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旅參謀長萬全策得到了代旅長身負重傷的消息時,已經是中午。


    旅長周振強受傷離開南京城才兩天,隻見過一麵的代旅長又躺到了醫院病床。


    他很著急,可是也沒辦法,最後的警衛排都讓周振強帶上了陣地,旅部隻剩下了自己和幾名參謀還有幾名電訊員。


    陣地上不能沒有指揮官,他給自己下了個決心,對旅部剩下的人員說:“現在我要去陣地上,你們可以去總隊司令部,就說奉我命令去的,也可以跟著我一起去前線,你們自己選擇。”


    萬全策很失望,隻有一個電訊員願意跟隨著自己去戰場。其實他心裏也清楚,讓這些軍校出來的參謀和電訊員們上到戰場也是一種極大的浪費。


    他問那個電訊員:“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不像他們一樣去總隊司令部?”


    “報告參座,我叫董文彬,江蘇徐州人。”電訊員迴答。“首都都要丟了,我們還要跑到哪去?還不如就在戰場和小鬼子拚個你死我活。”


    小夥子說的很樸實,萬全策也無可反駁。


    帶著警衛員和這個他唯一的兵,三個人來到了二團的陣地。


    周海南和張小虎兩個人正在碉堡內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時,萬全策走了進來。


    周海南認得是旅參謀長,眼睛泛出光彩,哽咽著說道:“參謀長,你們終於來了,支援部隊再不來,二團就全完了。”


    萬全策呆怔了,不知道怎麽迴答他。


    邊上的董文彬說道:“支援部隊全在你眼前。”


    周海南沒反應過來,沒明白這個少尉軍官說的什麽意思,望向參謀長萬全策。


    張小虎倒是聽懂了,他原本帶著希望的雙眼立刻暗淡下去,猶如那死了的金魚的眼睛。


    “沒有支援部隊,整個一旅就我們這些人了!”參謀長的一席話將周海南的希望無情地撲滅,他原本溢起笑容的臉又立刻變成了剛剛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團座怎麽樣了?”張小虎開口問道,雖然說他跟著孫玉民時間不久,但認識他已經兩年多了。擴編時兩個人是從不同的部隊一起調入總隊二團的。


    一段時間的相處,讓張小虎把他視為偶像。什麽都向他學,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連說話的抑揚頓挫都學得非常像。現在孫玉民受了重傷,讓他很是擔心和焦急。


    萬全策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我來時他還在手術室裏。”


    萬全策問了一些陣地上的問題,周海南均如實匯報給了他,三人正說話間,一聲報告傳了進來。


    周海南和張小虎不認識來的這人,以為是來找萬全策的,便沒答理他。萬全策則以為是二團的兵,也沒有理他。


    喊報告的士兵頓在門口,很是尷尬。見半天沒有人理他,又大聲喊了句:“報告!”


    見碉堡內的長官們都沒人理他,董文彬開口問道:“你找誰?”


    “報告,我是總隊司令部警衛營的,因為這邊電話已經打不通,所以總隊長派我前來下達命令。”


    一聽到命令二字,萬全策周海南張小虎三個人立刻看了過去。


    “請問哪位是二團孫團長?”那士兵問道。


    “什麽事?你說。”萬全策開口道。


    “孫團長,總隊長命令您馬上到總隊司令部找他。總隊長還說了,您可以帶兩到三個人一起去,要您馬上趕過去!”那個總隊前來傳令的士兵連忙說道。


    張小虎和周海南二人聽得雲裏霧裏,但是萬全策這個老江湖卻是一聽就明白了,這是當官的要跑了。隻是他不明白,姓桂的要跑,為什麽要帶上這個剛提撥上來的代理旅長。


    周海南見命令事關孫玉民,便說道:“我們團座身負重傷,現在還在總隊醫院搶救,可能奉不了桂總座之命。要不你去總隊醫院去看下。”


    傳令兵還未等周海南話落音,便撒腿往迴跑。


    桂永清從傳令兵那才得知了孫玉民已經受傷。電話已然不通,一旅名存實亡,二團又未派人來報,他不知道也很正常。實際上不光二團,正麵戰場上所有的教導總隊部隊的防線基本上都和他失去了聯絡。


    南京衛戍司令唐生智已經下達了各部分批撤退的命令。


    按照命令教導總隊將是第二批撤離陣地的部隊,桂永清當時還挺滿意這個計劃。可誰料到十二日中午,守衛雨花台的國軍88師陣地被日軍第六師團穀壽夫部突破,88師262旅旅長高致嵩和264旅旅長朱赤雙雙戰死雨花台。隨即日軍第六師團又將87師防守的中華門三麵團團圍住,下午兩點中華門被突破。守衛中華門的87師259旅旅長易華安殉國。戰鬥打到此時此刻,光華門已三麵受敵,如果不是因為夜晚來臨,日軍基本不打夜戰,光華門恐怕也是兇多吉少,明日撤退已經是不可能。所以桂永清火急火燎地派出傳令兵,他要將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還是一個帶兵奇才的孫玉民帶走。城內的部隊他也是有心無力了,不過憑他在上麵的根基,重新拉起一支部隊或者重掌一支部隊也並非難事。


