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到了禇家,馬車停在角門下,郭頌拍門喚了聲“陳順”,門就開了,陳順出現在門內,待他們全入內後便引路往禇鈺住處而去。


    那刺客被縛在後院裏,身上中了一劍,正靠著牆角坐著,嘴裏塞著為防服毒的布團。


    傅真走過去伸手往他腰身上一摸,頓時將他腰間的袖弩扯下來。


    此物跟上迴傅真拿給禇鈺看的那隻相比,隻有些微的不同,卻與上迴在操演場外的胡同裏他們看到的別無二致。


    傅真攥在手上,再捏著他下巴轉到光亮處,這麵容陌生,竟還不是她所曾在徐胤身邊見過的那些護衛。


    可想而知,姓徐的藏在身邊的暗衛卻不知有多少了。


    刺客雖然不能說話,但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在抵觸,一雙眼睛更是恨不得把傅真紮出滿身的窟窿來。


    傅真站起來,朝禇鈺的房裏走去。邊走邊吩咐道:“刺客漏下了一個在這裏,徐胤必定不會坐視不理,把各處門戶全部看守好,再各派一人去徐家和榮王府外頭守著,一旦有車馬出來立刻來告訴我!”


    “是!”


    護衛們出了門,傅真也到了禇鈺房內。


    魯重陽已經先進來了,正在與床上的禇鈺大眼瞪小眼。


    “您來的真好,這病也看不下去呀,你看他都快一頭紮進鬼門關了,還不讓我近身!”


    傅真走上前,看了一眼瞪圓了雙眼的禇鈺,問魯重陽道:“能給他喂顆藥,先穩穩他的精神嗎?”


    魯重陽從袖子裏掏出兩顆藥丸遞給她:“你來!”


    傅真素來知道他的倔脾氣,擺擺手讓他先出去,然後拖了張凳子在床前坐下來。


    禇鈺瞪她:“你想幹什麽!”


    傅真滾動著手裏兩顆藥丸:“不幹什麽,就和伱聊聊天。你最近感覺如何?”


    禇鈺咬牙,沒有迴答她的話,卻問道:“你怎麽又在這兒?”


    傅真挑眉:“我要是不在這兒,今夜你就去見閻王爺了。莫非你到現在為止還執迷不悟,覺得我是在危言聳聽?”


    禇鈺忿忿:“我這個家,倒成了菜市了,任你們來去自如,沒有半點顧忌!”


    傅真揚唇:“但是禇將軍也還是沒有把我來過這件事告訴榮王妃,看來你其實也不那麽抗拒我。”


    禇鈺道:“你怎麽知道我沒告訴?”


    “這還不簡單?”傅真望了一眼窗外,“自我走之後,你這個宅子裏防衛並未增強,如果你告訴榮王妃了,或者說你把我來過的事情說了出去,這宅子裏的防衛必定會有所改變。”


    禇鈺目光深凝:“看不出來你心思倒是跟男人一般縝密。”


    他吸了吸氣,又道:“你是為今夜裏我被人刺殺之事來的。這麽快得到了消息,是早就埋伏了人在我這宅子裏吧?”


    傅真笑道:“看來你還沒有病糊塗。”


    禇鈺道:“你為什麽要總是盯著我?”


    “因為我為了你好啊!”傅真說著把剛才扯下來的袖弩放在他麵前,“今夜刺殺你的刺客,其中一個已經被我們拿住了,這是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袖弩,裏頭的飛箭,和當日我從你傷口裏摳出來的飛劍如出一轍。”


    禇鈺緊盯著那隻袖弩,目光逐漸熾熱,“下手的人在哪裏?”


    “你可是要見見?我可以當著你的麵審問他,讓他招出背後的主使。還可以讓他親口告訴你,徐胤當日是怎麽指使他們謀害你的。”


    禇鈺擰著雙眉望著帳頂:“這又能說明什麽?人是你抓住的,又由你來審問,誰能保證這不是你們合夥在唱雙簧?”


    傅真被他氣笑。


    “見過不開竅的,還真沒見過你這樣不開竅的!你知道永平的近況嗎?”


    禇鈺不悅:“你該稱她為郡主!”


