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夜和鹽津元麵對坐在車裏,在迴研究所的路上。燈光透過車窗灑在兩人身上,忽明忽暗的。


    沉默良久,鹽津元沉重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真夜抬頭去看他,無言。


    鹽津元不由別開眼,他發現自己沒有和她對視的勇氣,這孩子的眼睛太空洞了。


    被進行過慘無人道的實驗,這孩子當初眼中的神采已經消失的一幹二淨了。而這些,主謀是禦槌,他則是幫兇。


    鹽津元不禁自嘲,他這如殘渣般的人生,卻被卷入了他人的野心之中。


    還被交付了逼迫孩子的工作。


    不斷逼迫這孩子,隻希望,她在不久之後,能作為他們這幫人的救命稻草,領導他們。


    但是,鹽津元想,他還有被領導的資格嗎?


    已經失去了大義的他們,大概馬上就會被這個新王——真夜處決吧。


    然而,鹽津元覺得,若是有一天他能看到真夜作為青王誕生於世的場麵的話,即便會被處決,他也無所謂。


    鹽津元閉上眼睛,在腦中描繪出新王的身姿,然後再睜眼,重新看向真夜,道:“如果你成為青王的那一天到來,善條會代替我,侍奉你。”


    真夜眼簾微動,喃喃道:“善條叔……”


    “啊,前幾天那家夥打電話來說,雖然還是不認為你能成為青王,但是,如果那天真的到來了,他會成為你的左膀右臂,輔佐你。”


    真夜看著窗外變得熟悉的建築物,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她會覺得尊很親切了。


    她不像安娜那樣喜歡紅色,一開始見到尊,不過是覺得他的紅很耀眼、很漂亮、很溫暖,順便再感歎一下原來這就是赤王罷了。


    完全沒有升起一絲想要去“觸碰”的念頭。


    因為她生存的海底漆黑陰冷,同時她也比任何人,都渴望光和溫暖。


    所以,對她來說,尊的紅,非常危險。


    一旦觸碰了,就是“萬劫不複”。


    真夜一直克製壓抑著自己,但是……


    她輕輕閉上眼,尊要是沒說話就好了。


    尊的聲音,和善條叔很像……


    所以,她才……


    *


    車子緩緩停下。


    麵對再次迴到這裏,迴到這個純白色的房間,真夜已經麻木了,即便動搖過,但是她要重新閉上眼,封閉心靈。


    禦槌歪著嘴笑了,“我很高興你能迴到我身邊,那麽按照約定,在成為青王之前,你不能踏出這裏一步。”


    “……是。”


    尊,我再次迴到了海底……


    ————————————————————————————————


    “小真夜似乎被強迫成為青王。”草薙想著今早和鹽津元的談話,說道:“藍服的代司令說,小真夜有和‘石盤’同調的能力。”


    周防尊一群人聚在一間空教室討論事情。


    十束坐在某個同學的座位上,草薙在十束麵前的桌子上坐下。周防尊輕輕地靠著窗框站著,而八田、伏見和鐮本則分散地站在教室中,一個一個都深鎖眉頭。


    “青王……嗎。”十束小聲嘟噥道:“就因為這個,對小真夜做那麽多過分的事。”


    草薙歎了口氣,“人體實驗……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實驗,但是從那孩子的眼睛裏也能知道一些。”


    草薙從胸前口袋裏取出一根香煙,叼了起來。他正要用zippo點火,但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裏是學校嘛。


    他收起zippo,以嘴角無聊地上下擺動著沒有點火的香煙,然後繼續道:“算起來,小真夜應該是15歲進的中心。15歲的時候,我在幹什麽啊?跟小真夜比起來,真是……”


    他語氣有些自嘲。


    十束輕輕一笑,然而這笑卻十分沉重,“其實……鬧大了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沒有人說話,卻也無人反對。


    突然,一直沉默不語的伏見冷冷地拋出了一句話,“那對姐妹的父母,或許是被中心殺害的。”


    “喂!”八田踢開椅子站了起來。


    伏見則故意用冰冷的目光瞥了八田一眼,“剛才不是說了嗎,人體實驗很痛苦,或許她告訴了父母,於是她的父母便不再把她送到那裏去了。對於中心來說,這等於是失去了大好的實驗材料……所以,他們就將礙事的父母殺掉,並偽裝成事故的樣子。”


    “你別瞎說,那都是你想出來的!”八田怒不可遏。


    這時,十束輕聲,卻異常肯定道:“不會的,小真夜不會說一個字的,她是寧願自己一個人承受全部,也絕對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八田十分讚同這話,“就是就是!”


    伏見“嘖”了一聲,“那就是她父母從她的討厭中心的態度看出來的……不,不對……”


    說完伏見自己都覺得有點懷疑,那個人,那個人偶一樣的少女,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從她的臉上什麽也沒看到,所以她的父母真的能瞧出什麽不對勁嗎?


    伏見鏡片之後的雙眼,冰冷地眯了起來,“或許,不是姐姐說的,而是妹妹說的……妹妹不是有‘看’的能力嗎?那姐姐在中心遇到的一切,她或許都知道,然後告訴了父母。於是……”


    “猿比古!”八田打斷他的話,揚起眉毛,責備地瞪著他,“你越說越過分了。”


    伏見哼了一聲,“姐姐或許什麽都知道,知道是中心殺害了她的父母,不想剩下的兩個親人也被殺害,她才一直配合至今。至於小的,應該也覺得是自己說的話害的,她感到自責,才會離家出走的吧?”


