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重慶


    迷霧蒙蒙,江風帶著撲麵而來的濕潤,吹撫在每一個人的臉龐上,雖然是在初春的早晨,可並不讓人覺得寒冷。


    老蔣一大早就起來了,穿著那件亙古不變的灰色長衫,拄著那根已跟隨他多年的手杖,在曾家岩官邸的花園裏悠閑的散著步。


    花園雖不大,可在早春的清晨裏,無數朵新芽在吐著新綠,這讓人耳目一新的淡綠,還有這讓人神清氣爽的新鮮空氣,讓老蔣很是舒適,臉上一直帶著些許笑容。


    陳布雷和蔣夫人遠遠地跟在他後麵,沒有打擾他此時的好心情。


    “陳先生,達令已經好久沒有這麽好的心情了,以後你得多幫我勸著他出來走走,不要一天到晚蒙在辦公室裏處理公務,這樣對身體不好。”


    “夫人,我若是能勸動總裁,怎麽還敢勞動您呢?”


    蔣夫人對陳布雷很客氣,陳布雷對蔣夫人也很尊重,兩人的對話倒似比公務往來還要正式。


    “是啊,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能夠勸得動他呢!”蔣夫人這話似乎在自言自語,陳布雷也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緩緩地隨行著。


    “陳主任,陳主任。”


    兩聲低沉的唿喚聲傳了過來,蔣夫人和陳布雷都聽見了,兩人同時轉過頭,向後迴望。


    喊陳布雷的是老蔣的一個秘書,作為最高執政者,老蔣可有著不少的秘書,其實陳布雷也可以算得上是他的一個秘書,其他比較有名氣的的諸如被暗殺的楊永泰等。現在這個名叫陳方,年紀雖然較陳布雷較為年輕,但是也是個深受老蔣器重的人。


    在征得蔣夫人同意以後,陳布雷走到了陳方身邊,才聽到他說了兩句,就驚喜地叫了出來:“當真?”


    “千真萬確,主任。”陳方說話的同時將一個文件夾遞給了他,說道:“主任,這裏有三份電報,一份是薛司令長官發來的,一份是羅司令長官發來的,另外一份是戴局長截獲的一份日軍密電,說的都是上高的戰事。”


    “太好了!太好了!”陳布雷喜形於色,一連說了兩個太好了。


    “什麽事這麽高興呀?”一句帶著濃濃浙江口音的話傳了過來,顯然他們之間的對話被老蔣給聽到了。


    “總裁,好消息,大好消息。”陳布雷忙快步走了過去,臉上洋溢的笑容比花都要鮮豔。


    “哦,能讓彥及先生都這麽高興的事,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


    “總裁……”


    “彥及,你先別說出來,讓我先猜猜。”老蔣早上的心情本來就好,現在聽到陳布雷的話更是高興,以致於萌發了這念頭。


    “達令,你什麽時候成了算命的了?”蔣夫人打趣了一句。


    “夫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們的這個彥及先生,可是見過大場麵的,一般的事情能夠讓他高興成這樣嗎?你覺得很難猜到,我卻認為是很簡單的事情。”老蔣迴答了蔣夫人的話,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還看了陳布雷兩眼。也不怪乎老蔣有這個自信,陳布雷窮極一生追隨著他,對於這個得力助手,老蔣若是摸不透的話,他何至於如此信任。


    “達令,被你這樣一說,我倒是真的來了興致,很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猜中。”蔣夫人笑眯眯地看著老蔣,在她的眼中,在她的心裏,被無數人垢病的獨裁者,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完美的人。


    “彥及,你說的大喜事是江西打大勝仗了吧!”


    老蔣一語中的,讓陳布雷吃了一驚。


    “您怎麽知道的?”


