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 正式啟程迴宮。


    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最大最豪華的馬車中,李悅姝與小皇帝麵對麵坐著,小皇帝一手支著下巴, 跟李悅姝閑聊:“等迴宮之後, 朕就可以跟伴讀們一起去弘文館讀書了, 真好。”


    李悅姝嗯了一聲:“到時候有人交流比較, 你學的會更快一點。”


    小皇帝笑眯著眼:“七個侍講官裏麵, 朕覺得皇叔教的最好,哎, 不過到了弘文館, 皇叔就不會隻教朕一個人了。”


    小皇帝還有些難過, 不太想跟人分享他的皇叔。


    李悅姝看了看他, 道:“你皇叔已經請辭了。”


    小皇帝愣了一下:“啊?”


    李悅姝說:“你皇叔身子弱, 沒那麽多精力教你,所以等迴宮之後, 你皇叔就不會再擔任你的侍講官了。”


    小皇帝一時呆住了, 一雙眼瞪得大大的,最後眼圈有些發紅。


    李悅姝笑道:“你曾經不是還說,你不缺侍講官,讓你皇叔迴家待著麽。”


    小皇帝低下頭道:“以前是以前, 還不許人變的麽。”


    李悅姝又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以後你要是想你皇叔了,多叫他進宮來見你就是了。”


    小皇帝還是悶悶不樂的, 最後隻點了點頭,發出了一聲鼻音的“嗯”。


    馬車繼續行進,午後總令人昏昏欲睡,小皇帝歪在一邊軟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李悅姝卻沒休息,她留心著馬車外的動靜,終於聽見一聲尖銳的哨音。


    馬車突然停下,李悅姝身邊的禁衛廖淮打馬過來,隔著車簾稟道:“太後,陛下,前頭突然出現了幾十個歹人行刺,此刻正與禁軍交戰!”


    小皇帝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坐起身,迷茫地揉了揉眼睛:“怎麽了?”


    李悅姝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沒事。”


    她揚聲吩咐廖淮:“你隻需在這附近,確保我與皇帝的安全即可。”


    廖淮領命應是。


    這迴宮的隊伍太長,最前麵是開道的禁軍,後麵跟了一些臣子車輛,然後隊伍中間才是皇帝鑾駕。


    前麵出事,他們這隊伍的中間,卻安全得很。


    一刻鍾的功夫過後,騷亂平息。廖淮又打馬過來,跟她匯報最終的結果:“刺客人不多,皆已伏誅,但負責此次守衛的左武衛將軍身中數箭,怕是不好了。”


    李悅姝道:“請太醫為他就地診治,其餘人馬繼續往前走。”


    廖淮應道:“喏。”


    小皇帝瑟瑟發抖地抱住了李悅姝的胳膊:“怪不得母後之前說,那麽多人盯著朕的皇位,他們都想要朕的命!幸虧朕身邊有護衛!”


    李悅姝笑著摸了摸他的脊背,“不必害怕,母後與你在一起呢。”


    小皇帝確實不必害怕,因為這些刺客,本身就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她之前與大伯父說過,掌握了禁軍,他們就不必再忌憚賀卓了。


    想要禁軍裏空出位子,手段多得是。不怕陰險,也不怕老套,好用就行。


    權勢爭鬥,誰比誰磊落呢。


    ……


    時隔近三個月,經曆了炎熱的酷暑,李悅姝再次迴到興慶宮。


    小皇帝很快開始了去弘文館讀書的日子,每天下學之後,都會迴來興奮地跟她說講官們又講了什麽,唯一遺憾的是,已經好幾天沒跟皇叔說過話了。


    “隻能在朝會時遠遠地看一眼,根本就沒機會說話。”小皇帝皺著一張小臉,不滿地嘟囔。


    李悅姝隻能溫聲哄他,說是皇叔太累,不讓他做侍講官,也是為了他好。


    小皇帝就算想傳召瑞王入宮,也不能太過頻繁,免得再引人注目。


    這日晚間,李悅姝迴到興慶宮睡下,第二日就生病了。


    太醫來看過,都說不出原因,但她就是不舒服,覺得渾身乏力,食不下咽,吃什麽吐什麽。興慶宮的宮人們急得團團轉,直到兩日後,李正安前來拜訪。


    “臣拜見太後,問您鳳體安康。”


    李悅姝眉心微蹙著搖了搖頭:“不太好。”


    李正安急道:“那麽多太醫,就沒一個能診出病因的?”


    李悅姝輕咳兩聲,擺了擺手揮退宮人,然後麵色蒼白著對李正安道:“大伯父,我這別是……什麽邪氣入體了吧,要不,您找濟華法師,來給我看看?”


    李正安一驚,“你這話,是認真的?”


