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煙幾乎將整片整片的守軍陣地掩蓋的嚴嚴實實,而戴著防毒麵具的鬼子兵們,則像是一群群從地獄走出來的牛鬼蛇神一般,邁著邪惡的步子,向著28團的陣地攻擊而來。


    曾京帶著兩個營長,在毒煙剛剛在陣地上蔓延的時候,就從後麵的指揮所裏跑了出來,溫棉巾被他係在了臉上,雖然還是有些咳嗽,但至少還能夠阻止大部分毒煙侵蝕他們的身體。


    之所以要親上陣地,是因為曾京知道,鬼子肯定會趁著毒煙的時候,發動大規模的攻擊,如果阻擋不住這波攻擊,他們就會如法炮製,一路這樣的攻進衡陽城裏。


    不管是為了保住衡陽城,還是為了保住“泰山軍”這塊金字招牌,亦或是為了保住28團眾弟兄的生命和編製,曾京都必須頂住這次進攻。


    三個人不停地嘶喊著、命令著、推壤著士兵迴到自己的位置,哪怕是一張嘴,就能感覺到辛辣的滋味往喉嚨深處鑽,他們都沒有停下叫嚷,雖然能夠明顯感覺到自己被毒氣侵害到,但為了陣地,他們還是在不停地唿應著陣地上兩個營的戰士們就位。


    也多虧了曾京和兩個營長的及時上到陣地上,才沒有讓鬼子的陰謀得逞,各種火力一開火,立刻就讓進攻的日軍付出代價,臉上罩著的有些猙獰感的防毒麵具,能抵擋毒煙的侵襲,但是卻擋不住中國軍隊的子彈和手榴彈。向來對毒氣彈威力深信不疑,從而麻痹大意的鬼子兵,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火力打懵了,在中國守軍集束手榴彈和重機槍的打擊下,完全沒心理準備的鬼子兵又扔下了一地的屍體,倉惶往迴逃竄,大部分參與進攻的鬼子兵連一槍都沒開,就命喪在這濃霧毒煙中。


    麵對著鬼子毒氣彈的攻擊,28團雖然守住了陣地,但是54師的陣地還是被突破了,饒少輝雖然是師長,但手上隻有著一個團,他不能把所有的家底全部丟在陣地上,盡管作好了預防毒氣彈的準備,鬼子的這波炮火加毒氣的攻擊,並未對他的部隊造成致命打擊,可他麵對著這壓人心魄的白茫茫一片的濃霧毒煙,他還是動搖了,命令所屬部隊撤出了自己的防守陣地,退到了衡陽城中。


    饒少輝率領部隊經過20師58旅115團和116團駐守的,被削成一溜絕壁的停兵山到江西會館的陣地時,他羞愧的連頭都沒抬起頭。


    張小虎沒有奚落於饒少輝,因為他也是個師長,他也是個帶兵的將領,知道54師已經是盡力了,人家到衡陽時,打的隻剩下了唯一的一個團,你總不能要求人家把所有的家底全功進去吧,這種事情他張小虎不會去做,也做不出來。所以即使是冒著炮擊的風險,他還是親自出來迎接和安慰饒少輝:“饒師長,你們先好好休息休息,看我們替54師的弟兄們報仇雪恨。”


    張小虎出人意料的舉動和言語,讓饒少輝激動的熱淚盈眶,如若不是張小虎眼急手快,他差點就跪到了自己跟前。


    “饒師長,你若再作這種動作,那就真的是打兄弟的臉了。”張小虎真的是給足了人家麵子,言語也是十分地誠懇。


    “饒某汗顏,敗軍之將得到張師長如此厚待,真是受之有愧,若有朝一日,饒某時來運轉有能力報答時,張師長今日的仁義,必將重重酬謝。”


    送走了饒少輝,張小虎迴到了自己的指揮所,拿起望遠鏡,關注起115團和116團駐守的停兵山一線主陣地。


    或許是老天爺憐憫在毒煙中掙紮的中國士兵,又或許是老天爺對於鬼子動用喪盡天良的毒氣彈感到憤怒,本來豔陽高照的天空上,忽然飄過來團團烏雲,原本炎熱無風的衡陽城,這會兒也突然刮起了陣陣西南風,隻是短短一會兒的工夫,將守軍陣地上籠罩的嚴嚴實實的白煙很快吹散。又過了一小會兒,黃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地從天空中掉落。