    “你的表情告訴了我。”老蔣笑著說道:“自對日宣戰以來,不管是中央軍還是地方軍,雖然說敗多勝少,但也是打過些漂亮的仗,就拿台兒莊大捷來說吧,這可是重創了阪桓和磯穀兩個日軍主力師團,也沒見得彥及有這麽高興過。所以我就猜想,是不是孫玉民那小子又幹出了什麽驚人之舉了。”


    “總裁,您猜得太準了,彥及自歎不如。”陳布雷跟隨老蔣太久了,從這段話中的聽出了幾個意思,其中最能讓他感受到的就是老蔣的話裏帶著些警醒的意思,這不禁讓他心裏打起了鼓,仔細思索著。


    “彥及,說說吧,你那個寶貝女婿又立什麽大功了。”老蔣有些洋洋得意。


    “總裁,那小子昨夜率部強吃日軍第三十四師團,擊斃日軍少將旅團長一人,大佐一人,斃敵萬餘人,繳獲火炮數門,槍支彈藥無數。”陳布雷說這些話的時候,故意控製了自己的情緒,可是老蔣和蔣夫人仍看到了他喜笑顏開。


    “達令,恭喜你呀,又打了個大勝仗。”蔣夫人笑著說道:“彥及先生,也恭喜你,有這麽厲害的一個女婿,你們翁婿二人真不愧是黨國的肱骨之臣,有你二人在,真替達令省了很多心思。”


    “夫人說得極是,文有彥及先生,武有玉民,你們翁婿倒真是替我減去了不少的心思。”老蔣說道:“其實昨日我就收到了伯陵和羅卓英的電文,他們告知了我孫玉民要和鬼子大打一場的計劃。你那個女婿的性格,向來是睚眥必報,這一周的時間被人摁著打,恐怕早就已經忍到極致了,大賀茂觸他的黴頭,當然會吃大虧。”


    老蔣似乎早就已經做足了功課,陳布雷在想,他這麽早起床,難道就是在等上高的捷報?


    “彥及,你在想什麽?”老蔣見陳布雷在發愣,問了他一句。


    “總裁,我在想這次鬼子在江西栽了這麽大個跟頭,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孫玉民這小子肯定成了他們的頭號目標……”


    陳布雷剛剛並不是在想他所說的這個事情,隻是老蔣突然發問,那剛剛好迎杆而上,幫這小子爭取點好處,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老蔣給打斷。


    “這個我早已經考慮到了,其實在殲滅日軍101師團時,我就有心把孫玉民調到湖南去,可是聽到戴笠說這小子找美國人買了些武器,才讓他在江西整編部隊的。重創了第三十四師團後,日軍肯定會找尋一切方法和手段報複於他,不管於公還是於私,我都會把他和他的部隊調開,這你就放心吧。”


    老蔣的這些話才是陳布雷最樂於聽到的,他算不上是個有私心的人,可在這個女婿身上投入了很多的精力,這或許是愛屋及烏的一種表現,他把對於陸曼的虧欠全都嫁接到孫玉民身上來了,要是當有一天,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已經和他分手,恐怕他所要受到的打擊會是最大的。


    “彥及,說了這麽多,電文還沒給我過目呢。你先前說擊斃了日軍少將?這人是誰呀?什麽職務?”


    老蔣的好心情還在延續,甚至是伸手問陳布雷要電文原稿看。


    薛嶽和羅卓瑛二人的電文大同小異,顯然是孫玉民匯報給羅卓瑛,羅卓瑛報給了薛嶽,然後稍加修改後又報了上來,戰事的具體情況都隻是含糊而過。


    “看來伯陵他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隻能等到孫玉民上報戰況後才能知曉了。”老蔣顯得意猶未盡,沒從電文上看到想知道的,他似乎有些失望,居然問了陳布雷一句:“你說,孫玉民這家夥的戰報怎麽還不報上來,我還打算讓報紙好好報道報道他呢。”


    “可能是還在統計當中吧,”陳布雷迴應道:“他們這一仗是徹夜打的,戰報應當沒有那麽快出來。不過戴局長的人探取了日軍的情報,昨夜被孫玉民部擊斃的日軍少將是三十四師團岩永旅團旅團長岩永汪少將,還有一個叫濱田的大佐聯隊長。”


    說話的同時,陳布雷把陳方輕交的,戴笠軍統局呈上來的情報。


    “解氣,解氣!”老蔣很是高興,他說道:“藎臣在棗莊犧牲,園部和一郎就當我國軍諸將都是軟柿子,欺我國軍無人。玉民江西的這兩戰,殺了鬼子一個中將師團長,又殺了一個少將旅團長,替我狠狠出了口惡氣,真是解恨之極。”


    “總裁,國軍將領中不乏能征善戰,慷慨英勇之人,像王耀武將軍,羅卓英將軍,等等數不勝數,玉民雖然小有功勞,但您也不要太過於讚賞,他還年輕,一旦過於膨脹,會吃大虧的。”


