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在,雖然六子和燕兒竭力勸說他們入席吃飯,可是還是被孫玉民他們拒絕了,無奈之下,六子隻得讓燕兒去告知阮雲西,讓他重新過來相陪。


    沒過多久,燕兒就率先進來,身後跟著的是阮雲西和一個女人,他們進入到大家視野時,屋子裏突然離奇的安靜下來,時間也像是靜止了一般。


    不光孫玉民呆若木雞,連傻熊、小丫頭、周善軍、小山子和吳林生都給驚呆了,隻剩下後來才追隨他的剛楞子和陳萊二人不明所以。


    那個女人進來時還在和阮雲西說著話,視線和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屋子裏這異樣的氣氛,走到門口時,才突然間發現屋子裏居然是幾個她此生都無法忘卻的人。


    她當即楞在了門口,眼睛死死地盯在孫玉民的身上,嘴唇微微抖動,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來的這個女人正是失去訊息許久的陸曼。


    阮雲西還沒有留意到陸曼的變化,仍還是滿麵笑容,說道:“和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河北省委的陸委員。”


    他說完這句話後,才看向了身邊,卻發現原本和自己並排進來的她此時還站在門邊上,連忙又退了幾步,伸手去牽她,可沒想到,他這個動作一做出的時候,陸曼居然把手藏到了身後。


    阮雲西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才發現陸曼的眼睛已經矇矓,連嘴唇都在輕微發抖,整個人似乎都處在一個崩潰邊緣的狀態。


    “你怎麽了?”


    阮雲西還沒有把她的反常,同麵前這幾個陌生來客身上聯係,直到他耳中聽到了那邊傳來的幾聲稱唿。


    “嫂子!”


    “嫂子!”


    “嫂子,嫂子!”


    傻熊當先叫了出來,然後是小山子,緊接著吳林生和周善軍一起叫了出來。


    小丫頭倒是沒有吭聲,看到陸曼後,在原地呆滯了一下,然後飛奔著撲向了她,緊緊摟著陸曼,已然是泣不成聲,以前發過永不留淚的誓,在此刻被拋到了九宵雲外。


    阮雲西傻眼了,嘴裏喃喃道:“你們認識嗎?”其實從中人的稱唿中,他已經有了不好的念頭,隻是心中不願意承認罷了。


    際曼沒說話,孫玉民也沒說話,兩人隻是四目相對著,沒有說話,沒有表情。更加沒有久別重逢後的驚喜。


    倒是抱著陸曼的小丫頭在抽泣中邊冒出了一句:“他們何止認識,陸曼是我哥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我嫂子。”


    阮雲西麵如死灰,緊咬著嘴唇,似乎想問詢陸曼,卻是沒有開出口來。


    “嫂子?嗬嗬,我算哪門子嫂子?自已丈夫怎麽死的,又怎麽突然間冒出來的,都不知道,哪還配得上嫂子這兩個字!”陸曼自看到孫玉民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驚喜的不行,她知道有個姓孫的來了北平,上級發來要求北平地下堂協助他們完成任務的事她也知道,可是她從來就沒往自已已逝的丈夫身上想。


    陸曼本來是在保定,可是突然收到l部長的來電,讓她急速趕往北平,去協助阮雲西的工作,現在她終於明白了,l部長早就知道來人是他,所以才會讓自已趕來。


    如果不再次看到孫玉民,陸曼已經形同死水的內心,絕不會再起波瀾。


    如果不再次看到孫玉民,陸曼現在絕不會如此痛苦,麵前的這個男人給了自已無數的快樂和迴憶,又給了自已無窮的傷害和折磨。


    她的這一番話即是對孫玉民詐死的哀怨,又是對孫玉民完好無缺站在麵前的欣喜。


    “小曼,其實我一直都有在找你,隻是……”


    孫玉民終於出聲了,他壓根就忍受不了陸曼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何況本來就是他的錯,如果當初在醫院不顧一切地答應她,哪裏還會會這麽多的周折。


    “嗬,找我?武漢有那麽大嗎?我家有那麽難找嗎?”


    不提這些還罷,一提到那些不堪迴首的日子,陸曼的心裏就騰起淒涼。當時聽到他陣亡的消息時,自己感覺到天都蹋了,一病不起,整整臥了一個多月的床,哪裏都去不了,如果說有找過自己,不可能會找不到。


    “是真的,小曼,我在霍山安頓好後,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也曾派過人去武漢找你,可是……”


    孫玉民還在分辯著,他聽得出出來陸曼語氣中的生分,聽得出這並不長的日子裏兩個人中間已經有了隔閡。


    “你不用再說了,我也不想聽,或許你孫大將軍有千千萬萬種想法和借口,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陸曼隻是個凡人,隻是個女人,想讓自己的丈夫和自己走在同一條路上,可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夢想都不能如償所願,那兩個人在一起還有什麽意思?”


