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田和伏見在一個低級酒吧找到了矢俁，還沒來得及胖揍他一頓，就來了攪局者。
“不許動，我們是scepter 4！”
衝進店內的是他們熟識的青色製服部隊。八田心情本來就不爽，這下更是紅著臉怒目而視。
“啊？！給我滾！”八田的怒吼聲傳遍整個店內。
正在這時，矢俁跳了起來，從窗戶口跳了出去。
八田想去追，scepter 4立馬圍了上來。別無他法，八田也隻能先應付他們。至於伏見，八田沒走，他更是不會一個人去追矢俁。
***
矢俁拚命逃跑，從小巷衝到大街上。
這是條繁華的商業街。
人行道旁種著鬱鬱青青的綠化樹，鮮豔欲滴，緩緩地隨著日落西山的陽光變得黯淡。
這裏非常熱鬧，迴家的人，或者是找地方吃飯、購物的人絡繹不絕。
矢俁用力推開路人，不顧他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頭也不迴地逃跑。
他隻知道要逃跑，並且一心一意地奔跑著，並沒有發現他周圍的人群正在慢慢變少。
直到他逃到了一天陰暗的小巷中，突然一隻蝴蝶，一隻紅色的蝴蝶，出現在他麵前。
矢俁猛的停了下來，“這、這是……”
“你就是矢俁吧。”
一道溫柔卻是嚴肅無比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矢俁轉過身，驚訝地退後了幾步，“你、你是……”
十束直直地盯住對方的雙眼，用視線封住對方的行動：“找你很久了。我想聽聽你的事，不，我想和你談談。能和我走一趟嗎？”
十束一步步走向矢俁。
渾身乏力的矢俁愣住了。他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無路可走。他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可就在這時候——
“矢、矢俁？ ！”
從矢俁身後的大街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是兩人組合的少年們。矢俁露出驚訝的表情。
矢俁發現他們後嚇得睜大了眼睛，少年們連忙跑過去，他們的表情都是怒氣衝衝。
見狀十束連忙跑到矢俁身邊。可是，他卻看到一個意外的人。
“哎，怎麽迴事？王？真夜？你們……”
當十束看到跟在少年們後麵的周防尊和真夜時，頓時驚訝得目瞪口呆。
“你為什麽在這裏？”周防尊問道，他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十束。
“啊，我和真夜一起來調查矢俁的事。真夜沒告訴你嗎？”
聞言，周防尊看了眼身側的真夜。
“比起這個，王，這兩個人是誰？”
“……”
周防尊懶得解釋，對著兩人用下巴點了點矢俁的方向。
少年們跟矢俁似乎相識。其中一個卷短發少年咬牙切齒地逼近矢俁。
“被你騙得好慘！讓我們做的都是些肮髒事！”
“那、那又怎麽樣！你們不是都同意了！”
“都是因為你說可以讓我們加入「吠舞羅」，我們才答應的！結果連要通過測試都不知道！”
“這都是你們自作自受！”
其中一個少年憤怒地說完，矢俁也一改之前的虛脫狀態——或者說是反擊，將這兩個稚氣未脫的少年痛罵一頓。
“這兩人是權外者。”
聽到周防尊的話後，十束有點莫名其妙。
“就是之前跟黑社會交火那件事。矢俁利用他們想加入「吠舞羅」的心理來引誘，讓他們去做壞事。於是他們就哭著來找我了。”
“……”
明白了。
這兩個少年看上去都是未成年。因為跟矢俁有牽連，也許連學校都去不成了。還有可能離家出走。令人惋惜的是，超能力者——尤其是不屬於氏族的權外者有很多都會被世人拋棄。未成年就更慘。
對於這些被孤立的權外者而言，找到自己的氏族具有很大意義。如果這兩人要在鎮目町生存，能否加入「吠舞羅」關係到生死存亡。他們很難拒絕對方提出的要求。而矢俁很清楚這點，所以才利用他們的。
炫耀自己覺醒的力量，將弱者當成獵物。
十束的表情因難過而變得扭曲，不僅矢俁，在如今的「吠舞羅」裏還有很多類似的人。
他想起不久前周防尊說過的話。這些人都是為了反抗強迫者而來的。十束也同意這個觀點。
但是，不知從何時起，「吠舞羅」卻變成了“強迫者”。