    “彥及,你說的很對,但是你也要明白,此等國難之際,如此大功不賞,會讓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寒心。至於玉民,你是得好生教誨教誨,我聽雨農說,他賣了一批武器裝備,而且買家還是那邊的人,你幫我轉告他,這種事情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老蔣的前半句話陳布雷聽得很是舒服,可哪料到他居然會話鋒一轉,提起了這件事情,這讓陳布雷措手不及,戴笠告訴過他這件事情,也明確告訴過他孫玉民並不知道買家是共cd新四軍。這件事情陳布雷以為到他這就打住了,可沒想到戴笠還是上報給了老蔣,這突然的危機讓陳布雷手心猛地冒出汗來,他慌忙解釋道:“總裁,我這個不長眼的女婿,想錢是想瘋了,才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雨農告訴過我這件事情時,我真的很生氣,如果不是他確實不知情,不用您動手,我親手家法嚴懲。”


    “嗯嗯嗯,對於彥及我是一萬個放心,玉民嘛,年輕人,一時不察是很正常的,再加上他買那批美式裝備確實把家底給掏空了,想著用換下來的武器裝備去換點現錢,也是人之常情,這並不怪他。這件事情就這樣讓它過去吧,你我均不要再提,但是你也要提醒提醒他,有些錯犯一次就夠了,如若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那就是對黨國不忠,就算他把天皇本人給殺了,在我這裏也是沒有容身之地。”


    老蔣的這些話雖然看似是在替孫玉民開脫,但是陳布雷知道,他所說的重點是最後那句“對黨國不忠”,“沒有容身之地”。這已經是明確地告訴陳布雷,如果孫玉民再和那邊有糾葛,哪怕他有再大的功勞,哪怕他是你陳布雷的親女婿,也休息再有出頭之日,老蔣雖然沒把後果說得特別嚴重,可他知道,一旦讓老蔣死心,那基本上已經宣布他們翁婿二人的“極刑”了。


    這個臭小子,每每給自己長一份臉,又要給自己出一道大難題,真的是既高興又頭疼。


    陳布雷歎了一聲氣,說道:“總裁,我這個女婿如果能在我身邊再曆練幾年,才放出去帶部隊,這種事情是肯定不會發生,他倒底還是太年輕了。人真的是這樣,年輕時候犯的錯,常常要用一生來還。還好玉民所犯的錯還能挽迴,也謝謝總裁信任我們翁婿二人。”


    “彥及,犯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錯而再錯,玉民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身擔重責,難免不會自我膨脹,我們不能隻想著一味要求,一味打壓,而忽略了去疏導去指引。”


    “您說的是,我會嚴加管教和督促於他。”聽到老蔣的這番話,陳布雷暗舒了一口氣,他知道今天這一關算是過去了。老蔣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說明他沒有太大的不滿,孫玉民在他的心中嫡係的位置沒有改變。


    “彥及,等玉民上報捷報後,讓報紙多宣傳宣傳他,我聽雨農說,盡忱殉國後,整個日本國內都歡唿聲一片,那咱們何嚐不能讓國人高興高興?”


    老蔣的這個心態像是小孩子氣,可實際上卻是受盡恥辱後的反擊,更何況孫玉民的這次上高大捷,給足了他揚眉吐氣的由頭,不大肆宣揚宣揚,豈不是辜負了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士們。


    “是,總裁,我即刻著手去辦。”陳布雷迴應道,他轉身欲走,卻忽然間想起一件事來,他又詢問道:“總裁,先前您說,十二軍這段時間的仗打的辛苦,連續重創了日軍兩個師團,擔心他們會被日軍盯上,想給他們調防休整。不知道您打算把他們調去哪裏?還有就是,他們的補給是九戰區代發,如果把十二軍撤得太遠,可能會惹出一些別的事端,陳誠和何應欽似乎都在極力招攬他。您看這事……”


    陳布雷沒把話說完,他很聰明,把這個大難題直接拋給了老蔣。


    作為最受老蔣信任的兩個心腹大將,不管孫玉民依靠上誰,都將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土木係有十八軍,有羅卓瑛等厲害角色,而何應欽這邊有著七十四軍,有王耀武等兇悍人物。不管哪一方得到孫玉民的十二軍,均衡都會打破,老蔣如何平衡,確實得費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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