    當傳令兵報告孫玉民受傷到醫院救治時,他心裏感覺到非常的惋惜。心中不是很死心,帶著副官和警衛就來到了離指揮部幾百米外的總隊戰地醫院。


    孫玉民手中的捷克式子彈打光了,沒有備用彈夾。


    他衝鋒的時候腦子裏完全一片空白,似乎有股熱血突然間衝上頭來。可能是周洪的犧牲,李鐵膽的魯莽深深地刺激到自己。


    子彈一打完,孫玉民就扔掉了捷克式,在鬼子兵的屍體上撿了把帶刺刀的三八大蓋,在響亮的衝鋒號中,迎向了對麵的日軍。在連續挑翻了三名日軍後,孫玉民已經感覺得雙手發抖,兩腳發軟。


    高強度的刺刀拚殺非常消耗人的體力,孫玉民很想罵娘,前世的電影電視劇裏一個人掄刀就能幹死幾十上百鬼子,完全是狗屁。自己才拚了不到五分鍾的刺刀,雙手已沉得像灌了鉛一樣抬不起來,嘴裏噴著粗氣。當自己的刺刀再次刺入一個鬼子兵的時候,孫玉民已經累得拔不出刺刀。一滴汗水從額頭留下,滑進了眼眶裏,孫玉民立即感到眼睛的不適。伸手去擦時,一道寒光閃入了眼瞼,緊跟著小腹一陣劇痛,一柄鋒利的刀已貫穿了自己的身體。孫玉民眼睜睜地看著一把飛來的三八大蓋把刺傷自己的日軍少佐釘翻,自己也仰天倒下,迷糊中耳邊響起了熟悉的盒子炮的槍聲和劉文智那撕心裂肺的叫喚。在晃蕩中,孫玉民覺得眼皮好重好重,不由自主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他看到了光華門陣地被日軍攻破,老劉頭、周洪還有周海南、劉文智、李鐵膽、張小虎還有石頭被日軍五花大綁,一個個地刺死在光華門城門口。還有鄧秀芬和陳芸也被押了出來,當鬼子兵的刺刀往陳芸身體刺去時,他大聲喊道:“不!”人也蹦了起來。


    孫玉民拚命的掙紮,可是兩隻手和兩隻腳被人死死地壓住,他急促地唿吸,口裏麵喘著粗氣,小腹一股奇痛傳到了腦子裏。耳邊一個陌生的聲音不停地在唿喚著自己的名字,迫使他睜開了眼睛。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那個陌生的女聲又傳到了他的耳中。


    孫玉民看到幾名穿著白大褂的人圍在他的身邊。


    “這是哪?”孫玉民的聲音很微弱。


    “戰地醫院!”一個悅耳的女聲迴答,孫玉民認識這個聲音,先前的唿喚還有先前那句話也是這個聲音說的。


    他朝聲音那邊看去,發出這個聲音的是個護士打扮的女孩,模樣很可愛,特別是兩個大眼睛,讓他感覺到很熟悉。


    鄧秀芬?對了,這個女孩身上的味道很像鄧秀芬!特別是眼神中透露出來的那股調皮勁。


    “我怎麽會在這裏?我的兵呢?我的陣地呢?”孫玉民著急地問道。


    “你的兵和你的陣地都在。你放下心吧。”一個威嚴的聲音從人後傳來。


    圍著他的醫生護士讓開了條路,一個佩掛少將軍銜的軍官走了過來,迴答了他的問題。


    孫玉民見是教導總隊桂永清總隊長,想起身給他行禮,卻又被小腹的劇痛給刺激到,頭上冒出黃豆大的汗珠。桂永清身後有兩個人連忙走到他床著,把他摁在床上,哽咽著聲音說道:“團座,你躺著別動,總座不會怪你的。”


    孫玉民見是李鐵膽和劉文智二人,他現在還在生李鐵膽的氣,看到他就把眼睛瞟向了劉文智,問他道:“你們為什麽在這裏?”


    二人沒有答話。


    桂永清卻打斷了他的說話,著急的說道:“現在沒那麽多時間了,你們兩個用擔架抬起他跟我走。”他指揮李鐵膽和劉文智,又對身邊的兩個警衛員說道:“你們倆也去幫忙!”


    孫玉民急忙問道:“去哪?”


