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老遠,石頭問道:“營座,你要那些破鐵有什麽用?而且還要把他們拉到光華門去?”


    孫玉民拍了一下他腦袋,笑道:“不該問的別問,我買這些東西自有我的道理。”


    孫玉民又帶著他們二人轉悠了大半個南京,將南京城中幾家大洋行的洋灰(後稱水泥)全都訂了下來。


    中午三人就在街頭隨便對付了下,一人吃了兩碗陽春麵,孫玉民和張小虎都未帶錢,還好石頭早上剛剛領了四塊大洋。等將孫玉民想要購買的一些物資全都預訂好以後,天已微黑。


    三個人急匆匆地往迴趕,在巷子口碰到了幾名一連老兵。


    幾人立正給孫玉民敬禮,說是周營副派他們來找孫玉民三人的。


    二營的營地後麵有一大片空地,前幾日孫玉民已經讓一連稍稍平整了一下,用來做臨時操場。這幾日集合,隊列訓練等課目都是在這進行的。


    現在這個操場上密密麻麻地圍成幾個大圈擺了一百多張桌子,操場四周點上了十幾二十堆篝火,操場正中更是燒了一個巨大的篝火堆。


    每張桌子上都擺著四個大盆,盆裏堆著滿滿的肉和菜。


    八百多名士兵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邊,整個操場除了火堆裏傳來的劈嚦啪啦的聲音,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孫玉民帶著張小虎和石頭走進操場時,幫廚的一排長口中喊道:“營座到!”


    整個操場上坐著的士兵軍官們刷地起立,場麵非常整齊,甚是好看。


    孫玉民一愣,旁邊迎過來的一排長輕聲說道:“營座,您的位置在最中間。周營副和連長他們已經在等著您了。”言畢,便前頭帶路,引領孫玉民他們往中間走去。


    待他走到最中間的桌子上,一排長又說:“營座,要不要對兄弟們講點什麽?”


    孫玉民問詢桌子上的幾位連長:“安排好值班的部隊了沒?”


    周洪忙答道:“今晚是我們連值班,已經安排好,明哨暗哨都已放出去。您放心!”


    “嗯,好!”孫玉民點了點頭,又問李鐵膽:“協助營副的人,你安排好了嗎?”


    李鐵膽也點頭說安排好了。


    孫玉民於是便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弟兄們,今晚上你們的任務是把司務長給大家造辦的夥食吃幹淨了,把司務長買來的酒給喝幹淨了。明天我陪著大家一起訓練,大家表現好了,那麽像今晚這樣的會餐天天有。大家開動起來!”


    “哦哦哦……”


    操場上頓時響起喊聲、叫聲、哨子聲,人聲汀沸好不熱鬧。


    時不時有軍官和老兵跑來敬酒,孫玉民這點小酒量哪能抵擋得了。幹了幾碗白酒後就覺得有點暈了,忙借口開溜。


    可中國人一上了酒桌那就好比上了戰場,哪管你軍銜高低和職務大小,不喝倒是絕不算數的。孫玉民這才後悔讓大家喝酒,這哪脫得了身。在一堆人的瘋狂敬酒下,終於是爬到了桌子底下。


    李鐵膽沒敢喝酒,因為他晚上有非常重要的任務。他孫玉民扛迴了營部宿舍,又把正在跟一連老兵拚酒的石頭給拽了迴去,要不是李鐵膽路上直嚷嚷營座都喝倒沒人照顧,石頭早就跟他幹起來了。


    半夜時,孫玉民讓渴醒了。嗓子裏、胃裏燒得難受,迷迷糊糊中喊了幾聲石頭,可隔壁床上的唿嚕聲打的天響。


    孫玉民隻得自己起身去倒水喝,房間裏太黑,孫玉民磕磕碰碰才摸到桌子邊上,卻沒找到平時喝茶用的口杯。摸索著點亮了煤油燈,看到自己床邊擺了張椅子,上麵放著滿滿一杯水。


    孫玉民心中莫名的感動,將一滿杯水都一灌而盡。看著熟睡中的石頭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麵,便走了過去幫他蓋好被子。


    經這一折騰,孫玉民睡意全無,突然想到現在應該是周海南和黑市上的人交易的時間。莫名其妙的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忙穿好衣服,拿起駁殼槍走出了營部大門。


    營座外麵站哨的兩名士兵生了一堆火在門口,二人正圍著火堆踱步。


    看到有人過來,二名哨兵連忙端起槍,喝問道:“誰?”


