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難得的休息時間裏小演員自然可以隨意玩鬧,有什麽事情自然有大人去處置,小孩們也不過當做新的八卦調劑一下被劇組生活擠占的日常,剩下的注意力都被即將到來的休息日擠滿。而被女孩們憧憬的休息日緣故的衛瞻淇呢,習慣性營業、做中央空調的他此刻不僅遠離迷妹劉悅言人生的小風波,也不像大多數人猜的那樣因為表現優秀家世過人,有特殊待遇被導演青睞。


    真實的情況是身為劇組最大金主代表人的他,除了被不靠譜的爹媽放養在攝影棚裏頭一個多月,連曾建疆也沒有為他種種優點“驚為天人”後開個小灶。一個多月下來,衛瞻淇有心跟著學著點什麽,低伏做小養乖寶的傳統藝能那是一天都沒有落下,溫柔翩翩佳公子的名聲連送盒飯的師傅都清楚了,掏錢給劇組買飲用水借機器一類的事情聽了立馬給家裏打報告……你說事情做到這種程度了吧,他估計著再不成,隻能試試抵足而眠徹夜長談這個曆代賢德主公收買人心的技能了。


    嗨,說白了,要一千多年前哪有這檔子事情啊?他一個名聲泥地裏的奸佞男寵,最愛做的就是逼迫有骨氣才氣的世家子給他做事,怎麽陰損狠毒怎麽來。看著那些五姓七望可傲諸侯的貴人咬牙切齒的“屈就”於權勢,就像逼迫貞潔烈女二嫁一樣刺/激…………咳,打住,現在自己投過二迴胎了,是要端莊優雅風度翩翩的豪門世家,要禮賢下士,要潤物細無聲,要以德服人。


    ……我可去他的以德服人。


    蹲在太陽底下拔草的衛瞻淇感覺自己快傻了,他就該對著一個月前想這出的自己掄圓了來兩個耳光。你說他學什麽世家風流折節相交啊,曾建疆這個憨憨是真憨啊,叫他一聲世叔這家夥就拿他當打秋風來的窮親戚家的孩子,可勁磨練了,又是拔草又是爬樹的,耍猴也不帶這麽的啊?


    正恨恨拔草的衛瞻淇心裏打了退堂鼓,想要找個借口開溜,可巧了一邊指揮一堆小工場務等在荒廢的花園邊拔草挪樹造景的曾建疆迴來了,捧著效果圖正比對著呢,看見地上還蹲著個傻孩子在那馬猴似的拔草,笑的像天橋耍猴的被看客多給了兩吊錢,過來拍拍早偷摸瞄著的衛瞻淇肩膀:“小夥子是真不錯啊。有誌氣耐性,我就說嘛,拔草除雜這種事情哪裏用得著找小工啊,我們劇組這群毛孩子不就得了。想當年我們讀書那會,是要扛著米和柴火去學校的……”


    跟在他後麵進來的侯文質本以為自己的老憨憨搭檔有分寸,沒想到自己才出去處理了小演員家長那邊的貓膩,迴頭就看見了路過的幾個場務小工給他擠眉弄眼,心裏頭還在想發生了什麽,再過來一看,艸,老搭檔曾建疆把劇組最金貴最靈性最得好評的“寶二爺”給派來拔草了!嚇得一跳三尺高,瘦高個的他愣是硬生生撞開了胖壯的曾建疆,風一樣跑過去把衛瞻淇拉起來,急吼吼的:“老曾!你看你怎麽看孩子的!衛導把家裏的獨苗苗托付給你拍戲,你就讓人家給你,給你……”


    侯文質一口氣卡著沒上來,急急忙忙要給衛瞻淇托手套,憨憨曾建疆還撓著腦袋:“怎麽了,不就是讓孩子勞動實踐一下啊。你看他演的挺好的,這文化上來了,鍛煉身體的實踐課程也要跟著來啊。”


    看著此君那雙肉裏的小小眼睛裏的大大問號,衛瞻淇終於說服自己確認了這家夥其實是真憨,不是擺譜和耍心機……意思就是曾建疆這麽大個導演,是真沒有get到自己的意圖電波。合著他的這幾天媚眼殷勤全給瞎子看了!


