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少女五官精致如畫,濃密卷翹的羽睫下嵌著一雙水潤清透的杏眼,裏麵充滿了單純無辜,白皙柔美的小臉上漾著一絲溫婉笑意。


    一襲杏色繡百花纏枝齊腰襦裙襯得她膚如凝脂,纖纖細腰不盈一握,仿佛一隻手都能掌握,弱質芊芊,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如墨的長發半綰半披,發髻中簪著一支多寶流光步搖,隨著她的走動,流蘇微微晃動,劃出流光溢彩。


    “我聽說伯母迴來了,便來昭昭妹妹這裏瞧瞧。”


    少女的聲音溫溫柔柔,悅耳動聽,宋雲昭聽見後卻渾身一僵,腦海裏不由自主地迴憶起上一世被灌下毒藥後,那五髒六腑仿佛都灼燒起來的痛楚。


    崔氏一顆心都在女兒身上,很快便察覺出她有些不對勁,不由得擔憂地詢問道:“怎麽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她說著便伸手去探女兒的額頭,見體溫正常後才稍稍放心。


    宋雲昭垂下小臉,遮住那不自覺流露出的森然恨意,努力做出一副平靜的語氣迴道:“沒什麽,就是臉有些癢。”


    對麵的少女見狀,看向宋雲昭的眼神裏帶著濃濃的擔心和自責,“怪我不好,伯母托我照看昭昭妹妹,我卻不小心疏忽了。”


    崔氏見她一副自責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由得心尖一軟,連忙安慰道:“哪能怪你呢,若真要怪,便怪我今天不該帶你們出來。”


    她早就聽聞元音大師精通醫術,隻是一直在外遊曆,行蹤不定。


    昨天她聽說大師已迴了寒山寺後,便迫不及待地帶著女兒來碰碰運氣,說不定大師有法子能治好女兒的眼疾。


    恰巧容斕要來廟裏為老夫人祈福,她便一同帶上了。


    然到得寺裏見了元音大師後,他也束手無措,無能為力。


    她已體會過太多次由充滿希望到希望破滅的感受了,聞言後心中黯然之餘卻很快調整過來。


    感受到母親情緒低落,宋雲昭便刻意轉移了話題,“聽說送子娘娘廟裏的菩薩極為靈驗,阿娘今日誠心祈福,相信不久便能得償所願。”


    大嫂嫁入宋家多年卻始終無孕,請了大夫來看也隻說大嫂身體康健,許是機緣未到。


    前不久阿娘碰巧聽說寒山寺以北有一處送子娘娘廟,極為靈驗,因此在見過元音大師後,阿娘便又親自去了一趟娘娘廟。


    崔氏聞言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但願菩薩保佑阿瀠早日傳來好消息。”


    容斕在一旁笑著道:“堂嫂身子康健,日後定能為長房誕下嫡長孫的。”


    宋雲昭語氣淡淡卻帶著堅定道:“是個女孩也說不定呢。”


    她清楚記得,在不久後也就是大嫂生辰那天,被診出已懷有一個月的身孕,然後於次年春誕下一女。


    她當時剛嫁進瑞王府,小侄女滿月宴那天她專程迴了娘家一趟,雖然未曾親眼看見模樣,但阿娘和嫂嫂都說小侄女長得像她。


    她還曾抱過那軟綿綿的帶著奶香的小身子,隻覺得心都要化了。


    然而沒過多久,宋家便被容斕害得滿門抄斬,彼時小侄女還未滿一歲!


    每每迴憶起,她便覺得有一把刀子在淩遲著她的心,瞬間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都說外甥肖舅,侄女像姑,堂嫂日後若真的能生下女兒,說不定與昭昭妹妹相像呢。”


    即使被反駁了一句,容斕依舊神情不變,溫婉的小臉上笑意盈盈,隻是手中的帕子卻被捏出幾道皺褶。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對麵的宋雲昭有些不一樣了,給她一種怪怪的感覺。


    “不拘男女,隻要別隨了你大哥的性子就好。”


    一想到長子那般嚴肅的性格,崔氏頓覺頭疼,也就隻有兒媳能受得了。


    恰在這時,浮月傳了寺中的素齋迴來,崔氏便收住話題,拉著女兒和容斕去用膳了。


    ………


    夜色如墨,月華如水。


    皎潔的月光穿透過窗紙撒在屋內的地麵上,像是為其鋪上一層糖霜。


    躺在床上的宋雲昭翻來覆去,絲毫沒有睡意,巴掌大的小臉上搽滿了晚膳後元音大師遣人送來的藥膏。


    那藥膏不知是用什麽藥材做成的,抹在臉上綠油油一片,一眼望去竟有些嚇人,味道還有些古怪難聞。


    宋雲昭輕蹙著眉頭,她總覺得像是遺漏了一件重要的事,但是卻如何也想不起來。


    思慮良久,困意漸漸襲來,意識模糊之際,腦海裏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她瞬間驚醒,猛的坐起身子。


    然而已經晚了,皎皎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纖細修長的脖頸處抵上了一把匕首,身後突然多出了一道陌生氣息。


    宋雲昭張了張口,最終將已經滑到舌尖的唿救聲給咽了下去。


    身後的男人開口,嗓音清冽低沉,唿出的灼熱氣息盡數撲在她的耳根處,“別出聲,躲過搜查我便走。”


    宋雲昭聞言眨了眨眼,示意自己聽到了。


    很快,院子外麵便亮起火光,一陣吵雜喧鬧,有人從外麵大力地拍著院門。


    宋雲昭屏住唿吸,注意力高度集中,耳畔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道腳步聲,有人打開了院門,然後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交談聲。


    距離太遠,聽不清外麵的人說了什麽,但她知道方才出去的是季嬤嬤。


    這院子裏住著的都是女眷,礙著她們的名聲,季嬤嬤很快便會勸退那些人,而身後挾持她的男人,也會信守承諾離開。


    前世便是如此,因著男人並沒有傷害她,加之後麵又經曆了許多事,所以她才一時沒有想起來。


    思及至此,宋雲昭突然反應過來,她是不是太過依賴於前世的記憶了?


