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陽光直射而下,經過太陽炙烤的瀝青路麵也因此不斷蒸騰出熱氣。


    置身於這熱浪之中,即便身著裙子,帶著防曬草帽,真夜還是感到不快的潮濕感。


    “……好熱。”真夜小聲滴咕著,“今天為什麽沒風呢?”


    聽見她的小聲抱怨,站在她身邊的淡島安慰道:“出租車馬上就來了,再稍微忍耐一下。”


    她們現在是在洛杉磯。半個月前,淡島因為要出席一項國際比賽,於是連同身為她助理的真夜,兩人便從日本飛往洛杉磯。


    真夜唿出一口氣,擦了從額頭滑落到下巴的汗珠。她現在很不正常——汗多到不正常。


    真夜的體質偏寒,又是風屬性,所以即便是在夏天這樣的高溫下,也從來不會覺得熱,更不會流汗。


    所以,她現在感受到的“熱”,絕對不是因為天氣,而是——尊在興奮!


    真夜按住心髒那裏蠢蠢欲動的火焰。她能清楚感覺到,尊的力量處在暴走的邊緣。


    眼下這樣的情況,就好比是離開了“馴獸師”的獅子,沒人管了就開始到處撒潑!


    換句話說,就是“天高皇帝遠”。


    ————————————————————————————————————————————————————


    “好熱……”


    無形的焦躁侵蝕著周防尊。


    這是自從真夜離開,就沒停止過的燥熱。


    悶熱的盛夏深夜,充斥著怒吼、狂叫、哀嚎,和貫穿一切的槍聲。


    周防尊一步步向一切聲音的來源走去。


    那是舊商業街盡頭的一片開闊的空地。在那裏,一大群男人,正分成兩派相爭。


    一方是歐亞黑幫。他們以倉庫為陣地,持續發動槍擊。


    至於另一派,則是吠舞羅。他們以停車場的貨車充當壕溝,從那裏展開攻擊。


    彌平敵我之間,他們將敵人打的節節敗退,逼進倉庫。


    周防尊踏出街道盡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尊哥!”察覺在停車場現身的周防尊,鐮本跑上前來,“不好意思!原本應該在尊哥抵達前搞定的,沒想到這群家夥拿出機關槍——”


    他才剛說完,四周便響起了與剛才不同的連續槍聲。那不是手|槍發出的聲音,如同鐮本的報告,應該是某種自動步|槍。


    隻見吠舞羅的成員們貨車後方迅速飛奔,尋找掩蔽。


    “可惡!竟然這麽卑鄙!用火焰做成火牆衝過去吧!”


    “笨蛋!不要從正麵進攻,繞到後麵去!”


    爆裂槍聲中,聽得見成員們怒吼的聲音。


    即使沐浴在激烈的槍林彈雨之下,吠舞羅的成員們絲毫不曾顯露退縮之意。


    別說退縮了,他們甚至是情緒激昂,雀躍著揮動手上的火焰。


    現在,這裏充滿了“熱氣”!


    周防尊皺了皺眉。


    血液翻騰得有些難受。如火慢慢燒烤全身的熱氣仿佛正在對周防尊挑釁。周防尊體內的“力量”,向他要求如同夥伴們一般的解放。


    這時,倉庫窗戶閃過一道白光,火花伴隨尖銳的聲音朝柏油路麵迸發。就在周防尊腳下,連續發射的子彈連成一條蛇形。


    “嗚哇!?”鐮本急忙躲開,忙亂地踏了幾步,“糟糕!尊哥,請後退!”


    無視鐮本的慌張亂叫,周防尊將視線投向距離大概有兩百公尺左右的倉庫。子彈就是從那裏射過來的。


    周防尊感覺身體深處有股欲望蠢動。衝動的力量已湧上喉頭。那是打從根本討厭束縛,對自由的欲望。


    “鐮本,退下。”


