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從小丫頭的嘴裏聽到這番話,孫玉民做夢都會想不到,他非常敬佩和崇敬的高將軍之死會和他有關,如果不知道這個事實,他肯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的內疚和自責。


    “哥,你殺了我吧,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高司令。”小丫頭梨花帶雨地說著,她的這副模樣,讓孫玉民雖然有些生氣,可更多的是對小丫頭的憐惜。


    他能想像得到,小丫頭在被軍統的人折騰時的無助和絕望,以她的個性,但凡有一點辦法,都不可能會低頭,事隔了這麽久,她一提起這些事情,還是處於極度驚恐中,可見當時的她是處於一個什麽狀況中。


    雖然平時她大大咧咧的不像個女孩,可實際上她就是一個小女人,也是會痛會怕,會難過會後悔,從南京城外跟著自己後,一直到現在對自己都是照顧得無微不至,對初九的照顧那更加是無話可說,連親娘都未必比得過她。如此一個妹子,即使她犯了大錯,自己又怎能忍心責備處罰於她。


    “傻丫頭,哥怎麽會舍得殺你呢?哥拚命保護你都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殺你?”


    孫玉民用手輕輕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他看得出來,小丫頭是真的知錯了,否則自從發過誓後,幾乎從沒落過淚的她,會內疚得流淚呢。


    “可是,哥,我害死了高司令,我害死了楊團長,現在我又殺了軍統那個姓曹的,會給你帶來很大麻煩,要不你把我交給軍統吧,這樣或許能讓他們……”


    “傻丫頭,你在胡說什麽?哥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來?戴笠和軍統雖然陰險狡詐,可是你哥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大不了和他們翻臉就是了,有什麽好擔心的?”孫玉民打斷了她的話,小小的責備了小丫頭幾句,他的這個責備並不是說怪她殺了軍統的人,而是她說出把她交出去的話。


    “可是……”小丫頭還想堅持自己的這個念頭。


    “沒有可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塌下來哥頂著,你不用擔心和害怕,以後不要和軍統再有任何糾葛,至於怎麽做,你可以學學小萊,她可是戴笠親自安插到我身邊的。”孫玉民說這話的語氣有著幾分豪情,讓小丫頭立時安下心來,因為在她的世界裏,自己的這個大哥,永遠都是無所不能。


    可實際上,孫玉民遠沒有小丫頭想像中那麽自信,他深知戴笠其人的城府,也了解軍統這幫雜碎的手段,一旦和他們徹底決裂,那以後不管做什麽,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則一個不小心,必將會陷入到萬劫不複之境地。


    從軍統曹姓軍官逼迫小丫頭,再到錢進被抓,這已經充分說明軍統戴笠已經對自己下手,麵且似乎有了不小的進展。


    為什麽要這樣說呢,從表彰大會上就能夠看出苗頭,此次長沙會戰,殺敵最多的是十二軍,繳獲最多的是十二軍,提出戰術建議的是他孫玉民,不說拿頭份大功,也不說要拿最大最重的功勞,至少也該受到獎賞吧,可除去參與圍殲十三聯隊的八十一師和一三九師外,十二軍其他部隊老蔣連提都沒提,先前孫玉民還以為是因為沒能夠全殲日軍兩個師,未到達讓老蔣滿意的結果,這才沒有給自己和十二軍獎勵和表彰,現在想想,恐怕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了。


    既然人家已經出招,不管怎麽樣,自己都得接著,孫玉民心念一動,對小丫頭說道:“先去把唐主任叫來,再把趙雷趙主任請過來。”


    “好的,我馬上去。”小丫頭應答道。


    “等一下,你不能去。”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兩人很熟悉,說話的是陳萊。


    隨著聲音,一個身材窈窕、美麗年輕的女孩走了進來,正是現在擔任孫玉民副官的陳萊,出聲阻止了小丫頭後,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孫玉民的麵前,說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麽,但是現在不是時候,你不可以拿數萬條人命去置這個氣,十二軍也絕不能像新四軍一樣,被扣上叛軍的帽子。”


    “你想哪去了,就算我想做點什麽,也不會傻到選在這個時候。”孫玉民一臉平和,完全沒有像心思被人看破的那種牽強。


    “那你叫他們來做什麽?”陳萊依依不饒。


    “我有事要找他們商量。”


    “什麽事?”


