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波還在睡覺，本來她習慣大半夜起來看看安娜睡得好不好，但今天有真夜在，所以她就放下心來，況且下午逛街消耗了不少體力，她睡得很香。
姐妹兩躡手躡腳進門，迴到臥室關上門之後，真夜才好好地看安娜。
她身穿的是今天下午真夜給她選的飾滿輕飄飄蕾絲花邊的紅色連衣裙，然而肩上卻背著與之不符的粗糙背包。她右手緊握著“豬尾呂義掛件”，垂下眼睛，似乎在等待真夜的嗬斥。
真夜卻什麽也不說，隻蹲下身，輕輕地擁住安娜，一下又一下溫柔地摸著安娜的頭發。
很溫暖。很溫暖的懷抱。安娜是這樣覺得的。但是，總有一天她可能會失去這份溫暖。
安娜抓緊姐姐的衣服，最終眼淚還是滑落臉頰。
她哭泣，卻沒出聲。
“對不起。”真夜這樣說，“我的保護竟讓你如此自責，對不起。”
安娜使勁搖頭，不說話，她怕一鬆開緊咬嘴唇的牙齒，喉嚨間的嗚咽就要溢出來了。
不能吵醒穗波，她是這樣想的。
真夜臉上依舊沒有多大表情變化，隻是低垂的眉眼，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傷感。
“我都明白，安娜會自責，是後悔當初你沒有忍住不舒服，而去了醫院。如果沒去醫院，你就不會被發現擁有與眾不同的能力，就不會進研究所。而我，也不會因為為了換你出來，而暴露自己隱藏多年的超能力。”
“安娜，對不起。我自認的保護，沒想到會讓你自責。”
安娜哭得發絲根裏全是黏膩的汗水，身體劇烈地發抖。
她依舊顧忌著什麽，一聲都沒發出來。
真夜深唿吸。父親母親出車禍的情景還曆曆在目，無盡的火光、濃重的煙灰，還有血……
這些記憶，宛如細小的刀刃，割在身上，帶來清冷鋒利的割裂般的疼痛。
仿佛有幾百年沒有說話，真夜覺得開口十分艱難，“安娜，我們逃不掉的……”
語落，淚流。
安娜抬頭，見真夜垂目流淚，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擦真夜的眼淚。
真夜緊緊抓住她的手，貼在臉龐。
“我們逃不掉的，安娜……即使逃掉，所獲得的幸福也隻會讓人更加害怕不安，那樣的幸福虛假又脆弱。”
真夜的語氣，有傷痛、無奈、絕望、愧疚，還有一點點、很少很少的希望，複雜難言。
這句話，不知道是在說服誰。
她，還是安娜？亦或是，都有……
———————————————
早晨很早的時候，當起床的真夜看到坐在家裏客廳的草薙和十束的那一瞬間，以為自己還沒睡醒。畢竟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
雖然真夜依舊是麵無表情的，但是她有雙會說話的眼睛。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草薙和十束從真夜漂亮澄清的紅寶石眼裏，讀到了這個意思。
昨晚的來龍去脈，草薙和十束已經從八田和鐮本那裏聽說了。
因為不清楚穗波知不知道安娜想離家出走的事，所以草薙便同十束一大早來套話，結果如他們猜想，穗波什麽也不知道。
看到起床的真夜和安娜，穗波一笑，“快來吃早飯吧。對了，草薙君他們想要邀請你們去他們那兒玩兒，怎麽樣，要不要去？”
真夜張口就要拒絕，那廂草薙出雲就開口先道：“昨天聽穗波老師說小真夜沒什麽同齡朋友，正好我們那兒八田他們和小真夜年紀差不多，又很熱鬧，大家可以一起說說話聊聊天。”
聞言，穗波認真想了想，然後敲板定論，“還是去玩玩吧，你們一天到晚待在家也不好。而且總覺得在酒吧，真夜似乎活潑了一點。”