    周防尊輕輕說道,鞋底一響便往前踏出一步。


    鐮本還想說什麽,但看到周防尊後,不由得將話吞迴肚子。接著,就像被周防尊的磁場壓製般,自動退到他身側。


    第二步、第三步,周防尊一步步向前。隨後,子彈再度擦過他身邊。


    他情不自禁笑了,血液沸騰。


    不錯啊。


    鮮紅的靈氣,自周防尊全身上下迸發,瞬間化為熊熊燃燒的火柱,驅逐四下的黑暗。


    然而,最為熾烈的,還是周防尊展露的強大存在感,以及完全不像人類所擁有的,火焰巨人般的威勢。


    原本熱衷於戰鬥的男人們,同時倒抽一口氣,迴頭看著周防尊。


    如此短暫停頓之後,,現場響起了比剛才更激烈的咆哮。隻不過,有恐懼的驚叫,也有歡喜的狂叫。


    周防尊的靈氣爆炸性地朝四麵八方擴展,占據了這一帶。


    這就是概然性偏向力場——也是被譽為聖域的王之“場域”。


    不隻是如此,他釋放的力量向上空噴發,集中在某一點上,壓縮成某種“形狀”。


    那是,達摩克利斯之劍。


    成員們發出激動的吼叫——


    “no blood!no bone!no ash!”


    然而——


    還不夠。


    還不夠。力量還不夠。心意還不夠。熱量還不夠。


    從體內湧現的赤紅波動,還釋放地不夠完全。還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他要順應力量本身的欲望,將那滾滾岩漿般沸騰的力量自體內釋放。無止盡地,持續不斷地,直到超越極限,橫衝直撞,破壞殆盡。


    這是令人目眩不已的欲求,也是渴望。


    火焰跳動。


    周防尊的火焰變得更加強大。


    在最內側的鐮本承受不住而踉蹌幾步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與此同時,遙遠上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劍身出現了細微的龜裂。


    就這樣,將身體裏所有東西迸散,橫掃一切,倒是痛快。


    但是——


    “尊。”


    一個悅耳卻異常清冷的女聲響起。是真夜。


    周防尊瞬間清醒,方才還迫不及待想要解放的火焰,也一下被風吹得無隱無蹤。


    迴頭,卻是十束。不是真夜。


    十束手上拿著終端,真夜的聲音就是從裏麵傳出來的。


    “尊,美國也是夏天,所以不用你每天幫我加熱。我還不想中暑。”


    這是錄音。


    播放結束,十束收起終端。


    “小真夜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十束攤手,露出微笑,“王,清醒了嗎?你剛才快把我烤幹了。”


    “……”


    周防尊微微放鬆全身力量,環視周圍,發現原本還平分秋色的狀況,在展開聖域之後,已經是一邊倒。


    周防尊取出香煙點火,慢條斯理吸入肺中,再吐出來。


    “……那個錄音怎麽迴事?”他問。


    十束嘿嘿嘿一笑,“一個星期前我打電話給小真夜,她就是這麽跟我抱怨的。說被王的火燒的都要中暑了。”


    “是嗎……”


    原來他們的感官真的同步了。


    即使是現在,周防尊依舊覺得很奇妙。明明就在前一秒,還是焦躁悶燒的內心,此刻居然真的平息下來了。


    難道成為王,就是為了和那個少女相遇嗎?


    周防尊對他思考了三年的“為什麽成為王”這個問題做出迴答,隨後他自己卻又輕輕笑了。


    然而,就在這時,周防尊突然感覺到一瞬間的“眩暈”。


    緊接著,他並非察覺到什麽氣息,也不像是感覺到什麽,他忽然抬頭,跟著直覺緊盯夜空中的某個方向。


    東方的天際。


    “王?”十束疑惑地叫了一聲,朝與周防尊相同的方向望去。


    ……或許是錯覺。兩人凝視的夜空彼端,似乎有青光閃爍。


    還有似乎是氣流旋轉而產生的一種“漩渦”,使得閃著青光的那片天空,看起來有點扭曲。


    “……那是什麽?”十束歪歪頭,“流星?還有那片扭扭曲曲的天空,是風嗎?”


    周防尊以無言迴應十束的疑惑,但銳利的視線仍持續望著天空彼端。


    而下一秒,周防尊口袋裏的終端響了。


    是草薙的電話。


    因為要看管著安娜,他待在酒吧裏,並沒有參加這次的戰鬥。


    接聽後,草薙的略顯嚴肅的聲音傳過來。


    他說,“尊,有個不好的消息。真夜坐的那個航班,出事了。”


    ————————————————————————————————————————————————————


    宗像禮司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一個人。


    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一個獨特的少女。


    那個少女存在感很強,不僅是因為出色的長相,更因為“氣質”。


    氣質。不是“人格”上的氣質,而是指她的周身氣息。


    仿佛被一層熱氣包圍著。那熱氣以少女為中心,形成灼熱的漩渦,給人能夠燒熔一切有形物體的錯覺。


    宗像禮司產生了興趣,同時也有著深深的疑惑。


    這個少女,是什麽人?


