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琳略抬一點下巴,眉目宛然嫵媚風流。她的錦海係口音算是改的比較好的,說起普通話卻還帶了點愛嬌的別扭,想來當時和衛明宇在一起時不乏紅袖添香學發音一類的好時光。隻是物是人非,她長居錦海和國外,這口標準的帝都話的兒化音轉了一下,收住了,還是那副南方姑娘嬌俏的調:“所以說啊,你要什麽直接和媽媽說,哪來的這麽麻煩。”


    衛瞻淇自然曉得怎麽哄她多說些內幕,他先服軟誇李六高瞻遠矚,再謝謝她慈母心苦找人看顧,最後李澄琳洋洋得意到下巴翹起眼睛都目下無塵中,算是知道了來龍去脈。


    這件事情要李六說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劇組內部的權利鬥爭。連都是小娃娃的選角上都有人插手,倒還不像大人那邊一塊的你死我活,搶角色就是為了踩的你一輩子不翻身,不過是分蛋糕的刀子出了紕漏,自然得在別處找補。


    衛瞻淇的角色就被這麽“找補”沒了。


    李澄琳說的其中原委讓外人聽來雲裏霧裏——不是“讀書人研究透了學問,沒學好人情”,就是“戲台子要唱堂會也要找租的地”,或者“包場的老板還要照顧家裏大人”,中間夾雜了一通洋土混雜的外語口語並鄉音,舌頭彈的活潑,像一隻吃多了甘藍的兔子在啵啵的跳。


    衛瞻淇見她卸了妝的雙頰緋紅,眼睛一掃,掃見梳妝台那一瓶開了的酒和一個藥瓶,就知道李澄琳在外國留學染上的酒癮和處方藥/癮又一起發作了。


    李澄琳的處方藥/癮是痼疾,在她學生時代在外麵留學時,飲酒和聰明藥這類處方藥,是被視為解決煩惱和通過考試緩解壓力的好幫手。


    她並不是孤例,俗稱聰明藥的處方藥在國外一些高等優異學府的濫用超出人們的想象。比起未成年而受到管控的飲酒和葉/子,花點錢就能在校醫隊醫那開出來的“維生素片”,對麵臨升學壓力過大的學生們眼裏幾乎是救命稻草。而沒有什麽成績壓力,但“家教嚴厲”的李澄琳這類富家子女來說,飛/葉/子一類的就準備從遺囑上被劃掉一大筆信托基金,但聰明藥這些不涉及毒/品的小藥/片就不會。而隻需要幾片,你就能幾個小時精力充分,感覺到自己思維超人一等,強大到無所不能。


    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她不是個堅強的或者意誌堅定的人,到現在還是像孩子多過母親。可想而知,對處方藥的依賴就這麽一直斷斷續續的跟著她到現在。


    衛瞻淇又氣又難受,氣的是明天要去見衛家老太爺節骨眼上李澄琳做這個妖,難受的是這個藥想一想就知道是誰準備給李澄琳的。


    骨肉勻亭的美人話越說越快,猛的從舒服的軟椅上站起來手舞足蹈。那雙雪似的透著青筋的腳赤著在總統套房的地毯上,挪騰轉移,踩著探戈的舞步,烏壓壓長發披拂如雲,輕飄飄衣袂舒展似花,自顧自的獨舞起來。


    藥物的效力讓她快樂的發光,連明明摘了美瞳的眼睛,在外力作用下,淺淺琥珀色的瞳孔放大到普通狀態下的一半多。她本就深眼窩濃睫毛,這點子病態裝點下更加異常,動人若鬼魅。眸光純美透亮的像一汪泉水,隻是誰也不知什麽時候泉水會幹枯掉。


    長發藏著的兩隻耳朵上,晃動著兩片一長一短的華光——是在那鏡子前反複挑剔著長短不一的耳環。女人晃動的動作大了,一隻便歪歪勾住了頭發,另一隻鑲嵌著的寶石則拍的臉頰發紅。


    男孩被女人嚇著了,下意識想要攔著這隻藥效發作的瘋蝴蝶,卻被女人像伸出觸角似的探出兩隻長長的胳膊,像小女孩提娃娃似的一把摟住兒子在懷裏,實打實的抱住,舞停了。女人搖搖晃晃的笑,得意的不得了。


    男孩心裏有本來惱火,卻被她這一抱貼了皮肉。皮囊這般美的幻夢泡影一樣的佳人,風情搖曳的水蛇腰上自該沒有多少肉,那一貼一抱,沒有心笙搖曳,幾根肋骨起伏在一層白皮下,咯的人手不舒服。


    狼心狗肺的奸佞梗了一下,因為這具病態又美豔的肉身的確懷胎十月不假人手生養了他的婦人。如何惱恨,見她這副活了幾十年還如此模樣,心裏難免淒哀。


    他上輩子的生母是名噪一時的花魁,腰也是這樣的,被養出來好博得萬人來嚐。


    李澄琳是豪門富家的公主,卻沉湎酒精藥物,也不是她願意的——她是被人養成這樣的。


    深宅後宮裏頭養廢一個孩子之類的手段是太陽下的影子,輝煌的權利之下跪伏的人有多少,這類影子一樣的東西就有多少。封建的王朝會坍塌了宮殿,但跪在太陽下的人永遠隻會更多。這種人心深處的酷烈毒計,到了現代隻會存在的更加隱晦,可殘酷卻不減半分。