不能再這麽下去。十束無法判斷，怎麽才能糾正錯誤。畢竟犯過錯的人如何能知道？可至少，十束不能放著他們不管。
伴著響亮的腳步聲，周防向前邁步。向著矢俁他們的方向走去。
“王？”對於十束的叫喚，周防尊卻沒有反應。
此刻，十束才注意到。圍繞周防尊的氣場發生了變化。很難用言語表達，卻給十束不祥的預感。
不由得，十束看了眼真夜，卻見她麵色如常，也就稍稍放下心了。
“……你就是矢俁嗎？”麵對爭吵中的矢俁和少年，周防尊開口了。
矢俁起先完全無視周遭情況，聽到周防尊的聲音後才猛地醒悟過來。
“……王，王……”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像死人般蒼白。隨後，眼珠一轉，瞧見了周防尊身後的真夜後，臉上驟然出現一道未有的光彩。
“真、真夜，大人……”矢俁喃喃叫喚。而在真夜看過來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像是得到了什麽肯定一般，向真夜慢慢走去。
可是，下一秒，真夜的一句，“我們認識？”，讓矢俁又生生頓住了腳步。
“你不認識我了嗎？！”矢俁失聲大喊，“明明……明明是你把我從深淵裏救出來的啊！”
真夜表情更加茫然了。
十束歎了口氣，上前拍了拍真夜的肩膀，鄭重道：“真夜啊，你的罪孽已經很深重了，就不要再這樣加深罪孽了。”
“啊？”
“將來會下地獄的。”
“……多多良，你在詛咒我嗎？”
十束攤手，“當然不是。隻是真夜，你不記得了嗎？上次你和安娜出去買東西，結果到酒吧都關門了還沒迴來，於是王和我還有草薙哥就出去找你，結果發現大半夜的你在路邊打架，就為了保護這個矢俁。”
那是個下雨的夜晚，真夜和安娜一起出去幫草薙跑腿。算算路程，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就能迴來，可是都過了兩個小時還沒迴來。
周防尊要出去找人，草薙和十束不放心就一起去。
商店街的店鋪都已經拉下鐵閘，角落裏，就在被雨水淋濕的街燈下，真夜在暴揍三個流氓。
她身後是安然無恙的安娜，和一個似乎被打的很慘的少年。
看一眼就知道，真夜是在揮動“正義的鐵拳”。
看到這一幕，周防尊他們沒出手，因為三個流氓很垃圾，沒幾下就被真夜打趴了。
而被真夜保護的少年顫顫巍巍站起來，似乎準備跟真夜說什麽，可是卻在看到周防尊他們那一瞬，神色一變，一言不發地逃走了。
半個月後，少年來到了homra。
真夜“啊”了一聲，想起來了，重新看著矢俁，道：“但是，我沒有救你啊，那時候，不是你擋在我前麵嗎？”
矢俁渾身一震。十束“誒”了一聲，顯然不明白真夜什麽意思。
“我記得那時候，我和安娜被街頭的流氓堵在路口，正想直接打他們一頓的時候，這個人就突然出現，擋在我們身前，保護了我和安娜。”
“誒——？！”十束驚得大叫，看向矢俁不假思索道：“那你為什麽現在做這種事？！”
“就是因為這樣啊。”周防尊說，道：“因為不想被吃，所以站到吃人的那一邊去。這道理反而更容易理解吧？嘛，想來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會和這家夥做出一樣的選擇。”
周防尊說完就笑了。
“你們也一樣。”
他這次是對著少年們說道。
“為了往上爬，所以才想加入『吠舞羅』的吧？”
突如其來的質問，令少年們瞬間僵硬，不過，想必說中了他們的心聲。
“換句話說，”周防尊繼續說道：“你們跟他，是一丘之貉……不，不僅你們是，我們也是。沒必要故作清高，充其量，我們本來就是一群權外者。隻不過剛好成了王和王盟罷了。沒什麽值得炫耀，也沒什麽羞恥。”
從周防尊低沉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十束清楚王不是這樣的人。
表麵很冷靜，不過是在抑製內心深處的翻滾的情緒，周防尊在極力平衡這種內心衝突。他從未說過如此多話，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是噴發前的岩漿沸騰，聲音表情都在傳達這一切。
“但是……”周防繼續說道。十束留意到肉眼看不到的火花在四射。
“從別人手上搶來的東西，總有一天，一定會被其他人搶走。”