    不管遇到什麽人,總是能一眼看透對方本質的宗像,第一次看不清。


    不過,他不缺乏弄明白的精神。


    同一航班,非常巧的鄰座。


    宗像不想放過這樣機會。


    “好熱啊。”他選擇這樣的開場白。


    在那個淡櫻發少女望過來的時候,他禮貌一笑,“與你氣質很不符的熱氣。”


    那個少女一點也不驚訝,與她年齡不符的沉著。


    有趣。宗像想。


    “我叫宗像禮司,初次見麵,十分榮幸。”


    少女依舊默默。宗像並不意外,他早就看出來,這是個寡言的少女。


    不過,她的寡言,並不是因為性格的孤僻。而是看透了一切之後的,那種寡言。


    她紅色清澈瞳孔的瞳孔,就是這樣告訴宗像的。


    相望片刻,她道:“這不是我的氣息,但是卻是我的紅色。”


    這是似泠泠珠玉的聲音,似山間清泉潺潺。


    宗像表情顯得意外,因為這樣的聲音,也因為她顯得前後矛盾的句子。


    “我可以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宗像將眼鏡推高,再次展露微笑。


    “……很快,你就會知道。大概,三秒過後。”


    “哈?”三秒?


    少女如同已經看到了未來那般肯定的語氣,讓宗像下意識開始在心中倒計時。


    3,2,1……


    機艙裏爆發出恐嚇的話語,以及此起彼伏的尖叫。


    宗像看過去,大腦快速判斷出他們是恐怖分子。


    他們挾持這輛位於一萬兩千尺高空的飛機估計有兩個目的。其中之一,是對戰後極速發展,如今已掌控半個世界經濟的日本,以及以日本為核心的相關企業集團表明敵意與譴責。


    另一個目的,也是富裕的日本為了談判而可能提出的龐大贖金。就這層意義看來,與其說這群劫機犯是高舉政治宗教大旗的恐怖分子,倒不如用“武裝犯罪集團”來稱唿他們,反而更加恰當。


    不管怎麽說,這群恐怖分子雖然不是職業綁匪,但也不是一般人,即使劫機計劃不夠完美,還稱得上是經過充分演練的行動。


    宗像在心裏這樣評價他們。而此時他耳邊響起了另一個女性的聲音。


    “真夜,在這裏別動。”


    比起周遭的尖叫,這道聲音算是比較鎮定的了。


    宗像轉過頭,看到櫻發少女另一邊的那個淡金色頭發的女人這樣說道。


    所以,這個淡粉色長發少女叫真夜?


    真夜,好名字。


    這樣危機時刻,宗像依舊能淡定地讚歎,淡定地觀察這個少女不為所動的表情。


    真的很有趣。明明應是“溫室裏的花朵”那般的不諳世事,可是在這種場合卻依舊那樣的“無所謂”。還有“三秒”的那個預言。


    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少女看過來。


    宗像輕輕一笑,“等這件事結束了,希望我們能好好聊聊。”說完,他看向那個淡金色頭發的女性,道:“能配合我一下嗎?”


    **


    恐怖分子,十分不走運。


    他們劫持哪班飛機不好,偏偏去劫持這輛有著一個叫宗像禮司的青年的飛機。


    宗像判斷這群恐怖分子未曾接受過正式訓練,所以身為一般人的他,才決定在當局采取應對措施之前,出手。


    他和那位淡金色頭發的女性合作,在沒有任何乘客犧牲的情況下,兩人成功壓製了所有恐怖分子。


    可是,卻也不失有“破釜沉舟”心理的綁匪,選擇綁架某個乘客,來壓製這兩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女。


    而且,這位綁匪十分聰明地選擇了……真夜。


    這個和淡金色頭發女性關係匪淺,與宗像禮司而言也頗為感興趣的少女。


    不過,為什麽偏偏選這位少女呢?之前說過了,這是個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的特別存在。


    “別過來!”綁匪一支胳膊掐著真夜的脖子,一隻手拿著槍抵在真夜的太陽穴上,“快把他們放了!”


    這綁匪聲嘶力竭。


    宗像凝視著真夜,還是沒有從她臉上找到一絲慌張。於是,他做出決定,選擇抬手按住淡島的肩膀讓她冷靜下來,而不是去營救真夜。


    那綁匪見他們沒有動作,慌亂地又開始大喊,同時收緊了掐著真夜脖子的手臂。


    宗像看到真夜皺了皺眉頭,然後她渾身一瞬間發出了紅色的火焰!


