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晚風帶著幾分燥熱,撩動著院子裏的花草樹木,晚霞灼灼,染紅了半邊天。


    宋雲昭洗過長發後,臉上抹了元音大師配製的藥膏,隨後懶懶的趴在窗杦上,任由身後的兩個丫鬟給她擦拭著濕漉漉的烏發。


    空氣中浮動著花朵草木清香,她闔上雙眸昏昏欲睡,耳畔處卻聽見一道腳步聲。


    來人像是怕她發現似的,刻意放輕了步子。


    心念一動,宋雲昭幾乎立刻便猜出了是誰,她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用衣袖擋住了自己的臉。


    在聽到腳步聲到了跟前時,她放下袖子猛的抬起頭,一張綠油油的小臉猙獰著,暴露在來人的視線裏。


    “嗬!”


    穿著一身竹青色圓領錦袍的少年郎倒抽一口涼氣,被嚇得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了懷裏抱著的鈺哥兒。


    “四叔,有妖怪!”


    鈺哥兒被嚇得嚎了一嗓子,害怕地將臉埋進少年懷裏,可又擋不住好奇,眨巴著大眼睛偷瞄向對麵的那個綠臉妖怪。


    “哈哈哈哈……”


    宋雲昭趴在窗杦上笑得眼睫彎彎,右邊臉頰上現出一個淺淺的梨渦,隻是配上那張綠油油的臉,實在有些瘮人。


    聽到熟悉的笑聲,少年郎宋雲韶頓時反應過來自己被捉弄了,有些氣急敗壞道:“宋雲昭,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些小把戲,幼不幼稚!”


    他和宋雲昭是孿生兄妹,一張臉有七八分相像,有別於宋雲昭的嬌豔動人,他的五官更顯英氣,一雙相似的桃花眼裏怒氣橫生,還有幾絲被捉弄的窘迫。


    宋雲昭堪堪收住笑,忍俊不禁道:“那四哥你方才為何刻意放輕腳步?還不是也想著捉弄我。”


    同樣幼稚的小心思被識破,宋雲韶毫不留情的將鍋甩給懷裏的小侄子:“還不是鈺哥兒想嚇嚇你,我才不像你倆那麽幼稚。”


    鈺哥兒此刻也反應過來對麵窗戶裏的“妖怪”是姑姑,聽到頭頂上四叔誣陷他的話後,立刻氣唿唿地道:“四叔撒謊,明明是…嗚嗚……”


    一張小嘴被大手緊緊捂住,鈺哥兒瞪圓了眼睛,裏麵充滿了氣憤。


    宋雲韶捂住那張差點將他出賣的小嘴,湊到鈺哥兒耳邊小聲收買道:“四叔明日迴來給你買糖吃,你不準說出來聽見沒有?”


    一聽到有糖吃,鈺哥兒很輕易的便被收買了,他眨巴了兩下明亮發光的大眼睛,嘴裏“嗚嗚”的同意了。


    宋雲韶見狀這才放心的收迴手。


    趴在窗杦上的宋雲昭笑而不語,即使看不見,她也大約能猜出剛才的情形。


    宋雲韶清咳一聲掩飾掉剛才的出糗,變戲法般地掏出一包東西放在窗台上,宋雲昭離得近,很快便嗅出一股熟悉的糕點香。


    “是如意齋的玫瑰糕!”她雙眸一彎,唇邊漾出驚喜的笑容。


    如意齋是京城有名的糕點鋪子,聽說裏麵的廚子是從宮中出來的禦廚,做出來的糕點不僅好看還好吃。


    好不好看的她不知道,但好吃是真的,其中她尤其喜歡玫瑰糕。


    宋雲韶有些不忍直視那張綠的發光的臉,略帶嫌棄的扭過頭去,卻又忍不住去偷瞄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唇角也跟著高高揚起。


    鈺哥兒雙眼饞巴巴的看向那包散發著誘人香味的糕點,小嘴撅得能掛油瓶:“四叔偏心,鈺哥兒都沒有糕糕。”


    宋雲韶聞言有些尷尬,如意齋的點心經常供不應求,偏他今日下學後有事耽擱了會兒,等再去的時候最後幾包剛好被人打包買走。


    就這一小包玫瑰糕還是他追上人家,硬是商量著買迴來的,他隻想著趕緊迴來送給剛迴府的妹妹,倒忘了還有一個貪吃的小侄子。


    宋雲昭喚身後的流螢解開油紙包,裏麵整齊的堆放著五塊花瓣形狀的糕點,雪白的糕點裏點綴著嫣紅的玫瑰花瓣,像是白雪裏綻放出的朵朵紅梅。


    她拿了一塊糕點送出窗外,示意鈺哥兒接著。


    鈺哥兒極有禮貌的道了一聲謝:“謝謝姑姑。”然後才歡快的接過那塊糕點啃著。


    宋雲昭自己也嚐了一塊,口感軟糯,甜而不膩,唇齒間還殘留著淡淡的玫瑰清香。


    “謝謝四哥。”


    她仰著小臉,聲音又軟又甜,宋雲韶覺得自己也像是跟著吃了糕點一般,心裏泛著甜。


    隻是他語氣卻別扭道:“我不過是下學路過時,順便買的而已。”