周防尊用極其冷靜的語氣說道，卻讓人感到更加強大的存在感與威嚴感。十束也無法插嘴了，他全身感到輕微的麻痹，隻能緊緊地注視著自己的王。
“順便告訴你們，你們真正想要的東西不是力量或立場，也不是要成為吠舞羅的一員，更不是從別人那裏搶來的利益。”
“你說我有想要的……東西嗎？”
顫抖著同周防尊對話的人不是矢俁，也並非咬住他不放的卷毛少年，而是那個最老實，背著背包的戴眼鏡少年。他毫不膽怯地迎上周防尊銳利的目光，凝視著周防尊。他的內心很想知道王的答案。
周防尊迴答了。
“是自尊心。”
自尊心。真正的自尊心，是為了自身的尊嚴——而支撐自己。就算不同的人有很大差異，但如果沒有最低限度的自尊心支撐自己，人就無法以人的身份生存。無論任何形式，如果不能尊重自己，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赤之王”的話。
矢悟像被雷劈到一樣睜大雙眼。咬緊牙關，眼角浮現出淚光。卷發少年屏住唿吸，而那個背背包少年則驚訝地緊握雙拳。
十束也不例外。他跟少年們感到同樣震驚，周防尊的話完全打動了他的心。
但是，隻有真夜，覺得很沉重。尊的每句話都充滿了沉重，這些重量加大了空氣的粘度，讓真夜覺得唿吸都不順暢。
尊心中考慮的，或許會比這些話更加沉重。真夜這樣覺得。
而下一秒，周防尊輕笑了一聲，“看來，這家夥也是我「力量」的犧牲者。”
十束屏住唿吸，“王……”
周防尊用虛空般的眼神說道：“十束，我已經決定了，要解散「吠舞羅」。”
“啊？ ”十束睜大眼睛，下意識看了眼真夜，發現她也是眉心一皺。
周防尊應該能感受到十束的震驚。可是，他選擇無視，顧不上那麽多了。
“……沒錯。「吠舞羅」這個團隊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想留的人就留，想離開的人就離開。我們沒必要糾結『吠舞羅』這個形式。你們愛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仿佛是說給自己聽似的，一點也不像他的為人。可是，周防尊的側臉卻浮現出明確的決意。他已經不想再去思考了。他的話裏感受不到現實感，沒法整理感情。
十束頂著依舊無法思考的腦袋，問他：“……是認真的嗎？”
“不行？”
“草薙哥怎麽說……”
“誰知道，應該會很意外吧。”
“八田聽後會暈過去的。”
周防尊嗬嗬一笑：“那你又是如何？”
“我……”
十束為之語塞，根本無法思考，求助一般的，他看向了真夜，結果發現那孩子在脫鞋子。
……？！
脫鞋子？！
隻見，真夜以非常優雅的動作，取下了右腳的小白鞋，然後跳起來，準確無誤地扇上了周防尊的後腦勺。
……
“咻——”的一陣冷風吹過，四下悄然無聲。
十束目瞪口呆，對麵的三個少年已經被嚇得癱倒在地了。
周防尊陰沉著臉。
真夜……慢條斯理地穿上鞋子，然後淡淡道：“多多良告訴我，這樣有助於幫助別人清醒。那麽，尊，你清醒一點了嗎？”
……
對上周防尊瞪過來的殺人目光，“躺槍”十束瘋狂搖頭。
不不別看我，我教她這招也沒有想到她會用在你身上，所以別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十束欲哭無淚。不過神奇的，方才明明還那樣消沉絕望，現在卻覺得事情其實也不是那樣嚴重。雖說這一下是打在了王頭上，但十束卻覺得也打在了自己頭上。
真夜的視線筆直望向周防尊，“尊的那句——「吠舞羅」這個團隊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是在說，我的家沒有存在的價值嗎？”
“……”周防尊沉默。
真夜也跟著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聲道：“呐，尊也知道吧。曾經，我什麽都沒有了。父母、家、還有生活，全部都沒有了。”
真夜的睫毛輕輕晃動，朱唇為等待話語成形而輕啟，“所以，homra是我最後、也是唯一的生存之所，是我的家。”