真夜沒說話，隻一瞬不瞬地盯著穗波。她臉上淡淡，但眼睛裏卻滿是強烈的不情願。
見此，穗波有些動搖，然而，她還來不及說話，草薙又道：“小真夜這是不舍得穗波老師嗎？既然如此，不如在小真夜臨時出院這段時間，穗波老師就和兩個侄女一起住到我的酒吧裏來吧？”
“誒、誒？”穗波驚訝地睜大眼睛。
真夜也同樣微睜眼睛。顯然是不明白為什麽話題突然從玩，變成了現在的暫住？
或許少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動的模樣，十束一笑，“小真夜這麽驚訝，是在驚訝為什麽我們能把話說到了小真夜的心坎裏嗎？”
真夜眨巴眨巴眼睛，看起來有些呆萌。
言語誤人，穗波竟然真的覺得真夜是舍不得她。但是，她還是有些遲疑，“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可以，老師跟我們客氣什麽。”草薙道：“我那個酒吧的二樓可以住人。現在雖然被尊那家夥占著，但我不久會攆他出去，讓老師你們來住。老師去學校上班，我也可以開車接送。”
穗波被說服了，盡管顯得很抱歉，卻似乎沒有感到懷疑，不停地道謝。
老實說，不良少年群集的homra真不是個教育的好地方。
可是身為老師的穗波卻並不這樣想，她似乎完全信任草薙出雲和周防尊。甚至連去思考為什麽話題從玩一下變成暫住，也不願意。
不過，草薙雖然是如此說服穗波，但他也覺得自己提的要求得有些過分。明明之前他連穗波到酒吧來一趟都覺得很成問題，現在卻要她把孩子送來，甚至勸她們住在這裏。
可想是這樣想，然而現實情況卻不允許草薙想這些不打緊的事。
穗波家有青色族人把守。
草薙很重視這件事。因為這樣，就幾乎可以肯定真夜是超能力者了，或許安娜也是。
而且，有人監視真夜，這點很可能表明真夜是“危險度很高的”超能力者。
考慮到事有萬一，草薙想將真夜、安娜和穗波置於可以保護的地方。
加之，昨天八田說真夜似乎能控製風，還有那兩個差點和八田打起來的青色族人，他們表麵上對真夜似乎很尊敬，但卻說了“你別忘了自己到底是受誰管轄”這樣意味深長的威脅話語。
事情看來不簡單。
更重要的是，草薙在考慮她們自身可能遇到危險的同時，也考慮了真夜和安娜會傷害他人、特別是就在身邊的穗波的可能性。
畢竟，他並不了解真夜是不是個成熟的超能力者，即便她是，那安娜呢？就算沒有惡意，暴走這種事情也是可能發生的。
所以，草薙盡管懷有一絲罪惡感，但還是利用穗波對他們的信任和她擔心真夜和安娜的心情說服了她。
真夜看著穗波由心發出來的安心，閉上了微張的嘴巴，把想說的話盡數吞迴了肚子。
安娜拉了拉真夜的手。真夜低頭看她。
「姐姐不想去嗎？」
通過交握的手，安娜的話傳達過來。
真夜點點頭。「但是，如果姑姑能放心的話，就無所謂。而且……」
「而且？」安娜舉著紅色玻璃珠在右眼前，歪了歪腦袋。
「而且，homra有太陽……」
安娜想到了那個有著漂亮紅色的人。對了，姐姐，喜歡太陽。
十束撐著下巴瞧著那姐妹倆，很好奇，她們到底在無聲交流什麽？
**
穗波去上班之後，真夜和安娜吃過早飯，拎著行李跟草薙和十束去homra酒吧。
車上，草薙通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十分安靜的兩姐妹。安娜像個玩偶一樣坐在姐姐懷裏，真夜側頭望著窗外的風景。
草薙收迴目光，直視前麵的道路，一邊開車一邊問道：“小真夜這是生氣了？因為沒有問你的意見？”
真夜看向草薙，搖搖頭，說：“我不是說過，別再管我們了嗎？”
