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莫勁修所言,莫家的情況並不好。


    說是吃飯,可是除了莫誌國、莫誌遠和莫勁修,還有遲遲自己,根本沒有任何人湊上飯桌來。


    童瑤姐從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沒動,莫錦程幹脆是到現在都還沒迴。到底是要看著兒子要被送出去吃苦,做媽媽的怎麽能夠忍心?鍾秀琴也一直都沒有出房門。遲遲有心進去喊她,可鍾秀琴也以沒胃口推遲。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至於莫錦宏麽?遲遲向來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家裏有事發生,他孜孜不倦地圍觀。家裏平安無事,他就要孜孜不倦得找事。好像家裏不安寧,就是他這輩子最喜聞樂見的事情一般。


    這會子,每個人都是憂心忡忡,他卻誰也不安慰,誰也不關心,也不吃飯,跟個沒事兒人似的,高高興興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挑的還是《我要上春晚》這種特別喜慶娛樂的綜藝節目。


    “關了。”


    終於,還是小叔莫誌遠最先看不下去,咯噔一下放下了手裏的飯碗,然後蹬蹬蹬幾步就衝到了客廳裏,門板似的站在了莫錦宏的眼前。


    “小叔,你走開,看得正熱鬧呢。”莫錦宏卻絲毫沒在意,甚至都沒去看莫誌遠的表情,就邊嘟噥著,邊伸手扒拉了莫誌遠一下。


    莫誌遠怎麽說都是部隊出身,他們那時候,是經過各種實在訓練出來的。他是真存了心要站在那裏的,自然莫錦宏怎麽撥的撥不動。莫錦宏無奈地歎了口氣,準備抬起屁股往旁邊挪。


    卻不想“啪”地一下,小腿上就被莫誌遠踢了一腳。而且是狠狠地那種。登時,一陣劇烈的疼痛就席卷了過來。


    “小叔!”莫錦宏終於忍不住了,噗通一下站了起來,與莫誌遠對視著。他比莫誌遠差不多高半個頭,這樣樹一樣地立在莫誌遠前麵,猛虎似的。


    莫誌遠卻不管,揚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說話的聲音一下子又拔高了許多,“還知道叫我小叔?你這是做什麽?想動手?姓莫,你就給我關了這些雜七雜八東西。不姓,立馬給老子滾出去。我們莫家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卻也不少!”此刻,作為一個少將級別的軍人,他的雄姿顯露無虞。


    平心而論,如果要問遲遲整個莫家誰的脾性最好,從前,遲遲一定會不假思索的說出小叔的名字。可是現在,看著客廳裏的景象,遲遲終於猶豫了。


    印象中的小叔,總是笑眯眯的,說話雖然一直都是高聲闊論,可那話語裏的調侃和熱情總是不會少。尤其,他總是喜歡吐槽遲遲,可每一句吐槽,卻又飽含著對遲遲無盡的疼惜。


    從前和善的小叔,與現在威嚴的小叔,無論遲遲怎麽努力,她都拚湊不起來。


    “不去勸勸?”終於,隔了好一會兒後,客廳裏的兩人還是對峙狀態後,遲遲忍不住側過身去,低聲詢問了莫勁修一聲。


    “不用。”莫勁修看都沒看,仍舊吃著飯,說話的聲音也跟平常一樣,完全沒有一絲絲的焦慮。不過,怕遲遲擔憂,他還是在桌子底下伸手,握住了遲遲有些冰涼的手掌,然後落在自己的膝上。


    到底,遲遲還是太擔心,還是忍不住轉過了頭去看了看。


    “放心,莫錦宏絕對不會走。”


    “哦……”遲遲舒了口氣,這才轉了迴來。


    果然,不一會兒,莫錦宏便在僵持中敗下陣來,關了電視機。遲遲剛想去看莫勁修,主座上,莫誌國卻歎了一口氣。隨即,莫誌國又放下了手裏的碗筷,緩緩起身,出了客廳。


    “爸爸!”莫誌國的臉色不對,遲遲自然是看得見的。莫勁修不在意,她卻不能不追上去。


    果然,莫誌國聽到遲遲焦急的唿喊,停下了步子。


    “總算還有這個一兩個貼心的。”


    誰曾想,爸爸卻隻看著遲遲說了這麽一句話!


    一兩個貼心的?


    遲遲不由得懵了一下!這一兩個中,一個肯定是說遲遲無疑,那另外一個呢?難道是指……莫勁修?


    這父子倆,從來是半句話都說不到一起去的,今天,爸爸卻忽然來了這麽一句話?


