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傅寒關下值迴來, 宋雲昭便將白日裏的事說與他聽,最後語氣感慨道:“人們常說養兒方知父母恩,我如今做了母親, 倒也能體會她的感受。”


    何珍娘被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韓氏自然也有責任,但從始至終韓氏疼愛女兒的心是毋庸置疑的。


    傅寒關知她最是心軟不過, 如今開口便是意誌鬆動了,“迴來可以,但必須是出嫁前幾天才準迴府。”


    免得待久了, 又讓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見他同意了, 第二日宋雲昭便差流螢往韓姨娘住的梅院遞了口信。


    韓氏得知後, 心中自然是感恩戴德,拉著流螢說了許多感激的話讓她迴去轉告宋雲昭。


    “姨娘放心, 您的話奴婢迴去一定會說給夫人聽。”


    流螢說完後客客氣氣地福了一禮,隨後轉身離開了梅院。


    她人走後,韓氏吩咐丫鬟珊瑚去備馬車, 然後主仆二人去了京郊的別莊。


    何珍娘與趙家的婚事訂在三月底,如今已是二月初,滿打滿算就隻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這些時日韓氏在府裏和別莊兩處跑, 開始籌備著嫁妝,現在嫁妝單子定了下來,她便拿過來問問女兒的意見。


    她到了何珍娘住的院子時,屋裏請來的兩個繡娘正在加工趕製嫁衣,雖說嫁衣應當是由新娘子來繡, 但大戶人家都是請繡娘來做的,且何珍娘心裏不願意嫁去趙家,自然不會去繡嫁衣。


    這些時日,她們母女二人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主要還是因為何珍娘想要央求母親取消與趙家的婚事,所以不敢再賭氣下去。


    “娘。”


    何珍娘見母親進來,上前去扶著她在桌邊坐下,端茶倒水一派殷勤。


    韓氏對此視而不見,而是掏出一份禮單遞了過去,“你看看可還有什麽遺漏的。”


    韓氏不識字,這份嫁妝單子是她托人擬出來的,何珍娘也是進了將軍府後才開始認的字,隻是她心思不在那上麵,這麽久了攏共也沒認識幾個字。


    接過單子隨意地看了一眼,知道上麵是什麽東西後,她頓時失了興致,隨手丟到桌麵上。


    “娘,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了?我都說多少遍了,我不喜歡趙長垣,更不想嫁給他。”


    來之前韓氏便已猜到會是這麽個結果,這麽多天她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然而女兒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始終執迷不悟,她自然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夫妻間的感情都是慢慢培養起來的,你現在被蒙蔽了雙眼,安知以後不會喜歡上他?”


    何珍娘一臉不服氣地反駁道:“你又不是我,安知我以後就會喜歡上他?”


    趙長垣那樣的男人,連給哥哥提鞋都不配,有哥哥這樣的金玉在前,她眼裏心裏早就容不下別的男人了,這輩子便是絞了頭發當姑子她都不願意嫁給趙長垣,更何況是喜歡上他?


    韓氏被她氣白了臉,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說不出話來,何珍娘見狀連忙軟了語氣,央求道:“娘,我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以後就算成親了也不會喜歡上他,要不你先推了這門親事,再相看相看別的?”


    先說服母親取消了親事,日後她再找機會就是。


    韓氏一把揮開她伸過來替自己順氣的手,毫不留情戳穿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打什麽小九九,我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去求過你大嫂,她已經同意等你出嫁前幾天迴府備嫁,你再說什麽都沒用!”


    何珍娘聞言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般,瞬間炸毛,猛的站起身情緒激動道:“你求她?誰讓你去求她的!我寧願一輩子不嫁也不用你去求宋雲昭!”


    她害得自己被哥哥厭棄,趕出府去,心裏還不知道有多得意呢!如今母親去求她,她指不定以為是自己授意的,當自己在向她低頭呢,然後才像是施舍乞丐一樣大發慈悲施舍自己迴府裏住幾日,以此在哥哥麵前襯托她的心地善良,寬容大度。


    可真是耍的一手好計謀,也就是哥哥和母親這種單純的人才會被她所騙!自己終有一日,哪怕是遭到哥哥百般厭棄,也會揭穿宋雲昭的醜陋麵孔!


    韓氏凝視著麵前這張怒目圓睜,神情因為仇恨和嫉妒而變得有些猙獰的麵孔,隻覺得一陣陌生,心底慢慢湧上無盡的疲憊與倦怠。


    手撐著桌子站起身,韓氏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間,留下何珍娘一個人站在原地,眼底一片陰狠。


    韓氏迴到自己住的院子後,揮退了珊瑚,自己一個人在內室待了許久,直至夜幕降臨。


    珊瑚有些不放心,站在簾子外麵低聲詢問道:“姨娘可餓了?奴婢去傳晚膳吧?”


