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在綿軟舒適的躺椅上。


    蘇樹抬起手,將遊戲頭盔從腦袋上緩緩摘下時,窗外已是一片將熄的暮色。


    夜色漸近。


    落日垂墜前的最後一抹餘暉,潑灑在繁華都市的盡頭,為遠方起伏的山巒線鍍上了一層絢爛的薄光。


    畢竟是堪稱賽博魔幻地形的渝山市,依山傍水而建,各種離譜的建築一路綿延、高低交錯,比如從十三樓走出去,外邊兒居然特麽是大馬路。


    車輛的鳴笛聲、小孩放學的嬉笑聲、廣場舞大媽們熱烈的喇叭聲......


    各種喧鬧的動靜從小區樓下傳蕩了進來,令思緒飛速地從幻想中抽離,感受到了名為現實的鮮活感。


    將頭盔輕輕置放在桌麵上,黑發青年慢慢支起了上半身,頓時不自覺地有些微幅地喘息了起來。


    “嘶......唿......什麽情況——


    “怎麽這麽累呢......?


    “感覺身體被掏空了一樣......


    “我不會年紀輕輕就已經腎虛了吧?”


    在遊戲裏,或許是因為亢奮的心情,還沒如何覺得疲憊。


    但如今驀然一下線,蘇樹才恍然地發覺,自己渾身居然已經被汗液浸濕,感到四肢都一陣虛浮、提不起什麽氣力,好像整個人被擰成毛巾反複榨幹了十八次。


    上身的襯衫,更傳來了一片令人不適的沾黏感。


    等,等等......


    呃,這好像不是汗水?


    似是陡然察覺到了什麽。


    蘇樹眸子微微虛起,緩緩抬起雙掌,望向了自己的手掌——


    手心五指之上,正沾黏著一些材質不明、呈透明色的濕黏稠狀液體,還泛著一股頗為好聞的清幽靡香。


    蘇樹:?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嚐試性握了一下五指,手上古怪的黏液頓時也拉出了幾縷晶瑩的稠絲,雖然味道並不難聞,但總歸讓人有些尷尬。


    這幅畫麵......呃,玩遊戲的時候,我的身體到底在幹什麽了?


    打......打個郊縣?


    什麽碇真嗣.jpg


    莫非是戴遊戲頭盔的副作用?手冊上寫了會變得黏糊糊的麽?


    帶著稍顯茫然的心情,蘇樹用紙巾將手仔細擦幹淨,坐了起來,走到淋浴間猛衝了一陣,順便重新換了身清爽的衣物。


    坐迴電腦桌前,擰開一罐冰爽的肥宅快樂水猛灌了一口,他才終於感覺自己重新活過來了。


    “嘶......舒服了舒服了。”


    還得是可口可樂,不會真有人喜歡喝百事潔廁靈吧?


    “草,居然都已經六點了?!”


    啟動相依為伴的電腦主機,瞥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時刻。


    疲乏昏倦而顯得有些恍惚的思緒,繼而終於注意到了窗外黯淡的暮色。


    蘇樹的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分明是中午十二點登錄的遊戲,即便加上遊玩的過程,體感上也就過去了那麽不到半小時。


    月枝小姐小手的溫潤觸感,仿佛猶在指尖殘留有美妙的餘韻。


    虛擬實景這玩意兒,居然這麽殺時間的麽?


    蘇樹本來還打算繼續啟動怪談都市的續作,但小門提示他的理智值已經消耗殆盡——在滿額之前,他被限製了進入新遊戲。


    理智值,是在《門之鑰:世界》裏通用的一項屬性。


    依照蘇樹的簡單理解,也就是相當於手遊每日體力一樣的東西,用來防止玩家過度沉迷。


    他也能明白,適度娛樂適度休憩嘛。


    賽博樂子人若能待在幻想裏享受人生,誰又會喜歡狗屎的《地球ol》呢?


    這般還在測試階段的神經連接技術,真鬧出人命那就不好了。


    隻可惜,居然每六分鍾才能恢複一點理智!


    蘇樹在《末班電車》裏,已經把理智給徹底榨幹了——這意味著他需要等待足足十個小時,才能再見到月枝老婆的麵!