    二次投胎到現在沒有受過這麽大委屈的衛瞻淇眼前發黑,差點沒有從草地裏站起來,侯文質看樣子當他貧血。晃晃悠悠的孩子臉色一白差點栽下去的樣子慌得他這麽大一個男人,像伺候皇帝出恭起夜的小太監,生怕官家一頭栽了,沒法跟江山社稷後宮六院交代,攙著衛瞻淇起來還不夠,還要踹一腳旁邊沒有眼力勁的“小宮女”曾建疆:“鍛煉個屁!你看看你把人家衛導的孩子糟踐的,給勞改上刑了似的!還有臉說鍛煉!邊去!”


    一腳沒被踹動的胖子曾建疆還真撓著頭走了,挺委屈:“人家小孩也沒說什麽啊?不,不是他說能幫上忙,讓他給劇組幹啥都行嗎?”


    ……我後悔了。


    衛瞻淇在對走的時候還委屈巴巴的給自己眼神要解釋的曾胖子無話可說,深切懷疑衛明宇那個王八是不是專門找人還教育自己不要人小鬼大。人生迷茫的陰影降臨在這位重生以來一力凹男神人設的少年身上,宛如無聲有力的質問:怎麽樣?世家公子爽不爽?風度翩翩王謝風流裝著習不習慣?讓你把自己當聖人做,怎麽樣,做一個出身卑賤但可以隨時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破落戶他不香嗎?


    思考人生的衛瞻淇看起來委屈巴巴的。你別說,長得好看就是有隱形的福利啊,看起來別管有理沒理,有壞心思爛主意的,一委屈起來,別管對不對,反正哄就完事。


    連侯文質看著眼前麵龐白淨臉頰通紅的小孩都心疼——這可是幾千萬的投資的金主家的乖兒子啊!又好看、又會演戲、又不作妖、又拉投資的,上哪座廟燒高香才能找來這樣的寶玉啊!


    習慣給曾建疆擦屁股的侯文質決定搶救一波,起碼別讓小孩打電話叫家長!


    “瞻淇啊,你消消氣,這天熱的,人都糊塗了,老曾他就是個棒槌,你別和他客氣,他就會犯渾蹬鼻子上臉,迴頭我好好揍他一頓啊,讓孩子幹活,虧他想的出來。”剛剛解決童倩事情的侯文質心裏叫苦,假小姐家的大人就是紙老虎,敲打嚇唬幾下就擺得平。可真少爺衛瞻淇家裏不說兩個大人,背後的衛李兩家哪個是吃素的?


    李家沒有上岸前,用來洗錢的電影公司,現在業內還是鼎鼎大名的環亞,當年是做過把槍和劇本一起遞過去給導演的!衛家別提老太爺的地位,就是衛明宇這尊活太歲,《蘇州河》拍攝試映後被國內影評人指名罵爛片,他就能半夜騎著摩托追著幾條街人家要登報道歉!


    還能怎麽樣?裝禮賢下士不成的衛瞻淇隻能借梯子下了,一邊被侯文質扶到一邊的石凳上休息:“沒事沒事,我就是來……鍛煉的,聽我爸說曾叔的厲害,想要偷師跟學一點東西而已。”


    他的人設立的太好了,幾天裏的表現也是有目共睹的,本來純粹擔心有麻煩的侯文質都不由感歎道:“瞻淇你啊,就是脾氣太好了,太乖,這樣可不成,有些事情你張嘴直接說呀,老曾他這麽個人啊,除了會拍戲外是真沒腦子。這裏我跟你說心裏話啊,哪怕沒有你爸媽,在劇組你也不用這麽小心的。你才多大,該賴皮撒嬌得做。而且你拍的這麽好,該驕傲點啊,有你這麽乖聰明的孩子學東西,哪個師傅不上趕著教你啊。”


    溫和沒脾氣的衛瞻淇心裏是咬牙切齒罵侯文質唱白臉的,被勸說時也是早打算虛應下來,迴頭找機會好好給他穿小鞋。


    可是啊,可是啊,待他耳聽至那句“沒有你爸媽”心裏像蒙著眼睛上樓梯的人突然踩空了似的,原本在心頭極力被忽視的那片陰影陡然浮出水麵,喉嚨裏咕咚咕咚的冒著酸甜苦辣皆全的泡泡,明明是輕盈無聲的事物,偏偏卻堵的他喉嚨發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像漢奸永遠比真正的侵略者窮兇極惡一個道理,自打第二次來到人間就比任何人要努力的的“配”上自己的新身份。溫柔體貼的麵具戴在臉上割裂過去,肮髒低微的迴憶壓在書裏極力擺脫,荒唐卑賤的出身的痕跡要自己動手割掉,財富裝點不了靈魂讓它純潔圓滿,那就給瘡痍遍布的過去粉飾上謊言的金粉。


