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三八大蓋被甩出去以後,孫玉民連和人拚命的家夥式都沒有了,他苦笑了一聲,對癱坐在地上的小丫頭說道:“妹子,別怕,有哥陪你一起上路。”


    小玉英本來還在癡傻著盯著周善軍看,聽到了孫玉民的話,她忙迴答:“哥,我不怕,隻是我還沒殺夠一千個鬼子,沒有替臨江劉家村的父老鄉親報完仇,心有點不甘。”


    渡邊中佐長期跟著土肥原,是能聽懂中文的,他見被分割成很多小塊的中國軍人已然不敵,卻還在拚命反抗。一地的帝國陸軍士兵屍體似乎在向他抗訴著哀怨著,渡邊再沒有再去壓抑自己的情緒,口裏大喊道:“殺了這些支那軍人!”


    “都臥倒!”和渡邊的日語同時傳來一句中國話,喊這句話的聲音也很熟悉。


    孫玉民沒多想,直接將坐在地上的小丫頭撲倒,將她死死地護在身上。周善軍和李天喜的反應速度也很快,特別是看起來瘦弱的周善軍,他把沾滿自己血的刺刀甩向一名最近的鬼子兵,趴下之前還扔出了一枚手榴彈。


    圍攻他們四人的鬼子兵,都被這顆連蓋都沒揭開的手榴彈嚇得瘋狂往後跑,生怕挨上兩片彈片。


    也正是因為這顆沒有揭蓋的手榴彈,讓他們四人免受了其他川軍士兵趴到地上後,還挨了幾刺刀的悲慘命運。


    渡邊聽到了有人喊臥倒,生理反應就跟著趴到地下,隻剩下這些完全聽不懂中國話的鬼子兵們還在繼續用刀刺著倒在地上的中國士兵。


    噠噠噠噠噠噠……


    捷克式的聲音從四麵八方響起,還有中正式步槍清脆的啪聲和馬克沁那種聲似敲擊蓋著桶蓋一般的洋鐵皮桶發出沉重悶響的“咚咚咚”聲。


    看到周邊那些站著的鬼子士兵被這些槍聲所射發的子彈成片成片打倒後,孫玉民才意識到援兵來了,自己和小丫頭他們不會命喪這個叫朱莊的小地方了。


    當所有的聲音歸為沉寂的時候,有人在遠處大聲喊:“這邊還有活的嗎?活著的吭個聲,不能吭聲的抬下手。”


    小丫頭在孫玉民身子底下鑽來鑽去,想要站起身來,可經過血戰後她哪還有力氣折騰,動了兩下後就不再動了,她心有不甘,問道:“哥,我們的人都在喊了,怎麽還不起來?”


    “不能莽撞,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小心。如果讓自己人給誤殺了,才是最大的不值。”孫玉民教育小玉英,這些可都是用血換來的經驗和教訓。


    “有活的,”周善軍先是伸出一隻手舉了起來,伸出的手手掌中血肉模糊,正是那隻抓住刺刀的手。見沒人開槍,又舉起了另一隻手,然後才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沒有站直身子,高舉著雙手蹲在地上,直到十幾個國軍士兵跑了過來問話,他才站了起來。


    經過清點人數,跟著孫玉民從毛竹坡上衝下來的人剩下了不足二十人,近三百無畏的川軍士兵就這樣命喪在這裏,加上115團半個團,小小的朱莊就讓二十師損失了一個半團。


    張小虎臉色鐵青,一直不說話,即使是軍醫檢查出他身上多處需要包紮,孫玉民過來看望,他還是沉默不語。


    小丫頭心細,她悄悄地和孫玉民說道:“大哥,張小貓似乎對你有很大的怨恨,以後千萬得防著他一點。”


    “傻丫頭,別以你女人的心態去看待一個男子漢。”孫玉民心裏雖然隱約感覺到了點不同尋常,但是他還是選擇信任自己的兄弟。


    解他們圍的是四十六師一三八旅。當馬威龍聽說孫玉民在這時,幾乎是跑著過來的,氣喘籲籲地摟住了他,說道:“唉呀,玉民老弟,想煞老哥了。”