    孫玉民邊走邊迴答:“是我。”


    兩名哨兵見是孫玉民,連忙收槍敬禮。


    孫玉民擺擺手,問道:“周營副出去了多久?帶了多少人?”


    一哨兵答道:“報告營長,周營副已經出去了一個多鍾了,帶著十多個人和三輛馬車。後來過了不到十分鍾,三連長帶著三連一排全副武器裝備的出去了。”


    孫玉民聞言這才放下心來。冬日的深夜份外潮濕寒冷,孫玉民剛剛才從被子裏出來,讓冷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忙站到火堆旁邊。見兩名哨兵雖然穿的厚實,但也冷的發抖,便開口叫道:“你們倆也到火邊上來。”


    在火堆旁邊,孫玉民問了兩名哨兵不少關於下麵士兵的一些問題,也是在他們口中孫玉民現在在二營兄弟們的心中有非常高的地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孫玉民等得是越來越心急,一看手表都五點多了。他覺得不能等下去了,正準備讓哨兵通知三連緊急集合去接應。遠處暗哨傳來示警,接著又傳來取消示警的信號。


    孫玉民立刻知道,這是周海南他們迴來了。便立刻往前走,迎了上去。


    黑暗中,走在前頭的是幾個牽著馬車的農民打扮的粗壯大漢,孫玉民認得是偵察班的班長鐵牛帶著的幾個老兵。後麵跟著周海南和另幾個偵察班的士兵。兩口紅漆箱子綁在中間的一輛馬車上,旁邊的二人正是偵察班班長鐵牛和班副。


    周海南看到寒冷的深夜,孫玉民親自在等待著自己,心中有莫名的溫暖。自己入伍這麽久,從來沒有一位長官在意過自己的生死,從來沒有一位長官把自己當人看待。從來都是有難自己上,有苦自己吃,有功長官領,有賞長官拿。


    不光周海南,跟著他去交易的偵察班的戰士們也有同樣的感覺。可以這樣說,孫玉民今晚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了一大截。


    孫玉民站在路邊,每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戰士,他都拍了拍他們的肩膀。


    周海南走到他身邊還沒說話,孫玉民便問道:“李鐵膽和他帶的人呢?怎麽沒跟著迴來?”


    周海南又是感慨,心道:首先問的是人有沒有安全迴來,而不是大洋和黃金,這個長官確實同其他人不同,是個能值得信用的人。自己下麵的六百多號弟兄們算是很幸運了,至少不會讓人當炮灰扔在戰場上,沒有無人問津。一想到這,周海南心頭如釋重負,答道:“他帶著人在斷後,防止有人跟來。”言畢,又說道:“營座放心,他和他的人從頭到尾沒露過麵。為了安全起見,我帶著大夥轉了一大圈,所以才這麽晚才迴到家來。”


    孫玉民忙高興的點頭,對著周海南豎起大拇指,然後又一把抱住他,說道:“做得好!趕快迴去休息。”


    偵察班長鐵牛帶人將二個紅漆箱子抬進營部,分立兩邊。


    孫玉民和周海南二人走進來後,鐵牛拿鑰匙打開了箱子,裏麵擺放著滿滿的紅紙包住的銀圓大洋和金條。還有些零散的大洋掉在箱子周圍。


    周海南說道:“總共賣了五十五根大黃魚和一萬七千多塊現大洋。這還是賣的匆忙,買家不好找,如果時間夠的話,至少多賣三成。”


    周海南端起孫玉民給自己倒的水,一飲而盡。又說到:“聽說最近黑市上很多裝備出手,大多是嶄新的德式武器,就是沒什麽彈藥。所以這次我們出手的彈藥是最是搶手,要不然我們那些武器還真不太好賣。”


    孫玉民笑道:“自中原大戰起,中央軍就有這種傳統。那些當大官的哪會在乎我們這些人的死活,哪怕我們拿著燒火棍上戰場,也不影響人家把整建製的武器賣掉。”


    “如果這次不是我需要很多錢來準備物資,我才不會將軍火賣掉。”孫玉民補充了一句。


    孫玉民抓起兩條包紮得整整齊齊的銀圓,又將銀圓扔到箱子裏,隨手又抓起一根金條,仔細瞧了一會兒。周海南看著他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似有所思,便問道:“你在想什麽?是在擔心什麽嗎?”