    伏見看向草薙,“……草薙哥,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吧?”


    八田猛地迴頭看向草薙這邊。


    草薙輕輕地歎了口氣,將沒點著火的香煙從嘴上拿開,“小真夜的話,我覺得那種可能性不低。但是小安娜……我保留意見。說起來,還沒好好問過小安娜離家出走的原因呢……”


    他說完,突然,感到走廊那邊微微傳來了一點動靜。他不由皺起眉頭,從坐著的桌子上下來,向門邊走去。


    可打開門探出頭來一看,昏暗的走廊裏卻不見一絲人影。


    “草薙哥?你怎麽了。”鐮本疑惑地問道。


    對此,草薙搖了搖頭,說:“沒什麽。我隻是覺得好像聽到了一點動靜。”


    草薙重新轉身麵向教室這邊。


    八田揮舞著拳頭,“如果……如果事情真的就像猿比古說的那樣,那我決饒不了他們!”


    如果安娜真的是告訴了父母姐姐所遭受的一切,進而導致父母死亡的話。


    草薙想了想,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對安娜來說,“看到”自己敬愛的姐姐替她承擔了所有痛苦,是根本不可能“假裝沒有看到”的。


    安娜若是真的告訴了父母,其實也無可非議。


    “那麽現在怎麽辦?”十束道:“怎麽想也不覺得小真夜會是出於自己的意誌而想當青王的。雖然,小真夜是自己願意迴研究所的,但是這樣真的好嗎?真的不管她了嗎?犧牲小真夜,換來穗波老師和小安娜的安全,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的‘安全’,真的可以嗎?”


    草薙煩躁地搔起頭來,問靠著窗戶的周防尊,“怎麽辦,尊。”


    周防尊慢慢地抬起頭來。


    草薙:“若是老早按照十束所說,讓小真夜和小安娜成為你的族人,也不會弄成眼下這樣的局勢。”


    周防尊望著窗外昏暗的校園,說道:“跟成為族人沒關係,歸根到底,還是——”


    “滅了他們吧。”


    周防尊這句漫不經心地說出的話,讓八田舉起了緊握的拳頭。


    “就是啊!走吧,尊哥!咱們隻有將那種可惡的設施一舉摧毀了!而且我也有仇要報!”


    望著情緒高漲的八田,草剃長長地歎了口氣,“那關於怎麽進入中心,如何把小真夜救出來,這樣那樣的事,等我迴來再說吧……我先去看看穗波老師和小安娜的情況。”


    最後還是如鹽津元所說,要直接撞上了。有可能還會跟黃金氏族的人……


    事態變得如此麻煩,草薙感到頭痛。


    他來到昏暗的走廊裏,並向走廊那邊點著燈的教員室走去,這時他聽到有腳步聲從後麵追來,於是便轉過頭去。


    “十束,你怎麽也來了?”


    “我也想和你一起過去。”


    十束笑著,與草薙並肩而行。


    “草薙哥,你今天去scepter 4了吧。”十束一邊走一邊若無其事地問道:“發生了什麽討厭的事嗎?”


    草薙不由停住腳步,朝旁邊一看,隻見十束正帶著不可思議的笑容窺視著這邊。


    “總覺得,你看上去有點累啊。”十束道。


    真是個敏銳的家夥,草薙心情複雜地想到,他盡管感到討厭但也不由得佩服起來。


    “……說真的,本來看到你發來的照片,已經好多了。但之後小真夜一走,又覺得事情糟糕起來了。”


    “說的也是。”十束道:“小真夜走之後,我隱隱感覺到,王的氣息又不穩定起來了。”


    草薙向教員室望去,同時開口道:“穗波老師真是帶了個不可思議的人過來啊。我們所能做的,僅僅是給予瞬間的撫慰,不停地把即將被內心吞沒的尊拉向這邊。但是對小真夜來說,她似乎能理解。”


    十束露出澄澈的笑容點頭道:“嗯。畢竟小真夜居然能讓王露出那樣的表情呢。這麽說來,小安娜、小真夜和王,他們三人有共通之處,又彼此救贖。”


    他們同樣封閉自己。


    但是真夜卻能打開安娜的世界,也能走進周防尊的心裏。


    而真夜十分需要周防尊。


    草薙感到自己現在能夠理解十束一直想讓那姐妹倆加入吠舞羅的心情了。


    草薙斜眼看著十束,再次邁開步伐,“有你在真好。”


    “……怎麽了草薙哥。突然變得這麽深沉?”


    “囉嗦。”


    草薙打開教員室的門,正趕上穗波在做迴家的準備。


    穗波一邊整理文件,一邊朝草剃他們看去,並露出了明朗的笑容,“啊,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工作剛做完。馬上就能走了……”


    “那個,穗波老師,小安娜呢?”朝教員室望去,十束沒有看到那個如人偶般的小身影,於是便這樣問道。


    這時,原本麵帶笑容的穗波一下子沒了笑容,變得不安起來。


    “誒?安娜不是去你們那邊了嗎?她說要去周防君他們那裏,剛剛才走……”


    一聽這話,草剃頓時麵無血色。他反射性地看向旁邊,隻見十束也是一臉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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