    李悅姝苦著臉,道:“我實在是太難受了,要不是太醫查不出病因,我也不願意求到濟華法師頭上。”


    李正安印象裏他這個侄女也不是個信佛道的,可看她這麽痛苦的模樣,估計是急病亂投醫,實在慌亂無措了吧。


    李正安沉吟半晌,點頭道:“好。”


    當日下午,濟華法師入宮。


    濟華法師看了看她的麵色,搖了搖頭。


    李悅姝問:“是有什麽邪氣入體了嗎?”


    濟華法師緊繃著一張臉:“……”您說是就是吧。


    李悅姝道:“哀家離宮這三個月,興慶宮別是被什麽人做了什麽手腳,才導致哀家病了這一場的吧。”


    濟華法師雙手合十,低頭道:“請容貧僧做法,檢驗一番。”


    李悅姝連忙咳嗽了兩聲,道:“這個不急……哀家就是想著,要是興慶宮的緣故,那隻要遷宮,是不是這病就好了呢?”


    濟華法師終於聽懂了她的意思,道:“敢問殿下想要遷居何宮?”


    李悅姝便說:“聽聞未央宮曾是高宗皇帝的住處,那裏陽氣重,應該會有利於哀家病體。”


    濟華法師:“……”


    李悅姝想著,濟華法師畢竟算是大伯父的心腹,她都暗示到這個份兒上了,那濟華法師應該順水推舟,按照她的意思,再把這些說辭用更誇張的語氣重複一遍說出去,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遷居到未央宮了。


    就算讓李正安知道她的真實意圖,認為她是想要“龍氣”才選擇遷宮也無所謂,反正表麵上是一條船上的,她不在乎李正安會因此對她不利。


    她隻是需要濟華法師這個神棍身份,把她的目的潤色一下,說是興慶宮的地理位置不利於她養病,所以才遷宮就好。


    “法師,”李悅姝微微笑著,“您聽明白了嗎?”


    濟華法師道:“明白了。”


    未央宮久被封禁,現下要重新啟用,還得讓宮人們整理、修繕,原本應該是要花個十天八天的,但有太後“病體”在那兒躺著,宮人們隻得加快速度,隻用了兩天時間,就使未央宮上下幹淨整潔,煥然一新了。


    溫綾指揮著興慶宮的宮人收拾東西,一件一件地搬過去。


    李悅姝坐著轎攆,在當天夜裏,就入住了全新的宮殿。


    不過她來的時候又觀察了一遍,感覺這裏離弘文館確實沒有元承說過的那麽近,到時候,他要怎麽從弘文館過來找她呢?


    李悅姝隻思考了一會兒,思緒便又轉去別處了。


    反正她都已經按照他說的做了,剩下的,就是他的事。


    太後搬進未央宮住之後,奇跡般地,身體果然一天天好轉,到了第三天,李悅姝便再次出現在朝會上。


    李正安跑來見她,一邊走一邊小聲問:“你怎麽非要遷宮?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麽說你的?”


    李悅姝無所謂道:“怎麽?”


    李正安歎了一聲:“他們都說你生病隻是個借口,你居然把先帝貼了封條的宮殿都給啟用了,那還是高宗皇帝的住處,他們說你此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李悅姝:“……”她分明是聽先帝的話,才背下這個黑鍋罷了。


    李悅姝道:“沒事,隨他們說,先帝駕崩以來,哀家挨過的罵還少麽。”


    隻不過從前他們罵的內容不實,她難免有些委屈。現在嘛,基本都是實話了。


    未央宮作為高宗皇帝與寵妃曾經的住處,整理修繕之後,看著是比她的興慶宮還要豪華、漂亮許多的。


    尤其是後殿那邊還有一個大浴池,四周有龍首吐珠,源源不斷地向池中吐著熱水。


    李悅姝隻住了幾天,便已經喜歡上了這個新住處。


    入夜,星月寂寂,李悅姝從池子裏出來,隻披了一件外袍,坐在外間的榻上,由著宮人們為她擦幹頭發,手裏捧了一本閑書在看。


    這是她前幾天遷宮時從犄角旮旯裏麵翻出來的話本,從沒看過的。


    她現在整天忙於政事,竟然沒有時間看話本,也沒有時間打牌聽戲了。


    宮人們伺候著她,給她抹完護膚的脂膏,擦幹頭發之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李悅姝獨自一個人把剩下的幾頁書看完,然後打了個嗬欠,起身轉入內室。


    寢殿很大,床也很大,看得出是以前高宗皇帝與寵妃住時,命人專門打造的。


    李悅姝有些困,慢吞吞地走向床邊,伸手掀開床帳,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室內沒風,李悅姝卻生生打了個寒顫。


    “你怎麽會在這兒?”李悅姝環顧四望,下意識攏緊了身上的外袍,“你……你怎麽進來的?”


    她想過無數種先帝來未央宮找她的方式,獨獨沒想到是直接在晚上出現在她的床上啊!


    作者有話要說:上上章提到男主讓女主遷宮的時候,居然沒有人注意,可能前麵那個情節點埋得太久了,之前就提到未央宮有密道。。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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