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沒有再往前探探?”


    孫玉民深知這兩個家夥不是個安份的主,看到了警戒哨跑了,會不跟上去瞧瞧。


    “去了,我倆都去了。”傻熊咧著嘴笑道,“我們還跑到小洪山上麵,看到水口寺裏有著好些個新四軍的大官,大年初一和咱們喝酒的那幾個都在。”


    “你是說高司令他們?”


    孫玉民眼前一亮,他有點興奮,如果高敬亭來了,就說明在小洪山阻擊的並不隻七團,憑新四軍四支隊的實力和戰力,守住這個阻擊陣地,應當不會很難。


    既然不需要自己上陣地支援,那如果自己率部穿插到敵人身後,趁雙方打得正酣時,從敵人身後發動突襲,那這場阻擊戰說不定會變成殲滅戰。


    現在唯一的變數就是六安的鬼子偽軍會不會來馳援,如果來,按常理來說,這會兒應該打起來了,可現在小洪山周邊都還是靜悄悄的;如果不來,那七團和自己的一連三連,外加剛投誠過來的這些弟兄們,可就白白辛苦了。


    “我就不明白了,鬼子和偽軍這麽晚都還沒來,這些新四軍怎麽還在準備打阻擊?”


    傻熊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他並不傻,隻是懶得動腦筋,他一邊用幹草拭著腳上的泥,一邊等著孫玉民解答。


    “誰說敵人不來的?”


    孫玉民被傻熊擦腳這個無心之舉,一下子激發了靈感,頓時明白了為什麽六安的敵人,直到現在都還沒到來的原因,那就是雨後山路的泥濘。鬼子和偽軍有卡車,但絕對不足以將所有的兵源運至霍山,他們同樣的靠著兩條腿來行軍,如此泥濘難行的山路,行軍速度被拖慢是必然的事情。


    “都快到半夜了,還沒聽到動靜,怎麽可能還會來?”傻熊有些不信。


    “你信不信他們都得來。”孫玉民本還不敢打這個包票,可突然間發現前方夜空閃過一束亮光,讓他信心滿滿,敵人的車隊已然不遠了。


    見傻熊還要和自己抬扛,忙做了個讓他閉嘴的手勢,然後說道:“你們倆想個辦法去告訴高司令,我們到了。最好是讓我去見下他,或者是他過來和我碰個頭。”


    “這問題不大,先前迴來的時候,他們正朝這個方向做防禦陣地,顯然是把我們也當成敵人了。”周善軍不像傻熊,他做事幹淨利落,觀察也很入微,他接著說道:“隻要我們小心點,不讓人家誤會,見到高司令應該不難。”


    …………


    手槍團倉促間布置的簡易防禦讓高敬亭稍許心安了些。前有狼,後有虎,七團和自己其實是陷入了險境中,不過還好,漆黑的夜晚是最好的掩護,隻要自己這邊不開槍,讓敵人通過,應該不會被發現。


    汽車的引擎聲已經隱約可聞,也能時不時地看見刺破夜空的車燈,高敬亭從來沒有如此緊張過,以至於他想親自去陣地上看看。


    “報告司令員,手槍團陣地前麵來了兩個穿國軍軍裝的人,說奉一個叫孫東家的命令,求見您。”


    一個戰士急匆匆地跑進了小廟,氣都沒喘順,就說出了這一大堆。


    聽到這話,高敬亭頓時明白了,身後來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友軍。先前著實被嚇了一跳,還打算放棄此次的阻擊,現在看來,幸虧自己沒有提前把部隊撤出陣地,否則就算再想阻擊都已經來不及。


    “快讓他們進來。”高敬亭連忙對報信的戰士說道。


    傻熊和周善軍在一個新四軍戰士的帶領下,來到了水口寺中,把孫玉民的意思一五一十對高敬亭說了,並且詢問:“高司令,我們東家問是讓他來這和您會麵,還是……”


    “不用浪費這個時間了,你們轉告孫東家,前麵有我四支隊的部隊頂著,他隻管放心大膽地繞到敵後。等打完這場仗,我們請他喝酒,上次是在楊樹鋪,這次該去我四支隊司令部了。”