    “你想知道,就在這聽。”


    兩人的對話完全不像上下級,反倒是像小夫妻間的拌嘴,知道的人不會覺得奇怪,若給外人看到,絕對會感到驚奇。


    “那我去叫他們了?”小丫頭弱弱的插了一句話,平時她對待陳萊和孫玉民可不會像現在這樣溫柔,可見她內心的虧歉感有多強。


    從趙雷的嘴裏,孫玉民詳細地知道了錢進被俘的細節,這也印證了他先前的猜想,錢進是因為自己,才被軍統抓走的。


    在唐春紅和趙雷的建議下,孫玉民決定對軍統施以反擊,首先他決定親赴重慶去斡旋,不管是和戴笠撕破臉皮,鬧到老蔣麵前去,還是通過中間人的說和,總之就是要把錢進給撈出來先;與此同時,由趙雷來組織,在十二軍進行一次暗查和清除,盡可能的把軍統安插進來的人趕出十二軍,不說把這些人殺光,也算是給戴笠狠狠地提個醒吧。


    孫玉民和他們交談的時候,陳萊果真寸步不離地全程監聽,見果然沒有談到她所擔心的事,才放下心來,還主動的提議她也一起參與清理軍統人員的行動中來,這讓孫玉民和唐春紅他們三個都在偷笑,她自己其實就是十二軍裏最大的軍統特務,現在反過來幫著清除“自己人”。


    長沙會戰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華夏大地,在這信息極度閉塞的年代裏,能達到全民皆知的程度,可見國人有多盼望勝利。


    扁擔石的排長們,吃過飯來這裏。”


    王有財說這話的時候,原本佝僂的身子一下子直了起來。若不是想等到天黑,若不是想讓鬼子放鬆警惕,若不是想讓弟兄們少點犧牲,他早就率兵打了過去。


    王有財的這個想法其實很危險,而且手下的幾個心腹沒有一個人阻止。他所經曆過的戰場隻有年前那場伏擊戰,看到的也盡是鬼子被人打得落花流水,再加上張金貴完全不把霍山城裏的鬼子放在眼裏,所以他的下意識裏,總是以為鬼子不過如此,憑自己手中的兵,完全可以把這支小小的鬼子中隊殲滅。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就憑他手中的人員和武器裝備,想要吃掉人家,簡直是天方夜談。不要講隻有他一個中隊,就算是再給王有財加上兩個中隊的皇協軍,都未必能全殲這夥鬼子。


    王有財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首先他沒有在磅砣大雨中,在人家高度警惕下發動猛攻,而是把時間拖到了黑夜,雖然說並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可是在夜幕的掩護下,總要強過完全沒有遮掩的白天。其次,他在想做這件事情時,第一時間就派出了心腹去搬援兵,也正是這個不抱很大希望的舉措,成了這次複仇之戰的勝負手。他不知道,雖然沒有拉到佛子嶺的援兵,可是在他親妹王豔茹的指引下,駝背王叔帶著剛楞子找到了自己的小妹夫,見到了日後名聲響徹整個霍山、六安、安徽甚至整個華中地區的楊樹鋪東家孫玉民,沒有費多少口舌,這個以打鬼子為己任的孫東家,當即就派出了董文彬和周善軍帶著三連,跟著剛楞子往縣城趕。


    王有財更沒想到,他的這一瘋狂舉措,居然拉動了整個大別山區的局勢。


    孫玉民派出了三連後,又讓傻熊立刻通知了扁擔石的一連,讓戴存祥和黃偉帶部隊速度往縣城趕,和自己跟三連匯合。這還不算,他又讓小山子飛速趕往七團駐地,通知楊克誌和曹玉福,前來霍山縣城助自己一臂之力。雖然說他並不太喜歡曹玉福這個人,可是在這種關鍵時刻,隻要是能有助於自己打贏這場仗,哪怕讓他在曹玉福麵前低聲下氣,孫玉民都能做到。


    打縣城這麽大的事,孫玉民不敢掉以輕心,他帶著劉文智和鄧東平還有新組建的林原平警衛排,緊隨著三連就往縣城而去,一路上他不斷地撒出去通訊兵,像這種沒有計劃的倉促之戰,他心裏沒底,隻得不斷地匯總所有的訊息。