    貪婪的他要死死的抓著現在,可每用一點力,內心便越發知道自己是個奪舍重生的孤魂惡鬼,出身不是他的、財富不是他的、身份不是他的、父母不是他的……


    所以他本能的不願意拿身份去換資源。不願意直接開口說要學東西。要瞞著家裏人試鏡搞出事業。哪怕蹲在那拔草也不想開口借家世資源得來曾建疆的指點。


    不是因為他想要做世家公子,而是他不承認現在有的一切是自己的,他要憑借自己把東西拿過來!讓曾建疆對他心服口服!


    不知不覺孩子臉上熟練又客套的柔和靜靜慢慢的消失。沉靜下來的模樣更像他的生母李六小姐——曇花夜放的幽迷動人的氣魄,並不女氣,而是動人至鬼魅,適合拿一千零一夜裏的所有瑰奇神秘的故事來配文他的眼睛。


    做說客的不曉得自己是哪一句戳中了這位富家少爺,隻能看見這個小大人的孩子,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黯淡,讓他更像個身處童年與少年間,那難以界定天使魔鬼的交界線處年紀的孩子。


    早熟的孩子不一定有心事,但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二代早熟,背後一定是有故事。


    侯文質本來是要給小少爺順氣,可看樣子不知道怎麽戳中對方的心坎了,再聊下去肯定涉及一些他這個身份不方便說的話,機靈的大人話頭一轉:“我看啊,要不這樣,你真想要學點東西又不怕無聊,我去跟老曾說,等晚上咱們剪片子或者不是拍你的戲份時,帶你到導演位置那看看攝像頭和拍攝的素材。老曾這個人別的不成,他拍攝時真有兩把刷子。”


    孩子臉上自然流露的表情消失的比早晨草尖上的露水還要了無痕跡,他調理好重新掛上親和氣度就是一個眨眼,看的侯文質暗想現在的孩子和成精了一樣。連謙辭時的官腔也是生意場上的老油條一樣:“不成不成,這特權不僅真折煞我了,還給導演組添亂。”


    “沒事沒事,瞻淇你啊,這裏我和你說你是真有天賦,別當我拍馬屁。那天試鏡的時候。”侯文質一拍掌,為自己把話題圓迴來正暗暗美著呢,開始自己熟練的交際技能——吹彩虹屁:“就那時老曾就跟我說了,別管怎麽樣哪怕和資方鬧翻一定要選你做賈寶玉。那會他還不清楚你和衛導什麽關係呢。說你的身段台詞還有表情真是絕了,鶴立雞群啊,簡直天生是要吃這碗飯的。”


    話說到最後半句,油滑玲瓏如侯文質看著衛瞻淇那一成不變的禮貌微笑的臉,莫名感慨,一歎息:“你別覺著我這是單純在給曾導他圓場啊瞻淇,也別心裏覺得我這麽大一個大人為了衛導和李小姐,在捧一個小孩。哦,或許你經常遇到這種大人,但是啊,瞻淇啊,別管有人誇過多厲害你都沒有往心裏去,可我還是要說你是真的被老天賞飯。”


    侯文質說道後麵,眼角眉梢露出一絲落魄。像是落榜的老童生看著長安街上誇官的年輕探花郎。少有的,衛瞻淇心裏有了一絲算得上正麵的憐憫。


    是了,這麽大一把年紀的男人還要給個毛孩子賠禮道歉,得罪不起權貴啊,多可憐的身處底層的中年男人。


    沒等衛瞻淇肚子裏翻出來一通的漂亮話拿出來安慰旁邊年齡夠當他爹的男人,侯文質看到他張口又是一擺手:“別別別。”瘦高的男人早料到什麽,低下頭苦笑:“我就是羨慕啊,你和老曾還有衛導都是有天賦的,幹一行會一行的,我們普通人,普通人根本拍馬趕不上。這事啊,娘胎裏給的,女媧造人時定下來的,都羨慕不來。”