“尊大概不知道……”她摩挲著溢滿溫暖的胸口，“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微風吹拂著鑲有紅色花邊的窗簾，第一眼看到的是尊熟睡的臉。安娜總是在七點進來，為了不吵醒尊特地壓低聲音說，‘姐姐，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下樓看到出雲會在吧台後麵做早飯，就會覺得很安心。多多良一如既往地微笑，送我出門。晚上迴來後，大家都已經到齊了，他們會和我說‘歡迎迴來’。然後，在歡笑中，結束一天。雖然是平淡無奇的每一天，但是，就是這些小事，讓我覺得很開心。”
周防尊金色的瞳孔閃爍著，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的確，如尊所說，現在的吠舞羅變複雜了很多，有很多困難，也有很多令人感到痛苦的事。但是，請，不要否定。”
真夜眼睛眯成了月牙形，那是一抹溫柔的笑，感染了所有人。
“請不要否定。不管再困難，再痛苦，再無可救藥，也請不要否定。不要否定，從吠舞羅得到的，小小的幸福，小小的快樂。”
就像被什麽沉重的東西狠狠撞擊了心髒。
看著這樣的真夜，周防尊感覺自己心裏有什麽要爆發出來了。
——那是更加，深層的什麽東西。
——是更加純粹，無可替代的。
——更加……
周防尊覺得要壓製不住了。
他大步流星走過去，伸手把真夜抱進了懷裏。
那是光，他抓住了這道光。
至今，他既無聊，又無可救藥的人生裏，出現了色彩。
那是從未有過的色彩，從未有過的感情。
……
十束擦掉了眼角忍不住溢出來的淚水。他看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覺得剛才那個消極的自己有點搞笑。
真的是，又不是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自己幹嘛那麽消極？甚至出現了同意王解散吠舞羅的想法，真是，太不應該了！
沒錯，隻要有王和真夜在，肯定沒事。
至少對十束而言，就值得堅持到最後一刻。
好。十束下定決心。
然而——
“哦呀，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打擾到你們真是抱歉。”
一個男人——一名身穿青色製服的青年緩緩走過來。
他的鏡片閃著青光，讓人看不清眼神。
十束僵硬地轉身，臉猛的抽搐。
這人，沒有一點眼力見的嗎？！剛剛的好氣氛全被破壞了！！
“不許動，我們是scepter 4！”
衝進店內的是他們熟識的青色製服部隊。八田心情本來就不爽，這下更是紅著臉怒目而視。
“啊？！給我滾！”八田的怒吼聲傳遍整個店內。
正在這時，矢俁跳了起來，從窗戶口跳了出去。
八田想去追，scepter 4立馬圍了上來。別無他法，八田也隻能先應付他們。至於伏見，八田沒走，他更是不會一個人去追矢俁。
***
矢俁拚命逃跑，從小巷衝到大街上。
這是條繁華的商業街。
人行道旁種著鬱鬱青青的綠化樹，鮮豔欲滴，緩緩地隨著日落西山的陽光變得黯淡。
這裏非常熱鬧，迴家的人，或者是找地方吃飯、購物的人絡繹不絕。
矢俁用力推開路人，不顧他們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頭也不迴地逃跑。
他隻知道要逃跑，並且一心一意地奔跑著，並沒有發現他周圍的人群正在慢慢變少。
直到他逃到了一天陰暗的小巷中，突然一隻蝴蝶，一隻紅色的蝴蝶，出現在他麵前。
矢俁猛的停了下來，“這、這是……”
“你就是矢俁吧。”
一道溫柔卻是嚴肅無比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矢俁轉過身，驚訝地退後了幾步，“你、你是……”
十束直直地盯住對方的雙眼，用視線封住對方的行動：“找你很久了。我想聽聽你的事，不，我想和你談談。能和我走一趟嗎？”
十束一步步走向矢俁。
渾身乏力的矢俁愣住了。他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無路可走。他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
可就在這時候——
“矢、矢俁？ ！”
從矢俁身後的大街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是兩人組合的少年們。矢俁露出驚訝的表情。
