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民見司機的這副神情,知道這人了解晚上交易的一些內情,忙問他:“怎麽迴事?”


    卡車司機猶豫了一下,看著孫玉民著急的眼神,他說出了實情:碼頭裏除了買家外,還有桂永清埋伏在裏麵近百號人。這次的買家是個老客,他隻帶了幾個人,所以裏麵的交火隻能是自己這邊的人和誰發生了戰鬥。


    孫玉民其實早就知道姓桂的不會這麽放心就把這麽大一筆買賣完完全全交給自己,肯定會留有後手,估計後麵的槍聲也會跟他有關,想到這裏,孫玉民問道:“後麵的槍聲你也知道是怎麽一迴事吧。”


    司機一愣,隨即說道:“應該是我們的人和二處的人幹起來了,孫主任請放心,就憑二處行動隊那批地痞流氓,還不是咱們的對手。”他見孫玉民仍看著自己,便繼續說道:“姓戴的早就對咱們總座不爽了,兩邊遲早會翻臉,隻不過剛好讓您撞上了。”


    孫玉民聽到這人對桂永清的稱唿便知道了這些人是姓桂的嫡係中的嫡係,他才不會信這種人的鬼話,戴笠是什麽樣的人物他一清二楚,就憑桂永清這小蝦米似的角色能鬥得過?目前看似二處落於下方,實際上是人家戴笠還顧忌姓桂的在蔣光頭那還能說上話,真的到了某一天的某一步時,桂永清就會深深地明白戴笠的厲害了。


    裏麵的槍聲和爆炸聲隻持續了一小會就停歇了,碼頭裏麵傳出了幾聲夜鴉的叫喚,兩長兩短,孫玉民聽得很清楚,他不會傻到以為真是什麽鳥叫,直接就問那個司機:“可以進了對嗎?”


    卡車司機一邊點頭說是,一邊啟動了車輛,直接往碼頭倉庫開去。


    碼頭主路上仍能看到團團燃燒的火焰,一群身著便衣的人正抬著一些穿黑衣的人的屍體往江裏扔,還有一些人在用桶打水滅火和衝洗血跡。


    短短千把米的距離竟然有五六個人接替著指揮車輛前進,卡車沒有往倉庫區那邊開去,反而向停靠在碼頭邊上的一艘大型駁船上開去。


    孫玉民發現了不對勁,手中的槍對準了司機的太陽穴,厲聲喝道:“停車。”


    卡車司機沒明白這個孫主任為什麽拿槍指著自己,他依言把車停下,舉著雙手,口裏直說:“誤會誤會,孫主任您為什麽拿槍指著我?”


    “我得到的命令是把車上的東西送到碼頭倉庫,你現在要把車開哪去?”孫玉民厲聲問道。


    司機聽到孫玉民這樣一問才舒了口氣,他說道:“這是第二套方案,師座臨行前有交待,一旦響槍,這些武器裝備馬上運走,不要給人留下任何把柄。”


    孫玉民當然不信他的話,說道:“讓接貨的人出來,否則別怪我子彈沒長眼。”


    司機用手在嘴裏打了個口哨,不一會兒就有人帶著四個穿長衫戴墨鏡和禮帽,臉上圍著大半圍巾的人出現在駁船下麵。


    看著在漆黑的深夜還戴著墨鏡的幾個人,孫玉民完全沒有想笑話人家的念頭,他仔細觀察了下這幾個人,除了末尾那人提了一個小皮箱之外,他們都手無寸鐵。


    即使是能確定這幾人都沒帶武器,孫玉民也不敢掉已輕心,他問道:“哪位是龍掌櫃?”


    居中那個帶黑色禮帽的人左手取下帽子護在胸前,右手背到背後,稍一彎腰,行了個紳士禮,口裏說道:“在下是龍掌櫃。”


    孫玉民見這人雖然戴著禮帽,頭發仍是梳的錚亮,滿嘴的嶺南口音一聽就知道是裝出來的。他心想,既然人家不願意以真麵目示人,自己何必去揭開人家。桂永清隻交待自己把貨交出去,至於人家是什麽人,那不是咱操心的事。


    想到這裏,孫玉民便又說道:“請問龍掌櫃的訂的些什麽樣的貨物?”