草薙和十束對視了一眼，十束笑道：“王，不會在意他的立場的。”
真夜沉默。
十束從副駕駛座轉身看向後頭的真夜，道：“不問為什麽？”
真夜搖搖頭，“隱隱能感覺到。但是，應該更複雜，所以不是言語能講清楚的。”
十束笑笑，“果然，小真夜是個心靈通透的孩子。”
真夜沉默。
草薙給十束遞了個眼色，十束點點頭，對真夜和安娜說，“我給你們看樣東西。”
他向她們伸出手，手心朝上，做出像是在要東西的動作。
真夜疑惑地歪了歪頭，安娜聚精會神地盯盯地看著十束的手。
這時，十束手上出現了一團小小的紅色火焰。
真夜和安娜睜大眼睛。由於火光的反照，她們那雙大大的眼睛和雪白的麵頰微微泛紅，並搖曳著。
十束像是要將手掌上生出的火焰扔到地上一樣，將手掌啪地翻過去。就在這時，小小的火焰突然變大，包住了十束的整隻手。
真夜不由屏住唿吸，安娜收緊了抓住姐姐衣服的手。
火焰就這樣擴散開來，包裹了十束的手臂，然後，這團火焰又進一步膨脹起來，繼而從火焰中伸出一對翅膀。
那是由火焰形成的紅色羽翼。這對火焰翅膀撲扇著，灑下熱風和星火。接著從火焰中又生出鳥頭的形狀。火鳥抬起頭來，仿佛在凝視著真夜和安娜，繼而助跑般地撲扇了兩下火焰之翼，然後，飛了起來。
漂亮的紅色火鳥使人聯想到不死鳥，它離開十束的手臂，從真夜她們旁邊打開的車窗飛向天空。
十束看到安娜張大了嘴巴仰頭看著它，而真夜……她眼中似乎閃過一抹渴求的光，她竟然抬起手，企圖去抓住那隻鳥。
“阿拉，小真夜，開車中可不能把手伸出車外啊！”這時，一直通過後視鏡注視她們的草薙出聲道。
真夜仿佛一下被驚醒了一般，收迴手。
下一瞬間，飛走的火鳥輕飄飄地溶入空氣之中，消失了。之後，就隻有一點點被火烤暖的空氣，以及紅色火焰的殘像在眼瞼後殘留了片刻而已。
同時，真夜眼中的光也褪去了，微微蒙上陰影。
十束的胳膊完全沒有被燒傷。
安娜一臉驚訝地盯著十束那隻剛才孕育出火鳥的手臂，而真夜看起來就比較鎮定。
十束眨眨眼，“我沒有使用任何機關哦……不過這麽一說，反倒像是變戲法的了。”
“你還是老樣子啊，做得真巧。”草薙以無奈與欽佩摻半的聲音說道，而十束則無力地靠在車座上。
“但是好累啊草薙哥……”
“……雖然做得巧妙，但卻非常弱……”草薙歎了口氣，重新通過後視鏡看向兩姐妹。
隻見安娜正用小手緊緊地抓著真夜的衣服，而真夜低頭沉默。
“十束剛才做的那些真的沒有機關哦。而且不止十束，我和你們昨天見到的那個叫周防尊的人，以及店裏的大夥，大家都有這種不同尋常的力量。”
安娜呆呆地看著草薙。
真夜低垂著腦袋，如一潭死水，仿佛方才她看到火鳥而激起的些許漣漪，隻是錯覺。
“但是……”草薙說，“小真夜或許應該早就猜到了吧，我們擁有不尋常的力量。”
真夜抬頭看向草薙，草薙試著向她露出那種追求女人時的甜蜜笑容。
然而不知怎麽，卻遭到了十束的白眼。
“你們能相信我們嗎？”十束問道。
“相信？”安娜輕輕地、如鸚鵡學舌般說道，她複又抬頭望了眼真夜。
“是的……雖然我聽十束說過，但我要再問一次。小真夜，還有小安娜，你們也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嗎？”
姐妹倆都沒有迴答。
草薙繼續道：“你們都是因為生病才住院的。但那真的是病嗎？還是因為被人知道了那種力量，而在特殊設施中學習力量的使用方法，並接受力量的檢查？還有小真夜你的‘潔癖’，真的是潔癖嗎？”
真夜和安娜依舊頑固地不肯說話。
她們似乎變成了一個什麽也聽不見看不到說不出的人偶。
草薙因為紅燈停下車，他食指敲打著方向盤，問：“而且，小真夜入院，而小安娜你出院，是為了換你出來嗎？”
