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的人在戴存祥引領下,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所到之處,鬼子屍橫遍地。


    也虧得有四十八軍炮營的那幾十發炮彈,給了攻占佛子嶺的日軍沉重的打擊。雖然炮不多,發射的炮彈也不多,但勝在突然,125mm口徑榴彈炮可不是吃素的,一發炮彈下去,彈著點周圍十來米不可能存活任何生物,絲毫沒有防備的鬼子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炮擊給打懵了。一連衝進來時,其實大部分的鬼子有生力量都已經被兩輪炮轟給炸得七七八八,特別是重機槍火力,基本上沒打出它應當有的威力,而一連的mp38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性能最為優越的槍械之一,全自動的火力讓剩下不多的鬼子兵如何抵擋得住。


    如若不是王家大宅裏百餘名垂死掙紮的鬼子兵架起的幾挺重機槍和輕機槍火力,孫玉民恐怕是撈不到開槍的機會了。他被黃偉和一連的一個排長堵在身後,想快都快不了,這兩人也不貪戰功,隻一門心思地阻擋著孫玉民,就是不讓他的速度起來,弄得他火冒三丈,卻也無可奈何。他總不可能對護著他的部下發火吧,換作李天喜、吳林生他們,照樣會這樣做,誰讓這些人都把他當作大哥呢。


    “老大,怎麽辦?鬼子仗著屋子裏的幾挺重機槍死守著,兄弟們若是強攻,損失會很大。”


    戴存祥有些憤怒和焦急,說話都是滿嘴的戾氣。


    孫玉民遠遠地看了一下王家大宅,院牆雖然已經倒下,但是院門卻像座牌坊一樣立在那兒。


    所有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裏麵是個什麽情況,誰都不知道,但至少有一點是孫玉民知道的,一連剛剛肯定有過攻擊,戴存祥之所以會焦急上火,十有八九是因為損失了一些弟兄。


    “你是一連的長官,你問我怎麽辦?”孫玉民有心在戰場上點撥點撥這個高傲的能上天的騷雞公,他接著說道:“好歹也是當過團長的人,拔一個小小的釘子,也會如此的為難,你讓我怎麽看你。”


    “老大,我……”


    戴存祥被孫玉民的這幾句話給噎得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紅著個眼睛,提著衝鋒槍就要往宅子衝去。


    “嫌命長啊?”


    孫玉民一把拽住了他,生氣地罵道,這會他是真的有些惱火了。


    “你給我記住,不論什麽時候,打仗都不能隻靠一股英猛勁,試著用用自己的腦子。”


    孫玉民說這句話的時候的語氣,完全是恨鐵不成鋼,他邊說邊指著不遠處一間正在熊熊燃燒的房子說道:“既然鬼子縮在烏龜殼裏不出來,那我們就把烏龜殼連帶著他們一起給紅燒了吧。”


    身邊的一連戰士都被這句話逗樂了,連帶著戴存祥和黃偉也咧著嘴笑了起來,剛剛那有些嚴肅的氣氛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靠山的鎮子自然少不了柴火,雖然很多都被炮火點著,但是一連的士兵稍稍搜尋了一下,還是找到了不少過來。


    孫玉民讓一連的士兵先投擲了一輪手榴彈,然後又集火了一輪,佯攻了一番,掩護著拿著柴火的二三個士兵從側邊的鬼子盲區摸了過去。


    之後,便是點著了這些幹柴,很快就騰起了巨大的火焰,不多大一會兒,就把大部分是木製的宅子給燒著了,這一燒著哪裏還能收拾得住,衝天的濃煙和火勢看著都讓人害怕,更別說身處其中的鬼子兵了,誰也不願意被活活燒死,都不要命似的往外跑,迎接他們的自然是如雨的子彈和手榴彈。


    董文彬見鎮子裏的槍聲停歇了,很是擔心,如果不是牢記著孫玉民的話,在陣地上給兄弟們準備條路,他老早就想帶兵衝進去了。還好,沒一會兒他又聽見了衝鋒槍的響聲,這才把心給放下。


    “連長,鎮子裏起大火了。”


    一個眼力勁好的士兵突然叫道,徇著士兵手指去的方向,董文彬看見鎮子中央的一處宅子冒出了大量濃煙,沒多大一會兒,''衝天的火焰都竄了出來。


    “這火燒得好呀。”


