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勁修幾乎是飆車迴來的,就算是進了雲邸,車速也依然不慢。雲邸裏頭是兩車道,車道兩邊是高大的白蠟樹,中間有規律的立著一排排的玉蘭花燈。他遠遠的瞧見自家門口停著一輛車。隔得距離有點兒遠,車速又快,他看不清楚是誰的車。不過,依稀能瞧見車前有幾個人影。


    他將車速放慢了一點點的,但到了家門口的時候,還是留下了一長串深深的車轍印子,還有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音,甚至,還能隱隱聞到一股子臭臭的味道。


    不過,心情爽利了許多。也不知道是因為迴家的緣故,還是一場暢快淋漓的飆車點燃了身體了的刺激因子。


    但是,甫一下車,見到這車子麵前的人和景象,那血液裏的暢快熱烈,頃刻之間便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就凍成了冰塊。


    不由得,車門都被摔得乒乓作響。可是,發泄歸發泄,真的走到他們麵前的時候,他又不能做得太難看。


    遲遲見到莫勁修忽然而至,心口撲騰撲騰直跳,好像一不小心整顆心髒就能從喉嚨口裏跳出來。她在他準備走過來之時,飛快的掙脫開了藺非池,退到了自家門口。她慌裏慌張的望著漸漸走近的莫勁修,手指在胸前緊緊絞著,真恨不得絞斷了。腳下的步子朝莫勁修邁了一步,又趕緊慌張縮迴來,退在原地。


    藺非池瞥了一眼遲遲,轉過來,對著往雲邸家門口來的莫勁修。倒是藺非雅,看到莫勁修出現的瞬間,瞳孔一放,又帶著欣喜縮迴來。笑盈盈地看著。


    “黑糊糊的,連個燈都不知道開?”莫勁修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快步走到遲遲身邊,伸手攬了她的肩膀一下將她帶到一邊。一麵兒說話,一麵兒順手擰開電子門旁邊的開關。


    “叮”地一下,整個別墅前的小花園都亮堂堂的,銀白的燈光將整個家門口到內院的每個角落都照得分外美麗,清晰。也包括他此刻線條柔和的俊朗臉龐。當然,還有遲遲臉上顯露的窘迫。


    陳姨迴莫宅後,家裏經常沒有人,他工作忙,有時候一出差就是十來天的。門口的路燈物業會每天定時開關,但自己家裏,就沒辦法了。隻好大動幹戈將部分線路重新搭了一遍,在門口按了開關,方便遲遲迴家。


    “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麽?”遲遲頓了下,支支吾吾的才答完一句話。


    莫勁修似是看不到她的支吾和窘迫,隻更加攬緊了她的肩膀,一起帶著轉了身,正對著站在一邊的藺非池。他似是才看清藺非池的麵容一般,眼睛愣了愣,然後眨了一下,帶著幾分驚奇,看看藺非池,又看看遲遲,“你們,認識?”


    藺非池微側著頭看著莫勁修的眼睛,凝望了一兩秒,又立馬含了笑,“大學同學。這麽巧,原來莫先生您就是遲遲的先生,幸會幸會。”


    禮貌而謙卑,讚賞而敬仰,莫勁修始終是他最崇拜的人。看他樣子,也許,他不知道自己和遲遲的關係?也許知道而裝作不知道?不論哪種情況,反正他不能自己率先挑破。那份尷尬和失敗,誰都承受不起。


    莫勁修也不含糊,笑容得體,言語也溫和。


    “進來坐會兒?”他側過身,對了指紋,又按了電子密碼鎖。“騰”地一下,門打開了。整個過程,他都沒有看一眼被落在一邊的藺非雅。


    “不了,我才調迴來這邊,太晚迴去不大好。”他笑笑,“有機會再來莫先生家裏觀摩觀摩,您的設計,我非常喜歡。”


    “謝謝。”這話,他聽別人說了許多次,但從藺非池嘴裏說出來,他心中滿滿的都是成就感。


    “既然你要忙,那我也就不留你了。”遲遲也看過去,盡量的聲色平靜。


    藺非池不答,隻點點頭,轉身迴到自己車邊。藺非雅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上了車子。他蹙蹙眉,也沒問什麽,上了車。


    軍事學院有門禁的,他此刻早已經超出了時間,根本就沒有什麽晚歸的借口了。莫勁修經常在軍事學院做演講,又有薛子明這個副院長做發小。怎麽可能不知道軍事學院的作息時間表?不過是不想他進他們家門而已。


    果然,那天在後海,他看自己的眼神。還有剛才他下車是明明震怒的表情。莫勁修是知道他和遲遲曾經的關係的。他今天願意當作什麽都不知道,隻是在給雙方台階也在給他警示。


    那麽他呢?迴來的這一步,到底踏錯了沒有?藺非池不知道。


    看著藺非池走後,莫勁修才鬆開了遲遲。


    院子裏的燈明晃晃的,視線飄過去,銀白的光線銀針一般閃著。電子門已經開了,兩人卻誰都沒有踏出那一步,都默默地立著。


    好半晌,遲遲才有了點兒勇氣伸手去扯他的衣袖。卻剛剛碰到,就被他躲開。


    莫勁修側過身,對著她問,“這個就是你說的,很好的女性朋友?”


