。”


    禇鈺沉吟:“我雖是禇家的人,但與榮王也有過不少接觸。若我能迴去,伺機打探的機會還是有的。”


    傅真點頭:“不錯。所以你一定還是要迴到榮王府……”


    “主子!”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了郭頌壓低的聲音,緊接著裴瞻迴應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傅真凝眉:“什麽事?”


    郭頌便走進來:“徐胤囑咐埋伏在禇家周圍的人,突然撤走了!小的跟隨了一段,發現他們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禇鈺心一提。


    “肯定是去滅口了。”裴瞻在門下懶洋洋地迴應。


    禇鈺一聽這聲音,正想說怎麽有點熟悉,傅真便接話說道:“沒錯,徐胤那般多疑,凡事不肯留破綻,知道了有我這樣的人在背後盯著,他肯定睡不著覺,必須把刺客殺死。”


    禇鈺道:“那你不去阻止?”


    “留著對我們也沒什麽用了。他殺就殺唄!”傅真反而坐了下來,“大理寺牢獄豈是隨隨便便容人闖入的?他此舉必定要冒不小風險,就算是得手了,把人殺了,也會留下痕跡,幹嘛還要白費工夫去阻止,讓大理寺的人去查他不好麽?”


    禇鈺目光裏浮現出一絲掩飾不住的欽佩。


    但凡發生這樣的事,十個有九個都會如他這般,想著立刻去阻止徐胤的惡行才是正經,可原來並不是跟惡人對著幹就是好的,有時候一味的阻撓其實無意義。


    麵前少女年歲如此之輕,行事卻又如此老練,思慮如此周全,跟隨她去對付徐胤,豈不比他自己單打獨鬥要明智的多?


    想到這裏他便又看過來:“那把扇子,交給我。我不敢擔保一定能辦好,但是目前來說,我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傅真揚唇:“那就這樣說定了。另外,”她看看窗外,“你這院子防衛也太弱了,跟個篩子似的,誰都能來,在你養病期間,我先找幾個人來給你看家護院,你看可使得?”


    禇鈺深深道:“這有何使不得?實不相瞞,我早就有此意。隻是過往榮王府那邊常有人來往,而我又自恃不曾與人結怨,故而不曾上心。


    “自此之後,這院牆自然是得好好看守起來了!”


    他能這般爽快,傅真自然是對胃口的。


    當下把陳順換了進來,讓他領上三個護衛禇家把禇家看守起來,目的當然是防備徐胤再使壞。


    出了院子,裴瞻坐在屋簷下已經頂了快一頭露水了。


    見傅真出來他起身道:“大姐出來了?”


    傅真翻他個白眼,沿來路大步出門。


    裴瞻悠哉悠哉在跟在身後:“你既然稱我是你的兄弟,那我喚你大姐想來沒什麽不妥?”


    “叫姑奶奶!”


    傅真瞪他一眼後上馬車。


    裴瞻跟進來:“姑奶奶。”


    傅真背過身去,懶得理他。


    一會兒她又把臉側過來一些:“徐胤的人是真走了還是你使的詐?”


    “當然是真走了。我又不會騙你。”


    傅真便一骨碌坐起來:“那你沒有派人去大理寺看看?”


    裴瞻睨他:“不是你說死了就死了嗎?”


    傅真踢了他小腿一腳:“他死了不可惜,你好歹去提醒一下大理寺的人,讓他們趕緊去抓兇啊!”


    裴瞻縮腿:“去了呀。郭頌帶去的人就已經留在那兒了。”


    傅真頓住,接而又踢了他一腳:“那你剛才不說?賣什麽關子!”


    裴瞻笑起來:“你又沒問。你多問我兩句,我肯定說。”


    傅真無語,這下真的麵朝窗戶,不理他了。


    裴瞻從袖子裏掏出來兩朵薔薇花,伸到她的麵前晃了晃。


    傅真臉往後縮,看清楚後道:“哪來的?”


    她在裏頭說正事呢,他倒是有心思風花雪月?


    “出來的時候在母親的花盆裏順手摘的。”


    傅真翻了個白眼。


    裴瞻道:“好看嗎?”


    “好看!”


    他母親種的所有花,都是他父親親自跟花匠拜師學藝幫著種好的,能不好看嗎?!


    “太好了。”裴瞻湊過去,“那你能別生氣了嗎?”


    傅真橫眼:“你是說哪件事?”


    “哪件事都是。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先前咱們在房裏那件事。”


    他不提這茬還好,一提它傅真就沒好氣了!


    她奪過來這兩朵花,一把揉進他的嘴巴裏:“小子給我聽好!隻有姑奶奶吃別人豆腐的份,絕沒有別人吃姑奶奶豆腐的份,下次再敢亂來,我給你好看!”


    裴瞻咬著花,索性將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她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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