    萬一因著她的重生,這一世的軌跡發生了細微改變,身後的男人這次將她殺了滅口呢?


    被自己的這一想法嚇到,宋雲昭漸漸繃緊了身子,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攥住胸前的被子。


    男人將她細微的動作看在眼中,默不作聲。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皎潔月光,他可以清楚的看見,背對著他的少女脖頸纖細修長,膚如凝脂,白得晃人眼。


    無聲的沉默中,外麵的交談聲漸漸消失,院門被關上後,有一道腳步聲漸漸朝著這間屋子走來。


    男人身體瞬間緊繃,如同一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


    宋雲昭依著前世那般,裝作被吵醒的樣子,聲音迷糊地問道:“嬤嬤,方才外麵是誰?”


    “是官府的人在緝拿逃犯。”


    季嬤嬤說完怕她聽了害怕,又連忙補充道:“小姐別擔心,外麵有府中帶來的護院看守呢。”


    聽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宋雲昭連忙道:“既如此,嬤嬤快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季嬤嬤聞言隻好應了一聲,隨後轉身迴了自己的屋子。


    院子裏很快便寂靜下來,男人凝神聽了一番,見再沒有了動靜後,手臂放開麵前的少女,身形一閃從窗戶跳出,隨後輕點著腳尖翻出院牆,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再也感受不到身後陌生冷冽的氣息,宋雲昭心中大石落地,身子也跟著軟了下來,她剛躺迴床上,便察覺出肩膀下有些異樣,像是硌著了什麽東西。


    她將那東西拿在手裏摸索了一番,恍然想起應該是那逃犯不慎遺漏的平安扣。


    她無意探究這個逃犯身份來曆,所犯何事,因而在前世這枚平安扣一直被她壓箱底,從未拿出來過。


    直到後來,宋家被滿門抄斬,她驟然得知後大病一場,而容斕掌著王府中饋,暗中克扣她的月例不說,還派人看住了她的嫁妝。


    她為了看病買藥,不得不用金銀首飾去收買那些個捧高踩低的王府下人們,最後值錢的東西就隻剩下了幾件母親祖母留給她的首飾。


    承和帝駕崩那晚,她偶然間想起來這枚平安扣,便拿給了丫鬟青黛,故意騙她偷溜出府去當了雇馬車迴來接她。


    她早知容斕不會放過她,騙走青黛不過是怕她會被自己連累。


    宋雲昭的思緒被一道開門聲打斷,外室傳來流螢的聲音。


    “斕姑娘,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我有些不放心,來看看昭昭妹妹。”


    容斕說著不等流螢反應過來,便大步進了內室,她目光快速掃視了一圈後,隨後落在床上那道嬌小的身影上。


    宋雲昭用手捂住菱唇,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一副被吵醒的樣子,“流螢,是誰來了?”


    流螢走進內室道:“小姐,是斕姑娘,突然就闖進來,嚇了奴婢一跳。”


    她心中因著白日裏的事對容斕好感大跌,生出了許多不滿,此刻盡管努力壓抑著,語氣裏還是流露出幾分埋怨。


    容斕自是察覺到了,她壓下滿腹疑問笑著道:“方才外麵有官兵搜查,我擔心妹妹你害怕,所以來看看。”


    她說完後眼神隱晦地打量了幾眼宋雲昭,見她麵色如常,絲毫不見慌張的樣子,心頭忍不住掠過一絲懷疑。


    她方才被外麵的喧鬧聲吵醒,打開窗戶看了一會,季嬤嬤很快便勸走了那些要進來搜查的人。


    後來見季嬤嬤和宋雲昭交談幾句便迴了房間,她本打算關了窗戶,卻不料眼角餘光瞥見一道黑影從宋雲昭房間窗戶裏跳出來。


    那道影子速度太快,等她反應過來再去看時,早已消失不見。


    可看宋雲昭的樣子,像是毫不知情,難不成方才是她眼花了?


    宋雲昭語氣淡淡道:“多謝姐姐好意,夜色已深,你快迴房休息吧。”


    容斕腦中仍舊迴想著方才之事,沒注意到她語氣不似平常親昵,充滿了疏離。


    笑著應了一聲,容斕轉過身正準備離開時,眼神突然看向旁邊開了一扇的軒窗。


    “山中夜裏寒涼,昭昭妹妹一向體弱,流螢你怎的忘關窗戶?”


    流螢聞言下意識地看向窗戶,隨後麵露驚訝,“我明明記得關上了呀。”


    “許是記錯了吧。”宋雲昭漫不經心道:“姐姐還有什麽事嗎?”


    容斕掩下心中的震驚,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無事了,妹妹早點休息吧。”


    她說完後便離開了房間。


    流螢上前去關了窗戶,隨後也退了下去。


    屋裏再沒了動靜,宋雲昭一改先前睡眼朦朧的樣子,神情淡漠嘲諷。


    前世容斕也是這般突然闖了進來,她當時劫後餘生,腦中一片慌亂,身邊突然來了一個親近信任之人,她便一股腦的都給說了出來。


    如今她已清楚容斕為人,自然再懶得將剛才的事說出來以求安慰。


    隻是方才容斕刻意提起窗戶,想必是心中已經有了懷疑,隻是沒有證據,任她也查不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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