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冬青坐在車子裏,默默地看著莫錦程堅毅的背影在巷子裏越走越遠。


    他微微陰著眸子,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寒冷的冬天,他離他很近的那個冬天。


    那年,他剛剛出道。那時候,他性取向還正常。


    北漂一族,想要在這美輪美奐的城市裏駐足,尤其是作為模特這一行業,競爭壓力有多大?沒在這裏打拚過的人不知道。


    整整三個月,沒有接到一張單子。


    同公司的一男模特,喊他去京城最有名的同性酒吧,美其名曰放鬆放鬆。他不是傻子,但是遙遠無知的未來讓他再也不能高傲的拒絕。


    他就是在那裏遇到的莫錦程。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是軍官。他隻是恰巧被當時的模特公司的經紀人看到,順道便介紹給了在一同喝酒的莫錦程。


    那時候的莫錦程,性格還沒現在這麽的乖戾,偶爾爽朗健談,偶爾沉默寡言。他從不囂張,但也從不安分。他的身上有著世家公子的氣質,又有著底層人士的無望心態。他從慢慢被他吸引,到慢慢被他征服,竟也不過是喝掉幾瓶酒的時間。


    那段時間,正好是莫勁修接手卓遠後,卓遠發展的第一個顛峰時期。各大報紙周刊影視媒體爭相報道莫勁修的傳奇手段,以至於整個莫家人都作為他的陪襯。


    莫錦程是怎樣驕傲的人?正好那段時間心情低落。他們的露水情緣本應該在那酒吧相遇後的一夜就終結。但後來的許多次相遇,他對莫錦程的諸多開導,也讓兩人有了心心相惜的感覺。


    那之後,他們有過一段兩年多長的很愉快的經曆。


    隻是,這樣的人,這樣能夠身份地位的莫錦程,注定不能屬於這樣難堪的一個他。


    分手,對莫錦程這樣的人來說,是很正常很隨意很正確的一件事情,他有家庭,有名聲,有地位。放縱,不過是一種發泄。可於他付冬青,卻是生不如死。


    靠山沒了,愛情沒了,生活沒了。


    他消沉了三個月,才在一個小型的t台秀結識了童謠。童謠是童氏娛樂的總監,又名聲在外,自然對外表俊朗的他有了好感。便千方百計幫他轉了約,簽了童氏娛樂。他自己,倒也確實樂意。


    也正是與童氏娛樂的簽約,讓他陰差陽錯認識了莫錦程的老婆,童顏。


    童顏與莫錦程的婚姻關係,他多少知道一點兒。莫錦程經常不著家,童顏有時候在公司加班,他也就經常故意留在公司訓練。久而久之,碰見的多了,自然也就熟了。


    付冬青本來也是魅力十足的男子,這幾年娛樂圈的打拚,身上又多了幾分張揚的氣質,怎麽不招人喜歡呢?更何況,他還用了幾分心思。童顏就像他早早看上的一條大魚,慢慢的上鉤了。


    與付冬青是如火般熱戀的愛情,與莫錦程是如千年寒冰般的冷漠,一個仿若天上,一個仿若地獄。童顏很快就淪陷其中,拔不出來。


    戀愛中的女子,有幾個是頭腦清醒的?付冬青三言兩語,她便願意跟他走。與莫錦程的婚姻,童顏一早就是願意離的,隻是因為莫童兩家絲絲縷縷的關係,她找不到可以支持她離婚的理由。但有了付冬青就不一樣了呀,寧願離婚了,與莫家毫無關係了,被童家舍棄了,也要離婚。


    所以,她才和付冬青謀劃出了那樣一場劇目。


    可憐付冬青的心壓根沒在她心上,她壓根不知道他要的隻是對莫錦程隨意抽身而出的一場報複。


    可憐童顏以為自己的戀情神不知鬼不覺,莫錦程卻幾乎從一開始就全部都知道。隻是,本來就是沒有感情的婚姻,他自己能在外麵玩兒,老婆就不能夠啦?他便不管。莫錦程一開始也隻以為付冬青隻是想報複他,玩玩他的女人。女人自己都不介意,他介意什麽?反正他和童顏之間除了因為避人耳目要過一個孩子,此後再無任何關係。


    卻不曾想,一朝放任,惹來這樣一個無法收手的結果。


    莫錦程下了車,多年的部隊生涯,使得他平時走路都是昂首挺胸。他寬闊筆直的背影在付冬青的視線裏漸漸走遠,漸漸模糊。


    終於,在莫錦程的背影除了胡同口,轉了彎,再也看不到的那一刻,付冬青拿起了先前丟在置物箱裏的手機。


    他飛快的翻了通訊錄,找出那個電話號碼。指尖隻猶豫停頓了一秒鍾,就將那個電話撥了出去。


    那端,似乎有人專門在等,電話隻響了一下,便被接通。


    片刻後,付冬青冷清的聲音在軍事廣播電台的一檔訪談節目中響起。


    於此同時,所有正在收聽軍事電台廣播節目的聽眾,都聽到了一則勁爆的消息。


    關於那幾天撲朔迷離的童氏千金包養男明星的緋聞,付冬青這個當事人,在軍事訪談欄目裏,娓娓道來。關於他和童顏的愛情,關於童顏在這份婚姻中所受的各種各樣的委屈,以及童顏哭訴的錄音。


