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一板一眼念課文的聲調,在午後時分特別容易引人入睡。


    “報告。”突然冒出來的甜軟女聲,驚走了一屋人的瞌睡蟲。


    語文老師扶了扶眼鏡:“項影?你幹什麽去了,怎麽才來上課。”


    項影:“老師,我去廁所了。”


    語文老師脾氣倒是很好,聞言就點了點頭:“嗯,那你迴座位吧。”


    一屋子學生的視線跟著項影的腳步走。


    她一直以來穿的都是又寬又舊的男款衣服,今天卻突然換了身爽利的女款運動服,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腰細腿長皮膚白,長劉海隨意地攏到了耳後,露出了平時藏在頭發後麵的漂亮杏眸。青春洋溢,光彩奪目。


    這是項影?


    同班有不少學生知道她被學校的混混們盯上的事情,不過這事誰也不敢管。何況她平時就陰森森的,很少和班裏同學往來,自然沒有人願意幫她。


    她今天又一次遲到,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她估計又被九班的許俐慧堵在哪個角落教訓了。


    可是現在,她迴來了,頭發雖然是濕的,卻脊背挺直、麵帶微笑,臉上一絲哭過的痕跡都沒,哪裏像是被欺負過了的模樣?


    項影走到教室裏唯一的空座位坐下,語文老師重新開始念經,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終於沒那麽多了。


    她閑得無聊,打量起教室裏的同學們,哪個是男主?


    一圈看過去,全都是平平無奇的路人臉,哪有男主的影子。


    項影仔細想了想,小說裏似乎也沒有特別說明,男主是她的同班同學。


    她略有些失望。


    有人在背後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背,壓低了聲音說:“同學,請注意上課紀律。”


    聲音非常好聽,低沉幹淨,帶著點磁性。


    項影迴頭,一直在低頭做筆記的男生筆尖停頓一下,抬起頭來:“你來迴動的時候,會擋到我看黑板。”


    果然是男主。看到這張臉的時候,項影就確定了。


    少年坐的端正,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隻筆,紙上的字跡也像極了本人,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項影笑了笑,轉身也坐端正了。


    006:“恭喜宿主,成功偶遇男主。男主此刻好感度為:5。”


    前後桌的關係,也算得上偶遇。項影懶得吐槽,想著男主對她的這個好感度分數。


    滿分一百,5分的話……可能路邊一隻流浪貓,衝男主招招爪子喵一聲,得到的好感都不止這個程度。


    沒關係,慢慢來吧。


    男生身上有種難得的幹淨的氣質。項影在外麵打拚幾年,見多了狡詐自私的人性,乍一看到這種眼神澄澈的男孩子,心都跟著變軟了。


    語文老師兢兢業業地念了兩節課的經,數學老師又過來講了兩節課習題,一下午的上課時光便結束了。


    “沈屹!”剛一下課,就有女孩趴在窗邊,羞答答地喊人。


    班裏的同學一陣哄笑,還沒來得及離開的數學老師搖搖頭,看了看這群鬧騰的孩子,歎著氣走了。


    教室外麵的女生越來越多,全都整齊劃一地盯著項影身後看。


    不愧是男主,魅力也太大了,看把這群女孩子給迷的。


    男主沈屹卻像是根本沒感覺到那些女生熱切的目光一樣,他收拾好課本,目不斜視地走了。


    班級裏不少女孩也跟著抓起書包,小碎步追了過去。


    一群女生跟在他身後,又不敢離得太近,隻遠遠地綴著,一會兒功夫,教室裏外就顯得空蕩了不少。


    小說裏提過,沈屹性格孤僻,不太喜歡和人交流。


    項影看著那群女生小心翼翼追著、又生怕離得太近被他討厭的模樣,神色有些冷。


    青春真好啊。


    可惜,男主家裏出事以後,圍繞在他身邊、盼著他展顏一笑的這些人,很快便會像泡沫一樣消散了。


    書中第一個世界後半段,男主確實愛上了美麗又善良的萬人迷女主,但遭遇了家庭巨變、又被學校同學集體孤立後,最初那個純粹的他也變了。


    在他遭遇眾叛親離以後伸出援手,是能讓他最快愛上她的方法。


    可今天見了一麵,這麽幹淨的一個男孩子,項影有些舍不得。


    她拎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再說吧,今天晚上,她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006為她提供了一份迴家的地圖。她住的地方偏僻,沒有直達的公交。她跟著路線走,步行四十多分鍾,終於到了一棟破舊的居民樓。


    上樓的時候,項影心裏有些煩躁。


    她現在的身體素質已經被係統的金手指整個改善了一遍,步行過來也要四十多分鍾。那原來那個身體弱不拉幾的軟妹呢?這一路步行迴來,需要多長時間?


    路上經過了許多小巷,總有路燈壞掉、沒人居住的地段,這身體的父母,從來就不擔心她的安全問題嗎?


    到了家門口,她掏出鑰匙開了門。剛一進去,就有個酒瓶砸在了她身側的牆上。


    “怎麽才迴來,滾去做飯!”項明坤躺在沙發上叫嚷。


    屋子裏燈光昏暗,酒臭味熏得項影想轉頭離開。


    這身體的母親李賢桂坐在客廳地板上發呆,額頭的舊傷結了疤,臉頰又添了新的紅痕。


    聽見動靜,她轉頭看了看門口的碎酒瓶,蹣跚著拿著掃帚過去了。她甚至沒有看一眼剛剛放學迴家的女兒,神情裏滿是麻木。


    項影不需要做什麽選擇了,她一刻都不想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下去。


    她徑直走進自己房間,從混亂的雜物裏拖出一個背包,找出幾件勉強能穿的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床鋪和桌麵的東西,主要是為了證件,其他有用的也收進包裏。


    李賢桂站在房間門口,靜靜地看著她來迴翻找:“你爸讓你做飯。”


    項影頭也不迴:“你不會做,還是他沒長手?”