    “我在想這些錢怎麽才能到這些戰士的家人手上。”孫玉民說道:“周兄,今天白天我問了石頭。”


    於是便把今天和石頭的那番對話複述了一遍給周海南聽。然後又繼續說道:“那時我就在想,我發這個軍響的目的就是讓大家好好享受幾天生活。哪怕他們去賭去婊去花天酒地也行,至少讓他們自己去見識一番,也不枉到這個世界上走了這一遭。”


    孫玉民歎了口氣。


    “可是自了解到石頭的想法後,我就發現我錯了。這群可憐的士兵,這群可愛的士兵,他們永遠都是把自己放在最後一位。今天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咱們營就沒多少人上過街,更別說花錢了。”


    周海南也歎了口氣,說道:“是啊,這些人就從沒想過自己。可能什麽保家衛國的大道理他們不一定明白,但是為了自己的父母妻兒,他們一定可以豁出去性命。”


    “是啊,所以說我想幫他們做點什麽。”


    “你想把這些錢都給他們家裏人匯去?”


    “不是全部,我還要不少錢準備這場大仗。所以我想同你商量個數目,你覺得多少合適?”


    周海南沉思了一會,反問道:“十塊大洋差不多,你覺得行不?”


    孫玉民重重地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士兵每人十塊,軍官按軍銜和職務高低,逐級加三塊。這樣全營官兵加起來就差不多要一萬大洋左右。”


    周海南點頭表示同意。


    二人又嘀嘀咕咕了好一會,才把這幾天要做的事商量清楚。


    等到天色已微微泛白時,石頭終於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打著哈欠問道:“營長,周營副你們怎麽這麽早?”


    孫玉民看了下手表,已經快6點十分了,便拍了這小子頭一下,說道:“去通知各連連長,聽到起床號後全營操場集合,警衛班和炊事班還有幫廚的二排守家。另外通知司號員,六點二十吹起床號。”


    石頭連忙奉命跑了出去。


    六點二十,司號員準時吹響了起床號。


    雞鳴犬吠加上口號聲,立即將這一片地方都變得異常噪雜。


    小半個南京城都讓吵醒,二團一營三營四營因為挨得近,聽到起床號,也都紛紛爬起床。看到不是自家的起床號,又個個罵罵咧咧地縮迴營房。


    一個早上,孫玉民整整帶著七百多號人跑了十多公裏。途中在城外不到兩公裏的地方發現一大片開闊地,特別適合射擊以及戰術訓練。


    孫玉民立即指示這幾日除了有任務的班排,其他部隊全拉到這突擊訓練,由他親自示範指揮和講解。


    吃早飯的空隙時間裏,孫玉民組織幾位連主官開了個短短的碰頭會。


    按照他的指示:司務長錢進帶著花名冊去郵局給全營士兵老家匯錢。二連長張小虎拿著錢和另一份花名冊,帶著二連一排趕著所有的馬車去了鐵匠鋪。偵察班班長鐵牛帶著一名戰士去尋找釆沙場,購買大量的沙子和鵝卵石。一連長則去尋他在總隊後勤處的哥們,想方設法去弄點汽油來。孫玉民下了死命令,哪怕是高價買也要買到幾桶汽油來。營副周海南則去團部請團長,讓從德國學習炮兵迴來的謝團長親自帶帶小炮班和迫擊炮班的士兵們。警衛排排長帶著一名戰士去附近找找釆石場,看能不能找到幾塊巨石,然後想辦法把他弄到光華門城樓上去。炊事班班長被安排大規模釆購,特別交待了多買大米製成炒米,每個戰士都必須人手背上十天的量。讓幫廚的二排長去碼頭上找民夫和苦力,幫忙修工事和搬運物資。條件是包吃三頓還每天給一塊大洋。


    安排好這一切,孫玉民急匆匆吃過早飯,便帶著石頭先往早上尋得的那塊練兵的地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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