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方的邊陲小國,三麵圍海,人們習慣每天枕著浪潮醒來。


    如同每天的早晨一樣,大浪推擁著明亮的太陽,將光芒揮灑。


    城堡的玻璃壁畫折射出繽紛的色彩,侍女長庫蒂娜卻無暇欣賞著每日一景,步伐匆匆地踏過猩紅的長毯走來,她皺眉地看向在竊竊私語的倆個侍女:“嗯?還站在門口討論什麽?”


    轉過來倆張泫然欲泣的麵孔:“庫蒂娜大人,我們敲過門了,也請示過了,但是女王陛下沒有迴應。我們不敢冒冒然進去,您忘了上次比迪亞她……”


    嚴肅的侍女長眉頭鎖的更緊了,但此刻明顯不是站在門口等待就能解決的事情,她毅然地抬起手,在門上叩了起來:“陛下,教廷的主教西卡萊斯大人到了,他要求麵見陛下。”


    後麵倆個侍女頭挨頭討論著。


    “天啊,也不知道堂堂主教大人怎麽會跑到我們這個小國家來,我們這邊教廷分會最高負責人也不過是個神父呢。”


    “是啊,聽說主教大人都是修為高深,僅次於教皇陛下的人,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能夠一睹真顏呢”


    “不準妄議主教大人”,庫蒂娜定了定神,再次敲門沒有迴音時,隻得擰開了把手。


    “陛下,請恕罪。”


    走近一步,她單膝跪地,腰上劍鞘的金屬碰撞聲和她一板一眼的聲音共鳴著:“這次是主教大人親臨,說有要事要麵見陛下,客人已經安排在會客廳裏等待,請陛下速速啟程。”


    走廊裏傳來倆下抽氣聲,庫蒂娜無暇理會,隻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床上的迴音。


    許久,感覺聽不到唿吸聲的她猛地掀開床簾,床上酷似人形的身影嚇得她向後退了一步。


    “出什麽事了,庫蒂娜大人?”探頭進來的是稍微膽大一點的那個。


    庫蒂娜不敢繼續直麵聖顏,命令道:“艾麗你過來,把床簾拉開。門外的那個,立刻去請醫師過來。”


    “啊?”


    眼見倆個人還在愣神,庫蒂娜恨鐵不成鋼地走過去一把拉開窗簾。


    “啊——”,淒厲的驚叫二重奏響起,倆個女仆癱坐在地上,無法動彈。


    “出什麽事了?”一隊鏗鏘有力的踏步聲漸近,衛兵們站在門口待命。


    庫蒂娜深吸一口氣,指派一名衛兵去請醫師,接著對宮廷所有衛兵傳令:“傳我命令,全宮戒嚴,但凡有可疑人物,一律拿下。令王城守衛加強巡邏,所有進出人口,嚴查身份,不可有誤。”


    她深思了一下,轉念又道:“記住不要打草驚蛇,以緝拿王宮盜賊的名義盤查巡邏。封鎖消息,不可讓女王陛下出事的消息傳出去,如有違反,宮規伺候,絕不容情。”


    沒過多久,醫師急匆匆趕來,他一身金絲白袍,四十多歲的年紀,不太年輕的他正是宮廷器重的禦醫。他目露驚駭地望著床上的景象,稍許他冷靜下來,隻能從倆條加深的法令紋上看出他麵色的嚴峻。


    床上已經可以說不是女王的遺體,而是一個拚拚補補的人偶,可以看出人的身體部位與雕刻的木頭縫在一起,粗糙的線補處血肉模湖,濃鬱的異味令人聞之作嘔。


    醫師喝令眾人後退,他用探測術檢驗了一下,大驚:“這,這是黑巫術!不是普通的詛咒,床上的不是女王陛下,而是巫術製作的人偶!”


    膽大的侍女啜泣著探出頭來:“可,可那半張臉,分明就是女王陛下的啊……”


    眾人細細望去,皆是“嚇”得一驚,一旁的立柱衣架應聲而斷,卻是庫蒂娜,她恨恨地握住手中的寶劍:“女王陛下,如此受辱,是吾之責。我枉為宮廷侍女長,沒有保護好她……”


    說著說著倆個侍女眼尖地發現侍女長麵前地毯上濕潤了一塊,她們倆也不由得悲從心來,抱頭痛哭。


    那頭庫蒂娜還在懺悔著:“這幾年陛下雖有些古怪,但她畢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如果不是君臣有別疏遠了她……”


    “出什麽事了?”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像是和煦的春風,吹拂過心頭,帶來些許寧靜。


    侍女長轉過身來,發紅的眼睛泄露了她內心的憤懣。她單膝跪下,執手獻禮道:“西卡萊斯大人,請原諒我們招待不周。不過我們還是懇請您,能伸出援手,助我們找到殺害女王的真兇!”