終於，安娜有了一絲反應。盡管真夜依舊沉默。但，這即是迴答。
“……我們稱像你這樣的人為‘超能力者’。為教授超能力者各種事情，使本人及周遭不至出現危險，世間存在有專門的設施。但是如果你來依靠我們的話，或許就可以不用再迴那裏了。”綠燈亮了，草薙踩下油門。
“……真的嗎？可以相信嗎？”安娜動了動，她望著草薙和十束，就像是荒漠中，看到了綠洲。
草薙和十束鄭重地點點頭。
安娜抿抿嘴，抬頭望著真夜暗淡的眼睛，輕輕叫了聲，“姐姐……”
但真夜還是像人偶一樣一動不動，隻是抬手捂住安娜透著懇求的眼睛。
草薙和十束試著耐心地等了真夜一會兒，但卻不見她有一絲開口的跡象，隻有令人不快的沉默在空氣中流淌著。
草薙和十束露出為難的樣子，互相看著彼此。
“……草薙哥說的話，小真夜，你聽懂了嗎？”因為對方實在是很特殊的一個少女，草薙和十束從未遇到過的特殊，所以他們都不清楚要怎樣說明才可行。
但是，真夜卻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麽……”十束還想說點什麽，但卻被真夜打斷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要迴設施。”
“姐姐？！”安娜拿下真夜捂著她眼睛的手，十分不解。
草薙和十束再次麵麵相覷。
既然真夜這樣主張，他們也就沒法再做什麽了。
十束苦笑著，向真夜伸出手，“我知道了。總之，就讓我們在你臨時出院這段時間好好相處吧。”
真夜看了十束一會兒，最後還是安娜把她的手拿起來，放到了十束手上。
十束牢牢握住，“……如果改變心意的話，隨時都可以跟我們說哦。”
對於他附加上來的這句話，真夜沒有迴答。
姐妹兩躡手躡腳進門，迴到臥室關上門之後，真夜才好好地看安娜。
她身穿的是今天下午真夜給她選的飾滿輕飄飄蕾絲花邊的紅色連衣裙，然而肩上卻背著與之不符的粗糙背包。她右手緊握著“豬尾呂義掛件”，垂下眼睛，似乎在等待真夜的嗬斥。
真夜卻什麽也不說，隻蹲下身，輕輕地擁住安娜，一下又一下溫柔地摸著安娜的頭發。
很溫暖。很溫暖的懷抱。安娜是這樣覺得的。但是，總有一天她可能會失去這份溫暖。
安娜抓緊姐姐的衣服，最終眼淚還是滑落臉頰。
她哭泣，卻沒出聲。
“對不起。”真夜這樣說，“我的保護竟讓你如此自責，對不起。”
安娜使勁搖頭，不說話，她怕一鬆開緊咬嘴唇的牙齒，喉嚨間的嗚咽就要溢出來了。
不能吵醒穗波，她是這樣想的。
真夜臉上依舊沒有多大表情變化，隻是低垂的眉眼，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傷感。
“我都明白，安娜會自責，是後悔當初你沒有忍住不舒服，而去了醫院。如果沒去醫院，你就不會被發現擁有與眾不同的能力，就不會進研究所。而我，也不會因為為了換你出來，而暴露自己隱藏多年的超能力。”
“安娜，對不起。我自認的保護，沒想到會讓你自責。”
安娜哭得發絲根裏全是黏膩的汗水，身體劇烈地發抖。
她依舊顧忌著什麽，一聲都沒發出來。
真夜深唿吸。父親母親出車禍的情景還曆曆在目，無盡的火光、濃重的煙灰，還有血……
這些記憶，宛如細小的刀刃，割在身上，帶來清冷鋒利的割裂般的疼痛。
仿佛有幾百年沒有說話，真夜覺得開口十分艱難，“安娜，我們逃不掉的……”
語落，淚流。
安娜抬頭，見真夜垂目流淚，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擦真夜的眼淚。
真夜緊緊抓住她的手，貼在臉龐。
“我們逃不掉的，安娜……即使逃掉，所獲得的幸福也隻會讓人更加害怕不安，那樣的幸福虛假又脆弱。”