    那火焰包裹著少女和那個綁匪,可是隻有綁匪發出疼痛的哀嚎,少女依舊不為所動。


    眾人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連驚唿都忘記發出來了。


    火焰還在繼續,那綁匪被燒的在地上打滾。少女冷冷望著他,道:“對不起,這裏沒有風,所以不能讓你舒服一點挨揍。但是,這是我第一次用這個力量,作為初次體驗者,請感到榮幸吧。”


    她說得這樣輕描淡寫。


    宗像是第一次,思考中斷。因為這從來沒見過的情景。


    不過顯然不隻是他一個“陌生人”這樣,就是與她最熟悉的淡島,都呆了。


    “真、真夜……?你……!”


    真夜直直望向她,“現在沒有時間解釋,但是沒事,你很快就知道了。”


    又是這樣沒頭沒腦預言一樣的話語。


    而這次不再是三秒。就在她話落的下一秒,機體發生了爆炸。


    這完全是個意外,就連恐怖分子自己都大驚失色。


    幸運的是,飛機並未當場瓦解,隻是失去飛行穩定度,眼看就要墜機毀滅。


    機內瞬間化作地獄。機體彈跳,座椅傾斜,未經固定的物品一律在空中飛舞,無法承受負荷的窗戶破裂,氣壓落差造成漩渦狀的疾風,四周一片鬼哭狼嚎,失控的混亂局麵肆虐人們。


    而改變這一切的,還是那個火一般的少女。


    不過這次不是火,是風。


    在機艙內肆虐的風,像是被指引了一般漸漸平複下來,一圈圈圍繞在少女身上,形成一個風球。


    然後,這個球慢慢擴大,漸漸地變成了以飛機為中心的,半徑一百公尺的巨大“風球”!


    眼看就要瓦解的機體,瞬間變得靜止不動了。


    難道平息下來了嗎?


    當然沒有!


    隻穩定了兩三分鍾,真夜的臉就開始逐漸蒼白。宗像盡管不曾接觸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但他還是明白,她怕是能量透支了。


    這樣下去恐怕不行。宗像優秀的大腦快速運轉的同時,腳下不停息地走過去接住了倒下去的真夜。


    而就在他們相觸的那一瞬間,宗像似乎聽到她說,“時機,到了……”


    然後,宗像發現自己心跳加速。


    心跳的脈動,和“什麽”起了連接作用。


    接著——


    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了一個完全虛無的黑暗中,懷裏的真夜也不知何時不見了。周圍,隻有他一個人。


    不,或許還有別的東西。


    宗像感覺到除自己之外,還有什麽靜靜橫在眼前。他所感知的,是一塊呈巨大圓盤狀的礦物。


    石板。


    怦怦。心髒用力跳了一拍。與此同時,石板中央閃現光輝。


    光輝愈演愈烈,最終吞噬了宗像,他的意識則被光芒染成一片空白,各種資訊從石板流入他的意識之中。


    石板的記憶。


    石板的力量。


    於是,宗像得知自己被選中了。


    當他明白的瞬間,他的身體已經再次迴到因失去真夜力量支撐,而重新開始墜落的機艙中。


    “呀嘞呀嘞。”他發出輕笑,扶好因力量使用過度而陷入昏迷的真夜,全身迸發出熾烈的青光。


    代替真夜的風球,青色的巨大球體籠罩了機體。


    而在機體的正上方的高空,正浮現一把巨大的“劍”——“力量”的結晶體。


    宗像的劍。


    青之王的劍。


    ————————————————————————


    homra


    剛結束火拚的成員都聚在酒吧裏,準確來說,是圍聚在安娜身邊。


    安娜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她身上泛著淡淡紅光,三顆紅色的彈珠繞著她快速飛舞著。


    就這樣大約過了三十秒,彈珠突然停了下來。


    氣氛緊張得讓他們無法動彈,在這段時間對於在旁邊看著她的人來說,卻長得出奇。


    安娜睜開眼,慢慢地放鬆下來。身體由極度的緊張中舒緩過來,她靠到了沙發上,道:“沒事,姐姐沒事。”


    草薙凝視著她的臉,問道:“……平安無事嗎?”


    “平安無事。沒有受傷。”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但緊接著,安娜又道:“但是,出現了。”


    眾人心裏又是一緊。


    安娜方才還輕鬆的小臉崩了起來,簡短地說道:


    “青之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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