    宋雲韶刻意加重了“路過”和“順便”的語氣,生怕宋雲昭誤會他是專程去買的樣子。


    宋雲昭歡快的吃著糕點,對兄長別別扭扭的樣子早已習以為常。


    宋家因著大房二房盡出男孩,所以常常羨慕別人家有嬌嬌軟軟招人疼的女兒。


    阿娘後來生下了龍鳳雙胎,因著她是家裏唯一一個女孩子,所以從一出生起便得到了所有人的疼愛,隻是比她大了一刻鍾的孿生哥哥宋雲韶難免就被忽略了些。


    其實小的時候四哥很不耐煩她,覺得家人們偏心,眼中隻有她。


    後來她和四哥,容斕在花園捉迷藏時不小心從假山上跌了下來,從此雙眼再也看不見,從那時起,四哥就突然變得對她充滿了耐心。


    雖然對她的關心四哥總是別扭的不肯承認,但她心裏一直都清楚。


    大哥二哥相繼成了家,注意力漸漸都轉移到了自己的家庭裏,三哥在外任職,不經常在家。


    隻有四哥,從小與她一同長大,形影不離,雖然別扭,但卻滿心滿眼的疼愛著她。


    鈺哥兒啃著糕點,白嫩的小臉上有些迷茫不解,“可是阿娘跟我說過,如意齋的糕點很難才能買到,為何四叔都下學這麽晚了還可以買到?”


    他說完後有些氣唿唿的鼓起臉頰,一定是阿娘怕他吃多了甜食,才故意騙他的,好氣哦。


    侄子一直拆他的台,宋雲韶忍不住將他手中剩下的小半塊糕點都塞進他叭叭個不停的小嘴裏:“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鈺哥兒被噎得眼淚汪汪,發出“嗚嗚”聲,宋雲韶聽了後連忙吩咐流螢倒了杯水送過去,口中忍不住嗔怪道:“鈺哥兒這麽小,你也不怕噎壞他。”


    宋雲韶見狀頓覺心疼和後悔,一邊讓丫鬟喂小侄子喝水,一邊輕拍著他後背。


    鈺哥兒緩過來後氣唿唿地道:“四叔慣愛欺負我,我要去告訴大伯父。”


    鈺哥兒口中的大伯父是宋雲昭兄妹倆一母同胞的嫡長兄宋雲祈,平日裏不苟言笑,性格最是嚴厲。


    宋雲韶若是渾起來連親爹都不怕,但在長兄麵前,那就是老鼠見了貓,隻想躲的越遠越好。


    “鈺哥兒你還經常說自己是個男子漢,哪有男子漢動不動就去告狀的。”宋雲韶故意用激將法。


    “愛告狀的小孩都是長不高的。”


    鈺哥兒果然信以為真,小眉毛糾結的皺在一起:“我要快點長高,跟爹爹一樣,那樣就可以把姑姑娶迴家了。”


    宋雲昭不禁啞然失笑:“你這又是聽誰說的?”小小年紀竟也懂得何為娶。


    “我阿娘說的。”鈺哥兒白嫩的小臉上充滿了認真:“阿娘說我現在太小了,還不能保護姑姑,所以要多吃飯長高高,然後就可以把姑姑娶過來,這樣姑姑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所以他現在每頓都吃好多飯,每天都要和爹爹比一下身高。


    宋雲韶戳了戳小侄子的腦門道:“你阿娘是為了哄你多吃飯騙你的,小傻子,哪有當侄子可以娶姑姑的。”


    鈺哥兒伸手捂住被戳的地方,反駁道:“阿娘才不會,最愛騙人的隻有四叔才是。”


    宋雲韶聞言立馬瞪大了眼睛,正準備教訓一下這個不敬長輩的小崽子時,被宋雲昭及時出聲阻止:“四哥,你不要總是欺負鈺哥兒。”


    叔侄倆平日裏就總愛拌嘴,但偏偏誰也分不開他倆,四哥若是休假在家,時常將鈺哥兒抗在肩上滿府溜達,又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爹爹大哥他們應當快迴府了,咱們去門口看看吧。”


    爹爹下值的時間要比四哥下學晚一點,宋雲昭估摸著應該差不多了。


    宋雲韶聞言臉上神情一僵,連忙放下懷裏的小侄子,“突然想起先生留的課業我還沒做呢,你們去吧,我先迴去了。”


    他說完轉身便溜,很快不見了人影。


    宋雲昭不禁感到好笑,這哪是去做課業,分明是怕見到大哥。


    晾了這麽久,頭發已經幹的差不多了,流螢身旁的丫鬟上前為宋雲昭綰了一個簡單鬆垮的發髻,然後又為她戴上麵紗。


    隨後正準備扶她出去時,卻聽宋雲昭突然道:“流螢,你隨我一起去。”


    流螢聞言神情愣了一瞬,隨後瞥了一眼那個麵上有些委屈的丫鬟,沒有多說什麽,上前扶著宋雲昭出了屋子。


    鈺哥兒開心的喚了一聲“姑姑”,然後繞到宋雲昭另外一側,拉著她的手往院子外麵走。


    路上流螢一臉糾結,欲言又止,宋雲昭像是看見了一般,但卻沒過多解釋。


    前世流螢跟著宋家人去了,所以也就不知道後來輕羅背叛了她的事,她們二人從小一起伴她長大,感情自然深厚。


    當初發現輕羅背叛她時的難過與憤怒,並不比知道容斕背叛她時的少,她自問沒有虧待過輕羅,甚至還為她和流螢備下了嫁妝,就等著她們有了心上人好送她們出嫁。


    但輕羅卻輕易被容斕收買,反過來給她下毒,徹底寒了她的心。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這一世輕羅雖然什麽都沒有做,但自己卻再也無法信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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