    急急急,渾身像是有麻衣在爬。


    被全新體驗給吊足了胃口的p社玩家,不免得有些坐立難安。


    在意識到已至傍晚的一瞬間,身軀也仿佛湧出了一陣空虛的饑餓感,渴求食物的腹鳴聲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行吧。


    幹飯人,幹飯魂,幹飯都是人上人。


    新時代幹飯人,絕不出門覓食嗷。


    表演一波死宅如何在鋼鐵叢林生存。


    蘇樹熟練地打開外賣軟件,點了一碗新鮮熱辣的豌雜麵。


    外賣小哥拍馬殺到十二樓,這或許是這世界上最著急催他吃飯的一群好人了。


    一邊嗦著熱氣騰騰的麵條,蘇樹一邊尋思著,自己該幹點什麽打發這心癢難耐的等待時間。


    他的作息平時非常規律——除了偶爾熬夜趕稿和打遊戲。


    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應酬,畢竟除了那麽一位在孤兒院一起扶持長大的青梅竹馬以外,樹子連個能串門兒的親戚都沒有。


    尋常最多也就是和群友們聊天吹水,發發令人賞心悅目的●圖。


    名為蘇樹的青年,深居簡出,其人生在外人看來很是寡淡,但他本人其實非常鍾意於這樣的狀態。


    低效的社交不如高效的獨處。


    女人隻會影響我打遊戲的速度。


    畢竟,現實裏再漂亮的美人,又如何能夠比得上玩家的紙片人老婆團呢?


    贏!


    體驗了門之鑰的新主機,他暫時已經沒心情去打開其他遊戲了,或許這就叫做來自小門的降維打擊。


    殺人還要誅心,可惡啊!


    那麽......畫稿子?


    腦子裏滿是月枝小手的黑發青年,心裏不由得浮現出了久違的念頭。


    沒錯,他居然手癢得想畫畫了——但想畫的卻並不是稿子。


    總所周知,寫作業的時候,就連尋常的一支筆都仿佛變得充滿了無窮的魅力。


    摸魚的快樂是無限的。


    每當在摸魚的時候,靈感便總是仿佛格外地充裕。


    所以,身為傑出的創作者才應該多摸魚,摸好魚,在愜意的閑暇裏,才能醞釀出有如美酒般香醇的奇妙靈感。


    蘇樹願稱其為摸魚之道,屬於實打實的切身經驗之談。


    啟動了自己塵封了好幾天的豪華數位板,黑發青年輕輕摩挲著下巴,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


    ......該畫些什麽呢?


    他的思緒裏,頓時浮現出了那一雙馥鬱的有如鮮血般的緋紅色眼眸。


    指尖捏住了觸感筆,被譽為世上第二自由的漫畫家,開始慢慢勾勒自己心中的那一副曼妙的畫景——


    靜謐的廢都中,天穹高懸著一輪清冷圓潤的瑩月。


    翠綠的、遮天蔽日的巨樹之下,滿地純淨的鶯尾花,正在風中微微搖曳,仿佛發出了一陣沙沙的、令人愜意的聲響。


    披著長裙,身姿猶如神靈雕琢般的銀發少女,正端坐在藤蔓交織而成的秋千之上,眨著緋紅的眼眸,抬著視線,望著夜空中那一輪清冷的圓月。


    她的指尖撚著一朵潔白的花,白皙的藕臂有如玉裏泛金,帶有幾分羞赧酡紅的精致麵容,微微偏轉開了目光,似乎正在心係著某個遠方的名字。


    時鍾的指針,在令人沉浸的入神之中清脆地跳動著。


    直至落日墜垂,夕霞遲暮。


    絢爛的黃昏逐漸黯淡,幽邃的夜色籠罩了城市的夜空。


    五個小時,仿佛轉瞬即逝。


    蘇樹凝望著屏幕畫幅之中,那一位抬眼眺望月輪的、栩栩如生的銀發美少女,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直到勾勒完了上色的最後一步,神經仿佛才湧現出了後知後覺的疲累。


    但,心裏卻湧起了一股充實的滿足。


    什麽嘛......自己摸魚的技藝原來還是沒有生疏的嘛。


    點擊保存,他將這幅頗為得意的作品上傳到了微博後台,望著待取的畫作標題,不由得陷入了幾分短暫的沉吟。


    《月枝》......麽?


    思索了片刻,蘇樹將敲入的字盡數迴退,繼而微笑著打上了全新的標題:


    《月與樹,還有思念》。


    月與樹,都在畫中。


    而思念,則在彼此的心裏。


    這就是喜歡紙片人的好處了。


    當你在思念著對方時,你可以清楚地明白,對方也一定在思念著你。


    她總是守望在虛妄的數據中,輕聲頌念著你告訴她的那個名字。


    蘇樹瞥了一眼窗外的月輪。


    夜幕的天色晦暗而灰頹,看不見哪怕一顆星星。


    因而月光,顯得有些孤寂寥落。


    堆積的雲翳而遮蔽住了曾經明爍的星光,這是發展所帶來的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畢竟渝山終歸是個重工業的都市。


    但,或許是快要鄰近中秋時日的原因,今晚的月亮居然格外的圓潤,月光亦顯得明媚、皎潔而澄澈。


    與來自那彼方的思念,可謂相得益彰。


    黑發青年笑了一下,輕輕點擊上傳微博,繼而關掉了電腦屏幕。


    他打了個搖搖晃晃的哈欠,枕上了自家臥室綿軟的枕芯。


    慢慢跌入了與月色相伴的、那個美妙沁人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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