    孫玉民早就知道,這個妮子對自己所有的哀怨,對自己所裝出來的冷淡,全部的症結都在於此,可是當時如果自己答應了她,自己和她倒是可以逍遙自在了,但是她父親陳布雷以及她的兄姐們呢,這牽扯的可不隻是一點點,還有自己曾經的部下和同僚們,周振強、桂永清和張小虎、錢進他們,如何還能立足於國軍行列中。


    “小曼,我現在不是正在朝你的希望,朝你的夢想在前進嗎?”


    孫玉民的這兩句話如同是睡夢中的一記鬧鈴,把氣頭上的陸曼給驚醒過來。


    對呀,他們過北平來,還是l部長告訴自己的,如果不是和自己這邊走到一起,怎麽會得到如此高首長的重視。


    她聽到這句話後,心裏總算是舒坦了些,可是很快她又發現了這句話裏的毛病,苦笑了一句:“正在前進,什麽叫正在前進,孫玉民你不要玩這些文字遊戲,難道還嫌我給你捉弄的不夠嗎?”


    這句話明顯提高了音量,是個人都知道她激動了。小丫頭趕緊出來圓場,雙手拉著她的手說道:“嫂子,站著說話累,你先來坐下。”


    說完話,就牽著陸曼往竹沙發走去。


    站在孫玉民身邊的傻熊很是醒目,立刻讓出了位置,幫著小丫頭把陸曼推到了老大的身邊。


    阮雲西本來是滿心歡喜的去迎接陸曼過來,可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他調來北平是在陸曼之後,本來幾乎陷入癱瘓的北平工作,在他倆的共同努力下,終於又進入到正常中。


    一段時間的共同工作,使阮雲西深深地迷戀上了這個幾乎不苟言笑的女人。陸曼本身就是個絕色美女,自孫玉民殉國的消息傳到她耳中後,大病了一場,直到現在都帶著一絲病態美,楚楚可憐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地想要保護她,寵愛她。阮雲西就是這樣,幾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給她看。前不久,陸曼被調到河北省委去工作,這還讓他難過了好一陣子。雖然保定離北平很近,可是終究還是有著距離,想和以前一樣,時刻能見著她,還是不能相比。今天好不容易把她盼來,卻會出現這種情景,這讓他幾乎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才好。


    看到陸曼走到了別人的身邊,阮雲西的心是揪著的疼,可盡管這樣,他還是沒有失態,作為一個獨當一麵的負責人,阮雲西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的過人之處。


    “你還好嗎?”


    孫玉民動情地說了一聲。


    這一聲熟悉的問候,讓陸曼心裏騰起一陣暖暖的感覺,這個聲音,這個人,還是和以前一樣,是那個深愛著自己的男人。可隨即,她心裏又湧起一陣悲涼,他什麽都沒變,無論從哪裏看都還是在深愛著自己,可是自己呢,還有資格接受他的愛嗎?


    矛盾的心理,複雜的想法,陸曼並沒有迴答他的話,隻是習慣性地點了下頭。


    “陳芸沒了。”


    孫玉民又對她說了另一句話,在她的驚愕中,繼續說道:“她生下肚子裏的孩子後就西去了。”


    陸曼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呆了,她結結巴巴地問道:“怎麽……怎麽會……這樣,什……麽時候……的事?”


    “去年。”


    這句話是陳萊說的,她是個聰明人,早已經看出麵前的這個女人,就是把孫玉民從姐姐身邊搶走的那個人。在她的意識裏,如果沒有這個女人的存在,姐姐就肯定不會年紀輕輕就這樣逝去,與其說害死姐姐的是王金平和申追,倒不如說元兇是她。抱著這樣的想法,陳萊的語氣自然不會友善。


    “哦。”


    陸曼的腦袋裏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想法,完全就沒在意是誰說的這話,也沒在意說這話的人語氣中的敵視。


    “她是生下女兒後才去的,孩子叫初九。”


    孫玉民的這句話猶如一道驚雷把陸曼給劈醒。


    孩子,對,孩子。自己和他迴不到過去的原因,就是孩子,哪怕剛剛自己差點又陷入到曾經的甜蜜中,都像是有個人在對自己呐喊,你們已經不可能了,他已經不屬於你,你也再不是他的小曼。