矢俁發現他們後嚇得睜大了眼睛，少年們連忙跑過去，他們的表情都是怒氣衝衝。
見狀十束連忙跑到矢俁身邊。可是，他卻看到一個意外的人。
“哎，怎麽迴事？王？真夜？你們……”
當十束看到跟在少年們後麵的周防尊和真夜時，頓時驚訝得目瞪口呆。
“你為什麽在這裏？”周防尊問道，他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十束。
“啊，我和真夜一起來調查矢俁的事。真夜沒告訴你嗎？”
聞言，周防尊看了眼身側的真夜。
“比起這個，王，這兩個人是誰？”
“……”
周防尊懶得解釋，對著兩人用下巴點了點矢俁的方向。
少年們跟矢俁似乎相識。其中一個卷短發少年咬牙切齒地逼近矢俁。
“被你騙得好慘！讓我們做的都是些肮髒事！”
“那、那又怎麽樣！你們不是都同意了！”
“都是因為你說可以讓我們加入「吠舞羅」，我們才答應的！結果連要通過測試都不知道！”
“這都是你們自作自受！”
其中一個少年憤怒地說完，矢俁也一改之前的虛脫狀態——或者說是反擊，將這兩個稚氣未脫的少年痛罵一頓。
“這兩人是權外者。”
聽到周防尊的話後，十束有點莫名其妙。
“就是之前跟黑社會交火那件事。矢俁利用他們想加入「吠舞羅」的心理來引誘，讓他們去做壞事。於是他們就哭著來找我了。”
“……”
明白了。
這兩個少年看上去都是未成年。因為跟矢俁有牽連，也許連學校都去不成了。還有可能離家出走。令人惋惜的是，超能力者——尤其是不屬於氏族的權外者有很多都會被世人拋棄。未成年就更慘。
對於這些被孤立的權外者而言，找到自己的氏族具有很大意義。如果這兩人要在鎮目町生存，能否加入「吠舞羅」關係到生死存亡。他們很難拒絕對方提出的要求。而矢俁很清楚這點，所以才利用他們的。
炫耀自己覺醒的力量，將弱者當成獵物。
十束的表情因難過而變得扭曲，不僅矢俁，在如今的「吠舞羅」裏還有很多類似的人。
他想起不久前周防尊說過的話。這些人都是為了反抗強迫者而來的。十束也同意這個觀點。
但是，不知從何時起，「吠舞羅」卻變成了“強迫者”。
不能再這麽下去。十束無法判斷，怎麽才能糾正錯誤。畢竟犯過錯的人如何能知道？可至少，十束不能放著他們不管。
伴著響亮的腳步聲，周防向前邁步。向著矢俁他們的方向走去。
“王？”對於十束的叫喚，周防尊卻沒有反應。
此刻，十束才注意到。圍繞周防尊的氣場發生了變化。很難用言語表達，卻給十束不祥的預感。
不由得，十束看了眼真夜，卻見她麵色如常，也就稍稍放下心了。
“……你就是矢俁嗎？”麵對爭吵中的矢俁和少年，周防尊開口了。
矢俁起先完全無視周遭情況，聽到周防尊的聲音後才猛地醒悟過來。
“……王，王……”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像死人般蒼白。隨後，眼珠一轉，瞧見了周防尊身後的真夜後，臉上驟然出現一道未有的光彩。
“真、真夜，大人……”矢俁喃喃叫喚。而在真夜看過來的那一瞬間，他突然像是得到了什麽肯定一般，向真夜慢慢走去。
可是，下一秒，真夜的一句，“我們認識？”，讓矢俁又生生頓住了腳步。
“你不認識我了嗎？！”矢俁失聲大喊，“明明……明明是你把我從深淵裏救出來的啊！”
真夜表情更加茫然了。
十束歎了口氣，上前拍了拍真夜的肩膀，鄭重道：“真夜啊，你的罪孽已經很深重了，就不要再這樣加深罪孽了。”
“啊？”
“將來會下地獄的。”
“……多多良，你在詛咒我嗎？”
十束攤手，“當然不是。隻是真夜，你不記得了嗎？上次你和安娜出去買東西，結果到酒吧都關門了還沒迴來，於是王和我還有草薙哥就出去找你，結果發現大半夜的你在路邊打架，就為了保護這個矢俁。”
那是個下雨的夜晚，真夜和安娜一起出去幫草薙跑腿。算算路程，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就能迴來，可是都過了兩個小時還沒迴來。
周防尊要出去找人，草薙和十束不放心就一起去。
商店街的店鋪都已經拉下鐵閘，角落裏，就在被雨水淋濕的街燈下，真夜在暴揍三個流氓。
她身後是安然無恙的安娜，和一個似乎被打的很慘的少年。
看一眼就知道，真夜是在揮動“正義的鐵拳”。
