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無盡的蛇。


    遲遲慌裏慌張的走在一個彷如人間煉獄的地方。四周都黑漆漆的一片,但處於黑暗中的感官卻異常的靈敏。


    手臂上有細細的滑膩的東西舔過,一下一下的逗弄,遲遲感覺到,那應該蛇信子。可她不敢伸手去摸。怕那蛇信子收縮後的尖牙,會一不留神就刺破她的皮膚。怕那些毒液會毫不留情的融入進她的血液。


    頭上也像有什麽東西在盤旋,冰冰涼涼的。


    她沒穿鞋,腳底下應該一堆枯木和樹葉。但,不光如此。偶爾腳底板也會踩到正在蠕動的光滑的東西,有的還有細細的鱗片。


    遲遲戰戰兢兢的在黑暗的森林裏摸索前行,一不小心,腳下踩到一個深坑,一下子,整個小腿都陷進了枯枝樹葉裏。


    卻幾乎立時三刻,一條滑膩膩的東西從她的小腿肚開始往上爬,那柔柔的身體,像橡皮圈一樣,刷的就纏上了她的小腿,一溜煙沾進她的褲管裏。


    她整個人充滿了惶恐和害怕,但不敢叫。她伸出手,想扶住旁邊的樹,好讓自己有一絲絲的力氣從坑裏邊抽出自己的腿。


    但手剛剛落在旁邊的樹上,一條蛇咻地爬上她的手背,然後纏上她的胳膊。蛇信子舔過她的臂膀,忽然!那冰涼的牙齒一口咬在她的手腕處,極致的恐怖突然在這一瞬間從四麵八方湧過來。


    “啊!”


    遲遲終於脫口而出一聲近乎崩潰的尖叫。隨即,手臂用力一揮,想將壁上的那條蛇給甩出去。


    但那蛇卻紋絲不動,隨即,又張開獠牙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走開!莫勁修,救命啊!”


    她終於再不能堅持住,一遍大聲唿喊,一邊,眼眶裏早已經蓄滿的淚水奪眶而出。


    騰的一下,遲遲這才開了眼,雙手撐住自己,忽然驚坐起來。


    幾乎一瞬間,她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遲遲,不怕,沒事的,我在這裏。”


    耳邊,莫勁修低低的溫柔的話聲,滿滿的疼惜,滿滿的後悔,滿滿的愛意。


    遲遲的意識在這一瞬間才真正開始迴籠。


    她這才慢慢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並不那個煉獄一般的蛇窟。


    “遲遲。”


    耳邊,又莫勁修輕輕的唿喚,沒帶一點猶豫,大概隻想讓她應一聲這麽簡單。她卻不敢,生怕自己還處在夢境中,怕一應,莫勁修就會喚作一個幻影,飄散而去。


    莫勁修卻不知道她心裏的想法,隻當她還處於害怕中,沒有緩過神。她不應,他便沒有再喊,而在她耳邊輕輕吻了一下。性感的薄唇掃過她肉唿唿的耳垂,舌頭輕輕舔了一下。


    然後,一雙寬厚的手掌才撫上她的肩頭,輕輕將她還在顫抖的身子推離出自己的懷抱,兩個拳頭的距離。


    “不要,別走!”


    遲遲怕他走,怕這隻夢,又趕緊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她抬起頭,惶恐的眼神對上莫勁修深黑的瞳仁。


    莫勁修這才看到她眼底的淚。


    從來沒有過的強烈心痛,忽然襲來。他的眼眶一熱,都差點疼的掉淚。


    “不怕,遲遲,忘掉,好不好?”再開口時,就誘哄的口氣了。與此同時,他因常年拿槍而長滿繭子的指腹,也柔柔的落到了她眼睛處,替她將臉上的淚痕擦了擦。


    感受到他真實的觸感,遲遲這才真的安靜下來。


    的,要忘掉的。


    遲遲知道的。


    伊萬這麽做,就想嚇她,就想讓她崩潰。他就想通過折磨她,來消磨莫勁修的鬥誌,分散莫勁修的注意,讓他全線崩潰,然後輸得一敗塗地。


    遲遲知道,自己不能那麽軟弱。至少,不能給莫勁修拖後腿。


    她強壓下心裏的恐懼和惡心,再度對上莫勁修的眼睛,這一迴,卻鎮靜了好多。


    “遲遲?”


    莫勁修自然察覺到了遲遲的變化的。他有些不相信,連帶著喊她的這一聲,都帶著滿滿的疑問。


    “沒事,阿修,我沒事。就當覺得難受,惡心,但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我知道,伊萬不會讓我死的,所以他就算將我放在那一群蛇裏邊,但仍用玻璃罐子把我隔離開了。他隻想惡心我,隻想讓你難受。我沒事的,真的沒事,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遲遲對上他的眼,眼裏的堅定和堅強,幾乎讓莫勁修當真。


    但下一秒,遲遲就推開了他,刷的衝了起來,直往廁所衝去。莫勁修不明白怎麽迴事,立時跟了上去。但在靠近廁所邊的時候,他就自動的停了下來。


    她在吐。


    瘋狂的吐。


    那難受的樣子,就差沒將膽汁給吐出來。


    他站在門邊,看著她越發纖細的身子,佝僂著彎在馬桶邊。細碎的頭發落下來,讓她整個人顯得更楚楚可憐。


    莫勁修再也忍不住了,四肢百骸都疼痛難忍。


    他快步走進衛生間,修長的臂膀毫不猶豫的從遲遲的身後環繞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手臂在她腰間用力一收攏,她的背就穩穩的貼上了他的胸膛。


    “遲遲,對不起。”


    對不起,總讓你一再的受連累。


    渤海灣實兵演練上,讓你蒙受那樣的羞辱。


    對不起,讓你那樣難堪。


    我有個那樣的家庭,有那樣的父親,又那樣的兄弟,讓你處在那樣尷尬的環境。隻能讓你先行離開。隻能讓你不去麵對那樣難為情的事情。


    對不起,讓你傷透了心。


    明知丟了孩子,你那樣難過,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你身邊安慰你。怕你動搖,怕你陷入兩難的選擇裏,隻能自己先鬆手讓你離開。


    對不起,讓你這樣的難過。


    讓你陷進這種生死之局,麵對這種恐怖的事情。


    此時此刻,莫勁修真的恨透了自己的無能。


    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這樣,給她一個無聲的擁抱。


    而遲遲,在他溫暖的懷裏,也隻能用衣角抹去嘴邊的髒漬。然後將白嫩冰涼的手,附在鎖住她腰的寬大手掌上。


    此時此刻,除了擁抱,他們真的再無其他。既然被逼上了這條路,就沒有後退的餘地。隻能兩個人牽著手,一起走過這場布滿荊棘的生死之旅。無論前方,刀山,還火海。生,或者,死。


    他知道她難過,害怕。可眼下,這最讓他痛苦的,卻恰恰他們最不能去關注的。


    她亦知道他痛苦,自責,可眼下,這最讓她難過的,卻也恰恰他們最應該忽視的。他們都知道,無論怎樣,他們都不能向伊萬屈服。即使,接下來的六天六夜,可能更加充滿危險,但,他們一定要像現在這樣,即便隻能給予彼此擁抱,也要安然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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