    “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她已經不是了嗎?!”傅真道,“她為了報複別人,挑唆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婁照謀殺官戶子弟,草菅人命,意圖挑起朝中兩大重臣家族之間的矛盾,前些日子已經被皇上親自下旨奪去了爵位,如今正在被圈禁之中。”


    “這不可能!”


    禇鈺雙眼裏滿是不可置信,“你在汙蔑她!她那麽單純,怎麽可能會是這種人?!”


    傅真冷眼道:“你覺得這種天下人都知道,你隻要隨隨便便找一個人來問就能驗證真假的事情,我會拿來作為謊言嗎?”


    禇鈺勉力抬起來的頭咚地倒迴了枕頭上,他瞪大著雙眼看了她一會兒,仍說道:“這不可能,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她現在在哪裏?!”


    “圈禁在徐家。”傅真環起了雙臂,繼續道,“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審過了,連榮王都親自指控了她的罪名,對了,就連榮王世子妃都確認她與東宮內命婦相勾連,還提交了真憑實據到皇上麵前。


    “皇上一怒之下將她爵位一擼到底,她現在已經是個庶人。


    “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大周唯一的金枝玉葉原來是條美人蛇,表麵上端莊高貴,實際上陰狠毒辣……”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禇鈺又咬著牙,奮力想支起上身,“她才不是這種人!”


    “可惜她就是!”傅真道,“她不但不把別的人性命放在眼裏,她連你也沒放在心上,早前榮王妃給你請了太醫診治,可是徐胤不想你活著,故意在永平麵前吃醋,永平二話不說,就讓人把太醫給辭了。


    “如果不是榮王妃還需要你,把太醫又給請了迴來,這個時候你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禇鈺怒視她,信手抓起一隻枕頭朝她丟過去!


    “你給我滾出去!”


    傅真趁著他激動難抑的當口,卻將手上兩顆藥啪地塞進了他的喉嚨裏!


    “我可不是來跟你吵架的!”傅真飛快捏住他的下巴,往他喉嚨裏灌了半杯水,“刺客都讓我抓住了,你覺得離真兇露麵還遠嗎?”


    ……


    徐胤大步跨進書房,看著獨自一人跪在地下的護衛,咬牙怒斥:


    “禇家什麽時候請了暗衛?我如何不知道!你們又如何不知道!”


    連冗額角冒汗,把頭深深低了下去:“這個變故著實出人意料,小的派人盯住禇家這麽長時間,從來不知道褚家什麽時候埋伏了暗衛!小的也完全想不到王妃私下裏還有這麽一招……”


    徐胤一把揪住護衛的衣襟:“王爺王妃身邊的近衛你應該全部都見過,埋伏的到底是誰的人?!”


    護衛仰頭:“老爺恕罪,王府之中幾個主子身邊的近乎小的們的確全都認得,可出手的人屬下沒見過!”


    “怎麽會沒見過?身手那麽好,如果不是貼身跟隨他們的近衛,怎麽可能會有將你們擊敗的本事?!”


    徐胤語聲陰寒,手下更加用力了。


    “屬下發誓,出手的人身手極好,比王府裏那些近衛身手還要好,但手下真的不認識他!”


    護衛整個上身都快被提起來了,卻還是斬釘截鐵地說。


    徐胤緊緊盯著他,半晌後鬆手站起來。


    “難道不是王府的人?”


    連冗忙道:“如果不是王府的人,那便是萬幸了,蔣尚落到他們手上,一定會被嚴審,到時候禇鈺是怎麽受傷的就藏不住了。那扇子還沒到手,王妃要是知道禇鈺是咱們下的手,必定不會聽從太太安排了!”


    這個時候去殺禇鈺就是為免節外生枝,萬一禇鈺受傷的原因暴露出來,必定影響他們針對榮王府的計劃。


    也正因如此,派出去的兩個護衛竟然被扣留住了一個,就等於留下了天大的漏洞!


    禇家竟然暗中隱藏著高手,這是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


    而這個高手竟然還很可能不是榮王府的人,就更加出乎人意料了!


    “不是王府的人,那又會是誰的人?”


    徐胤的神色半點都不見輕鬆。那埋伏的人不是王府的人就萬事大吉了嗎?暗殺禇鈺的秘密不暴露給榮王府,他就沒有隱患了嗎?


    如果是王府的人,他至少還知道對手是誰,應該如何做出補救。如今連對方是什麽來路都不知道,他連補救的法子都沒有!