看到這一幕，周防尊他們沒出手，因為三個流氓很垃圾，沒幾下就被真夜打趴了。
而被真夜保護的少年顫顫巍巍站起來，似乎準備跟真夜說什麽，可是卻在看到周防尊他們那一瞬，神色一變，一言不發地逃走了。
半個月後，少年來到了homra。
真夜“啊”了一聲，想起來了，重新看著矢俁，道：“但是，我沒有救你啊，那時候，不是你擋在我前麵嗎？”
矢俁渾身一震。十束“誒”了一聲，顯然不明白真夜什麽意思。
“我記得那時候，我和安娜被街頭的流氓堵在路口，正想直接打他們一頓的時候，這個人就突然出現，擋在我們身前，保護了我和安娜。”
“誒——？！”十束驚得大叫，看向矢俁不假思索道：“那你為什麽現在做這種事？！”
“就是因為這樣啊。”周防尊說，道：“因為不想被吃，所以站到吃人的那一邊去。這道理反而更容易理解吧？嘛，想來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會和這家夥做出一樣的選擇。”
周防尊說完就笑了。
“你們也一樣。”
他這次是對著少年們說道。
“為了往上爬，所以才想加入『吠舞羅』的吧？”
突如其來的質問，令少年們瞬間僵硬，不過，想必說中了他們的心聲。
“換句話說，”周防尊繼續說道：“你們跟他，是一丘之貉……不，不僅你們是，我們也是。沒必要故作清高，充其量，我們本來就是一群權外者。隻不過剛好成了王和王盟罷了。沒什麽值得炫耀，也沒什麽羞恥。”
從周防尊低沉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十束清楚王不是這樣的人。
表麵很冷靜，不過是在抑製內心深處的翻滾的情緒，周防尊在極力平衡這種內心衝突。他從未說過如此多話，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是噴發前的岩漿沸騰，聲音表情都在傳達這一切。
“但是……”周防繼續說道。十束留意到肉眼看不到的火花在四射。
“從別人手上搶來的東西，總有一天，一定會被其他人搶走。”
周防尊用極其冷靜的語氣說道，卻讓人感到更加強大的存在感與威嚴感。十束也無法插嘴了，他全身感到輕微的麻痹，隻能緊緊地注視著自己的王。
“順便告訴你們，你們真正想要的東西不是力量或立場，也不是要成為吠舞羅的一員，更不是從別人那裏搶來的利益。”
“你說我有想要的……東西嗎？”
顫抖著同周防尊對話的人不是矢俁，也並非咬住他不放的卷毛少年，而是那個最老實，背著背包的戴眼鏡少年。他毫不膽怯地迎上周防尊銳利的目光，凝視著周防尊。他的內心很想知道王的答案。
周防尊迴答了。
“是自尊心。”
自尊心。真正的自尊心，是為了自身的尊嚴——而支撐自己。就算不同的人有很大差異，但如果沒有最低限度的自尊心支撐自己，人就無法以人的身份生存。無論任何形式，如果不能尊重自己，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赤之王”的話。
矢悟像被雷劈到一樣睜大雙眼。咬緊牙關，眼角浮現出淚光。卷發少年屏住唿吸，而那個背背包少年則驚訝地緊握雙拳。
十束也不例外。他跟少年們感到同樣震驚，周防尊的話完全打動了他的心。
但是，隻有真夜，覺得很沉重。尊的每句話都充滿了沉重，這些重量加大了空氣的粘度，讓真夜覺得唿吸都不順暢。
尊心中考慮的，或許會比這些話更加沉重。真夜這樣覺得。
而下一秒，周防尊輕笑了一聲，“看來，這家夥也是我「力量」的犧牲者。”
十束屏住唿吸，“王……”
周防尊用虛空般的眼神說道：“十束，我已經決定了，要解散「吠舞羅」。”
“啊？ ”十束睜大眼睛，下意識看了眼真夜，發現她也是眉心一皺。
周防尊應該能感受到十束的震驚。可是，他選擇無視，顧不上那麽多了。
“……沒錯。「吠舞羅」這個團隊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想留的人就留，想離開的人就離開。我們沒必要糾結『吠舞羅』這個形式。你們愛做什麽就做什麽。”
他仿佛是說給自己聽似的，一點也不像他的為人。可是，周防尊的側臉卻浮現出明確的決意。他已經不想再去思考了。他的話裏感受不到現實感，沒法整理感情。
十束頂著依舊無法思考的腦袋，問他：“……是認真的嗎？”
“不行？”
“草薙哥怎麽說……”
“誰知道，應該會很意外吧。”