    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董文彬的身後不遠處,他扭頭一看,一個沒有佩掛軍銜的中年人,在十幾個軍官和士兵的簇擁下往他這邊而來。


    董文彬也是見過場麵的人,來人他雖然不認識,可是能讓守這個陣地的軍官們跟在身後,能讓他們恭恭敬敬的,肯定是這支部隊的長官,他上到陣地上沒多大一會兒,就知道了他們是隸屬於176師的,師長叫區壽年。


    那現在這個人,不用介紹董文彬都能確定,他就是176師師長區壽年。


    董文彬本來是伏在戰壕裏,看見了他們過來,便站起身來,但是他沒有敬禮,隻是站在那裏,等著看區壽年他們的來意。


    “這位是我們區長官。”


    先前和董文彬有過短暫溝通的守陣地的國軍營長向他介紹著來人,跟著又向區壽年介紹著他,說道:“長官,他是楊樹鋪義勇團三連連長,董……”


    “董文彬!”他看到國軍營長卡殼了,知道他忘記了自己的名字,索性自己說了出來,避免了那人的尷尬。


    “你不擔心你的長官嗎?他隻帶了一個連殺進去。”區壽年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他雖不是個高傲的人,但是在別的部隊的下級軍官麵前,自然得端著自己的身份。他哪裏知道,麵前的這個連長,曾經也是個領兵兩三千的團長,是南京城那場血戰退下來的精英。


    “當然擔心,區長官,如果是你帶兵殺進去,我相信你身邊的諸位也會擔心。”


    董文彬的話說的不卑不亢,即給他戴了高帽子,又沒有刻意貶低自己。


    得體的迴答讓區壽年很是讚賞,他繼續說道:“董連長,看樣子你對你們長官親自率兵突擊,抱有很大信心啊。”


    “是的,別說被炮轟過的鬼子,就算他們是元氣未傷、嚴陣以待,我們孫長官都會吃光他們。”


    董文彬這句話有些誇大,但就是這句稍稍誇大的話,區壽年卻深信不疑。一個被外界稱做戰神的人,會身先士卒地帶兵殺入敵人心髒,光這份膽量,就已經讓眾多國軍將領汗顏,別人不說,區壽年他自己就做不到。


    南京城到濟寧到蘭封再到瑞昌,這個姓孫的打的這些大仗,哪一件不是震撼人心,哪一件不是讓國人興奮,讓同僚驚歎。


    現在,區壽年算是親眼見識到了,也算是領教到了,為什麽這個人可以光憑名字都能讓鬼子顫抖;為什麽會讓鬼子懸賞十萬大洋取他腦袋;為什麽會讓鬼子聽到他的死訊後,興奮的一舉拿下武漢。


    炒豆般的槍聲又重新響起,就在鎮子中心著火處那邊,區壽年可能還會想象不出那邊發生了什麽,但董文彬卻是非常清楚,這是一連在收拾從火場逃出來的敵人。


    這場衝擊戰應該是打完了,隻可惜了自己的三連,為了把住這條能讓一連撤退的道路,硬是連湯都沒有喝上一個,這不僅讓他有些沮喪。


    區壽年搞不清楚,麵前這個董連長聽到槍聲後先是欣喜滿臉的得意,然後很快又露出失望的神色,會是什麽原因,可以他的身份又不好問詢,隻得轉移話題,說道:“董連長,你的槍能給我看看嗎?”


    “當然能。”董文彬心中雖然有些小小失落,但是並沒有失掉自己的分寸。他將槍機卡進保險槽以後,就雙手把衝鋒槍遞了過去。


    “這是花機關嗎?”


    衝鋒槍在現在的這個階段,國軍部隊中非常少有,除了重慶的警衛部隊和憲兵部隊,就隻有軍統和中統那些配備了,士兵們都把這種槍統稱為花機關。區壽年雖然見過這種槍支,但是卻是頭一次看見把這種槍用到實戰中來,不免有些好奇。


    “是的,區長官,這槍叫衝鋒槍,是我們長官花高價買來的。”董文彬聽說過這批槍的來曆,自然不會對外人細說,隻講了一句花重金購買,一下子就能堵住別人的嘴,至於從哪買的,買的誰的,花了多少錢,誰也沒這個膽量去盤問孫玉民。