    最具殺傷力的,還有他最後被切斷訪談之時說的那句話,關於莫錦程從始至終的龍陽之癖。


    登時,整個城市都沸騰了。


    而等薛子明火急火燎的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軍事電台的訪談節目已經播了一大半。即便當他訪談的內容談及到軍官莫錦程時,電台已經掐斷了信號。但,他那句龍陽之癖還是留下了太多可以遐想的空間。


    莫勁修先在電話裏囑咐了susan和左正,通過各方麵力量向媒體施壓,媒體記者的報道倒也不算瘋狂。即便微博上有人將露天秀的現場情況發上去,但莫錦程畢竟算是赫赫有名的軍官,而身後又有莫誌國這尊大佛在。涉及到敏感的政治問題,身份背景,微博雖然發布成功,但才幾分鍾就被係統刪除。網路上的各種消息,也在各方麵的施壓下通通刪除。


    雖然全民瘋狂,但總歸消息沒有擴散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很快,在莫勁修和軍事部門的努力下,付冬青便以“破壞軍婚罪”被帶走。莫勁修緊繃的神經也得到一會會兒的鬆懈。


    可也就隻有一小會會兒,莫誌國的電話,便漂洋過海的來了,且,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謾罵。


    莫勁修,你滿意了?


    到最後,莫誌國隻留下這一句輕到不能再輕的話,然後在他的沉默中,無語中,掛斷了電話。


    莫勁修心裏一直掬著一團火。


    這麽多年,第一次莫錦程在咖啡館裏肆無忌憚的提到媽媽的死因。從咖啡館出來便見到遲遲跟藺非池那樣肆無忌憚的相擁。現下,又是莫誌國這樣一頓劈頭蓋臉的罵。心裏的火氣忽然就壓不住了,他一來氣,手機呈拋物線被他扔出去,啪地摔到了牆上。然後,又應聲而落。


    他不安好心?他不懷好意?他就是要眼睜睜的看著莫錦程被這些事情毀於一旦?他恨莫家,他恨不得莫家能從此在這世上灰飛煙滅?


    莫誌國怎麽能說出這樣惡毒的話來呢?


    莫勁修心裏的火,隨著腦海裏莫誌國說過的話,一把一把的再度提上來。他在辦公室裏來迴踱步了許久,終於衝了出去。


    遲遲一直坐在車子裏,外邊的消息她壓根不知道。她打算在這裏等著沫沫看完秀出來,順道靜靜心。藺非池的忽然出現,帶給了她太大的震撼。


    可沫沫沒等到,卻等來了徐玉的電話。


    她新換了莫勁修的手機,號碼也隻有這麽幾個人知道。她情緒不對勁,實在不想說話,猶豫了半晌,聽著鈴聲都完了,還是沒接電話。


    可不一會兒,手機又響起來了。這次,她琢磨了好久,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去接電話,電話卻自動掛了。幾秒鍾後,便有信息發送過來。


    遲遲再不能猶豫了,能讓徐玉孜孜不倦的打電話,發信息,絕對是有大事了。她立馬拿過手機,一看,隻有“急事,速迴電台”六個大字。


    她趕緊打電話過去,那邊徐玉卻摁斷了,又迴了個“開會中”的消息過來。遲遲知道情況嚴重了,給在看秀的沫沫發了消息後,便立馬發動了車子往軍事電台趕。


    軍事電台離王府井這邊有些些距離,迴去的路上恰好要在卓遠大廈前過身。她也是無意中瞧了一眼,卻見卓遠大樓的底下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媒體記者。那場麵,鬧哄哄的,遠遠的都能聽見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她給莫勁修打電話,可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


    莫勁修從來不會不接她電話的,即便是在開會,也不會這樣。他再撥了一個過去,卻仍舊沒有接通。


    這會兒,遲遲的心不平靜了,隱隱約約的,總覺得有什麽大事發生。


    莫勁修有許多個手機,工作的,私人的。可平常遲遲打的也就是他最貼身的私人手機。其他的她都不知道。眼下這情況,遲遲也從未遇到過遲遲心裏亂成一鍋粥,隻有到這種非常時刻,遲遲才驚覺自己對莫勁修的了解其實少得可憐。


    算了,本來想停車去他辦公室看看。可遲遲轉念又想到軍事電台有事,手指動了動,還是隱了刹車的衝動,任由車子緩緩的劃出了桌麵麵前的車道。


    也就在她剛剛出了長街的時候,卓遠大廈後門的小車庫裏,莫勁修開了那輛掛了軍牌的輝騰,在大廈前方吵吵鬧鬧的聲音的映襯下,車子如流水般出了車庫,與遲遲的方向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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