    真是場急時雨,如果再晚下一兩小時,估計就算做了簡單防護的守軍戰士,恐怕也無法在那濃厚的毒煙中堅持下去。


    岩永汪非常的惱火,耗費了近半的“特種彈”,結果隻攻占了一處衡陽守軍的陣地,而且還是中國軍隊主動放棄的,其他各處攻擊部隊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損傷,這尚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可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陣雨和西南風,不僅將毒氣吹得煙消霧散,還將餘毒洗刷得一幹二淨,等於是他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換來的隻有一個被遺棄的守軍陣地,關鍵位置上沒有一處被突破,這讓他如何地不生氣。


    前線的攻擊部隊都打來了詢問電話,等待著他的命令,雖然那些大隊長、聯隊長甚至是旅團長都沒有明確地提出暫時撤退、停止進攻的要求,但是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此時再戰,除去扔進一批批的士兵外,其他的什麽結果都休想得到。


    連指揮部裏的參謀人員都以為師團長會下達暫停進攻的命令,可岩永汪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對著身邊的參謀說道:“太田貞昌君58歩兵旅団が、中國守軍陣地の攻撃を開始し、第3山炮兵連隊が作戦に協力している。誌摩源吉少將が第57歩兵旅団が攻める中國守軍の陣地を指揮して、予備軍に移譲し、指揮部隊が引き続き攻撃し続ける!”(命令太田貞昌君58步兵旅團繼續發動對中國守軍陣地進攻,第三山炮兵聯隊協助作戰。命令誌摩源吉少將指揮第57步兵旅團把攻占的中國守軍陣地,移交給預備部隊,指揮部隊繼續向前攻擊!)


    “師団長閣下,あなたはまだ命令がありますか?”(師團長閣下,您還有命令嗎?)參謀聽到岩永汪的話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馬上記錄著,等到他不說話了,才依例詢問了一句。


    “他の命令があって,私はあなたに伝えます、今,あなたはすぐに,すぐに彼らの2つの所に命じます!”(有其他的命令,我會告訴你,現在,你立刻、馬上把命令下達到他們兩個那裏去!)岩永汪這幾句話是暴吼出來的,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樣。


    參謀被這吼聲嚇得抖了幾抖,猶同是受了驚下的羚羊一般,他還沒弄明白自己哪犯了錯,可又不敢再發問,隻是連著鞠了幾個躬,嘴裏連著應了幾聲“嗨已”,倒退著出了指揮所。


    也隻有這個被嚇懵的參謀沒理解到岩永汪的心思,其他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剛剛的命令隻下達給了68師團的兩個旅團,而他自己的116師團,卻沒有半分作戰任務,這是明擺著用別人的部隊,替自己掙戰功的行為,簡單點說就是假公濟私。那個參謀徇例的一句問候,被岩永汪聽成了質問的意思,這不把他惹火才怪,沒賞上兩個耳括子,都算這個參謀好運了。


    預十師28團陣地上,到處都是痛苦的哀嚎,有被炮彈碎片和槍彈擊傷的,但更多的卻是被毒氣損傷的,老兵和軍官相對來說少一些,那些受不了棉巾掩蓋口鼻,抱著僥幸心理偷偷掀開的新兵可真是受了罪了,整個唿吸道,從口鼻到氣管、支氣管和肺部都是灼辣的痛疼,他們不叫或許還好些,試想一下連唿吸都有連死不如疼痛感的他們,大聲慘叫會有什麽結果。盡管衛生兵不停地給他們喂水,可是被毒氣灼傷內髒的疼痛,還是沒有半分消除,有幾個新兵實在是無法忍受這種痛楚,趁著衛生兵不注意飲彈自盡,也有著幾個自感無救的傷兵,偷偷地用刺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嚨。人就是這樣,明明沒有任何希望,他們都還想抱著僥幸心理,結果是可見而知,如果他們當時堅決忍受濕棉巾造成的窒息感,那他們決不至於會承受一番生不如死地痛楚,也絕不至於把命都送掉。


    曾京癱坐在戰壕的一隅裏,兩個營長也同樣地癱坐在他附近。


    他們三個人遭受到的毒氣損傷,雖然比不上那些自盡的士兵們,可是比起大部分的戰士軍官來說,要稍微地深那麽一些。不過他們沒有因為自己是軍官,而讓醫護兵救治自己,而是將他們趕去那些慘叫哀嚎的戰士身邊,至於他們自己,除去喝下一大碗清水外,就是坐在滿是泥水的戰壕裏喘著粗氣,任憑著雨水將他們淋了個濕透。


    28團包含曾京在內,都不會認為鬼子會再次進攻,這是人的常性思維,試想一下,漫天毒霧中都沒有攻下的守軍陣地,在磅礴大雨中還會有被攻占的可能性嗎!