    想到這一點,陸曼的雙眼開始矇矓,淚水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思緒也迴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自己奉命來北平重新籌建地下堂,經過大半年的辛勤工作,總算是不辱使命,和阮雲西等同誌一起,整個組織又運行起來,甚至是比以前更加流暢,連著漂亮的完成了幾個組織交下來的任務。


    特別是年前,鋤掉了一個罪惡累累,雙手沾滿同誌鮮血的叛徒,為此得到了上級的誇獎,l部長親自發來了嘉獎電文。


    難得的好心情,又碰上了大好的日子,年夜飯時,大家都多喝了幾杯。一起相聚的同誌們都相繼散去,隻剩下了阮雲西和她。一起工作了許久,兩個人都很了解對方,所以都沒有什麽戒備,仍然繼續喝著酒。帶著幾分醉意,陸曼突然間想起了孫玉民,想起了那個臉上有條刀疤的男人,想起了倆人曾經的那些甜蜜迴憶。可是這一切都已經隻能成為泡影,他已經遠在天國,自己隻能和他天人相隔。陸曼又飲盡了杯中的酒後,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掉落下來。


    阮雲西心疼不已,拿出手帕細心的替她拭去淚水。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麻痹了她的意識,又或許是深深地思念讓她產生了幻覺,模糊中陸曼看見了孫玉民正憐惜地幫自己擦拭淚水。她像是怕會再次失去這個人一樣,雙手緊緊的握住了那隻幫自己擦拭淚水的手,口中叫道:“你不要離開我。”


    可偏偏那隻手死命地想掙紮開,也聽到有個聲音在叫:“陸曼,你不能這樣,不可以這樣。”


    “你就那麽想離我而去嗎?”陸曼的這句話說的非常可憐,任何人聽了都會狠不下心,包括這隻被她抓住手的主人。


    “你為什麽要拋下我?”陸曼的眼睛裏全都是孫玉民的輪廓,她把整個自己都投入了他的懷抱。在感覺到那個懷抱想把她推出去時,陸曼沒有再說任何話,腦子裏也沒有別的想法,惦起腳尖,一道紅唇熱烈地蓋上了那張厚實的嘴唇上,起先有的是拒絕,可在她契而不舍的攻勢下,終於得到了熱烈的迴應。


    大年初一早上,滿城吵鬧的鞭炮聲把陸曼吵醒時,她還是頭痛欲裂,口幹舌躁,掙紮著想起來找杯水喝,可一觸手竟然碰到一個火熱的軀體,這一下把她的魂都給嚇出來,扭頭看去,隻見自己的那個搭檔阮雲西滿臉幸福地正熟睡著。


    她緊跟著往自己身上摸去,除了自己的赤裸裸的肉體,連件貼身的內衣都沒有,發生了什麽,這如果還不清楚,那她就是自欺欺人了。


    怎麽會這樣?倒底發生了什麽?


    陸曼的眼淚刷就流了下來,她沒有去探尋原因,輕輕下了床,四處尋找自己的衣物,很快,放在床邊上椅子上疊得整齊的衣服映入了她的眼瞼,所有的衣物都疊得很整齊,一件件按裏外順序擺得很端正,包括她的貼身內衣。本來在流著眼淚滿心氣憤的陸曼,在看到這體貼細致的一幕後,內心居然會有些莫名的感動。


    穿好衣服後,陸曼再次望了一眼還在酣睡的阮雲西,心中默默說道:就當這是一個夢吧。


    幾天之後,陸曼就向上級申請調動,很快就去了河北省委工作,雖然離北平很近,可總算是不用麵對阮雲西,她也著實不知道如何麵對阮雲西,他對自己越好,自己就更加不知道如何麵對。


    接到l部長電報的前幾天,陸曼終於發現了自己身上的不對勁,成天昏昏欲睡,還時不時地幹嘔。學醫出身的她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特別是例假並沒有如期而至後,她就更加能確定這不願相信的事實。


    以前和孫玉民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除了工作外幾乎都膩在一起,那時是異常的渴望想懷上他的孩子,可是那麽長的時間,都未讓她如願以償。可是這次,隻是個意外,可就是這個意外,卻讓她有了另一個意外。


    本打算這次來知會他一聲,要結束這個意外,可是沒想到又碰到了另一個意外,真是天意作弄人啊。


    當眼睛裏的淚水被孫玉民輕輕拭去時,陸曼終於爆發了,她歇斯底裏地喊道:“為什麽你還要出現,為什麽你偏偏要在我絕望的時候,再把我推下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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