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沒料到她還沒睡著, 不過倒也沒虛。


    他自然地走上前來,一本正經道:“之前我來時留在裏麵的燭熄滅了,現在裏麵漆黑一片,不太好走。”


    李悅姝靜靜地看著他, 沒吭聲。


    元承道:“等明日, 明日, 我趕在你起身之前就會走, 不讓你的人發現。”


    李悅姝:“……”


    她心說, 難道她起身的時候,密道裏麵就有燭火照明了嗎?那時候照樣是黑黢黢的一片, 跟現在沒什麽差別。


    不過他都又折騰迴來了, 她要是還讓他走, 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李悅姝便坐起身, 把床帳掛到一側的玉鉤上, 屈起雙腿,給他讓了一個可以過的空隙。


    從前共枕的時候, 她一直是睡在外側的。因為起夜不能驚動他, 第二日也要比他起得早,才能服侍他穿衣洗漱。


    元承卻道:“你睡裏麵。我……和衣而臥就好,明天走也方便。”


    不能讓她覺得,他是想跟她這樣那樣, 才想留下。


    他真的隻是因為蠟燭熄滅的緣故,才走不掉的。


    李悅姝便往裏麵挪了挪,給他騰出來位置, 還把被子分了他一半。


    元承默默上了床,輕手輕腳地在她身邊躺下,不妨聽見李悅姝輕嘶了一聲。


    元承一愣:“怎麽了?”


    李悅姝道:“你壓著我頭發了。”


    元承連忙又坐起來。


    李悅姝頭稍稍抬了一些,伸手把頭發攏到一起,道:“好了。”


    元承這才又躺下。


    兩人中間隔了大約兩三個拳頭的距離。其實這床很大,原本可以更遠,但被子沒那麽大。


    元承看著背對著自己躺著的李悅姝,默了一會兒,又窸窸窣窣在被子裏動了起來。


    李悅姝察覺到動作,頭稍稍往後扭了一點,像是詢問。


    元承道:“……這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還是脫了吧。”


    李悅姝又迴過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元承把自己身上脫得隻剩中衣中褲,才又安靜地躺迴來。


    躺迴來還不夠,身子還往前挪了挪,挨著她的脊背才停下,口中道:“離太遠有些冷……這被子有點小……”


    李悅姝沒吭聲,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元承閉上眼睛,輕嗅著她身上的香氣,一時有些滿足,一時又覺得還不夠……


    但他也止於此了。


    身側的手抬了又抬,想去攬住她的腰,還想吻吻她,但他到底什麽也沒做。


    之前他就試過觸碰她,不管是拉她的手,還是觸摸她的臉頰,她的反應都很僵硬。


    她不喜歡。


    唯二兩次親到她,一次被她打了巴掌,一次卻又把她嚇哭……


    哎。


    元承在心中歎了口氣,他怎麽就淪落到現在這個境地了呢?


    李悅姝其實一直沒睡著。


    她察覺到他的靠近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


    如果他想——


    反正已經是夫妻了,又不是沒做過,沒什麽大不了的。


    雖然他已經換了個殼子,感覺會有點奇怪,但忍忍也就過去了。


    可她沒想到他居然就那樣安靜下來,再無動作,甚至唿吸都慢慢均勻。


    他睡著了。


    李悅姝意識到這一點,有些驚訝。


    溫綾在帳外叫她起身的時候,她下意識坐起來看向身邊,那裏已經空了。


    他果然沒有驚動她,很早就走了。


    李悅姝一時有些恍惚。


    緩了一會兒,她才應了一聲,讓宮人們來服侍她穿衣洗漱。


    **


    楚王府內。


    楚王妃才剛剛起身,正在房中試著前兩天讓婢子去含芳齋新買的胭脂,攬鏡自照時,門外卻傳來丫鬟的通稟聲。


    “王妃,徐大人來了。”


    楚王妃一愣,心說自家哥哥這麽早來找自己幹什麽,一麵讓丫鬟領著兄長去前廳喝茶,一麵讓梳妝的丫鬟加快了速度。


    等收拾完畢去到前廳時,就看見自家兄長在房中轉來轉去,一副焦急模樣。


    “這是怎麽了?一大早的。”楚王妃溫溫婉婉地笑著,邁過門檻。


    徐大人瞧見她來了,也來不及行禮,直接道:“今早宮裏傳來了太後口諭,說是從今兒個起,老三就不用去弘文館做伴讀了!”


    楚王妃訝然:“怎麽迴事?”


    徐大人歎了一聲,“我問過老三了,起初他還不肯說實話,非得逼問幾遍才交代,他在陛下麵前說了太後的不好,怕是被太後知道了。”


    楚王妃麵色一變,再也維持不住表麵的端莊,斥道:“這個妖婦!”


    徐大人道:“可老三也說,他跟陛下說那話的時候,身邊沒人。那又是怎麽被太後知道的呢?難道是陛下告訴太後的?”