    區壽年愛不釋手地把玩著mp38,甚至把槍機從保險卡槽上撥了出來,準備拉動槍機時,卻被董文彬阻止,說道:“區長官,現在不好試槍,會發生不必要的誤會,等我們長官迴來後,你可以多打幾彈夾子彈。”


    這番話一下子就讓區壽年聽明白了,敢情放一個連在自己陣地上,是對自己不放心啊。可隨即區壽年又想到,換作自己也會同樣去做,既在陣地上準備了一支後備隊,又給自己留了條退路,雖然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心還是要有的。這件微細的事情,算是給區壽年上了一課。


    可區壽年萬萬沒想到,在這條戰壕裏另外一件事情,讓他幾乎感到不可思異,更加加深了對孫玉民的敬意和佩服。


    “報告董連長。”


    一個聲音打斷了董文彬和區壽年的對話,來人正是先前向吳林生報告,說孫玉民親自衝進鎮子裏了的,那個炮兵小隊的觀察員。


    “什麽事?說!”


    董文彬剛好借著這個當口岔開了區壽年的話題,若是這邊真的響起衝鋒槍的槍聲,估計孫玉民馬上會率領一連反撲迴來,那造成的誤會可就大了。


    “吳連長讓通知您,他帶著炮兵先撤了。”


    這個來報信的士兵迴答道,接著他又說道:“您還有什麽吩咐沒有?如果沒有,我趕迴去歸隊了。”


    董文彬哪會有什麽交代給吳林生的,兩個連正在暗地裏較勁,平時他們幾個主官甚至都會針鋒相對,互相不服氣著。


    他正想示意這個士兵讓他離開,區壽年卻發問了,而且是那種極為驚訝的語氣。


    “難道剛才的炮擊是你們刻意為之?”


    “算是吧。”


    那個士兵愣了一下,不敢冒然迴答,眼睛望向了董文彬,等待著他的示意。董文彬當然不會讓底下的人去和人家的長官直接對話,替他迴答之後,又做了個讓他離開的手勢。


    “算是吧是個什麽意思?”區壽年沒聽懂,他又問了一句。


    “這是我們孫長官的一個戰術,但是這個戰術沒敢讓炮兵知道,他也擔心炮手會發軟。”


    董文彬解釋了一番,他沒說出來,其實孫玉民的這個戰術,連他都不知道,如果事先知道他會這樣做,戴騷雞公那邊不知道會怎麽樣,反正自己是肯定會阻攔的,哪怕是挨上幾巴掌都不可能讓他冒這個風險。


    “故意而為之?為什麽?”


    區壽年順口就問了出來,話一出嘴他立刻就後悔了。作為一個少將師長,其實他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能做到炮兵和步兵的無間隙銜接,那麽起到的作用可不是作戰參謀在地圖和沙盤上推演就能展現出來的。


    步炮協同作戰並不隻是口中說說那麽簡單,牽涉的範圍其實很廣,孫玉民之所以在這個戰術完全沒演練成熟就冒冒然使用,目的是想克服炮手怕誤傷己方弟兄的畏懼心理,可是在區壽年的眼裏,這已經是一種他隨時都能夠拿來使用的成熟戰術。


    這種戰術別說國軍中,連gcd的部隊,甚至是鬼子部隊都從來沒有使用過。因此帶給區壽年的震驚是從所未有過的,孫玉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從先前的能打善戰,此刻升華為高高在上的神,高高在上的戰神。


    “這是孫長官對我們每個連的基本要求,如果不敢頂著自己炮兵的炮火衝鋒,那就不是他孫玉民的兵。”董文彬的這句話又給了區壽年震撼,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孫玉民敢頂著炮火衝進敵人的心髒;為什麽每次都敢和鬼子真刀實槍的幹,這是因為手下有著一幫子鐵心追隨他的骨幹,有著一幫子能在後麵托起他的兄弟,這些人和他一樣,都有著一股特別的力量,有著一股特殊的勇氣,以至於他不管什麽時候都敢逢敵亮劍,而且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當一個一連的兵從鎮子裏跑出來,向著陣地這邊揮舞著雙手時,區壽年知道,仗已經打完了,本來是自己176師的天大功勞,就這樣被那個傳說中的戰神給奪了去,而且讓他心服口服,沒有一點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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