    “您看您說的話,我也是照著老電視劇的樣子學的演的,當不起,當不起和幾位大人齊名。”


    “你可能感覺不出來,覺得自己隻是在學,可對於我這種看多了小演員的劇組老人來說,那完全是不一樣。”侯文質攤開手掌搖頭失笑,好像自己也不明白怎麽把彩虹屁拐到這來了,隻是話已經到這裏了,剩下的也不吐不快:“別的小演員或者童星,他們演的再好那都像是一個預設好的程序。老師跟他們說角色這時難受,他們就會皺眉,頂多按照老師演示的改變一下皺眉的弧度。這是沒有錯的,甚至是合格的表現。但問題也來了。比如劉悅言被叫卡的那幾場,和賈母抱頭痛哭,她哭了,很快入戲的哭出來,比很多要拿催淚棒的成人女演員好多了,可曾導還是叫停了?為什麽啊?”


    從小就磨練演技的弄臣明白這是點撥,心裏道劉悅言那一場的確有岔子,太“不得體”了。如果他當年當千金公主的麵首那會要是哭成那副鬼樣子,不用十天半個月,別說後麵韜光養晦,臉就得被打爛了。


    可那處“不得體”在哪也說不上,就是清楚如果自己演,最好參考曾經的喪母後不久得知父親馬上要再娶繼母的一個情人——我們說過,衛瞻淇對於學習和往上爬,是有一種天生流淌在骨子裏的渴望和貪婪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麽演技上的天賦,那是因為他所表演的每一麵都是有原型。用現代知名編故事的app曉乎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學人精。


    不識字就巴巴湊到以詩文見長的麵首下麵伺候筆墨,氣質被譏諷如過街老鼠便偷偷在屏風後麵觀察談玄對詩的世家子,禮儀上被嘲笑賤籍沒有眼色那麽就觀察儀態翩翩的女官們,千金公主喜歡上打馬球哪怕隻能分到一隻駑馬也要跟著去,哪一位行首花魁被稱讚調香手法就傾囊而求,舒皇後喜愛的男子要清潔高雅全無汙穢氣那麽言談舉止就要學著廟裏的牛鼻子……


    就連賈寶玉這個角色,都是學了好幾位印象中天真爛漫何不食肉糜的富家公子而演出來的成品縫合怪。


    “是悅言演的太流於表麵,情緒過於簡單。”衛瞻淇說的很籠統。侯文質也沒有指望他能說的很明白,點點頭:“是的,但這隻是簡單來說,具體的話是因為她哭的就隻是哭,而林黛玉見賈母那一哭不止是流淚,還有委屈、迷茫、放鬆……這些情緒聽起來很複雜,演繹起來也很困難,是可以適當放鬆要求的。但是悅言那幾場ng的原因表現的就僅僅是在流眼淚。這是不成的。”


    “而你瞻淇,你那幾場,哪怕是沒有台詞的賈寶玉進門。你走路的輕快歡欣又不失禮古板,光是現場收聲的腳步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因為哪怕隻聽腳步聲,人們都能感覺的,是了,來的這位是賈家的寶玉,一個賈母的親孫,混世魔王、多情公子、補天頑石。而等鏡頭拉近,人們期待的眼光循聲而去了呢,他們看見的鏡頭裏是一個臉上帶著希冀好奇,目光靈動的男孩子,像帶動了周圍所有流動的空氣似的,通過微小的神情跟他們達成了一個無聲的交流……看啊,我說了這麽多你可能都沒有聽懂我真的想要說什麽。”


    侯文質潤了潤嘴唇:“你真的很有天賦,瞻淇。我希望你不是玩票,多少年了,靈氣這麽好的演員我很久沒有見著了。我們這種普通人就像在地上看見流星一樣,看著你們這些天生我才的人在夜空中大放光彩,曆史裏流芳百世,自己隻能甘於平庸。所以人類對流星許願,希望那天外的流光,能載著身為凡人的自己微小的期待。我也是,我在這給老曾這種打雜其實什麽也不為,就是希望他這種天才,能創造出超越凡俗的作品來。看見你出現我更高興,不僅僅是因為你的父母神通廣大,更是因為我發現在演藝圈還是有希望的。”


    “業界這些年進入流量時代之後啊,富得流油了,也不成樣子了。你出現了,起碼說明新生代裏頭還是有希望的,我們未來是能拍出好片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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