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女的時候,她跟在神妓身邊,眼神空洞,恍若行屍走肉,眼睛裏見不到絲毫光亮。


    神妓想要教會我話語,想要我成為【人】,但是我卻被那個少女吸引了視線,我在她的眼中找到了微弱的唿救,我被那份掙紮所吸引,於是,忘了我的職責。


    直到少女唿喚了我的名字,那個早就應該被唿喚的名字,【恩奇都】,我才想起來,我應該做什麽。


    我和她自我介紹,我想要知道她,想要了解她,哪怕我是作為兵器誕生的,但是,我想要明白,她眼中那份微弱唿救,她心中不滅的光亮,她最後還在堅持的掙紮,是因為什麽?


    然後我知道了她的名字,【白霧】。


    很像她的一個名字,她確實好似那看得見摸不著的水霧,朦朧的看不清晰,卻又美好的似一場夢一般。


    我跟著她去了美索不達米亞平原,見到了哪位傲慢的王,我一生的摯友,吉爾伽美什。


    我是作為牽製他的【天之鎖】而存在的,是神明用來禁錮他的兵器,卻被他引為摯友,得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情誼。


    而我再次見到那位少女,是和吉爾一起改公文的時候,她被吉爾傳喚,像一隻乖順的白鶴,匍匐在吉爾腳邊,不言不語。


    吉爾說她是他的收藏品,我想要反駁,卻一時找不到話術,少女或許是察覺到了什麽,抬頭看向了我,我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笑容。


    除了初見那一次之外,我再沒見她笑過,她的表情和情緒一樣,少的可憐,用侍女們私下的評價來說,是一個冷冰冰的木頭美人。


    不是的,她笑起來很好看,我一直記得她的笑容,好似春天女神在冬日過去後播種的第一株花朵綻放的樣子,驅散了所有的寒冷,隻是看見就會覺得溫暖。


    於是我在嚐試,嚐試挖出她的笑容,她既然存在,就一定會有喜好,我用對付不願意改公文的吉爾數十倍的耐心去對待她,終於,她開始有了變化,她會開口說話了,會提要求了,雖然還是不願意笑,但是我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笑容。


    冬日在退去,春日降臨,春之女神種下的第一株花朵抽出了枝丫,長出了花苞。


    相處的時間久了,吉爾喜歡上了逗她說話,她總是能說出一些非常跳脫的話語,吉爾很喜歡這些話,她看到很透,有的時候總感覺她什麽都知道,但是她什麽也不說。


    好似承擔著什麽沉重的東西,我卻幫不了她什麽,隻能盡量幫她減輕負擔,給予她喘氣的時間。


    直到那個命運的節點,一切從哪之後開始崩塌,但是這是命運的必然,無法規避和更改,樹巨人芬巴巴作亂,為了烏魯克的子民,我們必須去。


    出發前夜她來找了我 ,目光中的哀傷讓我感覺那份壓著她的東西在加重,她想要說什麽,可能是阻止我,也可能是勸解,但是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抱了我一下,就離開了。


    等到我們迴來,卻不見她人影,侍女告訴我,她一直在城牆上守著我們歸來,卻在我們迴來後去了獅籠。


    啊啊,真是矛盾的小姑娘,明明是擔心的不行,卻在我們歸來時離去,全部的喧鬧都被她躲避和遠離,她在避開這個世界,避開人群。


    吉爾是知道她的情況的,卻說這種無聊的糾葛就讓她去糾結好了,那個不算愚笨的家夥會自己走出來的,走不出來就讓她糾結死算了這種話。


    怎麽能這麽說呢?我當時就和他打了一架,然後扔下喊著我實在太寵她的吉爾去了獅籠,把已經在獅籠睡著的小姑娘抱迴了房間。


    第二天再見她,她正在被吉爾那個報複心極強的家夥壓著改公文,說什麽不養廢物不學也得學,她鼓著腮幫子生氣但是又不能發作的樣子很可愛,所以我又和吉爾打了一場。


    或許是這種方式能夠讓她輕鬆,所以慢慢的,她也加入了我們的工作,幫我們處理一些並不繁瑣的事情。


    她很聰慧,很多事情一教就會,吉爾其實很滿意她,但是麵上還是那幅臭脾氣,什麽也不肯說。


    本來應該是這樣一直一起走下去的,直到伊什塔爾派出了作亂的天之公牛。


    我們必須去,我知道,我也隱約感覺到,這個故事要到盡頭了,不過隻是我的故事而已。


    她是知道的吧,所以才會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但是她依舊什麽也沒說,那份沉重的負擔,最終還是壓斷了花朵嬌嫩的枝幹。


    在殺死天之公牛迴來之後不久,我連做了好幾天噩夢,夢裏都是她,我看見我珍視的少女在一次次死亡,各種各樣的故事,她都逃不了死亡的結局,找不到存活的機會和可能,她的目光永遠都是悲傷的,隻有死去的那一刻才獲得解脫。


    我想要拉住她,想要擁抱她,卻無法動彈,隻能看著悲傷一次次降臨在她身上 。


    到底是為什麽要這樣對待這朵花呢?因為她驅散了冬日嗎?可是冬日的退去是必然,為什麽要把所以的錯歸於一朵無辜的花,隻是因為她是春日第一個綻放的花朵嗎?


    可是,還沒等我找到答案,我的生命就走向了枯竭,她最終還是來了,來看我,她哭了。


    我有些慌亂,想要哄她,卻連伸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問我【人究竟為什麽而活著。】


    我笑著告訴她【為了相遇,為了羈絆。】


    我祈求她,慢一點離開,再陪一陪吉爾吧,她哭著答應了。


    我很抱歉,我的小姑娘,我知道你想離開了,但是,倘若我們都一次性離開,那對吉爾來說太殘忍了。


    他是一個沒受過挫折的家夥,還需要人陪伴,那個人隻能是你。


    所以,再慢些走吧,至少,等到吉爾足夠成熟了,再離開,我會在冥土等你,我的小姑娘,那個時候,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擁抱。


    所以,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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