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令人壓抑的,難耐的氣氛裏,八公主那張氣急敗壞的臉都僵硬了,看著突然語出驚人的唐王說不出話來。


    許紹的臉色頓時慘白。


    “你,你說什麽?”八公主是跟著許貴妃來的,又即將嫁入許家,自然是許貴妃的先鋒官,為她彈壓唐王衝鋒陷陣。見許貴妃一直想要打壓的唐王說出這樣的話,當然十分震驚。


    蘇果也十分震驚地看著唐王。


    她是真的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成了唐王的妻子。


    難道是她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的不小心對唐王做了什麽?


    “這丫頭是……”皇帝見蘇果這樣沒有規矩,竟然敢在自己的麵前大聲說話,便皺眉冷冷地問道。


    蘇果一個從前隻在許貴妃宮裏做宮女的,自然從未入皇帝的眼,不會被皇帝記得。


    “這是之前臣妾宮中出去,服侍大殿下起居的那個丫頭。”許貴妃美眸含著幾分怒意看著蘇果,可是不知怎麽,突然想到了什麽又露出笑容,對皇帝柔聲說道,“陛下難道忘記了不成?當初陛下心疼大殿下無人照顧,不是從臣妾宮中挑了一個忠心的丫頭給大殿下麽?就是這個果兒了。如今瞧著大殿下格外喜歡她,她也對殿下忠心耿耿,一雙兩好,真是令人欣慰。”


    她美眸流轉,嫵媚動人,皇帝仔細地想了想,隱約記得仿佛當初的確曾經給唐王送了一個小妾。


    他便點頭皺眉說道,“恃寵而驕,越發僭越。”


    “大概是大殿下縱容的緣故吧。”


    “關你屁事。”唐王突然開口說道。


    這麽粗俗的話,若是在軍營裏,大概並不算什麽,說不會說這一句兩句粗俗的話呢?


    可是在高貴的皇帝貴妃的麵前,這麽一句話卻叫許貴妃漲紅了臉。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唐王。


    都已經癱瘓在床,再也爬不起來,失去了一切的喪家之犬。等他們拿到虎符,皇帝已經準備把唐王廢黜成為庶民,抄沒唐王府,叫他滾到民間去討飯,再也不能威脅六皇子的位置。


    他都已經跌落塵埃,竟然還敢在皇帝的麵前這樣粗俗霸道。


    “你大膽!”皇帝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也漲紅了。


    這就是他討厭不喜唐王這個皇長子的原因。


    唐王的心性如同餓狼,格外不遜,甚至在他的麵前從不如六皇子那樣貼心乖巧。


    他總是眼睛長在天上,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立下赫赫戰功,卻不知對他這個君父俯首帖耳,也不如六皇子聽話。


    若不是許貴妃勸他說虎符更重要,叫他暫且對唐王不要趕盡殺絕,把虎符先拿迴來,皇帝早就不能再忍耐了。他此刻還想訓斥唐王,卻見唐王冷笑著繼續說道,“一群狗拿耗子。阿果在本王的王府,愛說什麽就說什麽,這王府裏她最大,誰不愛聽,就滾蛋。誰指責她,那都是狗拿耗子。”


    他這樣可惡的話叫皇帝都要氣死了,剛剛被蘇果堵得說不出話的八公主也氣得臉色漲紅,霍然起身說道,“不過是個卑賤的宮女!賤命一條罷了,敢頂撞我與貴妃娘娘,禦前僭越,還不拖出去!”


    “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狗命了?”唐王坐在椅子裏沒有動彈,然而目光卻充滿了叫人恐懼的力量。


    八公主看著他的眼睛,仿佛看見了一片血雨腥風,到底是養在宮中太平之地,見過的不過是一些女子之間的笑裏藏刀,哪裏見過這樣可怕的眼神,竟不敢說話了。


    “給我家阿果賠罪。”唐王對八公主冷冷地說道。


    “憑什麽!”八公主震驚地問道。


    她可是公主!