    她頓了頓,哽咽道:“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幫我們找到女王剩下的遺體,能夠完整地下葬,這是陛下身為王室的體麵啊……”


    西卡萊斯上前扶起她,聲音輕緩有力:“請安心,希達女士,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庫蒂娜錯愕地抬頭:“您……”


    年輕的主教伸出右手,一隻水晶權杖憑空出現。他將權杖的尖端點在地上,點點頭:“此行正是教皇陛下聖喻,他告訴我王室有恙,恐生異端,而且占卜此處有神佑之人現身。”


    “神佑之人?是誰?”


    “不知,但教皇陛下說,見麵即知。眼下還是找出那個邪惡的黑巫師要緊。”


    他將權杖點在巫術人偶的胸口,念念有詞:“光明在上,黑暗驅逐,破除迷障……”


    權杖頂端龍爪狀的枝丫上鑲嵌著的三顆晶石,隨著咒語漂浮起來,連成三芒星。金色的蝴蝶從星圖的中心振翅飛出,在房間裏繞了一圈,然後鑽進了床底。


    “把床抬起來。”


    幾個衛兵上前,抬開床鋪。幾隻金色的蝴蝶在地上來迴撞著,時不時被黑色的輪廊反彈迴去。


    “果然是黑巫術。”西卡萊斯蔚藍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厭惡,他將權杖敲擊在上麵,準備念咒破除這層封印結界。


    漸漸地,他的麵色也輕鬆不再,在他的感知範圍內,這個封印簡直是固若金湯。


    怎麽會?他麵色凝重地加大了光明之力的輸出,能超過他的人不多,莫非是魔王級別的人物。不,這不可能,自從黑暗紀元結束以後,所有的魔王都龜縮在深淵裏,不會越雷池一步的。這估計隻是個修煉了邪術的黑巫師罷了。


    他不信邪地尋找著結界的薄弱點,權杖在敲擊結界時,不停發出清脆的聲響。


    而此時此刻,祭壇的某處,倚靠在禾幾月脖子邊的小人站起身來,喃喃道:“終於來了嗎?”


    不多時,主教在與結界的鬥爭中愈發吃力,後麵眾人盡管焦急,卻不敢打斷他。


    沒辦法了,西卡萊斯一咬牙,使出了神降術。


    這個術不可輕易使用,隻有主教級別以上的人才有實施成功的可能,就是用肉身承借光明神的一絲神力,瞬間提升修為,副作用是凡人的身體和精神承受不了如此的能量,會有一個月的時間困頓在床。


    “光明在上,降臨吾身……”


    一股奇特的預兆降臨了他,這波動與他以前所使不同,比他看教皇使用時更甚,這是……


    主教大人搖晃了一下身形,後麵眾人心慌不已,卻見他一手握住權杖猛地向下一敲,“鐺——”,碎了,黑暗的魔法陣如同碎裂的鏡片,消融於光明之中。


    不愧是主教大人,眾人皆在後麵仰望他的榮光。


    “下去吧。”


    眾人方如夢初醒,跟著他一起走入顯露出來的地下通道之內。


    本來暗黑的通道,隨著西卡萊斯一步一步踩過的階梯,飄飛的金蝶灑落唯美的光芒,如同黑海退潮,露出洗盡鉛華的白色沙灘,安謐的,聖潔的。


    跟在後麵的眾人不敢言語,隻愈發覺得眼前的身影高不可攀,神聖而不可侵犯。


    來到樓梯的盡頭,主教義無反顧地踏了進去。


    倆個侍女從衛兵後探出身來,驚歎道:“這是神跡啊!”


    永恆的日輝佇立在高台上,白鴿浮雕環繞,半弧形的穹頂灑落著星點,美輪美奐。


    而這些都不如此刻安詳地躺在祭壇上的女孩,她半長不短的微卷黑發印襯著貝母壁板更顯瑩潤,微微翹起的嘴角,配著她臂彎裏躺著的精致娃娃,如同壁畫上聖母瑪利亞與天使,讓人不忍打擾他們的安眠。


    隻是這身衣服實在不倫不類,牛仔的褲子膝蓋卻破了倆個缺口,蠶絲襯衫的下擺露出一半來,唯獨這鞋是流行的牛皮瑪麗珍,倒還是乏善可陳。


    庫蒂娜驚到:“這裏怎麽?”