    岩永汪此時的命令,正是抓住了一般人思維的習慣性,他雖然隻命令了68師團的部隊進攻,並不是自己的116師團,可他還是非常的關注戰情戰果。


    “鬼子又上來了?”


    觀察哨的一聲大喊,把即使是大雨也是一片忙碌的28團陣地給驚炸了,曾京猶同是被針紮了屁股,他一下子就從泥水中彈了起來,大聲吆喝著:“各自迴到自己位置,輕傷員協助醫護兵把重傷員送下陣地!”


    張小虎算是和日軍打仗較多的了,他也以為在如此暴雨之下,鬼子不可能會發動攻勢,而且就算是鬼子會進攻,也得先行發動炮擊。可是萬萬沒想到,鬼子居然會在沒有炮火助攻,冒著如此大雨的情況下,發動了突然的襲擊,先是東城那邊傳出槍聲,緊跟著自己部隊的主陣地停兵山一線,也猛烈地交戰起來。


    這個時候,張小虎布置的別出心裁的絕壁陣地起到了奇效,進攻停兵山方向的日軍,看到一溜絕壁還以為是個什麽礦區,可當他們進入到射程內時,被突然間響起的馬克沁機槍掃倒一片時,才發現這是中國守軍的陣地。


    這些鬼子兵的軍事素質雖然比不上剛剛侵華時的那批鬼子兵,但是還是經過幾個月的步兵操練大典訓練,參與過不少場和中國軍隊的戰鬥的。


    被突然間“偷襲”了一下後,他們隻是往後退卻了幾百米,就很快就穩住了陣腳,然後就架起了迫擊炮和擲彈筒,朝著絕壁上的115團守軍轟擊。


    張小虎的二十師算得上是孫玉民的根基,武器裝備自然不差,鬼子有迫擊炮,115團同樣也裝備著不少,可是他們沒有動用的打算,按照張小虎的話來說,好鋼都要用在利刃上,二十師的炮團在守軍遭到如此猛烈炮擊的情況下,都沒有打出一發炮彈進行報複,這些小小的擲彈筒和迫擊炮就無法忍受了?當然不會!任憑著鬼子部隊在機槍射程外瘋狂的往己方陣地上投擲榴彈,可是115團的陣地上就像是死絕了一樣,沒有丁點反擊的樣子。這使得指揮進攻的57旅團旅團長誌摩源吉,產生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判斷:守軍除去機槍外,並沒有壓製自己部隊迫擊炮和擲彈筒的重火力。


    有了這個判斷,誌摩源吉萌發了一個想法,利用迫擊炮和擲彈筒的優勢火力,壓製住中國軍隊的機槍火力,然後步兵發動衝鋒,一舉攻下這幾座被削成絕壁的守軍陣地。


    暴雨慢慢的變小了,似乎馬上就停歇,而進攻的日軍在誌摩源吉的“正確戰術”指導下,依靠著迫擊炮和擲彈筒不停歇地火力壓製,向前推進了幾百米,就如同他想的一樣,中國軍隊除去步槍射擊外,偶有一兩挺輕機槍開火,還都被“帝國陸軍百發百中”的轟擊給“點名”掉,隻要是衝過兩處絕壁中間的那幾十米路段,那就算中國軍隊再英勇,恐怕都得成為槍下亡魂。


    誌摩源吉笑了,起初接到岩永汪的命令時,他還非常的生氣,因為他看出來,這個116師團的中將師團長,壓根就是想讓68師團的部隊去啃硬骨頭,他的116師團在後麵撿肉吃。現在看來,是岩永師團長有心讓68師團立下幾功,好以用來抵消連著兩次被“斬首”的恥辱。


    誌摩源吉正想著戰後,是不是要找個機會,向他道個歉並表示感謝時,忽然間戰場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被迫擊炮和擲彈筒壓製住的那片機槍陣地是啞火了,可隔壁的那片同樣被削成絕壁的小山頭上,猛地暴發出猛烈地火力攻擊,頓時,已經很接近兩個山頭的攻擊部隊,遭到了如雨般密集子彈的攻擊。


    誌摩源吉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從望遠鏡中清楚地看見,數不清的皇軍士兵被中國軍隊的子彈打成了馬蜂窩,而打死自己這些部下的,是旁邊這座絕壁上的一個重機槍陣地。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這兩個絕壁陣地上,各有著互為犄角的重機槍陣地,而若想完全壓製住這兩個重機槍陣地,單靠115大隊的迫擊炮和擲彈筒,完全是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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