    良久,裏麵才傳出一道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去吧。”


    珊瑚聞言稍稍放了心,隨後去廚房拎了晚膳過來。


    韓氏胃口不佳,隨便用了小半碗飯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去了旁邊的淨室沐浴,隨後出來坐在梳妝鏡前由珊瑚為她擦幹頭發。


    對麵的梳妝台上,原本擺放整齊的頭飾耳璫項鏈等都沒有了,隻餘下幾根款式老氣,不甚值錢的簪子隨意地放在一起。


    珊瑚在身後一邊用布巾擦拭著濕發一邊道:“好端端的姨娘為何要將那些首飾都給收拾起來呢?姨娘正值好年紀的時候,也該多多打扮才是。”


    最近她發現姨娘梳妝台上的首飾隔三差五地便會少幾件,詢問之下才知道是姨娘給收了起來,她估摸著許是都給小姐充當嫁妝了。


    韓氏抬眼看著對麵鏡子裏映出來的一張熟悉的麵孔,她目光落在眼角處那幾道尾紋上,定定地看了許久,最後才語氣艱澀道:“我一個守著寡的姨娘,打扮得再好看又有什麽用,平白招惹閑話。”


    珊瑚聞言便不好再說什麽了,為她擦幹了頭發後便悄聲退了下去。


    韓氏坐了許久,直到外麵的夜色愈發濃鬱,她才起身走到床邊,俯身從床頭的軟枕下麵摸出一個玉白的小瓷瓶。


    重新迴到梳妝台前,她隨手挑了一支鍍金的簪子,然後打開瓶塞,將那支簪子的尾端插.進小瓷瓶裏。


    被裏麵的液體浸泡了許久,韓氏這才取出簪子,她塞上瓶塞後起身來到後窗邊,後窗戶外麵是一片不規則的湖,裏麵隻剩下枯朽的荷葉挺立著。


    這幾日氣溫雖然迴升了些許,但夜間依舊很冷,湖麵結了一層淺淺的冰,韓氏悄聲推開窗戶,然後將手裏的瓷瓶用力一擲,隻聽見湖麵上傳來“咕咚”一聲,接著便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闔上窗戶後,她拿上那支簪子迴到床邊躺下,慢慢地閉上雙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靜謐的夜色裏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韓氏下意識捏緊了手裏簪子的頂端,心跳漸漸加速。


    她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然而那腳步聲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進了內室,而是在外室停了下來。


    韓氏下意識繃緊了心神,冰冷的冬夜裏,她手心裏竟慢慢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外麵傳來一陣很細微的動靜,但在這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像是布料摩擦發出的聲音。


    意識到外麵躺著的是守夜的珊瑚,韓氏霎時心頭一沉,悄悄掀開了身上的被子起身下了床。


    將那支金簪藏進袖中後,她悄聲往外走去,她沒有穿鞋,腳底踩在地麵上,刺骨的涼氣順著腳往上鑽,凍得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內室與外室中間隻隔了一道珠簾,外麵有一張軟榻,珊瑚守夜的時候便會睡在上麵,夜間韓氏若是要喝水起夜,她進去侍候也方便。


    而此刻珊瑚睡在軟榻上人事不醒,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衣衫被解了開來,韓氏站在珠簾旁將外麵的情景盡收眼底,頓時氣血翻湧,氣得渾身直發抖,她一把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別碰她!”


    好事被打斷,何敬語氣不耐煩道:“你出來做什麽?難不成是見老子與她歡好你吃醋了?”


    因著事先吹了迷煙,珊瑚什麽都聽不見,所以他便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韓氏被他話裏的無恥氣紅了臉,嗓音裏帶著無法遮掩的厭惡道:“珊瑚雖然是婢女,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賣身進府的,日後還要出府嫁人,你要是敢糟蹋她,我跟你拚命!”


    何敬對她的威脅嗤之以鼻,絲毫不當迴事,從小一起長大,她平日裏連隻雞都不敢殺,又能將自己如何?


    經過這些時日,他早就對韓秋娘厭倦了,雖然看著年輕,但身子到底不如年輕的少女了,這個小丫鬟雖然模樣清秀了些,但享用起來相信也別有一番滋味。


    “滾迴你的屋裏去,別打擾老子好事。”


    何敬嫌惡地斥了她一聲,隨後便當著韓氏的麵不知羞恥地俯下.身去。


    渾身的血液直衝頭頂,韓氏雙眼裏迸發出強烈的恨意,她幾乎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地便掏出藏在袖子裏的那根簪子衝上前去,狠狠地紮進那背對著她的肩膀上。


    何敬隻覺得右肩一痛,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後,他怒火中燒,起身反手一巴掌揮在韓氏臉上,見她被自己打倒在地上後還不解氣,上前就是一通拳打腳踢。


    “臭婆娘,活膩味了是吧?還敢暗算老子!”


    他力氣用的極大,韓氏咬緊了嘴唇壓抑著不讓自己叫出聲,很快口腔裏便泛起一股子血腥味。


    然而下一刻,男人的動作和斥罵聲戛然而止,整個身子控製不住地倒在地上開始抽搐。


    “你……”


    何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他像是喘不過來氣似的,雙手掐著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舌根處開始發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暴凸的眼球裏布滿了紅血絲,死死地盯著對麵臉上神情布滿瘋狂恨意的韓氏,像是怎麽也沒想到,那個印象中一直膽小怯懦的女人竟然敢對他下毒!


    何敬嘴裏發出“喀喀”聲,他不甘心地伸出手去抓向對麵韓氏的腳踝,然而還沒來得及觸碰上,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沫子,緊跟著半空中的那隻手最終無力地垂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嘖嘖嘖,大半夜的寫到這裏莫名有點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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