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雪殿殿主唯一的弟子,南紗雖然有過另一道人生,但卻始終堅守著現在的身份,尊敬師長,欺壓同門,修仙證道,努力鍛造出萬衍劍宗最為鋒利的靈劍。


    過去的一切已經過去,現在的她隻是南紗。


    隻不過在無聊的時候,南紗還是會去猜想能否遇見上一世的同鄉。


    南紗設想過許多與同鄉相遇時的場景,可能是對方吟一句天龍蓋地虎,自己接一句寶塔鎮河妖。又或者是對麵的美人梨花帶淚地說你無情你無義你無理取鬧,自己緊跟上我就是這麽無情就是這麽無義就是這麽無理取鬧。


    南紗想象過無數種相遇的場景,但是沒有哪一個場景裏包括了奇變偶不變。


    看著手中的玉簡,南紗的心情分外複雜。


    南紗的模樣顯然是認出了玉簡上的圖紋,玉衡之雖然好奇,但並沒有開口詢問,隻是一把拉住了南紗的衣袖。


    懷中木劍出鞘,劍鳴聲響起,玉衡之一劍斬斷眼前的林海景色,帶著南紗歸於劍律閣深處。


    劍意流動,靈力凝結而成的結界覆蓋在四周,一道玄鐵大門出現在南紗眼前。


    南紗愣了愣,因為周遭突然變化的景色而詫異地看向玉衡之。


    “看起來你比吾更適合進行審問,他就在後麵的牢房,”玉衡之將南紗往前推了推,解開前方結界後收起木劍,“吾沒猜錯的話,你來這裏便是想要找他。”


    南紗握著玉簡的手一陣用力。


    她來到劍律閣確實是為了找到闖入者,詢問對方從哪裏得到了奇怪的小說。而現在得到的玉簡,顯然是出乎意料的收獲。


    南紗抿了抿唇,片刻後直接推開門,更感謝道:“謝謝小師叔。”


    眼前的門剛推開了個縫隙,熾熱的風浪便唿嘯著撲來,鎖鏈晃動聲躍然入耳。


    門後的世界屬於赤紅,一條石道自門邊延伸向中央的蓮花石台,石台四周流淌著金紅的熔岩。


    然而牢內明明是如此炎熱的場景,蓮花台上被鎖鏈束縛的身影還是裹著棉被不斷顫抖。


    南紗握緊了清魄劍,盡可能地依靠劍身來獲得些許清涼。


    “他被你的劍氣所傷,體內的寒意始終無法化解,隻得憑借此法驅寒,”玉衡之跟著進入殿內,拂袖帶上了身後的大門,“去吧紗兒,吾在此處等你。”


    再一次對自己的寒意有了深刻認知,南紗點點頭,幾步踏上石道靠近蓮花台。


    走到台上,南紗俯下身掀開闖入者身上的棉被,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對方的側臉:“還能聽見嗎?醒醒?”


    闖入者全身都縮在棉被裏不斷發抖,半張臉青青紫紫,頭發也被殿內的溫度烤得焦卷。隻不過認真打量,還是能看出闖入者的五官俊秀,年紀與南紗相仿。


    南紗看著對方抖成一團的身體,也不敢再用力,隻能開口問道:“你醒醒,你知道奇變偶不變的下一句是什麽嗎?你又為什麽要打斷我閉關?如果再不醒來給我一個答案,小師叔待會就要把你丟進鑄劍台的火池裏。”