    高敬亭已經明白孫玉民的設想,既然他敢繞到敵人屁股後麵發動襲擊,那自己就給他們爭取時間,如果真能一擊奏效,那自己到時發起反衝鋒,雙麵一夾擊,敵人必敗無疑。他料想,孫玉民之所以提議會個麵,是擔心自己正麵的阻擊會出紕漏,或者是擔心自己會不盡全力,想讓自己給他吃顆定心丸而已,其實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傻熊和周善軍兩個人帶著滿意的結果返了迴去,還帶著六安的日偽軍即將到達小洪山的消息,這個消息其實不用他們說,大家都已經知道,汽車的引擎聲和不時探頭的雪白燈光,''就是最好的預警。


    “存祥,文彬,該你倆露臉了。”孫玉民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像以前發布命令時的嚴肅,反而是帶著一絲笑意,可就是這淡淡的笑容,在火把光下更讓人感覺到心悸。


    “兄弟們,滅火把,跟我走。”戴存祥低沉著聲音說出的這句話,被一連的士兵一個個的傳了下去,本來就不多的幾根火把都被插進了爛泥裏,整個世界一下子都陷入了黑暗中,而一連和三連的將士們,包含從皇協軍投誠而來的幾百戰士,像是忽然間被黑暗吞噬了一樣,瞬間就從公路上消失了。


    …………


    異常泥濘的道路讓宮本純一叫苦不迭,原本兩三個小時的路程,現在走了四五個小時,可離霍山還有著一段距離。


    乘坐卡車的士兵還好些,隻是顛簸了幾小時,走路的那些就真的是疲憊不堪了,個個累得不想動彈。這該死的紅土,黏糊糊的幾乎讓人寸步難行。


    如果不是著急去救援霍山,他真的想讓這些已經和爛泥較了一晚上勁的士兵們休息休息。


    開路的邊三輪出城沒多久,輪子就被黏糊糊的泥巴堵死,根本就不能前進半步,所以隻能用載滿了士兵的十餘輛卡車充當了前行,這種行軍隊列宮本純一其實並不滿意,在他的心理,珍貴的大日本帝國的陸軍勇士們應該是在最中間,可沒有辦法,自己總不能讓皇協軍坐著汽車,而讓手下的這些精英們徒步行軍吧。


    坐在駕駛室裏,宮本純一昏昏欲睡,夜已經很深,如果不是突發這種狀況,他又何必要跟著在車上受這幾個小時的罪。不光他,後車廂裏的士兵們也大都在閉目養神著,連先前架著機槍趴在駕駛室頂上的士兵,都因為寒冷而躲在車廂裏麵。


    除了步行的鬼子兵和偽軍那怨聲載道的叫罵聲,整個緩緩行進的隊伍幾乎看不到生氣,死氣沉沉的樣子,讓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平時囂張的不可一世的鬼子偽軍的部隊。


    張昌德同樣是在駕駛室裏昏昏欲睡,他很想睡一會兒,可是剛剛眯過去,又被突如其來的顛簸驚醒,睜著迷離的睡眼往車前瞄了一眼,可除了看到自己那些狼狽不堪的士兵們,還有的就隻是最前麵那一長串的汽車燈光。


    “還有多遠到霍山?”


    張昌德忍不住問了一句,其實這個問題他一路上已經問過很多遍,可司機每次的迴答都猶同往他心上潑一瓢涼水。


    可這次沒有,司機還沒有迴答他的話,外麵忽然傳來了怪異的叫聲。


    這是擲彈筒拋射榴彈的破空聲,他坐在駕駛室裏,玻璃窗緊閉著,這個聲音都能清楚地傳進耳中,就更不用說外麵正徒步行軍的士兵了。


    張昌德放眼望去,隻見本來還在和泥巴作抗爭的士兵們,聽到這個聲音後,要麽滾到了路邊的排水溝裏,要麽就直接趴到路上的稀泥中,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會在意地上的泥濘和冰冷。老兵油子們,榴彈尚未爆炸,聽到這個聲音就已經做好了躲避,隻剩下了一些新兵或者是沒打過仗的兵還在好奇的張望。


    開車的司機明顯是個老兵,直接就一腳踩死了刹車,車停住的同時,人就已經縮到了座位下麵,動作快得讓張昌德瞠目結舌。


    這還不算什麽,讓他更為震驚的是外麵騰起的火光和爆炸聲,完全不是剛才那幾顆榴彈的聲音所能產生的效果。


    自己所在的這輛卡車是在整個行軍隊伍的中間,情況還好些,最前麵的那些日軍卡車,簡直是陷入了一片火海中,連環不斷的爆炸聲,和開始響起的輕重機槍聲,在向著公路上的這支鬼子偽軍隊伍宣示著,你們被伏擊了。


