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冗輕步上前:“老爺,這傅筠,說實話了嗎?”


    片刻的靜默後,徐胤發出一聲低笑,並未言語。


    連冗也跟著默語。


    一會兒徐胤才道:“此人才學平常,我若記得沒錯,他能占據這主事之位,是有賴於他那位前皇商嶽父。


    “你不是說,他先前還曾拿什麽雞血石來走後門嗎?他要有今日這獻書的心計,豈會在主事之位上連呆十年之久?”


    連冗頓悟:“換句話說,他不會突然想得到這樣的主意。僅短短半日間他就換了心思,想來是有人指點。”他上前:“可需要小的遣人去探探?”


    屋裏又靜默了片刻,徐胤才道:“不必了,讓他去。總得給底下人一點活路。”


    他招了招手,示意連冗梳頭,而後閉眼枕在椅背上:“給王爺的酒,備上了嗎?”


    “備上了。小的親去驗過,確是去冬天泉酒莊的頭批特釀,必合王爺的口味。因今早聽魏嬤嬤說,郡主想念去冬老爺陪她去吃過的西風樓的薄荷酥與炙鵝,小的也一道帶迴來了。順給王妃那邊也送去了一份,交代了是老爺特吩咐買的,請王妃嚐嚐。”


    徐胤闔眼嗯了一聲:“傅家這裏既然揭過了,白鶴寺那邊,也要記得去把日前之事善個後。對了,”說到這裏他睜開眼睛,“梁郅是不是快迴京了?”


    “西北將領調派已經完結,梁小將軍押糧任務已經結束,應是下個月歸京。”


    徐胤對著前方屋頂靜默片刻,說道:“天泉山莊的特釀,再去弄兩壇來。”


    “是。”


    ……


    傅筠出家門時,傅真也出來了。


    此刻她坐在筒子河這邊,正對著大周門的茶棚。


    大周門內就是六部衙門所在地,傅筠眉飛色舞地從禮部一出來,就落入了她的視線。


    ——不用說,他這個樣子,事情肯定是辦成了。


    她終究沒想到徐胤會拿著白鶴寺那件事拿捏傅筠,於是再不情願,她也終是要迴應一番。


    不然要靠傅筠自己,最終結果定會越來越不可收拾。


    白鶴寺後山的事不能再發酵下去,讓這件事就此終止,對傅家,對她和傅夫人,都隻有好處而無壞處。


    徐胤過去也不曾掩飾自己的誌向,故而埋頭讀書,十分勤勉。


    哪個士兵不想當將軍,哪個讀書人不想金榜題名,繼而走上位高權重的道路呢?


    於是所有人都以為他有誌氣,不甘人後,卻沒想到他竟是權欲薰心罷了。


    所以他的喜好與對事的邏輯依然有跡可循,傅真也知道傅筠此去不會失敗,可是六年時間到底改變了很多人,她不親自來印證印證,到底心裏不安。


    “你先走,讓柳姨娘去廚下……”


    傅真一口茶下肚,傅筠就已經到了跟前,正交代著隨從什麽。


    傅筠沒有看到傅真,自出了徐胤的門檻,他便如同卸去了滿身重擔,簡直腳步都輕飄起來。


    瞧著日光不早,半路便打發了隨從先迴去,讓柳氏好好做幾個好菜,晚上喝兩盅。


    隻是才剛交代下去,餘光就看到前方街頭走來了幾個人,似是才從前邊不遠的茶館裏小聚後走出來。


    看清楚他們麵容後,傅筠旋即下了馬。


    這是幾個中年官員,皆穿著四五品的官服,傅筠在六部多年,自然是見過的,而當中一人麵生些,隻見其中等身材,留著短須,麵泛紅光,和氣模樣,他當下眼眸一亮,看準時機上前拱手打起招唿:“杜大人——”


    杜謖停了步,打量他兩眼後禮貌地停步迴禮:“敢問閣下怎麽稱唿?……”


    這下傅筠尷尬了。


    這些人傅真卻幾乎全都認識,無非是鎮國大將軍府杜家老三杜謖與幾個同有家族背景的官吏。


    鎮國大將軍杜詢唯一的親弟弟早夭了,如今也隻剩兩個堂弟,且分別出自不同的叔父,小堂弟就是杜家三房的獨子杜謖。


    將軍府建成後,杜家人都進了京,杜謖在京任了幾年小官,後來就派了外任。所以小時候她是見過的,她還記得杜三太太一見著她就笑眯眯地喚著她“太平姑娘”,且老喜歡把他們家兩個兒子推出來跟她玩。


    但他們家不是鎮國大將軍府的本宗,這位杜三太太總是在他們這些將軍府本宗子弟們麵前殷勤得過份,當梁寧不習慣。且杜三家裏兩個兒子不習武,隻讀書,梁寧跟他們也玩不來,所以也就交情平平。


    梁寧生前時,杜謖還挺瘦的,不想如今倒也發福了。而且姿態也比過去高了,放在過去,小跑步趕上來打招唿的那得是他杜謖啊!


    傅真本來正要走,又把站起的身子收了迴去。


    主要是傅筠和杜謖八竿子打不著,就算他想攀附鎮國大將軍府,那也不該在杜家一個旁支身上下功夫啊!


    她環視了一圈周圍。


    此是通往禦內及六大衙門的必經要道,因而滿大街都是身著公服的官吏,過去她打這裏經過,都能收獲一大片恭維,如今別人當然不認得她,但傅筠也沒有到見一個官兒就拜一個官兒的地步吧?


    被杜謖這麽一問,傅筠的確有點下不來台。


    好在這個時候旁邊官吏忽然指向了街的另一頭:“大將軍來了!”


    然後皆紛紛地迎了上去。一麵走一麵道:“——大將軍!多日不見,不知近來修養得如何?……”


    杜謖遠眺了一眼,頓時也匆忙地向傅筠拱了拱手,就這麽把他撇下,前往了街頭。


    傅真踮起腳尖看了看——


    這一看口中的茶差點沒噴出來!


    還當他們捧的是誰的臭腳呢,原來是她的乖乖大侄兒梁郴!


    日光下看來,梁郴確實更加魁梧了,很是有了幾分當初他父親梁欽威武英挺的模樣。但又長得比他父親還俊,這不,哪怕是當爹的人了,路邊的姑娘嬸子們還紛紛側目呢!


    梁郴身旁還有個年歲不相上下的子弟,較之梁郴的霸氣外露,他更顯得沉穩些,一看也是老熟人了,是程持禮的大哥程持仁!


    程持仁為人和善,也是個明白人,小時候梁寧每每給程持禮背鍋,程持仁都能敏銳地看出來,私下教訓程持禮,所以梁寧背鍋也背得情願。


    二人不知從何處而來,也是行著路,各自的馬都在身後護衛手上牽著。


    程持仁雙眉蹙著,麵有憂色。梁郴看上去也不很輕鬆。兩人原本邊走邊交談,但麵對迎上來的這群官吏,梁郴還是很從容地停下腳步,並微笑迴應起了他們。程持仁卻顯得有些勉強。


    也不知道他們頭疼什麽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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