真夜的語氣，有傷痛、無奈、絕望、愧疚，還有一點點、很少很少的希望，複雜難言。
這句話，不知道是在說服誰。
她，還是安娜？亦或是，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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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很早的時候，當起床的真夜看到坐在家裏客廳的草薙和十束的那一瞬間，以為自己還沒睡醒。畢竟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
雖然真夜依舊是麵無表情的，但是她有雙會說話的眼睛。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草薙和十束從真夜漂亮澄清的紅寶石眼裏，讀到了這個意思。
昨晚的來龍去脈，草薙和十束已經從八田和鐮本那裏聽說了。
因為不清楚穗波知不知道安娜想離家出走的事，所以草薙便同十束一大早來套話，結果如他們猜想，穗波什麽也不知道。
看到起床的真夜和安娜，穗波一笑，“快來吃早飯吧。對了，草薙君他們想要邀請你們去他們那兒玩兒，怎麽樣，要不要去？”
真夜張口就要拒絕，那廂草薙出雲就開口先道：“昨天聽穗波老師說小真夜沒什麽同齡朋友，正好我們那兒八田他們和小真夜年紀差不多，又很熱鬧，大家可以一起說說話聊聊天。”
聞言，穗波認真想了想，然後敲板定論，“還是去玩玩吧，你們一天到晚待在家也不好。而且總覺得在酒吧，真夜似乎活潑了一點。”
真夜沒說話，隻一瞬不瞬地盯著穗波。她臉上淡淡，但眼睛裏卻滿是強烈的不情願。
見此，穗波有些動搖，然而，她還來不及說話，草薙又道：“小真夜這是不舍得穗波老師嗎？既然如此，不如在小真夜臨時出院這段時間，穗波老師就和兩個侄女一起住到我的酒吧裏來吧？”
“誒、誒？”穗波驚訝地睜大眼睛。
真夜也同樣微睜眼睛。顯然是不明白為什麽話題突然從玩，變成了現在的暫住？
或許少女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動的模樣，十束一笑，“小真夜這麽驚訝，是在驚訝為什麽我們能把話說到了小真夜的心坎裏嗎？”
真夜眨巴眨巴眼睛，看起來有些呆萌。
言語誤人，穗波竟然真的覺得真夜是舍不得她。但是，她還是有些遲疑，“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可以，老師跟我們客氣什麽。”草薙道：“我那個酒吧的二樓可以住人。現在雖然被尊那家夥占著，但我不久會攆他出去，讓老師你們來住。老師去學校上班，我也可以開車接送。”
穗波被說服了，盡管顯得很抱歉，卻似乎沒有感到懷疑，不停地道謝。
老實說，不良少年群集的homra真不是個教育的好地方。
可是身為老師的穗波卻並不這樣想，她似乎完全信任草薙出雲和周防尊。甚至連去思考為什麽話題從玩一下變成暫住，也不願意。
不過，草薙雖然是如此說服穗波，但他也覺得自己提的要求得有些過分。明明之前他連穗波到酒吧來一趟都覺得很成問題，現在卻要她把孩子送來，甚至勸她們住在這裏。
可想是這樣想，然而現實情況卻不允許草薙想這些不打緊的事。
穗波家有青色族人把守。
草薙很重視這件事。因為這樣，就幾乎可以肯定真夜是超能力者了，或許安娜也是。
而且，有人監視真夜，這點很可能表明真夜是“危險度很高的”超能力者。
