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中槍的癩子時,劉文智忽然間有些後悔,他後悔自己先前不應該和他說什麽“一起共赴黃泉”的話,不是說他不願意和癩子一起死,而是因為他覺得,就是這句不吉利的話,害死了癩子。


    弟兄們蜂擁地朝剛剛開黑槍的地方而去,他們想去找到開黑槍的人,找到他為癩子報仇,可是那裏隻有一堆枯黃的長草,哪裏能找的到半個人影。


    穀紅英她也走了過來,看著被劉文智扶著的,帶著一臉微笑的癩子,她淚如雨下。


    “大當家的……你哭了……我很……高興。”癩子斷斷續續地說道,他以前是一個底層的土匪,現在也隻是一個基層的戰士,他們這一批跟著穀紅英不少年的弟兄們,其實誰都迷戀過穀紅英,特別是在她外號穀麻子的那段荒唐歲月裏,山寨裏的哪個男人不都夢想著能上到她的閨床,那時的他們雖然嫉妒光頭,仇恨光頭,可所有人對穀紅英,都是深深地崇拜,也可以說,穀紅英當初完全控製住扁擔石山寨,不僅是憑借著她的手段、她的仁慈,其實更多的那些土匪們是被她的魅力所吸引,所迷戀。癩子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這個他沉迷的卻又染指的女人會為他而流淚,雖然這是他用命換來的,但是對於他來說,已經滿足了。


    劉文智不會知道癩子的心中所想,他以為這隻是一個跟隨妻子許久的老部下,不忍看到他的上司哭泣,才說出的這番話。


    穀紅英則是多少知道這一些的,山寨雖然越來越壯大,但老弟兄們卻越來越少,打仗哪裏能不死人她雖然知道這是必然的,但每次看到老部下死去時,她還是會有些悲傷。眼前的這個家夥,他雖然曾經“出賣”過自己,但是穀紅英知道,他其實壓根就沒有想過傷害自己,和所有的山寨弟兄一樣,他想除去的隻是那個狐假虎威、為非作歹的光頭。穀紅英心裏也清楚,如果還有這樣的情況,換成別人,例如老伍和小高,他們也會去這樣做,可是這也算是她真真正正地為了一個部下流眼淚吧,聽到癩子的話以後,原本無聲地啜泣,變成了輕微的哭泣,她沒說話,但這些已經足夠表明她的傷心。


    “姑……爺,好好……好好……對待我……我們……大……大當家,不……不要……讓……她……受到……受到……傷……傷害,好………………”


    癩子說這話時已經很吃力,剛開始說的時候,他還是看著劉文智,後麵的話卻都是盯著穀紅英,與其說他是在叮囑劉文智,倒不如說他是舍不得穀紅英。話最終沒有說完,癩子的手垂了下去,眼睛裏的光澤完全消失,他死了。


    劉文智輕輕地把他放到了地上,手在他眼睛上撫過,蓋上了癩子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眷戀。


    穀紅英沒有嚎啕大哭,這已經不是她這種年齡所做的事,哪怕是心中再悲傷,哪怕是對癩子有著愧疚,眼淚已經是最大的感情流露了。


    劉文智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強勢的女人落淚,這真正的算是頭一遭,他憐惜地摟住了她,輕輕拍了拍這個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後背,算是給她一點安慰吧。


    剛剛這邊響了槍,不用想都知道會惹來軍統特務的追殺,必須得先走。


    “弟兄們,不找了!”劉文智阻止了複仇心切的眾人,他叫道:“幫著把將癩子的屍體背到我身上,咱們得趕快走,要不然又要被狗腿子跟上了。”


    劉文智邊說邊把癩子的屍體往背上扛,可死人的身體就像醉酒的人,一個人完全不可能背上去,雖然穀紅英也在幫忙,也是無濟於事。


    眾人都聽到了劉文智的喊聲,雖然是都不太情願,可還是聽從了他的話。


    小高和老伍搶先過來,把癩子的屍體背到了小高背上,他們是老熟人了,自然要比旁人更主動一些,不提劉文智是副司令,光這一點他們就不會讓別人來背。


    穀紅英難得的沒有和劉文智走在一起,她默默地跟在了小高身後,和老伍一起幫忙托著癩子的屍體。


    趙理君很是懊惱,他怎麽都不會想到,交火了好一會兒,死傷了幾個弟兄,浪費了很多彈藥,可最後發現,交火的雙方居然都是自己人。氣得他當場就給了阿二兩記耳光,不住地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是傻了,還是不想在老子底下混了?”