    楚王妃怔了怔,道:“這孩子……早都交代過他不能那麽相信太後,怎麽就是不聽呢。”


    她有些恨恨地說:“可恨陛下從前與我多親近,上次見他,竟是要把那妖婦奉為親母了。”


    徐大人又道:“也不一定就是陛下說的。不然王妃下次進宮的時候,問問陛下。”


    楚王妃手裏絞著帕子,心緒不寧,煩躁地點了點頭。


    送走兄長,楚王妃不安了半日,午飯都沒怎麽吃,卻不想午後沒過多久,王府竟又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新陽大長公主。


    當日新陽大長公主在延蘭別宮哭得肝腸寸斷時,楚王妃就在身邊。


    她看著其他宗室安慰元繁,心裏還是覺得很不屑的。


    一個忘了自己的姓氏,轉頭去討好那些賊人的公主,得到那樣的下場,不是讓人心裏很快意嗎?


    楚王妃心中如何想,麵上卻是不顯。


    她唇角綻開了一個小小的梨渦,迎上前去:“新陽怎麽來了?”


    新陽大長公主屈膝,朝她行了一個半禮:“嫂嫂。”


    二人互相禮過,元繁站直身子,看著楚王妃,笑道:“臣妹今日來,是來宣讀太後懿旨的。”


    楚王妃一愣:“太後懿旨?”


    元繁道:“正是。太後說嫂嫂孕育陛下有功,兼之撫養了陛下六年之久,因此特意委托本宮前來宣旨,給嫂嫂一些厚賞。”


    楚王妃先聽是太後,再聽她說陛下,心裏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元繁彎了彎眸,“再怎麽,您如今也是陛下的伯母呢!”


    楚王妃麵色驟變,一時沒繃住表情:“你!”


    她明明是皇帝的生母,哪門子的伯母!


    元繁已經從身側內侍手中接過一道卷軸,展開念道:“楚王妃徐氏聽賞。”


    楚王妃仍直直地立在那兒不動,臉上的表情又氣又怒。


    直到身邊大丫鬟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下。


    元繁睨她一眼,字正腔圓地開始念那冗長、繁雜的賞賜條目。


    念完,她笑了一下,把旨一收,道:“嫂嫂,接旨吧。”


    楚王妃臉色蒼白,瘦弱的身子仿佛頂不住四麵八方吹來的秋風,搖晃著要倒。


    身邊的大丫鬟扶住她的胳膊,她才含恨接了懿旨。


    元繁示意跟來的小內官們抬著箱籠進來,又走上前,握住楚王妃的手,麵容柔和地拍了拍。


    “嫂嫂,臣妹勸您一句話。”元繁嘴角彎著,笑意卻不達眼底,“您是陛下的生母不錯,但陛下已經被過繼給了靖昌皇帝。按理說,您就隻能是陛下的伯母了。先前是太後不計較,才允許您以陛下的母妃自居。您可不能辜負了太後的一片心意啊。”


    楚王妃嘴唇哆嗦著,抬頭看她。


    元繁繼續道:“所以臣妹勸您——謹言慎行。讓您每個月十五進宮的規矩是太後定的,那太後也隨時都能把這條規矩作廢。您說呢?”


    元繁揚長而去。


    楚王妃久久沒有言語,靜立半晌,突然上前,用腳猛踹了一下剛剛搬進來的箱籠。


    “賤人!”


    **


    入夜,元承再次出現在寢殿之中。


    李悅姝從案上抬起頭,看他一眼,然後又垂下了。


    “今晨何時走的?”李悅姝問。


    “寅正左右就走了。”元承自顧在椅子上坐下,嫌棄地看她一眼,“你睡得太沉了,我走時,那麽大的聲響都沒醒。”


    李悅姝:“……”她還以為他是刻意動靜小點,避免驚醒她呢。


    果然是把他想的太好了。


    李悅姝便問:“你幹什麽了?那麽大聲響。”


    元承默了默。


    李悅姝原本還是一邊翻看案上的東西,一邊與他隨便閑聊的,卻沒想到等了半天沒等到元承迴答。


    她有些奇怪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沒幹什麽。”元承神色淡淡的,伸手給自己倒茶。“就是不小心把你床頭的幾案碰到了。你那些婢女睡得太沉,也不進來看一下。”


    李悅姝:“……”


    “是嗎?”李悅姝怔了怔,“以前她們不會這麽不警覺的。”


    元承沒答話。


    李悅姝便又道:“也幸好她們睡得沉。下次……”


    她想說下次小心點,可轉念一想,自己這麽說,豈不是默認了他夜裏在這邊留宿的行為?


    於是又住了口。


    她心裏揣著自己的小心思,沒注意到元承神色也不太自然。


    ——做什麽了?那麽大聲響。


    其實他沒做什麽,隻是今晨醒來的時候,心癢難耐,看見月光下她柔和的眉眼,沒忍住親了她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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