    像以往的攻堅戰不同,這次肯定是要等城裏開戰,自己才會攻城,有內裏開花,小小一個霍山,就算有著一個中隊的鬼子和一個大隊的鬼子,孫玉民都有信心取下它。他讓小山子去七團,並沒有讓楊克誌和曹玉福來幫忙攻城,隻是請求他們率部阻擊六安方向的敵軍,其實相對於打霍山來說,那邊的阻擊才是最為堅難的。作為身經百戰的楊克誌不可能看不出來這一點,他會不會願意舍得一身剮,助自己這一臂之力,孫玉民自己都沒有把握,這也是他不停地撒出通迅兵和偵察兵的原因。


    飯桌上王豔茹的心不在焉,終於惹起了王得貴的注意,可他並沒有多想,直到王福突然來報。


    “老爺,剛剛有一支部隊從鎮子上經過,急速往霍山縣城而去,可以確認是楊樹鋪姓孫的那邊的人。”


    “這麽晚了,姓孫的帶兵去縣城做什麽?”王得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眯著眼苦思著,無意中看到先前還心不在焉的女兒,聽到這個消息後像是如釋重負一般,臉上都有了笑容,結合下午那個突然來訪的王有財的手下,他突然驚得站了起來,心道:難道姓孫的要去相助那個不肖子?看女兒的這副神情,這其中十有八九是她牽的線,否則憑那個不肖子,怎麽可能請得到這尊殺神。


    有了答案後,王得貴問道:“可有人看到姓孫的了嗎?”


    “天太黑,那邊的人走得又急,我沒敢靠得近看。”王福喃喃說道。他自從年前被王得貴打了頓板子以後,這些日子老實了很多,再也不去提楊樹鋪的人和事。


    “如果此人出手了,有財的搏命之舉說不定會成事。自己要不要再添上一把力呢,畢竟他是王家的人,也沒少幫過家裏。”王得貴起身站了起來,踱步到了門口,看著那漆黑的夜空,自然自語著。


    王福也聽說了下午的事,看到他現在這個猶豫的樣子,忙開口說道:“老爺,不管別人在做什麽,咱可千萬不能跟著湊熱鬧,一大家子人可比不了別人光棍一條。”


    他雖然沒有明著說出來,可話裏的意思還是在勸阻王得貴不要出兵。


    王豔茹雖然不討厭這個管家,可聽到他這隱諳的話語,頓時生氣起來,狠狠地瞪了一眼,站起來時,腳還故意踩了他一下。


    王得貴本來在動搖的決心,在聽到了這句話後,立馬就打消了先前的那一絲絲念頭。


    他重又迴到了飯桌,剛拿起筷子,就聽到門外一個壯丁在喊著:“管家,您出來一下。”


    看得出來,那壯丁是有事要匯報,王福正要出去詢問,卻聽到王得貴說道:“有什麽事進來講。”


    壯丁猶豫了一下,得到了王福的點頭同意後,他走了進來,開口說道:“司令,剛剛楊樹鋪的孫東家帶著部隊從鎮子穿過,往縣城而去。”


    雖然有預料到這個殺神會親自帶兵去攻城,可當聽到這句話時,王得貴還是被震撼了。這並不是因為他害怕孫玉民這個人,而是因為人家去救的可是他王得貴的兒子,是他王家的第三子。


    “去把胡爺請來。”


    王得貴聽到這個報告以後,他沒有再去遲疑和猶豫,對王福說道:“快去把胡爺請來。”


    這句話代表著什麽,王豔茹不會聽不出來,把幹爹叫來,這是要出兵的前奏。聽到父親的這句話後,王豔茹心中一酸,眼淚都要掉下來。


    三哥和父親的關係向來不好,而且還搶奪了父親最心愛的五姨娘,可在這種生死關頭,雖然有些猶豫,可他老人家還是決定了要去救三哥,不管這件事情的結局如何,至少是讓她看到了,父親並不是別人口中的鐵石心腸,他也會在大災大難來臨時,在子女頭頂打開保護傘,哪怕是那個最不受他待見的不肖子。


    王福輕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低落,可他沒有再去說什麽,耷拉著腦袋往屋外走去,臨出門時,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忽然挺起了脊梁,加快了步伐,最後變成了小跑,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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