    桂永清沒有迴答,他在輕聲對身邊的醫生在說著什麽,而那醫生不停地在點頭。


    當李鐵膽、劉文智和那個警衛員準備把他往擔架上抬時,孫玉民著急了,喝道:“別動我,再動我我就咬舌自盡。”


    在眾人驚奇的眼神中,孫玉民忍著剛剛大聲說話扯動傷口的劇痛,對桂永清說道:“總座,我知道你是要帶我走,帶我離開南京。”


    桂永清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撤退的命令有沒有下達到二團,但是不管有沒有下達到二團,我都要和他們在一起。我對他們說過,不管生死我都不會拋棄他們。”


    桂永清仍然沒有說話,犀利的眼神死死的盯著孫玉民。


    “總座的恩德孫玉民銘記於心,可如果我背棄了自己的承諾,那就算是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一輩子也不會心安。”


    “總座,您是帶過千軍萬馬的人,您也知道承諾對於一個軍人來說意味著什麽。如果我是一個背信棄義的人,那您帶著我還有什麽作用?”


    小腹上的傷口上越來越痛,痛的孫玉民的臉都有些變形。


    桂永清聽完了他的話,長舒了口氣,對孫玉民說道:“我不強求你了,隻是希望你能夠保重!”


    轉身就要離開,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又迴轉過來對他說道:“下午雨花台和中華門就已失守,南京城肯定是守不住了。現在光華門到紫金山一線我教導總隊的部隊已經陷入困境中,你不要太逞強,帶著二團剩餘的官兵撤退吧,就說是我下達的命令。”頓了頓又說道:“如果能派出人手通知其他的幾個團撤退,那就更好了。”


    桂永清正準備離開,一個怯生生的女聲說道:“我能留下來照顧他嗎?”


    眾人的目光被那聲音、被那句話吸引,都朝那邊看去。


    孫玉民見正是那個很像鄧秀芬的女護士。


    “孫團長的傷口很深,已經形成貫穿傷,雖然醫生已經幫他縫合了,但這樣的傷口還是非常容易感染。如果沒有藥品和專業的護理,孫團長還是活不下去。”那女護士繼續說道。


    “所以我想留下來照顧他。”


    桂永清沒有想到一個小小女生也會有這種憐死憫傷的胸懷,問她道:“你叫什麽名字?你剛剛也聽到我說的話,南京城已經守不住了,你也不怕死嗎?”


    “報告總座,我叫陸曼。我不怕死,就算是死,和孫團長這樣的英雄死在一起我也不後悔。”這個叫陸曼的女護士大聲地答道。


    陸曼不是心血來潮才想留下來照顧這個孫團長的。下午她正在前麵護理剛送來的傷員,突然看到一個大個子抱著一個小腹上還插著一柄日軍指揮刀的血人跑來。另外一人用手抓著傷口上麵半寸的刀鋒,防止刀鋒因扯動而傷及內髒。


    那兩個人跑到自己麵前,哭的很傷心,衝她直叫:“救救我們團長!醫生快救救命!”直到那個被刀刺穿肚子的軍官被送進手術室搶救,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還蹲在門口哇哇地哭。那時她就在想,這是什麽樣一個軍官呀。當在病房裏聽到這個臉上有條傷疤的團長說的這些話時,她被深深地觸動了。她自言自語道:如果我不幫助這個團長活下去,這一輩子自己能心安嗎?


    桂永清今天晚上被這兩個人震撼到了,在他心裏從來隻有高官厚祿,從來隻有勾心鬥角,唯一曾經擁有的一份感情也隨著芹兒的逝去而煙消雲散。現在,麵前的兩個人讓他心中那攤死水又泛起漣漪。她摸了摸那女護士的頭,對她說道:“好好照顧他,也好好照顧自己!”然後對醫生說道:“給她一盒盤尼西林,再多給她點消炎藥。”


    那醫生奉命而去。


    陸曼對桂永清說道:“總座,請您稍等一下。”說完飛快地跑了出去。


    桂永清對李鐵膽和劉文智交待了幾句,又同孫玉民說道:“我在後方等著你的好消息!”


    陸曼拿著一柄日本武土刀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用一塊白布不停地擦拭著刀身。


    她走到桂永清身邊,把刀遞了過去,說道:“這是孫團長送您的禮物。”


    這個小機靈,先前聽到給孫玉民做手術的醫生說,這是把日軍佐官的刀。她便擅作主張地把曾經插入孫玉民小腹的這柄刀送給了桂永清。


    總隊醫院撤退了,扔下了許多在病床上的重傷員。


    陸曼脫下了白大褂,一身中尉軍裝穿在她身上很得體。


    李鐵膽和劉文智用擔架抬著孫玉民,在陸曼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四人一起離開了滿地重傷員的戰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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