    老友相見自然是隔外親切,特別是在這種危急時刻,人家還救了自己一命,總得好好感謝感謝。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們二人身上時,一直趴在地上裝死的渡邊也聽到了二人的對話,當他發現那個被師團長閣下稱為帝國陸軍最大敵人的孫玉民,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時,被軍國主義嚴重荼毒的腦子一下子熱血噴張,對準了孫玉民扣響了手中大正十四年式手槍。


    槍響了,人也倒下了。孫玉民感覺到一個硬物鑽進了胸腔,然後停留在某處,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使勁一唿吸,嘴裏鼻子裏都噴出血來。身上所有的力氣都好似被什麽抽走,腳下也站立不穩,往後倒去。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把所有人都驚呆了,大家眼睜睜地看著他直直地跌倒,而沒有人去扶住。


    渡邊中佐看到那個讓土肥原恨之入骨的孫玉民被自己擊中後,興奮跳了起來,手舞足稻的又唱又笑,整個人都高興的瘋掉了。


    馬威龍嚇傻了,他看著自己這個在戰場出盡風頭的小兄弟,就這樣被冷槍擊中,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小丫頭也被嚇傻了,她猛地撲到了孫玉民身上,放肆大哭,什麽沒殺夠鬼子,沒幫全村百姓報仇就不能哭的誓言統統被扔在了腦後。李天喜懵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的腦子裏真正的完全空白了,不知道失去師長的自己該何去何從。張小虎坐在擔架上,仍舊是沒有言語,但是早就熱淚滿眶,雖然對這個師長有很多的怨恨,但實際上自己早就把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師長當作親人了。隻有周善軍還保持著清醒,第一時間操起一把刺刀,幾個跨步衝到已經高興得魔怔的鬼子軍官跟前,已經鈍口的刺刀,硬是生生的將肩上扛著中佐軍銜的鬼子軍官的頭顱割了下來,殘忍的場麵讓一些年紀較小的138旅士兵嘔吐不已。


    劉文智收到孫玉民身負重傷的鬥息後,魂都被嚇了出來,帶著蘇院長和幾個醫生就往朱莊趕,緊接著又帶著一個連的士兵護送蘇院長他們跟著專車往鄭州趕。


    孫玉民負重傷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孫桐萱雖然很是盼望著二十師迴到自己手中,可蘭封一戰,自己確實過份了,讓人家一個師幹了自己整個集團軍的活。這件事已經被桂永清和自己內部某個不長眼的人給捅了出去。如果此旅孫玉民出事,自己和商震以後的日子肯定難受。不說桂永清有無翻身之日,光陳布雷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商震也是如此,他現在無比的後悔,當時怎麽會聽信了孫桐萱的花言巧語,如果自己多長個心眼,派出一個團或一個旅悄悄地支持二十師,這天大的戰功也能分走一份,以抵消蘭封會戰失利的罪責。


    桂永清得到消息後,一整天都滴水粒米未進。如果不是這個刀疤臉,自己此次不知道要擔什麽罪責。被龍慕韓棄守的蘭封攻擊不順,人家長途跋涉來奪下的城,這次圍攻十四師也是人家用代表著一條命的手表來求才派的兵,結果大半功勞都被記到自己名下,而人家卻是身負重傷。


    陳布雷得到這個消息時,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讓秘書把電文送到委員長辦公室,自己則驅車迴家,他不知道如果憐兒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會是怎麽樣一個反應,他得陪著她,不能讓她聽到半點風聲。


    老蔣捏著電文半天沒說話,最後當著林蔚的麵說道:“蘭封一戰,如果不是此人挽迴中央軍的臉麵,我將如何麵對天下大眾,將如何麵對李、閻等人。真是天妒英才啊!如果我手上有十個孫玉民,小小日本國彈丸之地,何敢到中國大地上胡作非為。讓鄭州派最好的醫生護送,來武漢救治。給我用最好的藥,用最好的醫療條件。”


    此次大戰,二十師損傷慘重,不僅師長身負重傷,生死未仆。全師官兵二萬多人戰後也不足八千;四十六師也好不到哪兒去,死了一個旅長,重傷了一個旅長,部隊也銳減五成。終究而言,桂永清認為此戰自己這一脈受損太深,基本上失去了和人掰手腕的本錢。