    南紗的話語有些急促,守在門邊的玉衡之無奈地搖了搖頭。


    南紗再一次拍了拍眼前的少年,意外被清魄劍劍鞘碰到的少年抖了抖,終於哆嗦著睜開了雙眼。


    看著南紗的模樣,少年愣了愣,想起先前刺骨的寒意後下意識向後翻滾。


    “奇變偶不變的下一句是什麽?”拽住棉被的一角以防對方摔進熔岩裏,南紗再次詢問。


    聽見了詢問,直接滾到了石台邊緣的少年一陣蠕動,嚐試著從棉被裏鑽出了個頭。


    想起什麽,少年又不顧一切地往南紗的方向撲去,逼得南紗再一次抬了抬手裏的清魄劍。


    當初閉關的時候,南紗就是因為對方撲上前的動作才會被驚醒,而後下意識將其釘在了冰牆上。


    像是被清魄劍嚇到,少年又立馬停下,咚的一聲砸出令人頭疼的響聲後再次抬起頭,目光發亮地盯著南紗:“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直接對上了對方話語裏滿滿的驕傲感,南紗點點頭,繼續詢問:“那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打斷我閉關?”


    少年的目光愈發興奮起來,後方的玉衡之也投來了探尋的視線。


    “我為北方仙帝蕭敬雲,萬衍南紗,我奉天……天……”語調激動的闖入者神色忽而一變,眉頭緊緊地鎖起,渾身又一陣哆嗦說不出話來。


    南紗剛想讓對方捋直舌頭,少年便又咚的一聲砸迴了地上,徹底昏了過去。


    南紗:“……”


    放棄再把人弄醒,南紗將棉被又給闖入者蓋上,迴頭看著玉衡之:“小師叔,我的寒意是不是驅散不幹淨?”


    玉衡之點頭,肯定了南紗的話語。


    南紗又歎了口氣,看著少年青黑的臉色稍稍猶豫,但最後還是開口幫忙:“師叔,能暫時讓他和我迴雪殿嗎?師父應該可以去除他身上的寒氣,一旦去除了他的寒氣,我就會把他送迴來。”


    眼前的闖入者顯然是被南紗的寒意傷及了魂魄與識海,接下來就算繼續呆在高溫裏烘烤,也還是可能會因寒氣入體而在某一刻死去。


    看著少年的模樣,玉衡之並未和往常一般馬上應下南紗的請求,而是悄悄有些遲疑。


    作為闖入內宗打斷弟子閉關的存在,沒有被審問出任何情報的少年顯然不可以輕易離開劍律閣。


    但是在一陣沉默過後,玉衡之還是鬆了口,再次令懷中木劍斬斷周圍的一切:“不要讓其他人發現了。”


    劍鳴響起,不等南紗做出道謝,整個熾熱的殿室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潔白的雪景。


    直接被玉衡之送迴了雪殿,南紗因為消散的悶熱感而鬆了口氣,舒服地感受著無窮無盡的風雪。


    但是想起了身旁的闖入者,南紗又趕緊施了個靈術將對方和風雪隔離,把人拎上了飛劍後匆匆往飛雪中的雪殿宗宮趕去。


    南紗鬆口氣的功夫裏,少年嘴上的青紫已經蔓延上整張臉,趴在清魄劍上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


    南紗鼓足了氣,操控著清魄劍趕路的同時熟練地尋求著師父的幫助:“師父——驅寒啦——”