    李賢桂安靜了一會兒,又問:“你要幹什麽?你爸等下又要打人了。”


    她的語氣過於理所應當,猛然間,一股怒火衝上心頭。項影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頭看著這個被折磨得麻木而疲憊的女人。


    “那你就看著他打我嗎!不打算為你女兒做些什麽?”


    根據小說設定,紙片人女主是在原主自殺後穿過來的,而現在項影代替了小說女主,穿進了死亡後的原主身體。


    這一切對真正的項影來說,原本隻是像一場荒謬、卻又必須通關的遊戲而已。


    她穿進了原主的身體裏,卻仍舊抱著局外人的心態。原主的一切她沒有經曆,原主的悲歡苦樂,和她也沒有太大關係。


    她將取代原主,借著她未走完的路,完成任務,迴到現實——這是她出現在這裏的唯一意義。


    可現在,看著李賢桂蒼老疲累的臉,想到原主的遭遇,感受著這身體裏殘餘的情緒,她再也沒辦法讓自己置身事外。


    李賢桂看著她,眼神沒什麽焦點:“你想讓我做什麽?”


    項影心中有翻滾的怒火在燒,麵對著這個傷痕累累的女人,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你還是快去做飯吧。”李賢桂說。


    項影冷笑一聲:“我怕那個人.渣吃了我做的飯,沒有命活到明天。”


    李賢桂的腳步頓住了,她有些驚惶地看了眼客廳沙發上的項明坤,轉過頭壓低了聲音:“你胡說什麽!那是你爸!”


    “他也是項盛的爸。”項影抬眸。


    李賢桂:“這和你弟弟有什麽關係?”


    “和他沒什麽關係。”項影說,“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項盛是你唯一的兒子,我,也是你唯一的女兒。”


    李賢桂麻木的表情終於變了,她語氣急促起來:“你嫉妒你弟弟?他一個人在國外多不容易,小小年紀就離開了家,人生地不熟的……”


    項影不想再聽,直接打斷了她:“我要離開這裏,你跟不跟我走。”


    “離開?去哪?”李賢桂呆住了,她顯然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可能。


    “不管去哪,都比在這裏要好。”


    項影收拾好了背包,空蕩蕩的。她所有的東西裝進去,才堪堪占了背包的一半空間。這個家裏屬於她的,隻有這些了。


    “你跟我走嗎?”她又問。


    她的表情一點不像開玩笑或者鬧脾氣,而是認真地在問這個問題。


    李賢桂徹底慌了:“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你爸會打死我的!還有,還有……你弟弟的生活費,你爸的工資不夠的啊,馬上暑假了,你就像以前一樣……”


    項影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這一次你打暑假工掙的錢,可以自己偷偷留一點,不用全給你弟弟,這樣還不行嗎?”李賢桂放軟了聲音,滿臉的皺紋裏都寫著淒苦二字。


    項影別開眼:“項盛是你兒子,是我兒子嗎?我憑什麽替你養他。”


    李賢桂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


    “我每年都會拿全額獎學金,老師們看我穿的破舊、吃的也寒酸,又主動為我申請了最高金額的貧困補助。這些錢,你都匯給了項盛。”


    項影輕聲說,“周末我去給別人家的孩子做家教,寒暑假我出去打工掙錢。在家我洗衣做飯,出門我給你爭光長臉。”


    “你知道我為什麽成績這麽好嗎?別的孩子動輒補課請家教,我卻半點不用你操心,難道我就那麽聰明,每天忙著打工掙錢、不用學習,就能穩穩當當地做年級第一?”


    李賢桂嘴唇顫抖著:“你到底想說什麽?”


    項影直視她的眼睛:“你知道我是怎麽擠時間拚命學習的嗎?你知道我打工的時候受了多少委屈嗎?你知道學校裏的同學怎麽對待我嗎?你知道我到底!是怎麽熬過這一天又一天的地獄的嗎?”


    “你眼裏隻看得到你兒子。”


    項影背上背包,擦著她的肩膀走出了房門。


    項明坤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嘴裏叫嚷著:“你們到底在幹什麽?我說話你們聽不見?做飯!做飯!快點滾過去做飯!”


    項影懶得搭理他,徑直走向家門。


    “幹什麽你!”項明坤卻不依不饒地拉住了她背包的肩帶,“我跟你說話呢!你聽不見?我讓你趕緊做飯!等下老汪還要過來找我喝酒呢!”


    “怎麽不喝死你。”項影手上用力,奪過了他手裏的背包帶子。


    項明坤被那力道帶得往前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到地上。他扶著電視櫃唿哧唿哧喘了兩口氣,徹底惱了,眼珠子裏的紅血絲越發明顯起來。


    “我看你是欠抽了!”他隨手抄起一個煙灰缸,直接朝項影砸了過來。


    她偏了偏頭,笨重的煙灰缸砸到了茶幾上,直接把鋼化玻璃麵砸出了幾道裂痕。


    這樣大的力道,根本不是普通家暴了。她如果沒有偏頭,那一下就會直接砸在她頭上,起碼也是個頭破血流的下場。


    項明坤眼看沒有砸中,又扔過來個遙控器,隨後抄起牆邊的掃帚,一腳踹掉了塑料頭,拎著剩下的鋼棍走了過來。


    項影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快點跑啊,還愣著幹什麽!”李賢桂突然在後麵喊了一聲。


    項明坤轉身就給了她一腳,又紅著眼衝項影獰笑起來:“行!你可真是個強種!不跑是吧?咒老子死是吧?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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