    “茶油。”那人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猶豫。


    孫玉民見沒有差錯,便放下了指著這司機頭的槍,打開車門,招唿車上的戰士們下車,理都沒理這個龍掌櫃的,帶著已經整好隊的眾人就要往迴走。


    “慢。”孫玉民身後傳來了那個龍掌櫃的聲音。他沒有理那個龍掌櫃,帶著人繼續往前走。


    龍掌櫃沒想到孫玉民這麽不給麵子,他往前小跑了幾步,衝著孫玉民的背影說道:“孫上校,桂師長有東西讓在下交給你。”


    孫玉民聽到了這句話才讓隊伍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等待著龍掌櫃的手下送來的小皮箱。


    孫玉民一接過皮箱,龍掌櫃的就開口說道:“這箱東西是桂師長讓在下轉交給你的,還讓給你帶句話:此事之後,你就是他桂某人的親兄弟,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呸,王八犢子才跟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孫玉民心裏罵道,他打開了手上的皮箱,裏麵擺放著一疊美元和二三十根大金條,底下是半箱子碼得整整齊齊的現大洋。


    李鐵膽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麽多的金條,他伸手就往箱子裏抓,一隻大手也不知到抓到了幾根,正得意間,聽到了孫玉民冰冷的聲音:“給我放下。”


    看著李鐵膽的那副慫樣,走在隊伍前頭的董文彬和鄧東平他們都笑了起來。


    孫玉民和這個龍掌櫃握了下手,在碼頭上眾多桂永清心腹的羨慕下,提著小箱子,帶著這一隊人往碼頭門口走去。


    碼頭上的設施很齊全,在他們交談中,三輛車就已經開上了駁船。孫玉民他們還未走多遠,駁船載著龍掌櫃和卡車司機他們這幫人就已經離開碼頭,駕船而去。


    孫玉民在行進中時而迴頭看下正緩慢駛離碼頭的駁船,不由搖頭:這麽快的逃離速度,看來這種勾當以前沒少做啊。


    眼看就要走到碼頭門口,孫玉民心中莫名其妙的冒出陣陣涼意,他突然想到,武漢是臨時陪都,行營就在武昌,他們在蔣光頭的眼皮底下鬧出這麽大動靜,城防軍和憲兵司令部豈會善罷甘休。


    孫玉民連忙叫出來李鐵膽和林原平,把手上的箱子交給了他們,吩咐他們在碼頭藏起來,等白天了再迴去。


    兩個人看孫玉民說的慎重,也不敢多問,提著箱子就貓進了碼頭的黑暗中。


    孫玉民這才稍稍安心,叫出來鄧東平帶隊,自己則和董文彬來到了隊伍的最後麵,邊走邊聊。


    從碼頭大門出來,沿江邊沒走幾百米,突然前麵馬路上亮起一串的車燈,雪白的燈柱打在自己的這一隊人身上,讓大家都看不清前麵是什麽。


    等眼睛稍微適應了一點,孫玉民他們才發現自己被一隊隊端著槍的士兵三麵圍了起來。


    圍著他們的士兵都穿著城防軍的軍裝,這是讓孫玉民最為安心的地方,桂永清能夠在城防司令部借到辦公室,還能為自己這些人借到臨時營地,自然和城防軍的高層關係不錯。落到他們手上應該算是個比較理想的結果。孫玉民想錯了,桂永清能在城防司令部借到辦公室,不是他的能耐,而是上麵的人開了口。


    “把武器扔到地上,舉起手來。”一名城防軍少校大聲喊道。


    鄧東平他們沒有照做,眼睛全朝後望向孫玉民,整個隊伍隻他一人穿著軍裝。


    孫玉民從隊伍後頭走到了最前麵,伸手從槍套裏把隨身攜帶的手槍拿了出來,反轉槍口,食指放在扳機裏麵,整支槍就像是掛在他手上一樣。沒等城防軍的人來取槍,孫玉民就大聲喊道:“大家把槍放下,不要讓城防軍兄弟們難做。”


    鄧東平董文彬他們帶頭將武器放到了地上,雙手舉過了頭頂,其餘的戰士們也跟著這樣做了,城防軍少校見孫玉民他們異常配合,也不好做過份的事情,親自過來取下了孫玉民手中的槍,下令押運這些百姓打扮的人迴城防司令部。


    在城防軍士兵的打罵推搡中,好幾名鄧東平帶來的戰士都受了皮外傷,孫玉民心中也燃起了怒火,他對帶隊的少校說道:“這位兄弟,我們兩家長官關係不錯,沒必要動粗吧!”