    不對,伏擊談不上,如果是伏擊,肯定不隻最前麵的車隊被攻擊,肯定會等到大部或者是全部進入伏擊圈,才發開槍開炮,可剛剛的這波攻擊,雖然很兇猛,但卻不足以對這支混成的聯合部隊造成致命打擊,反而像是在阻擊。


    張昌德自川軍中而來,行軍打仗也有不少年頭,一眼就看明白了,對手這是在做什麽。


    前頭十餘輛卡車上的鬼子兵,被這突然間的襲擊,打擊的傷亡慘重。隔著老遠,張昌德都能看到有鬼子兵渾身冒火地往車下跳,他沒有半絲同情,臉上反而露出了不該有的笑容。


    “我的弟兄們在爛泥裏踩了幾個小時,你們在車上舒服的睡了幾個小時,現在報應來了吧。”張昌德嘀咕的聲音不小,躲在座位下的老兵司機則是一臉茫然的看著張昌德,他怎麽可能明白這個佩掛著少將軍銜的長官的想法。


    高敬亭親自對幾個寶貝疙瘩炮兵下達了開火的命令,這幾具擲彈筒是他帶著手槍團過來增援時,特意一並帶過來的。孫玉民贈送給四支隊的兩挺迫擊炮,高敬亭沒舍得帶出來,隻是把四具擲彈筒帶了出來。配合著戰士們的手榴彈,這四門小炮打出來的氣勢也是相當的唬人。


    榴彈和手榴彈都沒有傷害到宮本純一,倒是機槍掃射擊碎玻璃,濺起的玻璃碎片嵌入到他的臉上,疼得他直打哆嗦,幾乎忘掉了自己是這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


    還好他的司機幫著打開了車門,又把他拉下了車,在幾名士兵的掩護下,總算是往後躲到了張昌德附近。


    “這是什麽地方?怎麽會有支那軍的伏擊陣地。”


    宮本純一臉上的玻璃渣已經被自己拔了出來,他用手帕按住了並不深的傷口,氣急敗壞地問道。


    “宮本君,這個地方叫小洪山,是大別山的餘脈,這山不高,半山腰上還有著一座水口寺。”


    張昌德如數家珍似的把這個地方說了出來,邊上的人如果不是知道這個同樣的問題,他已經先就問過並且知道了答案,還會以為他真的對這很熟悉。


    “張旅團長知道這裏?那你知道伏擊我們的是什麽人嗎?”


    宮本純一的眼睛一直在關切地看著前麵的情況,他此時真有些後悔,不應該讓自己的士兵在最前麵,現在被人一伏擊,死的傷的大部分都是天皇忠誠的勇士們。


    “宮本君,你說錯了,這不是伏擊陣地,這隻是個阻擊陣地,你沒發現這些人並沒有吞掉我們的想法嗎?他們隻是想攔住我們前進的步伐,讓我們無法在短時內趕去救援而已。”


    好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一陣猛烈的襲擊後,先前還慘如修羅場的戰場,突然間陷入了沉寂,不用說榴彈和手榴彈,連機槍的聲音都沒有聽見了。


    宮本純一其實能看出這裏隻是個阻止陣地,並不是想鯨吞自己的伏擊陣地,剛一時沒發現,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震驚到,還有就是臉上的疼痛,讓他短暫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張昌德這一提醒,他馬上就省悟過來。


    “真的太可惡了,支那軍隊太可惡了,把我的汽車都給炸掉了,現在想速度救援霍山城都不行了。”宮本純一大罵道,可這顯然還不解氣,他又對張昌德說道:“張旅團長,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是打掉這個阻擊陣地?還是繞過這裏去霍山?”


    “宮本君,這樣的路況我們怎麽繞得過去?而且如果不打掉這個阻擊陣地,就算我們到了霍山,那還不相當於在我們的身後擺著一把刀子,隨時都準備給我們致命一擊。”


    張昌德想都沒想就迴複了宮本,話一出口立刻又後悔起來,他很清楚宮本純一的為人,之所以這樣問,絕對要安排皇協軍的部隊進攻了。


    “張旅團長你說的很有道理,不能讓一把刀子在背後威脅,你先安排進攻吧。我倒底要看看,阻擊陣地上倒底有著多少國軍!”


    果然,宮本純一是早早地挖好了坑,等著張昌德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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