    遲遲不由得又迴過頭去看了莫勁修一眼。顯然,莫勁修也沒想到爸爸會說這麽一句話,遲遲轉過去看他的時候,他正端著個碗,放也不是,繼續吃也不是。


    原來莫勁修,有時候也可以被震驚地像個傻子。


    等遲遲和莫勁修吃完飯出來,客廳裏已經又變了個樣子。這迴,卻不是小叔了,而是隱忍了許多年的爸爸,還有剛進家門的莫錦程。


    付冬青的案件,現在基本所有的目光都轉移到了莫勁修身上,本來,此時就是轉移莫錦程最好的時機。可是,莫錦程似乎並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所以,雖然莫誌國已經明確的說過要送他走,他卻一直都不願意,所以今日這一頓送別飯,他幹脆就直接缺席,直到現在,才帶了些許的醉意迴來。


    卻剛好碰上心情已經很不妙的莫誌國。


    “我不走,死也不走!憑什麽出了事就要送我出去?憑什麽莫勁修出了事情,你就可以用人格擔保來證明他的清白?甚至不惜用你最在意的軍銜做賭注?”


    所謂酒醉人膽大,酒後吐真言。知道自己要走已經成了定局,莫錦程索性借了這微醺的酒意,幹脆跟莫誌國攤了牌。


    “畜牲!勁修若不是為你,會陷入這種被動的局麵?”


    “畜牲也是你生的!背著莫勁修的媽媽跟別的女人生的。現在來罵我,有用嗎?有意思嗎?把我送出去,可以做你仕途的犧牲品,那你當初為什麽要帶我進這個家門?一早讓我餓死在外麵,何來現在這樣的尷尬處境?”


    借著三分酒膽,莫錦程已經是肆無忌憚。更是全然不顧莫誌國此刻已經非常不悅的臉色。他幹脆往前邁了一步,站在莫誌國麵前。這架勢,似乎就是要莫誌國給他的解釋似的。


    “我真希望當時沒有帶你迴來。”


    莫誌國卻隻是極其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轉過身,又輕輕地看了一眼攤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的莫錦宏,“錦宏,錦程……”終於。莫誌國選擇這在這個時候開口,將那些往事,在一家人麵前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的確不是個好父親,但這不是在你們麵前。我給你們兩兄弟的關心或者愛護或許不夠多,但是比起給勁修的,卻絕對不能算少。當年秀之剛剛走,我就把你們兄弟倆接進門,為了不讓勁修排斥你們,我將他送去長沙,讓他跟著他外公外婆住。後來,你們三兄弟逐漸長大,為了避免摩擦,我又將他送出國。”


    “錦程,爸爸一直記得你對這件事情很有一番抵觸。你那時候經常抱怨,為什麽出國的是他而不是你,你經常跟你媽媽說你有多想去伏龍芝,你記得嘛?有次,你還絕食抗議。”


    說到這些往事,莫誌國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投放到了當事人莫錦程的身上。但是,他卻沒有等他迴答的打算,而是在莫錦程綱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又出了聲,“你以為伏龍芝是很好的地方?當初,我的確是想讓你去,你的心思比較重,野心比較大,年齡上又比勁修長幾歲,若說出國曆練,你委實比勁修更適合。可,是你媽媽強拉著我沒讓我這麽做。因為,誰都知道去了伏龍芝意味著什麽。冰天雪地,孤苦無依。尤其,像我們莫家這種身份地位,除非有公事,根本不能輕易出國。那意味著,你可能很久都見不到家人。”


    “將勁修送出去,誰都以為我是逃避,因為知道自己背了一身的罪孽,所以不想麵對。阿修,你說一說,當初,你是不是抱的這種心思?”


    莫誌國已經60多歲了,常年為國事操勞,頭發已經有些見白,從前讓卓秀之一見鍾情的俊朗臉龐,此時早已經有了許多皺紋。可歲月帶走的不光是年輕,還有那些戾氣。歲月給他留下的。不光是皺紋,還有沉澱後的曆練。從前,他或許不堪自己以這樣身份麵對著自己的子女兒媳,但經過這一輪又一輪的事故,他在已經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不想,便不要敞開了說。


    遂,他將目光放在莫勁修身上,遂,他選擇在這麽多人麵前,將自己最醜陋的一麵展示出來。這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做父親的勇氣,還有一份做丈夫的擔當。不光是鍾秀琴的丈夫,還是卓秀之的丈夫。


    “嗯。”此時此刻,莫勁修也隻能這樣答應一聲。


    “錦程,錦宏,你倆呢?”莫誌國再轉過去,看著另外兩個兒子。


    莫錦程還有些醉意,而且正在火頭上,沒有答複。莫錦宏這次卻是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誌遠,你是不是也一樣?”


    最後,莫誌國卻笑著,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親弟弟,莫誌遠。


    “是!”


    果然不愧是莫誌遠,他這一聲迴答的特別鏗鏘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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