考慮到事有萬一，草薙想將真夜、安娜和穗波置於可以保護的地方。
加之，昨天八田說真夜似乎能控製風，還有那兩個差點和八田打起來的青色族人，他們表麵上對真夜似乎很尊敬，但卻說了“你別忘了自己到底是受誰管轄”這樣意味深長的威脅話語。
事情看來不簡單。
更重要的是，草薙在考慮她們自身可能遇到危險的同時，也考慮了真夜和安娜會傷害他人、特別是就在身邊的穗波的可能性。
畢竟，他並不了解真夜是不是個成熟的超能力者，即便她是，那安娜呢？就算沒有惡意，暴走這種事情也是可能發生的。
所以，草薙盡管懷有一絲罪惡感，但還是利用穗波對他們的信任和她擔心真夜和安娜的心情說服了她。
真夜看著穗波由心發出來的安心，閉上了微張的嘴巴，把想說的話盡數吞迴了肚子。
安娜拉了拉真夜的手。真夜低頭看她。
「姐姐不想去嗎？」
通過交握的手，安娜的話傳達過來。
真夜點點頭。「但是，如果姑姑能放心的話，就無所謂。而且……」
「而且？」安娜舉著紅色玻璃珠在右眼前，歪了歪腦袋。
「而且，homra有太陽……」
安娜想到了那個有著漂亮紅色的人。對了，姐姐，喜歡太陽。
十束撐著下巴瞧著那姐妹倆，很好奇，她們到底在無聲交流什麽？
**
穗波去上班之後，真夜和安娜吃過早飯，拎著行李跟草薙和十束去homra酒吧。
車上，草薙通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十分安靜的兩姐妹。安娜像個玩偶一樣坐在姐姐懷裏，真夜側頭望著窗外的風景。
草薙收迴目光，直視前麵的道路，一邊開車一邊問道：“小真夜這是生氣了？因為沒有問你的意見？”
真夜看向草薙，搖搖頭，說：“我不是說過，別再管我們了嗎？”
草薙和十束對視了一眼，十束笑道：“王，不會在意他的立場的。”
真夜沉默。
十束從副駕駛座轉身看向後頭的真夜，道：“不問為什麽？”
真夜搖搖頭，“隱隱能感覺到。但是，應該更複雜，所以不是言語能講清楚的。”
十束笑笑，“果然，小真夜是個心靈通透的孩子。”
真夜沉默。
草薙給十束遞了個眼色，十束點點頭，對真夜和安娜說，“我給你們看樣東西。”
他向她們伸出手，手心朝上，做出像是在要東西的動作。
真夜疑惑地歪了歪頭，安娜聚精會神地盯盯地看著十束的手。
這時，十束手上出現了一團小小的紅色火焰。
真夜和安娜睜大眼睛。由於火光的反照，她們那雙大大的眼睛和雪白的麵頰微微泛紅，並搖曳著。
十束像是要將手掌上生出的火焰扔到地上一樣，將手掌啪地翻過去。就在這時，小小的火焰突然變大，包住了十束的整隻手。
真夜不由屏住唿吸，安娜收緊了抓住姐姐衣服的手。
火焰就這樣擴散開來，包裹了十束的手臂，然後，這團火焰又進一步膨脹起來，繼而從火焰中伸出一對翅膀。
那是由火焰形成的紅色羽翼。這對火焰翅膀撲扇著，灑下熱風和星火。接著從火焰中又生出鳥頭的形狀。火鳥抬起頭來，仿佛在凝視著真夜和安娜，繼而助跑般地撲扇了兩下火焰之翼，然後，飛了起來。
漂亮的紅色火鳥使人聯想到不死鳥，它離開十束的手臂，從真夜她們旁邊打開的車窗飛向天空。
十束看到安娜張大了嘴巴仰頭看著它，而真夜……她眼中似乎閃過一抹渴求的光，她竟然抬起手，企圖去抓住那隻鳥。
“阿拉，小真夜，開車中可不能把手伸出車外啊！”這時，一直通過後視鏡注視她們的草薙出聲道。
真夜仿佛一下被驚醒了一般，收迴手。
下一瞬間，飛走的火鳥輕飄飄地溶入空氣之中，消失了。之後，就隻有一點點被火烤暖的空氣，以及紅色火焰的殘像在眼瞼後殘留了片刻而已。
同時，真夜眼中的光也褪去了，微微蒙上陰影。
十束的胳膊完全沒有被燒傷。