    謀殺禇鈺的主兇就是他徐胤,暴露給外人,不也就等於暴露給了榮王妃嗎?


    這有什麽區別?


    反而讓人心底更加沒有著落了!


    “禇家那邊現在什麽情況?榮王府呢?王妃現如今又知不知情?!”


    “禇家那邊沒有一點動靜傳出來,榮王府這裏也沒看到有什麽動靜!”


    連冗連忙做出奏報。


    徐胤對著窗外深沉夜色看了片刻,說道:“去把太太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找過來!”


    ……


    魯重陽給的那兩顆藥,是平常刮骨療傷時給病人喂服做鎮定之用的,一入禇鈺的肚腸,沒多久他就安定下來了。


    傅真由著他圓睜雙眼默躺了片刻,直到他自己把臉轉了過來,她才也側轉頭對向他的目光。


    “是誰得罪了她?她是堂堂郡主,又是聖恩正隆的徐侍郎的夫人,她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手段報複?”


    “因為她壞。”傅真一點也不想跟他拐彎抹角。像這樣的豬腦子,不使幾塊硬石頭砸砸他,怎麽可能開竅?


    “照你這麽說,他們夫妻都是壞人,就你是好人!”禇鈺又不樂意了。


    傅真冷眼睃他。“我是不是好人不重要,不過永平被章家找上門來鬧騰了一整日,徐胤可從頭到尾沒迴來露麵給她撐腰。”


    禇鈺凝眉:“他們那麽恩愛,那都是我親眼見過的!而你說的這些我從來沒有見過!”


    “主子!”


    這時候郭頌走進來。“徐胤來了!”


    禇鈺聞言,立刻看向了門口。


    傅真嗯了一聲,擺擺手讓他退下,然後看迴床上的禇鈺:“這半夜時分,你說他為什麽會突然跑過來?”


    禇鈺凝眉沉默了半晌,說道:“我跟他也是親戚,我傷了這麽久,他還從來沒有登過門,眼下來走動走動也是盡禮數而已。”


    傅真冷哼:“很好!你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禇鈺張嘴想說話,傅真這時候卻站了起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上次來的時候我就明白告訴過你,謀殺你的人就是徐胤!


    “今夜他來殺你滅口,還留下了人證物證在此,我又一次指證他,你還是不信!


    “如今他又一反常態親自登門,明明就是前來探聽虛實,甚至就是親自前來補刀,你卻還是認為他是前來走動的親戚!


    “多的話我不想再說,兩次救你就當做是我多管閑事!我的人我會帶走,再登你禇鈺的家門,我就打斷自己的腿!從今以後你好自為之,告辭!”


    說完她利落轉身,不帶絲毫猶豫地朝著門口走去。


    “等一下!”


    身後的禇鈺卻在此時突然喚出了聲音。


    傅真在門下迴頭,隻見燈下的他此時雙目幽深如淵。


    ……


    徐胤跨進禇家大門,隻見前來迎門的還是從前的門房。進入前院之後,二門下前來恭迎的也還是從前的管家。


    他心思便定了定,邊往內走邊說道:“你們將軍病情如何了?這些日子我事情太忙,一直沒顧得上來看看,正逢內子惦記著此事,我索性便趁夜帶著他們過來看看。”


    禇家他從前來過兩三迴,都是隨榮王府的人一道過來的,因此對這裏為數不多的幾個下人都眼熟。


    管家道:“難為侍郎大人惦記,我們將軍——情況屬實不怎麽好。”


    “怎麽個不好法?”


    “傷口一直沒愈好,太醫說,要是再拖下去,隻怕過不了這個夏天。”


    夏日炎熱,汗液容易致使傷口惡化,對於創傷病人來說確實難熬。


    徐胤邊走邊不動聲色的查看著內院,一麵走到了禇鈺的住處。“禇將軍睡了嗎?”


    管家正要答言,屋裏就傳來了咳嗽聲,以及禇鈺虛弱的話語聲:“又是誰來了?又是誰來了?!”


    徐胤在門下停步。


    管家慌忙應了一句:“將軍,不是刺客,是徐侍郎來了!”


    “刺客?”徐胤眯眼。


    管家立刻倉皇的說道:“侍郎大人不知!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居然有刺客行兇,前來行刺我們大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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