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承的四輪車經過改良,長順在後麵壓住後輪,便能很輕易地過了門檻,進入殿中。


    李悅姝愣了愣,嘴角露出了一個矜持的微笑:“平時皇帝讀書都是在書房的,哀家這裏,不太合適吧?”


    小皇帝手裏仍攥著她的袖子,往她的身後縮了縮。


    元承看向小皇帝:“未正已經到了,不好再耽擱時間。”


    他微微笑道:“借太後書房一用。”


    身後跟來的甘露殿太監捧著小皇帝的書冊筆墨,躬身行禮,等太後吩咐。


    李悅姝隻得道:“含霜,去把書房收拾一下。”


    含霜應喏。


    小皇帝攥著她袖子的手緊了緊,臉頰微微鼓起,真是又氣又怕。


    李悅姝拍拍他的手背,把袖子抽出來,溫聲安撫:“該去讀書了。”


    小皇帝抬起頭,恨恨地瞪她一眼,不情不願地朝元承走了過去。


    元承淡笑,在長順推著他轉身的時候卻突然開口:“不如太後來一同旁聽如何?”


    李悅姝怔了一下:“啊?”


    小皇帝卻一下子高興起來,又迴身過來拉她的手,仰起臉有些期盼地看著她。


    李悅姝麵色僵硬,尷尬笑道:“不必了吧。”


    元承道:“看來陛下不喜歡聽我這個皇叔講課。既然如此,還請太後旁聽,免得旁人以為我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才惹陛下不喜。”


    李悅姝:“……”


    李悅姝硬是被小皇帝拉扯著到了書房,宮人們奉上清茶,而後便退了出去。


    小皇帝坐在書案後頭,元承坐在對麵,李悅姝便坐在一側的椅子上,一手支著下巴,神色懨懨地看小皇帝讀書。


    小皇帝下午要學一個半時辰,中間每半個時辰會有半刻鍾的休息時間。


    她盯著瞧了一會兒,發現小皇帝在瑞王麵前果然聽話,瑞王讓看哪裏便看哪裏,偶爾問起他的見解,答不上來,瑞王還沒說什麽,小皇帝就自己先慫成一團了。


    李悅姝樂了,心滿意足地低頭看自己的書。


    看來讓瑞王做侍講官還是不錯的,起碼跟他比起來,她這個惡毒的母後顯得更加和藹可親了。


    休息時間,小皇帝轉轉眼珠,看看正自顧翻著閑書的母後,又看向正在看書的元承,清澈的童音裏帶了一絲天真:“皇叔,你的腿怎麽還沒好啊?”


    元承抬目瞥他一眼,淡淡道:“會好的。”


    小皇帝才不信呢,他都聽人說過了,這個皇叔從生下來就體弱,活不長的。


    他道:“皇叔每日入宮,一定很辛苦吧?要不然還是在府中好好養病,朕不缺侍講官。”


    元承輕嗤一聲,心說這小孩子說話還挺迂迴。


    他把手裏的書放到桌上,仿佛沒聽出來小皇帝的言外之意:“這本《大梁史》還剩一點,今日就能學完。等下次來,就可以學前朝《燕史》了。”


    小皇帝不愛聽,蔫兒巴地垮著臉,把下巴埋在了胳膊上。


    “學這麽多有什麽用,”小皇帝偷偷瞄了李悅姝一眼,小聲嘟囔道,“朕連奏折都看不了。”


    元承淡淡道:“前朝燕仁帝十六歲親政之前,也是連奏折都摸不到的。”


    這話仿佛有點安慰作用,小皇帝原本哭喪著臉,聞言一愣,下意識看向皇叔平靜的麵孔,心裏仿佛泛起了一絲漣漪。


    李悅姝:“……”


    這叔侄倆也真夠大膽的,竟然敢在她麵前說這種親政不親政的話。


    不過她麵上一派平靜,仍舊低頭看著手中書卷,仿佛沒有聽到。


    元承掃她一眼,端起杯盞,小啜一口。


    李悅姝看完這頁,把書放下,起身笑道:“也旁聽了這麽久,哀家還有些事,就先離開了。”


    元承不置可否,小皇帝倒也沒有阻攔,他好像沒之前那麽害怕皇叔了。


    房門關上,小皇帝不老實地在椅子上動了動,又向元承提起另一事。


    “等過幾日,十五那天,皇叔,你下午能不能晚點來啊?”