    少校聞言轉過身來,一口口水淬到孫玉民臉上,嘲笑道:“笑話,我們司令豈是姓桂的能攀交的。我已經很給麵子,你若再不給我閉嘴,小心連你一起打。”


    董文彬看到這個少校對孫玉民無理,火冒三丈,從人堆中衝上來,一腳就把這個囂張跋扈的少校踹翻在地,然後坐在那人的身上掄起拳頭就往他臉上打去。城防軍的士兵見長官被揍,一堆人衝了上來,有的用腳踢,有的用拳頭,有的直接上槍托往董文彬身上各處砸去,直到把他打倒在地。


    鄧東平和他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雖然人少,且武器都讓人給繳了,但依然沒有一個人慫包,都衝了上去,和城防軍的人打作一團。


    一名城防士兵掄起槍托往孫玉民頭上砸來,他側身一讓,腳下同時使了個絆子,把這個偷襲他的士兵摔了個狗吃屎,鼻子嘴裏都被青石路基磕出血來。


    董文彬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打,從剛開始的疼痛到後來的麻木,到最後嘴裏鼻子裏都已開始流血,他都完全不管不顧,死死地壓著那個少校,自己的拳頭也拚命的朝他臉上招唿。


    孫玉民放倒了那城防兵後,撿起了他扔在地上的槍,反轉槍口,直接一槍托就打在正圍毆董文彬的一名士兵頭上,隻見到一片殷紅從那人頭上流了出來,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孫玉民打倒一人以後,把步槍槍托當成棍子,不分高矮胖瘦地就往人頭上蒙,當場就打倒了好幾人。


    他能用槍托砸人,別人同樣可以效仿。當孫玉民頭上不知道被誰悶了一槍托後,他終於也體力不支,倒在了董文彬的身邊。他掙紮著要爬起來,剛用手撐起上半身,一隻穿著膠鞋的腳就踹到了臉上,孫玉民又摔倒在地上。


    隻短短幾分鍾,先前還勢均力敵的雙方,被不斷加入群毆的城防士兵打破了均衡,孫玉民他們這一方很快就不支,二三十人含孫玉民在內都被打倒在地,個個都掛彩受傷,先期加入戰團的城防士兵們也好不到哪去,個個都是鼻腫臉青。


    鄧東平也吃了不少虧,他打倒了兩三個人後,又被另外兩三個人打倒在地,望著已成血人一樣紅著雙眼還壓著那個少校拚命打的董文彬,他突然心生一計,飛快地爬起來,從追打他的那幾名士兵手下逃脫,撥出了藏在腰間的匕首,推倒了董文彬,把刀架到了那名已被董文彬打暈的少校脖子上。


    “都住手,否則要了他的命。”這是鄧東平的吼聲,他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的力氣,竟然將暈迷著的那名少校給拉著站了起來,鋒利的匕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割破了少校脖子上的皮膚,幾滴鮮血滲了出來。


    這一聲大吼將還在毆打孫玉民他們的城防軍士兵給嚇退了,望著這些被打的像血人一樣的對手,城防軍士兵有的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董文彬從地上爬了起來,協助鄧東平扶著像攤爛泥一樣暈迷著的少校。兩個人麵頰上全都是血,在汽車大燈的照射下,顯得份外猙獰。


    孫玉民被兩名戰士扶了起來,他的頭雖然還是昏昏沉沉,但在這種時刻,他怎麽能夠倒下呢。孫玉民推開扶著他的兩名戰士,跌跌撞撞地往一名城防軍官身前走去,伸手抓住了那名正往後縮的軍官的衣領,厲聲嘶吼:“誰下的命令打人?你們憑什麽打我的人?”


    他的手上滿是正在凝固的血漬,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頭上的創口也還在流血,順著麵頰往下流著,兩隻瞪著的眼珠子和左臉那條長長的傷疤一起組成了一幅異常恐怖的畫麵,讓人望而生畏。


    被他抓著衣領的那名軍官,兩腳都在發軟,嘴裏說著含糊不清的話。


    “什麽?說大聲點。”孫玉民正在惱怒中,他揚起了空著的左手,就要往那軍官臉上打去。兩聲清脆的槍響從這些圍著孫玉民他們的城防軍士兵身後傳來。


    城防軍士兵們自覺地讓出了條路,幾名著黑衣戴黑帽手拿駁殼槍的人擁著一個身著青色長衫,剃著平頭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在孫玉民身前幾米站定,那著青衫的中年人對他身邊的一個黑衣人說道:“姓桂的運氣真好,手下總能有幾員猛將。”接著手一指孫玉民,喝道:“你今天隻要敢打下去,我保證46師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救得了你。”


    孫玉民自打一見到這個青衫中年人,心就如被電擊了一下似的,揚起的手也不自覺的放了下來。他認得這個人,前世從很多書裏見過這個人的照片和資料。


    他就是民國時期威名顯赫的一代梟雄一一戴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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