    “嗯?”遲遲一愣,沒想明白他這話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莫勁修瞥他一眼,一轉先前溫和的模樣,再也不管她,直接跨過了門檻,進了院子裏。


    遲遲站在門口想了半天,直到莫勁修的身影都已經消失不見了,才知道他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女性朋友。


    是因為上次跟他打聽非雅的情況,然後她說了非雅是一個女性朋友的妹妹這件事情?


    謊言被戳破是何種感覺?遲遲第一次有想找個地洞把自己深深埋進去的感覺。第一次有在門口站一夜不進去的想法。這不是借口忙拒絕跟沫沫逛街然後等下手裏提著購物袋跟沫沫在同一家商場碰到的那種難堪。也不是什麽準備都沒做忽然被通知要去麵試的那種不安。這種感覺,也不是自己跟莫勁修說今天加班不迴去然後轉頭飯點的時候跟男同事在某個飯店吃飯被莫勁修看到的尷尬。這根本就是紅杏出牆然後被莫勁修當場抓到的難堪!


    雖然,她現在跟藺非池,真的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根本就連朋友都已經算不上。


    可就是覺得難堪,很難堪。尤其,謊言被戳破。尤其,莫勁修那麽冷漠的轉身,將她孤零零的留在門口。


    她就知道自己做錯了。


    這笨腦子,總是在關鍵時刻短路,總是看到別人稍微露出一點兒失望或者傷心的模樣,她就於心不忍。可是,遲遲想,說到底,自己也是活該被漠視的。


    冷冷的寒風吹過,她抖了抖,手指拽緊了羽絨服的袖子。她想,不行,得迴去跟莫勁修解釋。可是,說什麽好呢?初戀?唯一愛過的人?


    唯一愛過麽?


    這個詞一從腦子裏飆出來,她就覺得不對勁。不是的,不是的。應該不是唯一愛過的。可是,她還愛過誰?莫勁修麽?


    她的唿吸忽然間就變得不順暢了,手指更加顫抖了。愛這個字,好神奇。她和莫勁修這樣,算愛情麽?他可以十天半月不迴家,但是除了吵架,必然一早一晚兩個電話。他可以不跟自己同床,但是除了自己家,不論在哪裏,沒有他在身旁,她從未有一夜好眠。他可以不跟他商量許多事,但是不論是他怎樣的新聞,她都必須去看一眼。他被爸爸責罵,她也跟著難過。他獲得f-37的項目,她甚至比他自己還高興。


    愛,這是愛麽?還是,隻是習慣?


    愛情,不應該是那時候跟非池一起時,那樣的轟轟烈烈麽?瞞著家裏人,小心翼翼的戀愛。學校不能談戀愛,兩人下晚自習後,抱著書,裝作了各種學習方法的樣子,結伴從湖的這頭走到那頭,如此循環往複許多次。


    愛情,不應該是那時候跟非池一起時,那樣難分難舍麽?他要道標全校參加一個軍校聯盟的競賽,一個星期,她哭哭啼啼的不樂意。他哄了三四次,她也不聽。提溜著一通說教,也不哭了,也不纏了,違心地祝願他取得好成績。


    愛情,不應該是那時候跟非池在一起時,那樣的纏纏綿綿麽?牽個手心裏都得激動個半天。親一下,親到額頭都得發抖。還怕被人看到,會被笑話,會被處分。


    愛情,怎麽可能是跟莫勁修這樣?


    覺得他隻是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覺得可有可無。可是真的有什麽事情的時候,他不在身邊,心裏就一陣陣的發慌。


    小姨取笑自己不會做菜,可是每當吃飯的時候,看他將自己做的東西都吃完,即便他從來不說好吃,也覺得很滿足。如果某一天,他不迴家,她可能會有一種連飯都不想做的感覺。


    從來不會一起牽著手去看一場電影,從來不會一起去逛個商場。從來不會一起看一場球賽,不會為同一本小說有同一個話題而感慨。甚至,不會為了一個吻而小心翼翼。連雙雙滾上床,都覺得理所當然。


    遲遲站在門邊,腦子裏亂極了。但怎樣亂,她都還知道,得跟莫勁修去說點兒什麽。


    她進了門,迴身將院門關上,腳上的步子快了一些,進了屋。客廳裏的水晶燈亮堂堂的,她下意識的尋了一下莫勁修的身影。沒有人,隱隱的能聽到他臥室裏有水聲。


    遲遲想了想,慢慢的靠近了他的房門。她習慣性的敲敲門,然後再說“我進來了”。可是,擰門的一瞬間,居然……門打不開了,從裏頭反鎖了,而且,門上常年沒取下來的鑰匙,竟然也沒見了。


    這是故意將她關在了門外?


    這是生氣了不願意搭理她?


    這是……


    說不清楚心裏始終什麽滋味,想要見他,想要解釋的想法,海水退潮一般嘩啦啦退開,連帶著震得渾身都疼。遲遲慌裏慌張的轉身,跑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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