    元承:“怎麽了?”


    小皇帝道:“每個月十五,朕的母妃都會入宮來看朕,那天她會和朕一起用膳,你要是來得太早,朕就不能和她多待了。”


    元承:“……”


    行吧,依戀生母也是人之常情。


    元承答應了,指尖撚著杯蓋時又忍不住想,十五……上個月十五時他才沒複生幾天,還沒什麽感覺。這會兒閑下來一想,十五不就是他從前要與李悅姝在一起的日子?


    元承朝李悅姝離開的方向看過去一眼,眸光微動,思緒有些飄遠。


    接下來的時間,元承為了把剩下的內容給小皇帝講完,便多說了些,等結束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提醒宮禁的鼓聲已經響了兩輪。


    小皇帝看看窗外,不知是出於什麽心裏,竟開口道:“皇叔……不如與朕一同用過晚膳,再迴去吧。”


    這裏是興慶宮,小皇帝晚膳大概率是要與李悅姝一起用的。


    想起李悅姝瞧見自己時,恨不得躲得遠遠的樣子,元承輕笑一聲,剛想答應,就聽見小皇帝又說:“咱們迴甘露殿吃,不和母後一起。”


    元承:“……”


    “為什麽?”元承不動聲色地問。


    小皇帝理所當然道:“咱們叔侄倆說話,不能讓她偷聽。”


    元承:“……”


    下午他剛來的時候,是誰快哭了也不想跟他上課的?那會兒小皇帝還那麽粘著李悅姝,怕極了他,怎麽這會兒就完全變了?


    真是陰晴不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大概也就這個樣子。


    “那是你母後,”元承道,“你不能不尊敬她。”


    小皇帝縮了縮脖子,又想起來一個月前被這個皇叔當著那個壞女人的麵教訓他的場景。


    “可她是李家的人。”小皇帝皺著臉,有些憤憤不平,“那些人人麵獸心,根本不忠心於朕。”


    “她和那些人,不一樣的。”元承輕聲說。


    剛剛在這書房,他們連親政的話都說出來了,李悅姝要是當真有迫害元家人的心思,隻那一條,就可以治他一個教唆之罪。


    可她裝作沒聽見不說,還主動離開了書房,根本不在乎他教了小皇帝什麽。


    更別說之前他在甘露殿摁跪小皇帝的“大不敬”舉動,她都沒找茬,甚至有意幫他瞞著。


    他的小皇後,雖然好像沒多懷念他,也沒多喜歡他,但總歸心是善良的。


    小皇帝懨懨地哦了一聲,還是打算迴甘露殿。


    “皇叔,你要不要和朕一同迴甘露殿用膳?”小皇帝又問一遍。


    元承拒絕道:“不了,再晚就出不去了。”


    小皇帝的臉頓時一熱,這拒絕好像讓他沒了麵子,對這個皇叔的感官似乎又差了一些。


    “哦,”小皇帝便不挽留,幹巴巴道,“那你走吧。”


    長順推著元承出了殿門,竟瞧見了汪善。


    汪善身後跟著兩個小內官,抬著一大筐荔枝,似乎是要往殿外送。瞧見元承,汪善主動上前行禮,笑道:“瑞王殿下。”


    元承看他一眼,問:“這是?”


    汪善道:“嶺南新送了一批荔枝,下午剛到的,奴婢奉太後殿下之命,要把這些送去甘露殿。”


    元承嗯了一聲,不再多言。長順推著他就要離開,汪善卻轉身從小內官手裏拎過來一個食盒,出聲喚道:“王爺留步。”


    他把食盒遞給長順,笑說:“這是太後給王爺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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