    侍女奇怪道:“侍女長大人,您來過這個地方嗎?”


    “沒有,怎麽會”庫蒂娜走進來,詢問西卡萊斯主教:“您發現有什麽不妥了嗎?”


    沐浴在此聖堂預發耀眼的主教挪開凝視著女孩的目光,用手撚過地上的粉末端詳著。這黑色的粉末在地板上撲撒成人的形狀,帶著一種腐朽的灰燼的氣息。


    他沉吟道:“這恐怕就是幕後黑手了,隻怕當時他正想對地上這名少女出手。幸好神眷之人都深受吾神庇護,他也隻能去地獄償還這份罪孽。”


    這時,一侍女不小心踢到了什麽,“這,這是!”她正想伸手去撿,庫蒂娜攔住了她,“我來吧。”


    她將這本黑色封皮的書拿在手裏,翻開來,臉上露出一種說不出憎恨還是厭惡的表情:“居然是如此汙穢之物……”她的手心亮起火焰,明亮的火舌一下子將書頁吞沒,燒灼出焦油的腥氣。


    西卡萊斯抬起手腕,將書一下子吸了過來,他撣滅了書上的火焰,麵容在聖光中不甚清晰:“不要如此心急啊,希達女士,說不定裏麵有什麽線索呢。”


    侍女長大人垂頭歎息道:“是,主教大人,是我太魯莽了。一想到這是殺害女王的兇手留下的汙穢之物,我就克製不住自己……”


    倆個侍女上前扶住她。


    庫蒂娜懇求道:“主教大人,別讓此等黑暗玷汙了您的眼睛,還是讓我來吧。”


    “好啊。”


    帶著燒焦氣息的書本拋落在她的手裏,周圍人都難以忍受地退後了三步。她深吸一口氣,重新翻開了這本破損的證物。


    居然是一本黑魔法日記。


    〖可惡的光明法師,居然到處搜捕我們這些黑巫師,害的我不得不附在這具人偶身上〗


    〖到了這個海邊的小國,這裏的光明之力比較微弱,可見沒有什麽大人物,我就在此安身,準備東山再起吧〗


    〖沒想到這小國的女王居然如此天真,不過在她翻牆的時候救了一下她,就把我當做姐妹。我與她虛與委蛇,畢竟一個女王所擁有的便利還是挺多的〗


    〖不好,最近皮囊損壞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啊,女王,我是多麽喜歡你看我時天真的目光啊,不過誰讓你在我換衣服的時候闖進來呢,還用劍刺破了我的新衣裳,可惜啊,普通的銀器對我來說並不管用呢〗


    〖隻要我的巫力之心還在 ,你是殺不死我的,哈哈哈……〗


    〖女王啊,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臥室下方有這樣一個密室吧,背對著我睡著的你,不動手真是對不起我新換的皮了呢〗


    〖來吧,繼續陪著我吧,看,拚成這樣就好看多了,對不對,我會替你接著看著這個國家的……〗


    〖這真是一個天然場所,唾手可得的少女的青春啊——多麽細膩柔滑的皮膚啊,這些都是我的!我的!!!〗


    〖居然梳頭的時候撕裂了我好不容易服帖的皮膚,這樣,就不要怪我了……果然是海邊漁民,這皮膚到底比不上嬌養的女孩,勉強湊合一用吧〗


    原來女王陛下早就被掉包了,那個上麵的一直都隻是傀儡。


    侍女抽泣地從角落裏拾出一串手鏈:“這是比亞迪的,她最喜歡的,原來她也糟了毒手,我們還以為她被女王陛下遷迴家了,沒想到……”


    眾人默然,誰也沒有想到女王竟然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慘遭毒手,更甚至,她們連女王什麽時候認識的黑巫師都不知道……


    “收拾一下這裏的東西,我們該出去了。”西卡萊斯打破了這層平靜,他彎腰將女孩抱了起來,向外麵走去。


    一侍女卻不小心瞥到,主教的手上鍍著一層金光,卻是虛虛將人浮在空中,沒有直接接觸,她還有心情暗忖:真是紳士的主教大人啊,不過大人的眼睛是金色的嗎?一定是這聖堂的光輝太閃耀了吧。


    她低頭,卻發現地上剛剛燒書殘留的餘灰憑空消失了,果然是眼花了吧,揉了揉眼睛的她跟著眾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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