    唐王冷笑了一聲。


    八公主本想哭鬧叫嚷,然而目光卻落在唐王垂落在椅子旁的大手上。


    那隻大手上,不知何時正握著一柄森然雪亮的重劍。


    她隻覺得窒息,又覺得唐王必然不敢在皇帝的麵前對自己下毒手,然而見到唐王看向自己的眼神,哪怕距離還遠,唐王還是個殘廢,卻叫她被這樣逼人而來的殺意嚇得渾身一軟,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這一下子叫她感覺到了無比的羞辱,哪裏還顧得上別的,哇地一聲捂著臉連滾帶爬地哭著跑了出去。


    八公主這樣的驚變叫許貴妃一時不知所措,然而片刻之後,到底是在宮中沉浮十幾年的女子,她展顏一笑說道,“八公主也是口不擇言,因此才冒犯了果兒。不過大殿下對果兒的維護之情,卻叫我十分感動。”


    她已經笑容滿麵,仿佛當真是在為大家感到高興。


    “果兒,你服侍大殿下極好,我很滿意。”


    難道許貴妃滿意與否會多兩隻雞腿麽?


    蘇果麵對不是自己衣食父母的許貴妃完全沒有理睬,專心地抱唐王的金大腿。


    跟著唐王有肉吃!


    唐王見蘇果親昵地靠著自己不理睬許貴妃,大手摩挲著重劍的劍柄,嗤笑了一聲。


    “廢物。”


    這一句話不知是在說誰。


    皇帝的臉都因這句話漲紅了。


    他是個多心的人,隻當唐王這是在嘲笑他竟不能壓製一個癱瘓了的皇子。


    皇帝氣得渾身發抖,沒想到唐王落到如今的境地還敢這樣猖狂,然而卻叫許貴妃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側頭看去,便看見許貴妃含著柔美與歡喜的笑意對他說道,“臣妾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當真是難得有情人,是一對佳偶天成。”


    見皇帝微微一愣,許貴妃忙笑著說道,“大殿下與果兒這樣情投意合,難免叫人感動。這世上最美好的就是真心相許的感情了。都說患難見真情,果兒對大殿下不離不棄至此,她是臣妾宮裏出來的,臣妾與有榮焉。臣妾今日僭越請求陛下,既然大殿下心裏將果兒視作自己的妻子,那不如殿下成全了他們,把果兒給大殿下做正妃吧。”


    唐王的生母本就家世尋常,生母早早地亡故以後,他的母族也已經凋零。


    當初許貴妃還擔心唐王野心勃勃覬覦皇位,迎娶身份高貴顯赫的妻子,到時候就動他不得。


    如今,既然唐王這麽喜歡一個出身卑賤的宮女,她就斷了他的聯姻之路。


    更何況,堂堂皇長子卻隻迎娶了一個宮女做正妃,這不是成全,而是羞辱。


    世人的眼中,他也隻配有一個宮女做王妃。


    日後,誰會願意叫一個宮女母儀天下。


    就算皇帝無法廢黜唐王,唐王也無法問鼎皇位了。


    這樣想想,許貴妃隻覺得心情大好,美貌的麵容都生出了光輝。


    六皇子便在一旁笑著幫腔說道,“母妃說得很是。這是皇兄與果兒的天作之合,父皇何不成全,許他們一段皇家佳話呢?”


    他頓了頓,又對皇帝笑著說道,“正好陛下正要給阿紹與八皇妹賜婚。如今再給皇兄賜婚,正是雙喜臨門啊。”


    他年少英俊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喜悅。


    皇帝也聽出幾分許貴妃話中的含義,眼睛微微一亮。


    說得也沒錯。


    若是將一個宮女賜婚給唐王,唐王隻會威嚴掃地,成為天下笑柄。


    日後,唐王也永遠不會有覬覦皇位的能耐,也不會再有人攔著他廢了唐王的身份。


    雖然心中滿意,不過皇帝卻依舊板著臉,看著臉色冷淡的唐王說道,“既然這樣,朕就給你與這宮女賜婚。”