    阿二被這兩記大巴掌扇得踉蹌了幾步,撞在了邊上的一個軍統特務。這一撞可好,把這個倒黴的家夥給撞倒了,登時從他身上掉落出許多的金銀珠寶。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金銀財寶一現麵,軍統的這些人那可就管不上你是處長還是隊長,立刻搶作了一團。掉了錢財的那個也不是吃素的,飛身一腳就踢開了在最近的那個人,然後拿起槍朝著空中就放了一槍。


    這一槍不僅把眾哄搶的人鎮住,甚至是把趙理君都給嚇了一跳,他哪裏會想到,區區一個手下敢如此的放肆,待到他醒悟過來時,這個放槍的家夥已經開始在地上拾起掉落的金銀。


    趙理君愛不愛財?他非常的愛,比起這兒的任何一個人都愛,可是他愛財歸愛財,但是他有著最基本的原則,像現在正是行動的最關鍵時刻,他絕對不會因為錢而忘記自己的使命。


    他不能為錢而放棄自己的任務,那自然是所有的人都不能因為錢財而忘卻自己的使命,所以當這個特務在地上瘋狂的撿尋著錢財時,趙理君新打製的一柄小刀也已經插入了他的後腦勺。


    所有的人都知道趙理君是個心狠手辣之徒,可沒想到他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自己的手下施以毒手。


    雖然這一幕看似殘忍,可是得到的效果卻非常的明顯,沒有人再敢去搶地上的金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重申一句,如果咱們這次沒有取下這個姓劉的人頭,別說金銀珠寶、升官發財了,命保不保都是個問題,如果我再看到有人因小失大,那休怪我趙某人手下無情。”


    趙理君的這些話算不上威脅,可又是赤裸裸的威脅,他已經把自己的前程和這個暗殺任務係到了一起,如果說能真正的完成戴笠交代的這個任務,那不用說,以後四大金剛自然是以他為首,申追再怎麽圓滑也休想動搖到自己半分。可如若是這個任務失敗了呢,像孫玉民這種霸道的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就算戴笠想護著自己,恐怕都會沒太好的辦法。


    還好,雖然這辦發生了自相殘殺的事情,劉文智也看似兆了出去,可趙理君卻並不著急,因為他還有著最後一張底牌沒有亮出來。


    他這次前來,暗中還帶著一個手下,一個不輕易動用的“高手”,綽號叫“猴子”的心腹。


    “猴子”原本是''江湖上的一個慣偷,素來精通追蹤之術,現時他並不在身旁,顯然是已經跟上了那夥人,隻要自己跟著他留下來的記號,那麽就算他們走的時間再長一點,想要追上他們也不是難事。


    果然,徇著“猴子”留下來的記號,趙理君帶著人幾乎沒廢什麽力氣就跟了上來。


    晨曦的光亮開始照耀東邊的天空時,趙理君他們隱約地能看見''江堤上那一溜的要被自己趕盡殺絕的人。


    看到他們的身影,趙理君猶如聞到血腥味的惡狼,他毫無顧忌地下達了不留活口的命令。他這次前來刺殺劉文智,可是帶了近百號人,這些人可不是像中統流氓那般湊數的,軍統的人就算再不繼,也是有著些許本事,即使是經曆過內鬥和劉文智他們的反擊,死傷了二三十號人,可還是有著六七十號人,而且還有著衝鋒槍,這是劉文智他們所完會不能比擬的。


    癩子的屍體已經被草草地葬在了江邊,不是劉文智他們不想帶著他的屍身往前走,實在是大家心有餘而力不足,如果再繼續帶著他,恐怕這一隊人馬都''將成為槍下亡魂。


    盡管是把癩子草草地葬了,可是還是被軍統特務給追上了,穀紅英雖然是很傷''心,但她還是第一個發現了身後的追兵。


    繼續往前跑,那隻有吃槍子的命,可如若不往前跑,憑他們十幾號人,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從擁有mp38衝鋒槍的軍統特務手中逃脫。