    她被李家的權勢養廢了,廢的連依賴處方藥這種早該戒掉的東西一直都被人喂到嘴裏,也嬌慣的把別人遞來的蜜糖□□一塊吃了,還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對。


    人人告訴她要快樂富貴的活,她也就快樂,不管這種快樂其實是要害她的人給的,她也一頭栽下去,哪怕溺死在這裏頭起不來——富貴人家的莬絲花,是不可能像喬木和野草似的。


    在知道這種藥是什麽東西的時候,而李家默許了她一直吃的時候,衛瞻淇就知道李澄琳在李家的地位上有貓膩。


    他震驚卻又平靜——早準備好了被饋贈的重生定然不會十全九美,因為如他這類人已經習慣了得到一切東西都要付出代價。隻是他不知道這一次的代價是從他的肉身母親身上取走了。


    衛瞻淇的心情是很矛盾的。


    李澄琳的確是個浪蕩輕佻的壞女人,但並不意味她不是個好“母親”。誠然她很吃不得苦,所以她把孩子扔給保姆,也很愛美,所以她出月子後忙於減肥沒有喂過母/乳,她糊塗,被哄騙了一生還發現不了,她不知檢點,分居後的情史和私生活都很糟糕……


    但這樣子的女人把兒子搖晃抱著,赤著腳跳交際舞,笑的很有感染力,一邊跳一邊跟他表功自己如何解決了試鏡角色的問題,努力的從她匱乏的大腦裏傳遞人生經驗讓他小心,撒嬌蠻橫的小脾氣裏和不著調的荒唐人生中試圖去做一個母親。


    她真是賤……


    衛瞻淇蹲下來,給她套找來的鞋,女人腳丫動來動去的不肯乖乖就範,見她平靜了一點,男孩低著頭一心伺候她:“媽媽,下次少吃一點藥,你不是說每次吃完就頭痛嗎?”


    “是痛,可吃了舒服,很舒服,一會就睡好的……”


    “上次不是還覺得不吃比較好嗎?家裏也知道嗎?”


    “可難受……跟二叔叔說了……”


    女人久經摧殘的身體早就有了耐藥性,加上藥物混合攝入酒精,正常人還要鬧騰一會,她卻被剛才的迴光返照弄得已經沒有了力氣。隻慢慢抱著胳膊怕冷般倒退,待屈膝躺迴椅子上,翹起的腳掌上,還勾著兒子給她穿上酒店拖鞋。


    衛瞻淇靜靜凝視著她閉眼時一排輕輕闔動的睫毛,看夠了,慢慢過去,幫她把勾著頭發的那隻耳環解下來。還沒有來得及解下另一隻,背後的門悄無聲息的開了,已經脫掉外麵那件黑色大衣的李嘉行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什麽,早挽起襯衣的袖子,抱起李澄琳到了裏臥。


    “下次你媽媽喝醉說了什麽,都別往心裏去。”李嘉行還是一貫的冷淡,隻是:“那是她心裏不舒服,還像個小孩子借酒瘋鬧脾氣,當不得真。”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保持一種荒誕的默契無視了一邊桌子上的酒和藥。李嘉行輕車熟路的找到首飾盒,把掌心的什麽東西放了進去,那叮鈴一響,衛瞻淇才反應過來是女人另一隻耳環。


    舉止自然,看來他處理侄女的“酒瘋”也不是一次兩次,李澄琳藥/癮上縱容默許的人也有他一個。


    衛瞻淇沒有出聲迴答,也在大人的估計之內。長輩們早想好了怎麽對小孩發現然後忍不住問起這件事的反應,衛瞻淇的沉默也是預料好的。雖然如果沒有這場“男孩子突如其來的叛逆”,李嘉行還是打算晚一點跟他解釋這件事,讓他開始學會顧全大局的。


    “琳琳從小就很嬌氣,家裏也極為寶愛她,所以既然養得起,就沒有必要讓她吃苦。這是老人家的一片好心。”男人把手搭在男孩肩膀上,少見的溫情:“乖寶,你也該懂事。出來玩最惦記你的,還是家裏。學著一個人走路很好,摔跤了沒什麽。長輩們沒有什麽要求,隻希望你不走錯路。”


    手掌下少年人的身子骨很是健康,年輕人的活氣隔著一層織物也蓬勃生長。李嘉行的兩次婚姻都很短暫,也因為純粹的利益產生分歧便沒有孩子。他心裏是把這個並不姓“李”但看著長大的孩子,當兒子的。


    眼前小孩長得很健康讓他滿意,倔強鬧脾氣了耐心引導不是難事,不聽話的樣子也顯得很聰明有主見。隻是男孩子們小時候天生都有一點戀母的,維護母親的“正義心”很容易走偏出事。


    衛瞻淇點頭應聲:“叔公我知道家裏的苦心。”


    李嘉行分辨的出他心裏大概還是有疙瘩,可本來也沒有指望幾句話就能讓孩子懂事。大人還是作出滿意的模樣拍拍男孩肩膀:“知道就好。正好你媽媽休息,叔公帶你去見見之前說好的資方。”


    打一棒子要給個棗子。


    大人談話後退出去換衣服聯係行程。男孩在那扇門關上後,徐徐展開垂在身側的手心。隻見那隻純銀的耳環躺在那,不知道什麽時候便被攢的變了形。


    他掌心一側,隨意的把它丟棄在地上。踩上去,腳步無聲像個黑色的影子。等走到臥室的母親那,把一縷滑在她熟睡臉上的頭發,輕輕撥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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