    *


    萬衍劍宗作為天域之中萬劍的歸屬,可具體劃分為一山一海閣,七殿內外宗。


    山為後山,是禁地所在,閣為劍閣,立於海中,內外宗劃分弟子階層,七殿則守護著護宗大陣,獨立於內外宗之外。


    而南紗所在的雪殿在七殿中位列第二,殿主藍梨是出了名的美人,但在天域大災劍斬魔修之後,藍梨的兇名便遠壓美名傳遍了各界。


    現在整個雪殿除去宗裏派來的弟子,便隻有南紗是藍梨親自收下的徒弟。


    南紗坐在冰魄劍上拋著手中的玉簡,安靜地看著自己的師父將一捆捆靈草扔進大鍋裏。


    南紗倉促迴到雪殿,在殿中閉目修養的藍梨直接被驚醒。在看清南紗清魄劍上麵色青紫的少年修士後,藍梨揉了揉額角,轉身便吩咐其餘弟子準備好各類靈藥。


    南紗幼時難以掌控自身的寒意,每次凍到別人都是藍梨幫著善後,久而久之,藍梨也成了萬衍劍宗裏最擅長化解各種寒氣的存在。


    而因為少年一身的狼狽和焦黑的頭發,藍梨稍稍思索,便讓南紗把人扔進了烘焙靈草的大鍋。雪殿中長居的都是女弟子,所用的浴池並不方便讓外人進入。


    直到大鍋中的靈泉水開始往外冒出熱氣,少年麵容上的的青紫顏色才開始消退。南紗在一旁幫著添柴加火,看見對方好轉的模樣多少鬆了口氣。


    又一次用靈力把靈草卷進大鍋裏,藍梨看著南紗緊緊盯著少年的模樣,伸手將清魄劍引至自己的方向,半是無奈半是寵溺道:“這次怎麽又凍到別人了?殿裏大半靈草都拿來給你解凍用了。”


    南紗的清魄劍是藍梨親自鍛造而成,在有南紗的默許下,清魄劍並不會抗拒雪殿殿主的靈力。


    被帶到了藍梨的身邊,南紗手裏還握著寫著小說的玉簡,心情複雜地看著昏迷不醒的少年:“就是他打斷了我的閉關,我有些事情要問他,就先把他帶迴來了。”


    聽見了南紗的迴答,殿主周身的氣息依舊溫和,但卻不動聲色地用靈力卷過了一旁角落裏的寒息草。


    餘光瞥見了殿主的動作,南紗愣了愣,一把拉住對方的手腕,急促道:“師父!”


    寒息草凝聚著冰雪寒意,藍梨手裏的靈草丟進鍋裏,鍋裏好不容易熱紅了臉的同鄉就隻能等下輩子有緣再見。


    “師父,我答應了小師叔會把他還迴去。”拉緊了藍梨的手,南紗絲毫不敢鬆開。


    被攔下的藍梨淡下了臉上的笑意,安撫地摸了摸南紗的側臉:“乖徒弟不怕,還屍體也是還,你小師叔不敢拿你怎樣。”


    南紗還是搖頭。


    在南紗被打斷閉關之後,雪殿殿主險些拎著劍就去和負責守衛南紗閉關的宗主算賬。現在直接遇見了打斷閉關的罪魁禍首,藍梨隻是想扔寒息草而不是在殿中拔劍已經十分不易。


    攔著自己的手始終用力,看著南紗臉上不讚同的神色,殿主輕聲歎了口氣:“他打斷你閉關,你還毫無芥蒂地想救他?”


    聽著藍梨的話語,南紗低垂下眸子。


    就算對方是同鄉,但對方突然出現在萬衍內宗還打斷了自己閉關,她這麽毫無芥蒂地幫著對方去除寒氣好像是有些不對勁。


    看著少年已經焦黑的頭發與額頭上的大包,南紗思索片刻,輕聲歎了口氣後點了點頭。


    天域裏敵視她的存在不在少數,多一個驅除了寒意也還會被劍律閣關押的同鄉也並無大礙。


    坐在清魄劍上,南紗打量了周圍一圈,最後指向了一邊修剪靈草的剪子。


    “作為打斷我閉關的代價,我們把他剃光了吧。如果他醒來後不肯迴答我要問的問題,我們就把他送去佛修那兒出家。”


    南紗的話語裏滿帶著笑意,似乎絲毫未發現被變成光頭和被打斷閉關是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事情。


    少年的頭發早已在劍律閣的烘烤中變得焦卷,甚至出現了異味。藍梨的目光細細地打量著少年的麵容,片刻後就抬手喚來了柱上的剪子。


    身居潔白無垢的雪殿,藍梨在正常的情況下永遠接受不了雜亂和汙垢。


    南紗拋著手中的玉簡,笑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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