    無奈之下,劉文智隻得帶著眾弟兄停了下來,伏在高處,''準備和這些''窮追不舍的追兵殊死一搏。


    這原本是強弱分明,不值一戰的敵我雙方,可忽然間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麵。


    不可一世的趙理君和他帶來的手下,急速往著江堤這邊衝來時,劉文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們都是短槍,受射程的限製,雖然是看著這些黑衣人在衝鋒,可就是容忍著沒有開槍。


    你們沒開槍,並不代表著沒人開槍,軍統的這幫特務們可不會想著替戴笠省子彈,他們即使是拿著短槍,也在不停地擊發著,似乎是想用火力壓製住劉文智他們。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忽然間一個黑衣的軍統特務毫無征兆地倒在了地上,緊跟著才是一聲沉悶的槍響。


    最先趙理君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可當連著數人都同樣的被擊斃後,他才感覺到了恐懼。這還不算,就算己方的人隱了下來,不再衝鋒,可還是不斷地有人被原地擊倒,這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說這個劉文智和他帶來的人都是像在武漢奪刀的那個“''變態”那麽厲害?也不對啊,如果他們有這個實力,何必要把自己引出這麽遠,費這麽大的精力和時間“玩”這大半夜。趙理君完全想不通為什麽,他為了尋求自保,隱在了長著一堆雜草的溝壑之中。自己雖然是沒事了,可是帶來的那些人,猶如是被閻王點命了一般,不斷地有人倒下,也不斷地響起那沉悶的槍聲。


    “處長,這些人的子彈會認人嗎?”阿二綽號“人屠”,可也被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嚇傻了。他真的是殺人無數,卻從來沒有像這樣無力過。


    他和趙理君都知道,這些槍未必是劉文智他們的人所開,可是現在這裏除了己方和要被自己刺殺的劉文智外,哪裏還能看到其他人。


    “呯!”


    又一聲槍響過後,就躲在趙理君邊上不足五米的一個軍統特務被擊斃後,他終於爆發,朝著子彈來的方向開始瘋狂的射擊。隻可惜他拿的是一把擼子,八發彈容量遠遠不夠要壓製住的火力,看到他開槍,周邊的一些驚恐的軍統特務也開始開槍,可是漫無目標的他們,胡亂射擊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劉文智也感覺到了納悶,為什麽軍統的人,把自己眾弟兄壓製在河堤上後,不繼續跟進,卻似乎是撞邪了一般,在不停地朝四周開槍。


    先前那些沉悶的槍聲,其實劉文智和穀紅英他們都聽見了,可他們並沒有往來了援軍這方麵去想,直到對麵胡亂開槍後,靠近己方這邊的某處雜草叢中忽然傳出了一個聲音:“是劉副司令嗎?”


    “我們是劉副司令的人馬,你是誰?”劉文智沒般應過來,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過高高在上的副司令,這一路上癩子他們都在叫他姑爺,所以這一聲間詢,他完全沒有理解到是在叫他,這一聲迴複還是穀紅英說的。


    “你是穀姐嗎?”


    那個草叢中突然又問了一聲,這一次的不是在詢問劉文智,而是迴答的穀紅英。


    能叫她穀姐的,除去霍山獨立支隊的人外,是不可能還有其他的人,如果是扁擔石山寨的人,都會叫她“大當家”,而楊樹鋪義勇團到後來的霍山獨立支隊的人才會叫她穀姐,這一聲唿喚已經很好的顯示了來人的身份,可穀紅英還是不放心,她也輕聲地詢問了一句:“我是穀紅英,你是誰?”


    “穀姐,我是剛楞子啊!”


    來人的這句話一出,立刻就讓穀紅英和劉文智激動起來,這是剛楞子的聲音,千真萬確是剛楞子的聲音!


    雖然他們聽周善軍說過,這個剛楞子並不安心在孫玉民身邊做警衛員,一直纏著教他本事,也聽說了他有可能會接周善軍的班,可在這種時刻,不管他剛楞子是孫玉民的警衛員也好,還是刺刀分隊的隊長也好,對於已經疲憊不堪的他們來說,這就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援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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