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悅姝正在氣頭上,根本聽不出元承話裏的意思,也不明白他失望什麽。


    她隻是覺得莫名其妙。


    李悅姝甩開他的手,幾步邁出門檻,朝前走了幾步,叫住一旁的女婢:“我要怎麽出去?”


    女婢抬頭朝她身後不遠處的元承看了一眼,元承立在門邊,麵色已恢複平靜,淡聲道:“秀蘿,你去送她。”


    女婢恭聲應是。


    這個莊子名喚水川別院,布置得很是清幽。李悅姝穿過月門,又拐上一條曲折的長廊,看見一側的白牆內伸出幾枝梨花。


    這是一個獨立的院落,不遠處能看見院門上的牌匾,上書“汀蘭院”幾字,牌匾之下,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正背對著她們,躬身勞作,似乎是在修剪門邊地上的幾株花叢。


    李悅姝瞥過去一眼。


    秀蘿含笑道:“這是公子郭易,平日裏閑著沒事,就喜歡侍弄花草。”


    李悅姝眉頭輕皺:“郭易?”


    聽起來似乎有點耳熟。


    秀蘿道:“就是有‘京城四傑’之稱的公子郭易,韓太師的門生。”


    李悅姝怔了怔。


    韓太師的名字,她已經許久都沒有聽過了。


    最開始宮變的時候,韓太師根本不知情,他還沒等入宮參與朝會,宮城內外就已經被血洗一空。


    當時李悅姝以為韓太師怎麽也該痛罵李正安與賀卓一通的,甚至是以死相拚,也要阻止他們想要扶持傀儡小兒登基的惡行。但沒想到賀卓去見了韓太師一麵,不知道說了什麽,韓太師竟然沉默了,賀卓與李正安拿出偽造的遺詔之後,韓太師也沒有反駁他們。


    李悅姝那時候想著,韓太師到底是怕死的,就像她一樣,大家都怕死。


    隻是過了幾個月,韓太師就稱病不朝了,那可能是他最後的倔強,麵對這場權力傾軋,無聲的反抗。


    韓太師門下生徒眾多,隨著韓太師的稱病不朝,他的那些門生也都銷聲匿跡。


    李悅姝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郭易。


    或者說,她沒想到,瑞王竟然能招攬來韓太師的門生做幕僚。


    這是不是說明,瑞王已經搭上了韓太師這條線?


    李正安與賀卓如果知道韓太師搭上瑞王,一定會警惕的。


    李悅姝稍稍側目,斜睨一眼秀蘿。


    這個婢女是瑞王的親信,她有意告訴自己這些,少不了瑞王的授意。


    他是想告訴自己,揭發他可以,但朝堂上的渾水……她不蹚也得蹚了。


    李悅姝抿了抿唇。


    她這會兒心思平靜下來,倒沒那麽生氣了。


    這一年她努力在人前裝出一副平庸無能的模樣,就是不想多事。難道現在她就要因為瑞王的無禮舉動,揭發他,摻和進這蹚渾水中,讓李正安知道她不是蠢,而是搖擺不定,連瑞王都在試圖拉攏她嗎?


    李悅姝還沒那麽自戀,認為瑞王當真對她有所企圖。


    他所表現的,可能也隻是一種拉攏的手段。


    瑞王是高宗之子,天潢貴胄,正兒八經的龍子龍孫,又生得那樣一副好皮囊。


    她若是當真那麽蠢,可能稀裏糊塗地就相信了,多好利用啊。


    李悅姝心下一哂,調侃道:“別的達官貴人置辦莊子,都是為了養美人,你們王爺倒好,養起了小郎君。”


    李悅姝說完又覺得不對,還想找補著說些什麽,秀蘿已經笑道:“王爺隻是惜才。”


    瞧瞧,瞧瞧,說的多明白。


    普通的富貴王爺哪裏需要招攬那麽多門客,都是些有野心的才會這樣“惜才”。


    李悅姝心裏嘖歎兩聲,又走了一段路,終於看見莊子的入口。


    長順帶著溫綾和其他護衛們正朝著她走來,與之一同的,還有帶著官差們來謝罪的京兆尹。


    “殿下!”溫綾疾奔至李悅姝身前,過來扶住她,關切問道,“您沒事吧?”


    李悅姝搖了搖頭:“你們呢?”


    溫綾道:“我們的人隻有兩個受傷了,那些刺客一共六人,跑了三個,剩下的有兩個死了,還有一個活捉。”


    李悅姝嗯了一聲。


    溫綾左右看看,問道:“瑞王殿下呢?奴婢聽長順說,是瑞王殿下碰上了您。”


    李悅姝扯了扯嘴角,剛想迴答,身側的秀蘿就上前一步,插話道:“王爺身體不適,已經歇下了,特意叮囑奴婢送太後出來。”


    李悅姝:“……”


    又是身體不適,裝得還挺像模像樣的。


    溫綾看向李悅姝,李悅姝便沒有說話,默認了。


    此時京兆伊走上前來,向二人行禮,滿臉愧色地向李悅姝告罪:“讓太後殿下受驚了,臣一定徹查此事,給殿下一個交代。”


    李悅姝隨意地點了下頭:“行。”


    她對此並沒有很在意,就好像元承剛剛說的那樣,這些刺客十有八.九是賀卓派來的人,涉及黨爭,京兆伊根本不敢深挖。


    李悅姝扶著溫綾的手,上前走了幾步,問:“有備馬車嗎?迴宮吧。”


    京兆伊忙道:“已經備好了,就在莊子外頭,還請殿下移步。”


    秀蘿迴到正院,元承正坐在窗邊,手裏拿著一冊書卷,默默翻看。


    聽見腳步聲,淡淡問道:“怎麽樣?”


    秀蘿低著頭道:“殿下看起來已經不生氣了,情緒還算平靜,也沒把您的事說出去。”


    元承嗯了一聲。


    秀蘿有些不解,她躊躇了片刻,又問:“奴婢鬥膽……您既然不信任太後,又為何……”


    又為何讓她知道呢?


    元承沒答,過了會兒,他翻過一頁書道,“這不是你該問的,下去吧。”


    秀蘿神色一凜,連忙應是,躬身告退。


    元承抬目看向窗外。


    天色陰沉,看起來像是要落雨了。希望……她能趕在落雨前迴宮吧。


    元承心想,他若是因著害怕暴露腿疾一事而不去救她,那她會不會受傷?還會不會活著?


    她畢竟是他的小皇後,他內心裏,對她總存著一絲憐惜,所以當時他沒想那麽多,就去救了。


    至於後來——


    她若能認出他,倒也算她對他有情,元承覺著,就算是讓她知道也沒什麽。


    可她認不出。


    元承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比之前得知她荒唐玩樂養伶人內官還要不舒服。


    那時候他隻是生氣,可這會兒,他是真的難受。


    一個連他的靈魂都認不出的妻子,本就沒多少真心,他又怎能指望,她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後,不會有異心?


    她畢竟姓李。


    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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