“八田聽後會暈過去的。”
周防尊嗬嗬一笑：“那你又是如何？”
“我……”
十束為之語塞，根本無法思考，求助一般的，他看向了真夜，結果發現那孩子在脫鞋子。
……？！
脫鞋子？！
隻見，真夜以非常優雅的動作，取下了右腳的小白鞋，然後跳起來，準確無誤地扇上了周防尊的後腦勺。
……
“咻——”的一陣冷風吹過，四下悄然無聲。
十束目瞪口呆，對麵的三個少年已經被嚇得癱倒在地了。
周防尊陰沉著臉。
真夜……慢條斯理地穿上鞋子，然後淡淡道：“多多良告訴我，這樣有助於幫助別人清醒。那麽，尊，你清醒一點了嗎？”
……
對上周防尊瞪過來的殺人目光，“躺槍”十束瘋狂搖頭。
不不別看我，我教她這招也沒有想到她會用在你身上，所以別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十束欲哭無淚。不過神奇的，方才明明還那樣消沉絕望，現在卻覺得事情其實也不是那樣嚴重。雖說這一下是打在了王頭上，但十束卻覺得也打在了自己頭上。
真夜的視線筆直望向周防尊，“尊的那句——「吠舞羅」這個團隊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是在說，我的家沒有存在的價值嗎？”
“……”周防尊沉默。
真夜也跟著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聲道：“呐，尊也知道吧。曾經，我什麽都沒有了。父母、家、還有生活，全部都沒有了。”
真夜的睫毛輕輕晃動，朱唇為等待話語成形而輕啟，“所以，homra是我最後、也是唯一的生存之所，是我的家。”
“尊大概不知道……”她摩挲著溢滿溫暖的胸口，“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微風吹拂著鑲有紅色花邊的窗簾，第一眼看到的是尊熟睡的臉。安娜總是在七點進來，為了不吵醒尊特地壓低聲音說，‘姐姐，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下樓看到出雲會在吧台後麵做早飯，就會覺得很安心。多多良一如既往地微笑，送我出門。晚上迴來後，大家都已經到齊了，他們會和我說‘歡迎迴來’。然後，在歡笑中，結束一天。雖然是平淡無奇的每一天，但是，就是這些小事，讓我覺得很開心。”
周防尊金色的瞳孔閃爍著，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
“的確，如尊所說，現在的吠舞羅變複雜了很多，有很多困難，也有很多令人感到痛苦的事。但是，請，不要否定。”
真夜眼睛眯成了月牙形，那是一抹溫柔的笑，感染了所有人。
“請不要否定。不管再困難，再痛苦，再無可救藥，也請不要否定。不要否定，從吠舞羅得到的，小小的幸福，小小的快樂。”
就像被什麽沉重的東西狠狠撞擊了心髒。
看著這樣的真夜，周防尊感覺自己心裏有什麽要爆發出來了。
——那是更加，深層的什麽東西。
——是更加純粹，無可替代的。
——更加……
周防尊覺得要壓製不住了。
他大步流星走過去，伸手把真夜抱進了懷裏。
那是光，他抓住了這道光。
至今，他既無聊，又無可救藥的人生裏，出現了色彩。
那是從未有過的色彩，從未有過的感情。
……
十束擦掉了眼角忍不住溢出來的淚水。他看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覺得剛才那個消極的自己有點搞笑。
真的是，又不是什麽天塌下來的大事，自己幹嘛那麽消極？甚至出現了同意王解散吠舞羅的想法，真是，太不應該了！
沒錯，隻要有王和真夜在，肯定沒事。
至少對十束而言，就值得堅持到最後一刻。
好。十束下定決心。
然而——
“哦呀，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打擾到你們真是抱歉。”
一個男人——一名身穿青色製服的青年緩緩走過來。
他的鏡片閃著青光，讓人看不清眼神。
十束僵硬地轉身，臉猛的抽搐。
這人，沒有一點眼力見的嗎？！剛剛的好氣氛全被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