    “暫且不必。”唐王突然看著還是一副呆呆的模樣的蘇果說道。


    “怎麽,大殿下還要反悔?”許貴妃得意地掃過發呆的蘇果問道。


    “我想要迎娶的妻子隻有她一個。隻是她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唐王鄙夷地看著一臉詫異的許貴妃母子,目光慢慢掃過沉默不語,英俊的麵容微微發青的許紹,這才冷冷地說道,“她的感情與姻緣,由不得你們一個賜婚做主。沒有人配處置她的婚事。她願意嫁給我,我自然傾城迎娶。若她不願嫁,我依舊待她好,卻不會勉強她做任何事。”


    這話中的尊重,叫蘇果覺得有些詫異,沒有想到看起來兇巴巴,剛才嚇跑了八公主的唐王會這樣看重自己的心意。她扭了扭白嫩嫩的手指,忍不住多看了唐王幾眼,怯生生的樣子叫唐王勾了勾嘴角,他卻不再耐煩,隻看著皇帝說道,“滾吧。”


    “你敢!”皇帝大怒。


    “反正無論尊重還是放肆都是被治罪去死,我如今有什麽不敢。”唐王譏諷地說道。


    他從前從未有過謀逆之心,一心隻想在沙場衝鋒陷陣。


    既然皇帝要他的命,他沒什麽要跟他畢恭畢敬的理由。


    “你想要虎符……做夢去吧。”唐王看著氣急敗壞的皇帝說道。


    皇帝看著這個逆子,氣得胸口起伏,連一旁許貴妃的軟語安慰都不能安撫他,本紅著眼睛想叫左右內侍去唐王府中搜索,反正這逆子如今王府之中隻有他這麽一個人無法反抗,可是看著唐王那殺機凜然的眼睛,皇帝卻覺得心悸。


    他不明白,明明唐王才是死到臨頭,生死被掌握在他手中的那個可憐蟲,甚至如今眾叛親離,一無所有地成了一個殘廢,可是他卻還是不肯求饒,甚至比從前更加強橫。


    如今,唐王直接揭破了他想要虎符的心,皇帝更加氣惱起來。


    “你以為朕拿你沒有辦法,是麽?”皇帝目光陰沉地問道。


    唐王卻全然不在意地越過了他,看向他身後正臉色憔悴地坐著的許紹。


    “聽說你即將迎娶八公主?”他譏諷地對急忙起身做出恭敬模樣的錦衣少年問道。


    看著他俊秀的臉,想到當八公主羞辱蘇果時這小子一聲不吭,唐王便在心底冷笑了兩聲。


    許紹一時無言,隻覺得在蘇果的目光之下,迴應這個問題叫他心如刀割,隻是想到迎娶八公主能為許家帶來的好處,他還是閉了閉眼拱手說道,“正是。”


    “八公主剛剛羞辱本王心愛的人,本王十分不快。既然你是八公主的駙馬,那本王要對她做什麽,就由你來承受。”


    這樣平靜的一句話,叫許紹有些詫異,不明白唐王是何意,正抬頭想要詢問,卻隻覺得一聲尖銳的唿嘯勢若奔雷,眼前一抹雪亮刺眼的光刺入他的眼睛。


    他倉促之下急忙轉身避讓,卻隻覺得肩膀發涼,一條手臂在許貴妃刺耳的尖叫聲中帶著噴湧的鮮血飛了出去。


    一柄重劍刺入牆壁,滴落幾滴鮮紅的鮮血。


    許紹隻覺得肩膀劇痛,之後,卻見一條套著熟悉的手臂掉落在不遠處。


    下一刻,他劇痛入骨,捂著被斬斷手臂的肩膀在地上翻滾起來。


    唐王依舊端坐在椅子裏,平靜地說道,“本隻想割了你的舌頭,誰知道你還要躲,連累了你的手臂。隻是本王殘廢了,癱瘓了,你還要躲避,都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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