安娜一臉驚訝地盯著十束那隻剛才孕育出火鳥的手臂，而真夜看起來就比較鎮定。
十束眨眨眼，“我沒有使用任何機關哦……不過這麽一說，反倒像是變戲法的了。”
“你還是老樣子啊，做得真巧。”草薙以無奈與欽佩摻半的聲音說道，而十束則無力地靠在車座上。
“但是好累啊草薙哥……”
“……雖然做得巧妙，但卻非常弱……”草薙歎了口氣，重新通過後視鏡看向兩姐妹。
隻見安娜正用小手緊緊地抓著真夜的衣服，而真夜低頭沉默。
“十束剛才做的那些真的沒有機關哦。而且不止十束，我和你們昨天見到的那個叫周防尊的人，以及店裏的大夥，大家都有這種不同尋常的力量。”
安娜呆呆地看著草薙。
真夜低垂著腦袋，如一潭死水，仿佛方才她看到火鳥而激起的些許漣漪，隻是錯覺。
“但是……”草薙說，“小真夜或許應該早就猜到了吧，我們擁有不尋常的力量。”
真夜抬頭看向草薙，草薙試著向她露出那種追求女人時的甜蜜笑容。
然而不知怎麽，卻遭到了十束的白眼。
“你們能相信我們嗎？”十束問道。
“相信？”安娜輕輕地、如鸚鵡學舌般說道，她複又抬頭望了眼真夜。
“是的……雖然我聽十束說過，但我要再問一次。小真夜，還有小安娜，你們也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嗎？”
姐妹倆都沒有迴答。
草薙繼續道：“你們都是因為生病才住院的。但那真的是病嗎？還是因為被人知道了那種力量，而在特殊設施中學習力量的使用方法，並接受力量的檢查？還有小真夜你的‘潔癖’，真的是潔癖嗎？”
真夜和安娜依舊頑固地不肯說話。
她們似乎變成了一個什麽也聽不見看不到說不出的人偶。
草薙因為紅燈停下車，他食指敲打著方向盤，問：“而且，小真夜入院，而小安娜你出院，是為了換你出來嗎？”
終於，安娜有了一絲反應。盡管真夜依舊沉默。但，這即是迴答。
“……我們稱像你這樣的人為‘超能力者’。為教授超能力者各種事情，使本人及周遭不至出現危險，世間存在有專門的設施。但是如果你來依靠我們的話，或許就可以不用再迴那裏了。”綠燈亮了，草薙踩下油門。
“……真的嗎？可以相信嗎？”安娜動了動，她望著草薙和十束，就像是荒漠中，看到了綠洲。
草薙和十束鄭重地點點頭。
安娜抿抿嘴，抬頭望著真夜暗淡的眼睛，輕輕叫了聲，“姐姐……”
但真夜還是像人偶一樣一動不動，隻是抬手捂住安娜透著懇求的眼睛。
草薙和十束試著耐心地等了真夜一會兒，但卻不見她有一絲開口的跡象，隻有令人不快的沉默在空氣中流淌著。
草薙和十束露出為難的樣子，互相看著彼此。
“……草薙哥說的話，小真夜，你聽懂了嗎？”因為對方實在是很特殊的一個少女，草薙和十束從未遇到過的特殊，所以他們都不清楚要怎樣說明才可行。
但是，真夜卻輕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麽……”十束還想說點什麽，但卻被真夜打斷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要迴設施。”
“姐姐？！”安娜拿下真夜捂著她眼睛的手，十分不解。
草薙和十束再次麵麵相覷。
既然真夜這樣主張，他們也就沒法再做什麽了。
十束苦笑著，向真夜伸出手，“我知道了。總之，就讓我們在你臨時出院這段時間好好相處吧。”
真夜看了十束一會兒，最後還是安娜把她的手拿起來，放到了十束手上。
十束牢牢握住，“……如果改變心意的話，隨時都可以跟我們說哦。”
對於他附加上來的這句話，真夜沒有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