    當軍委會對這次會戰作戰後總結時,桂永清才真正的感受到了淒涼。幸好還有三義寨一戰的功勞分了一半給他,否則會怎麽樣,還真沒人能知道。


    孫玉民被急速送醫救治的次日,日軍第16師團攻占杞縣、通許、陳留,新編第35師師長王勁哉放棄蘭封。6月4日,被孫玉民重創的日軍第14師團重新渡過了黃河,當日即占領蘭封,後繼續向開封進攻。6月5日夜,日軍從西北角攻城。6日淩晨1時許,宋肯堂率防守開封的第141師退走,開封失守。此時日軍第16師團已占領尉氏、扶溝,第10師團已占領柘城。薛嶽致電商震:“宋師擅自撤出開封,即令固守中牟縣城至中牟車站之線……非奉命令再敢擅自撤退者,決依法嚴辦。”但事實上由於有些高級軍官畏死或無能,豫東作戰中擅自撤退及私自逃走者大有人在。如屬主力軍的第29軍團第187師,“團長張鼎光於6月2日守杞縣豬皮岡時,擅自撤退;該師參謀長張淑民屢次煽動退卻,複敢棄職潛逃;旅長謝錫珍首先退出豬皮岡,未經報告師長,即便借口收容,擅自乘車南下;葉賡常旅長,當睢縣之戰時,突告失蹤,事後聞已易服赴漢口。”


    日軍第14師團及第16師團的西進嚴重地威脅了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部所在地鄭州及平漢路的安全。當時第一戰區雖然擁有近30個師的數十萬軍隊,而且大多為中央嫡係的所謂主力部隊,卻抵抗不了日軍2個多師團的西進。老蔣綜合了各方意見後,決定決黃河堤,製造水障,以阻止日軍西進。他的這一主張並非臨時產生。早在1937年7月間,他的德國首席顧問法肯豪森就曾建議他“將黃河決堤”以阻止日軍。1938年4月13日,正當台兒莊戰場上中國軍隊追擊部隊攻擊敗退嶧縣附近的日軍時,陳果夫曾致函老蔣,準備在河南武陟縣的沁河口附近決黃河北堤。但他是為了“恐敵以決堤製我”而建議采取的反措施。他說:“沁河附近之黃河北岸,地勢低下,故在下遊岸任何地點決堤,隻須將沁河附近北堤決開,全部黃水即可北趨漳衛,則我大厄可解,而敵反居危地。”老蔣批示:“電告程長官核辦。”徐州失守後,姚琮等主張在河南銅瓦箱決堤,恢複清鹹豐5年(1855年)以前故道,使黃河水經徐州、淮陰以北入海。陳誠及其部屬則建議在黃河南堤黑崗口等處決口。當日軍於6月1日占領睢縣,迫近蘭封、杞縣時,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即決定決堤,並通過侍從室主任陳布雷向老蔣請示,得到蔣的口頭同意。但程潛等深知此舉的後果嚴重,又以正式電文請示,經蔣以電文批準後才開始實施。第一戰區召集黃河水利委員會及有關河防的軍政人員開會,研究決堤位置,最後選擇中牟縣趙口。遂令第20集團軍商震負責,限6月4日夜12時掘堤放水,同時將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部遷往洛陽。商震令萬福麟第53軍1個團施工。至6月5日上午,因地形關係仍未完工。老蔣在電話中令商震“嚴厲督促實行”。商震帶參謀處處長魏汝霖去監工,加派劉和鼎第39軍1個團協助,並令工兵用炸藥炸開堤內斜石基。下午8時放水,因缺口傾頹,水道阻塞,又未成功。6月6日又重挖缺口,仍告失敗。統帥部及第一戰區對此“異常焦灼,日必三四次詢問決口情形”。商震又令剛爆破黃河大鐵橋的新8師增派1個團。該師師長蔣在珍觀察後建議改在花園口決堤。蔣介石及程潛予以批準。


    6月6日,暈迷了四天四夜的孫玉民嘴裏突然開始說胡話:“不能炸黃河大堤呀,不能呀!”藏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讓他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一直守著的小丫頭在睡夢中聽到了這麽多天來他的第一句話,瞬間就淚流滿麵,她尖叫著跑出病房:“醫生快來呀,我哥他說話了。”


    蘭封戰敗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國,對於國軍的屢戰屢敗國人都習以為常,可就在這個消息下麵附著的一小段話引發了無數的牽掛:第三集團軍第十二軍第二十師師長孫玉民將軍在蘭封前線英勇奮戰,身負重傷!已急送武漢軍醫院救治,目前處境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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